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末悲歌-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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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少,停住脚步好奇地询问父亲因何事而颜开。
儿子的颜面粘满田间泥土,被汗水一冲,如同猫的花脸,正傻傻的望向自己,表情着实可笑可爱,韩可孤更添乐趣。看看天色己经近到正午时分,索性招呼大家都上来田梗做地头歇。
瞥到人群中正擦抹头上汗水的关东,韩可孤笑道:〃关将军,可还记得你那乌龟高论?〃关东一楞,才想起当初的那椿胡乱比喻。此时的他跟在韩可孤身边久了,己经没有当初的拘谨,只敬重而少畏惧,苦笑着挠头说:“大人又再取笑与我!”本来小脸盘配上厚嘴唇,模样长得就痴,此时再露出牙齿来,更让人不能忍俊,兵士们还能记得他这个长官严厉,强忍住不敢放声,可常子顺们却无顾忌,哈哈大笑,把他臊得口中更加嗫嚅。
韩炜是晚辈,又在父亲身边,不好放肆,被憋得面色涨红,强忍着才没让喜泪流下来。听见父亲在一旁憋得咳嗽,赶紧过去帮助抚背,韩可孤连连摆手示意不用。好半天才止住了,直起身子就着手背抹了抹眼角崩出的水花,残着余笑说:“大家莫要笑话关将军——你们看——”他戟手指点面前平整过的无际田地:“这便是我们负在身上的乌龟壳子,正缩起了四足头尾在里面养精蓄锐,只等精神气力养得透了,便寻机伸出头去,狠狠咬下金人一块肉。”这个道理阐述得别致新颖,通俗易懂,寓教于乐,李长风笑着接口道:“养份足储,备甲不枯,先固防而后侵敌,收发自如,伸缩随我——大人这个王八理论引申得好,正合《易》之解卦 ‘雷动雨施’,坎险化雷雨,雨润田亩,养精蓄锐、与民休息,‘有攸往,得夙吉’。”
李长风博知,口才也好,又讲一段春秋战国时期越王勾践受辱与吴,而后卧薪尝胆、休养生息, “修之十年,国富,厚赂战士。士赴矢石,如渴得饮。遂报强吴,观兵中国,称号霸王。”的故事。绘声绘色,让众人即解疲劳,又热血沸腾,仿佛暗夜里燃起一盏明亮的灯,有了可奔的方向。
蔡高岭是出了名的黑脸,心中感慨一起,从来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在这众乐乐的时侯突兀发出一声长长喟叹,在一片欢闹声中显得很不和谐,大家愕然止住笑语都看向他。
〃若是大人这番理论早生出十几年,被皇上采纳,朝廷何至如斯!大辽何止如斯!〃众人潸然,一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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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处理完手头上待结的公事,韩可孤将卷宗整理清爽,搁置到书案的一角。他感觉眼眶发涩,疲惫地揉揉眉心,喝了一口有些温吞的岩茶水,看着窗外日渐嫩绿转浓的景致,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头。 “炜儿……。”韩可孤下意识喊道,才出口,想起儿子被自己指使去李长风那里学习,已经有些日子了,不由自嘲地笑了笑。“老爷,有甚事?”萧狗子急忙从门外跑进来问道。韩可孤摇摇头,轻轻咳嗽了几声,回音很大,在改造出来的空阔书房里震荡不息,他不由怔了怔,心想自己或许真是老了,听着咳嗽的回声,竟然感觉自己是如此的孤独。他暗暗苦笑,家老人果然有先见之明,为自己取了个可孤的名字。可孤,可孤——可怜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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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耕时短,新招募的卒勇大多是庄稼地里做惯农活的熟手,所以扶耧下种很快完成,下一步是散肥、灌概、锄草?????中间有几日间隔,韩可孤不让耽搁,一年之计在于春,争分夺秒好练兵。
兵不仅在练,更在于训。练者,武技;训者,思想。一内一外两者涵义不同,不可作一处而论。韩可孤比较之下更重视训之一项,这与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和为官多年的经验有关。
如今的大辽国脓疮破碎,身子都糜烂得没了,百废莫举,人心在浮躁惶恐之中。虽然敦化城中那个小朝廷还强顶着个正统的牌子颤颤巍巍立在那里,但不过是披了一张并不华丽的毛皮罢了。肉之不存,皮将焉付世人善忘,如此任由下去,大辽国朝廷早晚会消失在了人们的记忆当中。所以韩可孤要求军营设立学塾,以三纲五常为蓝本,引导兵士知君、知父、知兄弟,精忠耿耿以寸衷,孝道当先,义气为重。
对于军事技能之操练,韩可孤到达通州后并未过多参与,这非是他对此不够重视,而是有李新这个专家坐镇在那里,让他省心不少。
穷山出凤鸟,山野有遗贤。韩可孤从来不认为自己有能力网罗尽天下英才。通州历史远溯商周,环境秀美,正是隐者好去处。其中不乏过惯闲云野鹤生活,看穿世态炎凉的能人异士。但凡能够打听到,他便不耻延请,武术、击箭????甚至猎户设阱,能够教什么便学什么,总之把他们身上的长技榨干为止。
梅花香自苦寒来,韩可孤要的是磨砺出一把出鞘能杀人的锋剑,他反复强调艺精于勤荒于懒的道理,天上永远不会落馅饼,不经历风雨绝难见到彩虹。按照李长风制定的操制,各甲轮流站营,农闲时节全日操练,闻鸡即起,入更方歇。农忙时候晨昏两操,日日不得间断。号哨点名,无故不准误席。
军纪之外,再严禁令,营人不得赌博、奸淫、盟党、惑言,凡有违反,轻者革退,重则斩决。
人的劣根性使然,不唯饥寒交迫出乱子,饱暖也生闲事。李长风是见识过江湖险恶的人,虽然年岁偏小些,但对这方面的了解比之韩可孤这位自幼浸淫官场的大佬还要强,所以把营兵训练日程安排得丰满,全不得人胡思乱想的时间,自然也就少了胡作非为的机会。兵士们本来是经过选择招募来的苦寒人家子弟,能够吃得苦,耐得劳,如今生活在这种刻意营造出来的紧张环境里,不久便被培养出节奏快捷、行为整齐、练达听话的优良习惯。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节
更新时间:5…15 23:24:05 本章字数:2907
人马未动,粮草先行,后勤保障是军中大事。人不穿衣身子凉,人吃不饭心发慌,因为军中断晌引发兵哗的例子枚不胜数,韩可孤饱读史书,知道兹事体大,那里敢存丝毫大意,所以派铁面的蔡高岭主持大仓。仍然不放心,每每还要亲自查核,让心浮气燥的蔡大人很是不耐烦,时常在暗地里埋怨他放不开,是个操心受累的管家婆子命。
这个比喻听得韩炜都乐,说蔡叔叔说得恰如其份,只有李长风知道其中关系历害,暗暗关注中还要担心韩大人日渐年高的身体是否吃得消!
乡军原本不比京州军有个朝廷好老子,各种兵械器具齐全优良。可如今却不同,乡军历来自筹军饷,自办后勤,自给自足,懂得勤劳持家。可京州军这个嫡长儿子娇生惯养惯了,断了奶只能靠吃通州的老家底子度命。通州驻防军之所以没有与云内州军一般给韩可孤添麻烦,这是主官耶律其风有脑子,早晚坐吃山空,将来还要仰仗军府鼻息。
军府中经常组织会议,讨论军情、分析世局,这是韩可孤定的规矩,一人智短二人智长,有集思广义的意思。此时大家看向李长风的眼神较以往有些不同,满满的都是佩服,尤其蔡高岭尤甚,眼球之中仿佛泛出蓝光,恨不得将李长风那个并不比自己大的脑袋啃开来看看,这小子的头颅里到底长得什么样子,不光有智慧,居然还生着远见。
也不能怨他会如此激动兴奋,各营所用一应兵械、农具都由大仓供给,可这些东西不比米粮,是不可再生之物,发一件少一件,让他着实难乎为继。
在大批募兵之时,有一些擅杂工的手艺人混在其中,都被李长风精选出来单列一营,甚至有年龄偏大不符合要求的老弱也被特招。这让大家很不以为然,甚至连韩大人都感觉无此必要。乡军以种田打仗为任务,却招收来如此多的杂工岂不是浪费米粮财物?只是碍与脸面,不好与李长风当面说破罢了。
李长风是七窍玲珑心肠,哪里会看不出大家藏在心中的意见,却不以为然,也不解释,只我行我素地将这些人亲自统带着,按各自技能划分成铁工、木工几甲,并择身强伶俐的青壮新伍成其辅工受艺。
韩大人的御赐宝刀与普通兵士手中的烂铁刀相比,优劣立判。一身好军甲等同兵士多出一条性命,这便是李长风的制器理念。在他的观念中,选将、练勇与制器同等重要,反复要求工营,一械未精不可轻出。
这一年春天的通州,与往常的年份有很大不同,城里城外多出来许多穿官服的生面孔和秩序井然的士兵队伍。由西门出城一路行出十余里是靠近小河套的十家子,原本土地荒芜没有人家,如今却是一片热闹繁忙景象,穿着兵服的乡军像蚂蚁一样辛苦在田间劳作,早晚操训的呐喊声洪亮得在城中都能隐约听到。今年乡军运气不错,气温比想像中要暖和不少,很适宜农作物发芽成长。通过蔡高岭的精打细算,大仓储存还很充裕,给军府衙门带来了不少底气,有这么个黑面包公人物坐镇那里监守管护,便少了层层苛扣,发到营兵手里的饷粮一粒不缺,所以干活训练都有动力。
李长风的面皮皴黑,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被锻铁炉溅出的铁火花灼烫得净是大小窟窿。他眉头深锁站在作坊之中,如今的兵训情况虽然不错,但器械简陋,甚至配置不全,这对于新建的乡军,是很恐怖的事情。李长风职在参理军务,身负韩可孤重托,必须要虑事与前,把大人的疏忽填补充实,所以精神压力巨大。对于制器一道,他不懂,所以不能向韩可孤以及其它各位大人多做解释,只有尝试着组成一支工营,放下了身段亲力亲为,与这些出身坊间的木,铁、蔑匠们在一起共同研制。连日锻铁炉火的烤炙,燎去了他身上最后一丝书生气,让他看上去多出许多苍桑,也彪悍了不少。
工坊声音噪杂,又有明火,所以要远离大营而建,工营驻地在十家子正北方向一大片峻岭丛山之中。周边树木被李长风下令砍了做为炉下助火之薪,故而视野广阔,目能及远。
通州地势东西落差很大,属长白山余脉,有连绵上百里的悬崖峭壁,便是飞鸟也难渡。所以进退能自如,极利防守,这也是金兵轻易不肯骚扰的原因之一。李长风终于明白乡军自云内州撤出之时,韩大人为何一直坚持着来这里发展。
瞧到新拓出的道路上行来数人,并未骑马,隔着老远便开始对着这边呼喊。李长风扯起下襟,也不顾肮脏,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疑惑地望去。工营这里除了吃穿用度定期到大仓领用,只一门心思干自己的工作,仿佛与世隔绝了,很少有别人会想到。
终于看清了来人是谁,赶紧迎出坊棚外。“蔡大人、关兄、李兄,你们怎么来了?”一把握住来人的双手,往里相让。
来人正是蔡高岭、关东和李新三位,之所以唤关、李为兄,是因为年龄上二人与李长风相仿,但官阶却差了不少,他是疏朗个性,不在乎虚名,于是便有了这个亲切称谓。
蔡高岭望着李长风那张只十几日不见便黝黑很多的脸,纵使自觉长风不专务正业,弄出这个工营来费心费力尤其浪费自己大仓里的粮食而很不满意,今日特意带领关东和李新过来,就是本着察监问责的目的,此时握到这双长出老茧的手,不觉心疼起来,说道:“这几日总见不到你的影子,只是说又到工营忙碌,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这样苦累。”一旁的关东已是唏嘘了起来。李长风呵呵笑着,并不虚伪矫情,正色道:“往常长风只会纸间清谈,却是直到接触了这些坊间之事,才知晓炼锻不易,?????杂行看似苦力,简单而不入主流?????也只有亲历,才知道精工与糙作的物什差别?????我乡军的械用配置委实不敢恭维。”几人都沉默了下来,蔡高岭本来想依来时的意思小咬李长风一口,出一出心中对他的幽怨之气,听到此番感慨,竟一时不知道从何处下嘴。
还是李长风打破了安静,这些日子以来工营取得了一些成绩,他希望和好朋友共同分享喜悦。几步走向工房中那排兵器架子,从中取下才刚打造出来的那口长度及眉的斩马刀,此刀杆柄二尺一寸,是用通州山上产的柞木经过铣、刨、打磨、沁蜡加工而成,入手弹性十足,坚挺而韧,不易断裂,刀身三尺,自端手三分起,渐加重量,施力点选择恰当,通体使用‘炒钢’工艺,表面渗碳,刃口淬火。
看着李长风轻松将面前近半尺厚度的原木桌案斩成两段,蔡高岭三人吃惊不小。李新悠悠说道:“切钢断玉,不过如是,————若我有幸掌此刀????〃啧、啧咽下两口唾沫,一副艳羡不已的表情。美人爱俏,英雄爱刀,如李新者都失态,关冲就更加不堪了,目光隐显赤红,若不是还顾忌到自己现在大小是个官家身子,便要下手抢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蔡高岭是懂的,之前种种针对是唯恐李长风做无用功,浪费了大仓里有限的米粮材料,没想到让他真的研究出了名堂,接过李长风递过来的这刀,入手感觉稍嫌沉重,不由得晒然一笑。不过心中却是大喜,仔细计算下来,这样一把刀做出来,即使用料工时稍多一些,但是使用中耗损也轻,一把总能顶三五把用,还是蛮划算的。如此这般又想起自己之前种种哀怨不满,竟骂过长风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败家爷们儿。心中好不晒然,生出许多歉疚。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节
更新时间:5…15 23:24:06 本章字数:2085
是有许多歉疚————
通州郊野十家子,军府衙门后院的寝房里,韩可孤躺在微温的大炕之上,透过窗棂看满天星斗灿烂,忍不住婉声叹息。
现在乡军大扩,食物自是不愁,大仓里的存粮再佐一些打杀的山牲畜,足以坚持到新米收获的季节。通州物产丰富,野生植物种类繁多,人参、甘草、五味子、枸杞、黄麻??????许多种可以入药,常用的草药不缺乏,只是工营那里的材料很是短少,虽然现在以旧铁入炉,重新锻炼,又在放马沟一带开发出一条铁矿脉,但还是入不敷出,冶铸材料缺口仍大,难达到一卒一器的配置。
若要缺口补齐,在正常情况下,一是朝廷供给,二是自己购置。如今形势之下,第一条是不用想的了,而通州四面皆在金兵封锁之中,出入不便,只能寻找渠道暗进私货,直接导致了采购成本提高。大仓之内银钱拮据,独缺阿堵之物,韩可孤只得向萧平之告急“务请州仓一为协济,乃解燃眉之需!”
事实上,通州节度使衙门有原驻军坐吃山空,此时并不富裕,不过主要还是体现在米银方面。前些年朝廷配拨的兵刃甲器还有仓存,萧平之顾全大局,他明白现在形势下,乡军存则通州存,支援乡军等同支援自己,况且又能以这些无大用的锈铁疙瘩换回些感情面子,将来米荒时也好向军府方面张口。各取所需的事情,唯傻子所不肯为。
奈何兵渐多,器仍不够用,韩可孤苦思冥想了几个夜晚,终于下定决心呼吁通州百姓解囊。一而拟定章程,请士绅相助劝捐。韩可孤清名播与野,是百姓信得过的好官,求捐又是为了保卫自己家园,所以捐局热闹,百姓们富则多贫则少,量力而为,有钱出钱有米出米,纷纷慷慨,人人踊跃。
其时兵乱之年,通州百姓并不富有,有些困难人家连裹腹都很困难。乡军虽然不以朝廷济饷,但总能维持,此次是第一次行此无奈举措。这如同在困顿百姓口中讨米,很可耻,很可悲,无怪乎韩可孤在感动之余平添出很多歉疚。
然而歉意也好内疚也罢,无论如何挡不住韩可孤的心情好起来。乡军自成系统,选将募勇以地域为标准,凡亲朋乡友并编一营,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