辽末悲歌-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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邸报送录的内容有很多是各地琐记,韩可孤随意翻看,不经意问道:“记得黄大人故里是懿州吧,那里有位乡绅与你同姓,名字叫做乙薛,可认得?”
“有什么事嘛?”黄靖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的邸报,漫不在意的反问道。
“月前,纳葛泺人安生儿、张高儿聚众造反,被击溃,安生儿伏诛,张高儿却亡走懿州。这位乙薛公组织民团固守城池,无奈出了内奸,最终城破殉节了。”真义士也,韩可孤深感惋惜。
黄靖楞柯在那里半晌,忽然伸手从韩可孤手中抢过邸报,就近烛火细读。韩可孤见黄靖行为失常,一愕之后忙问道:“怎么一一黄大人?”
“殉节的正是家叔。”黄靖的声音像在**。一下瘫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响动。
此时任何劝解都苍白无力,节哀顺变那是废话,韩可孤轻轻站起身,亲自为黄靖斟一杯茶递过来。
黄靖接过茶,端在手中说:“我这位老叔比我只大四岁,是从小玩耍到大的,那年,我去半壁山赴任,家叔送了一程又一程,始终不忍分手一一”语速缓慢,眼泪相伴着滴滴垂落。
谁说英雄不流泪,只是没到伤心处呀。韩可孤心中喟叹,默默半晌,试图转移黄靖的哀痛心情。“黄大人,且歇息几日,泽兴襄护一事也不急于一时。”
“不!军机瞬息万变,下官今日便动身。”黄靖说着话起身,悄悄抬起衣角擦拭满脸的泪光,匆匆行礼告辞而去。
韩可孤急急追上几步,拉过黄靖的手,心疼的嘱咐:黄大人,一切珍重!
“韩大人放心。”黄靖忍住眼泪不让掉下来,“家叔一介布衣尚能以身报国,我自当依为榜样,无惧捐躯。”这话儿隐隐有“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韩可孤心中未免有些不安和壮烈,他大声向远去的黄靖道:“明日,我为黄大人壮行!”
正文 第三十三节
更新时间:12…11 4:05:20 本章字数:3328
小孩子心性好玩,韩炜才来北安府衙门几天就觉得无聊透顶了,哪里有在家里和学友玩伴在一起来得痛快,只是自打近期里发生这一系列的变故之后,母亲更加不放心父亲的衣食住行,奈何家属不可随政的家规,母亲只好派自己常常过来打探。即使父亲因此斥责,也因为年龄小,好混的过去。
可是,这几天看到父亲总是十万分的忙碌,较之在利民县那会儿更甚。没一时得闲,有时竟连吃饭的功夫儿都挤不出来,还要一边吃一边考虑什么,常常会忘了夹菜扒饭。萧驴子私底下要自己多和父亲聊聊家常,缓和下心情。可有时连早晚请安都难见到人,不是有人汇报,就是安排州事。话儿都说不上,何谈叙家长里短!韩炜现在最想念长风叔叔,可惜被父亲派出公干去了。他想回家,可又不忍,虽然每天见面不多,但韩可孤只要看到儿子,疲惫的眼神中就会不觉得漾起些笑意,每一道皱纹都透露出慈祥。毕竟近半百的人了,又宦撸г谕猓D瓴蛔偶遥训枚釉谧笥遥辛艘坏愕慵业母芯酰跞绦拿还柑炀脱员穑苹盗苏夥菸萝傲ǎ�
萧驴子跑过来告诉韩炜,老爷刚刚在大堂处理完一段公事,难得的溜达到内堂的小书房,检查起儿子的课业,随意看满是黑墨字儿的纸头,竟有味儿起来,摇头晃脑的哼哼,像唱小调儿似的,想是炜少爷你的字画得好看,把老爷看高兴了。就撺动韩炜赶紧过去闲话一番,趁这个机会给老爷换换脑子。
韩炜听着好笑,自己书的无非是对日常所读所学的温习,写得再好看也不至于引人歌唱,真能如此,那还要伴曲儿吹箫的做什么?知道驴儿叔叔表达不清,耐不住好奇,便走了过去。
及到门口,就听见小书房中传出呼呼噜噜的响亮鼾声,韩炜意外看到父亲敞开前襟,衣冠不整的躺在自己那张临时搭设的客床上睡着了,左手压在胸口,右手大张着,自己的练习簿子掉落在了床脚。这是太累了哦,韩炜放轻脚步进来,把本子拣起来,瞥见页子正匍摊到写满字的最后一篇,正是书写的兴宗时期南京兵马都总管府萧总管在重熙四年所做《契丹风土歌》其中几句“契丹家住云沙中,耆车如水马若龙。 春来草色一万里,芍药牡丹相间红一一”一首诗短短二十四句,气势一贯,飞泻直下,把蒙古草原的壮美,契丹民族的豪迈,描绘得有声有色。韩炜浮想抄写这首诗篇时的心情,今时今日,草原依旧,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是乏田可耕、无羊可牧,饮酒、放歌更是连梦里都不敢想喽一一
轻轻坐到父亲身边,韩炜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近距离的端详过他老人家,父亲严厉,不苟言笑,韩炜在感情里对他敬畏多过亲热,这也是父子俩积年累月见不上几回面的缘故,从小常有家大人教育自己,要好好学习,长大后与父亲一般为国家做事,时而过府来的客人们也往往恭维羡慕,因此,韩炜从心底为有这么一位父亲而感到荣耀,但对他的模样却始终模模糊糊,即捻熟又陌生,总是实在不起来。
萧驴子常常在耳边呱噪,说父亲可怜,最初韩炜听了既好气又好笑,一州之内,万万人之上,杀伐予夺,只有威风,哪会可怜?但经过利民县以后,他才渐渐领悟到了萧驴子口中 “可怜”的真正意义,父亲这个官儿当的,真是值得可怜了。
在这张疲惫的脸孔前,韩炜回家的念头顷刻冰消雪释了,他油然生出一份深深的眷恋,决意长留在父亲身边,即使撵自己,也要死祈百赖的留下来。正好也帮母亲缓和一点儿担心。
正在胡思乱想着,韩可孤倏然醒了过来,几年来的戎马生涯使他养成了瞬间清醒的习惯,窦一起身,倒把韩炜吓了一跳。
“你几时过来的?”
“刚来不一会儿。”此时韩炜早已立起来垂手站在床边,拘谨回话。
“来,坐下吧。”韩可孤伸手拉过儿子坐到自己身边,看到韩炜手中的练笔册子,扬一扬眉毛笑道:“你最近的书法比以前有不小进步哩。”接过手里,看那首《契丹风土歌》,“这首诗写得虽然不比南人婉转,但贵在慨然雄浑,你以簪花小楷抄录,就显得有些乏力了。”也不待韩炜答话,兀自说下去,“你这字配这诗可是有催眠作用哦,看着看着,就不觉睡着了,恍恍惚惚和为父小时候的朋友们一起策马在一望无际的原野里,逐兔撵獾,扯弓放箭,好不快乐。”韩可孤呵呵地笑, “最奇的是,小伙伴们野炊饮酒,好像现在嘴里还有余味儿。”
“日有所思,梦有所想。父亲是太向往春草万里,百畜番息的安宁日子了,才会惬心恰意,归到了梦里。”韩炜解析。
韩可孤连连点头,眼中一派向往的咏道“……平沙软草天鹅肥,胡儿千骑晓打围。 旗低昂围渐急,惊作羊角凌空飞。海东健鹘健如许, 上风生看一举。万里追奔未可知,划见纷纷落毛羽。……。”一边吟哦一边屈着手指在 床箦上敲击节拍,越来越兴奋,竟站起身,拉过韩炜说: “所幸今天事少,陪我出去走走。”
真难得父亲有这样的闲情逸致,韩炜惊喜的答应,赶忙要出去招呼萧驴子,韩可孤摆手拦下:“不必,就咱爷俩在附近走走。”
父子俩一前一后说些闲话儿从府后小门溜达出去,韩炜听见父亲还在轻声玩味着方才那首诗“一一平章俊味天下无,年年海上驱群胡。一鹅先得金百两,天使走送贤王庐一一”语速缓慢。不禁心热接茬“天鹅之飞铁为翼,射生小儿空看得。腹中惊怪有新姜,元是江南经宿食。”把韩可孤从品味中喊过魂儿来,回头笑道:“盼着有一天海晏河清,便乞求皇上准我告老还乡,老婆孩子热炕头,一家人厮守一一哦,对了,那次刘升去家浑混,没有坏了我那几架子的藏书吧?”
“他就是把家门口的卧牛石头撬起来抬走,也不会要一本书的。”韩炜撇嘴。
“那就好,那就好。”韩可孤欣慰的拍拍手。“你母亲还常常清洗那块卧牛石吗?”
“隔三差五就要清洗一回呢。”一提起这个头儿,把韩炜的好奇心勾了出来:“听家里老辈儿说,这是块天外飞石,是您出生才有的。”
韩可孤畅声直笑,哈哈的拍着儿子的肩膀说:“还听说为父是大青牛投胎,是吧!”韩炜被笑得不好意思,心里却甜滋滋的,父亲不是凡人呢!
“不过,那块大石头可是夏天夜晚乘凉的好地方,”韩可孤轻轻嘘出口气“坐在上面,月光下荞麦花近在眼前,白亮亮的煞是好看。”
“还能治病哩!”韩炜接过话来说:“不知道哪来的偏方,村尾宋大娘在上面坐了一个伏天,把老寒腿就治好了,常常念叨是借了您的福分呢!”
“呵呵,还有这个功能呀?”韩可孤兴致高昂,爷俩就这样慢慢走着,一路絮叨,眼前就是柳河了,垂柳依依,参错夹岸,绿油油的幽深静谧,韩可孤停下脚步从地上捡起一小块卵石向河当心抛去,一溜的水花溅起来,此起彼伏。韩可孤看着渐渐没入水中的石头说:“河流是最具有博大胸怀的,他包容我们,引导我们,见证着世间发生的一切。河可以说是人的载体,只要有河流的地方就有人的生存繁衍,沟通过去承载未来,所以,炜儿啊,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大到国家,小到个人,生命都只会有一次。同样的落在水里都会产生一丝涟漪,但一粒石子落下去会长存下去,而一片树叶却会随波逐流最终腐朽掉一一”
父亲很久没有发感慨了,韩炜跟在后面牢记着教诲,爷俩个正在津津有味之时,远远听见有人叫喊,见是萧驴子转眼到了面前,禀报说有快马传来塘报,有军情需要当面回禀。
关乎正事,韩可孤从不含糊,他拔脚就往回走。韩炜并同萧驴子尾随,韩炜小声埋怨说:“你总是让我陪他散心,今天终于得了空儿,才聊一会儿,你又忙着过来催回去。”
萧驴子拉长一张苦瓜脸,咕哝道:“你当我想呀,可有事不禀,你爹还不得把我这层皮扒了!”
“小声点儿!”韩炜吓得拿手悄悄捅咕萧驴子,一大一小两个人落在后面吃吃的偷着笑。
正文 第三十四节
更新时间:12…11 4:05:22 本章字数:2994
北安州虽然属于温带大陆性季风型山地气候,雨量集中,基本上少有炎热期,但今年夏季却格外的不凉快,大地被太阳烤得干燥,好像敲一下火镰就能点着似的;一丝风也没有,田野里的庄稼耷拉着脑袋没有精神,蝉儿在树上不停地鸣叫,青蛙也不甘落后似的在水塘里呱呱乱嚷,这一切更增加了人们在暑天的烦躁。虽然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但夕照日更毒辣,晒得人头皮发胀。李长风就是顶着这样的暑热从防地纵马赶过来,向黄靖汇报沿线各营哨的部署情况。
自打被遣到北安与泽兴两州接壤的墩台军襄助黄靖大人,兼了标下十七营的监军职务,李长风就像套到磨上的驴,一时也停不下来。又是个不肯辜负人的要强性子,但凡稍大一些的事情都要亲躬处置,各营状况也会详细回呈,务必使黄靖对军情防务随时了然与胸,这个职务不仅责任重大,而且还要受往来奔波之苦。有时忙起来甚至吃饭都是在马鞍上对付一口。这多亏是李长风,吃苦耐劳,体力又好,更兼处事通达,果敢,短短一些时日,诸般事体便见了头绪,着实让黄靖省心不少。
黄靖初到墩台,虽然没有大队金兵侵犯,但小股骚扰不停,幸亏临行时古意决意派手下猛将于大蟒随了过来,这于大蟒本来就素有恶名,表面看着瘦瘦弱弱的像个病秧子,可最是心狠。下手从不容情,他带兵马左右狙击,亲手砍杀的人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一时间镇摄住了地方。黄靖随即派员沿途驻扎,扼持大小路段,谨查金兵细作打探,一时间,北安东南线各村市集镇清净,百姓生活安宁,泽兴府的压力也随之大减,西北方再无后顾之忧,干脆把兵力布局做了调整,改线防守做点防守,将巴掌攥成拳头,突出待动。如此这般,方方面面都满意,唯独苦了李长风,鞍马劳顿,疲于奔命。
马蹄哒哒进了城,一天的大太阳把地面烤的蒸人,李长风觉得头晕,几次干呕却没有吐出东西来,在马上颠簸得难受,他索性下来,将缰绳甩给了亲兵,自己步行。乍动步就觉得两只脚都麻了,站在原地缓了半天才敢挪动,大腿内侧肯定又磨破了,汗湿的裤子来回一蹭,沙楞楞的生疼。
黄靖的办公署地是征用的街中心一处士绅民宅,李长风一瘸一拐的进了大门,守门的丁校要去禀告,被他制止了,顾自绕过影壁走向二进厅堂,远远透过敞开的雕花木门就看见黄靖正在伏案疾书,他加快了些脚步走上台阶。
虽然李长风腿痛步轻,黄靖仍然听到了,赶紧绕过书案迎出来,探手搀扶住,关心的问:“腿疮又犯了?”李长风也不客气,把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借力向里走,苦笑回答:“这两日跑得远一些,不碍的。”
抬眼却看见墙角处放着饭桌,上面备着酒菜杯碟,忙问:“这时候了,大人还没有用餐?”
“知道你今天要回来,我早就虚席以待了。”黄靖架着他入座,笑道。
“多谢大人了,我还真是有些饿了。”李长风伸手去拿酒壶,却被黄靖抢了先,满满斟上一杯,递给李长风,“长风,洗洗尘。”
李长风接过来,低头看自己遍布汗渍泥污的衣襟,笑道:“我这一身的征尘要洗净,可是得费大人几坛子好酒哦”
“呵呵,我敢开饭店,就不怕大肚汉,只要你长风有量儿,我这酒管够。”两个人都是不拘的性子,说话从来不往嘴里派守门员,随吃随说随笑,李长风又累又饿吃得香甜,一口饭咽得急了,急忙喝口酒往下顺,才发现黄靖面前摆的是一只空杯,便指着笑道:“大人这是编草席睡土炕,省下自家的嘴来喂我这个大肚汉呀。”
“哪里,哪里”黄静摆手“我老喽,比不了你年轻体格好,最近总是腹痛,大夫说是暑湿燥火,不让进辛辣油腻,已经好几天不沾此物哩。”
李长风以前走江湖,对一些常见的病症也有些了解,他抬头仔细端详黄靖,果然,原本就不白净的面庞更添了灰黄色,印堂发暗,两侧颧骨透出几点黑斑,连忙说:“大人这是过于操劳所致,如今,墩台防线十七营,星罗棋布,延绵三百多里,都得你事事料理,还要与泽兴府勾连布局,每天思虑公事,吃不香,睡不好,纵使铁打的汉子,也磨得矮几分了。”
黄靖拿筷子在盘中夹起一片蔬菜叶子,放到嘴里慢慢咀嚼,笑着叹息:“这儿比不得半璧山,万事开头难呀,一切头绪如麻,不敢松弛一步。幸亏有你,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可要撂在这儿喽!”
“吃不下粮食,就常让人熬些补益的粥汤来喝,夏季天气炎热,用参上火,就取些性质平和生津的五味子、酸枣仁、黑豆、木耳、甘草之类。即益肾温肺,也能梳理脾胃运化之气。但根底还是要注意休息,精神好,百病消。”黄靖没想到李长风不但精于运筹,文韬武略,还对补益之道也有涉猎,不禁惊讶,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呀,这个年轻人的脑子太好使了,他暗暗点头,不怪韩大人会如此高看于他呀。
李长风真是饿了,狼吞虎咽的忙乎,黄靖在一边看得高兴,挑挑拣拣些蔬菜嚼着作陪,门口几次进来送文书的小吏,他就着饭桌看了,口中做出安排,重要的便起身到书案前取过笔墨批注。
李长风看了皱眉说:“总这样,大人的身体会吃不消呀!”
黄靖放下筷子,叹口气说:“为人臣子又是身逢乱世,想做些事情就必然要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