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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辽末悲歌-第68章

小说: 辽末悲歌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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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可孤属望古将军,所以平时对他常有关注,从以往往来的塘书中知道,‘李弘’军虽然悍匪出身,但无论纪律约束、职守调度,还是对敌作战的武功勇气,都堪为楷模,远远高出其他镇勋之上。若不其然,只要古望对耶律奉之令有片刻犹豫耽搁,也能免了韩可孤的奔波辛苦。想到这里,他苦笑地摇了摇头,韩可孤一直觉得以古望将军的作战经验和大局观念,一定会看出来耶律奉此令中的疏漏之处,之所以仍然惟命是从,一定还是出于对他降将的身份有所顾虑吧!这次追到了,一定得面对面向他晓之以理,尽量解除他这种完全没有道理的自卑心理,还要晓之以情,使他勿自悔违了当初对常家哥俩说过的话,立殊勋于此存亡攸关的紧要时刻——。

一边想,一边在雪地中跺步,虽然寒气透过靴底,脚板依然很凉,但身上总算渐渐有了些热气。只是活动得久了,感觉有点儿口干,韩可孤蹲下身子,用双手刮起一捧积雪放入嘴中咀嚼,雪水很冰,冷滋滋地润在舌尖喉头,很爽快很甘美,颇有些北安州家乡那条沿堤满垂荫的柳河水味道?????

——可叹北安州沦陷,如今的家已再不能称之为家了,小北村里如今已经再没有血缘至近的亲人了,那座曾经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小小院落,不知是否已经焚毁在战火中?抑或做了金国人的兵营马厩?村头的那株遗荫伞盖几百年的老槐树怕是也遭了劫。只有那方卧牛青石坚固,一定禁得住破坏,不过没有了老妻时常冲洗维护,上面肯定生出了许多肮脏糜腐的败藓枯苔?????

心中思念一起,眼睛里不觉渗出了泪花,淌到脸颊上被冷风一激,让韩可孤陡然打了个机伶,把一腔乡愁顿时给打断了。他抬眼顾望,四下里黑茫茫,依然夜色漫漫不便起行,只能再捺耐性子继续原地踱步取暖。突然就想到了黄靖,真猜不透他那个瘦弱的躯壳里,那么多的才华智慧都隐藏在哪里?只可惜他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自己这些还苟活于世之人泪湿襟。愈是紧要关头愈见擅方略如黄靖者的价值,韩可孤在给他亲撰的祭文中有言:“——凡壁垒分布,兵将推置,全赖公行分布;士农工商,机宜果断,全赖公行保护;同人差参,事有掣肘,全赖公行弥救——”今时今日正是险难纷迭,风雨如晦的飘摇时刻,若是黄靖尚在?????

唉!靖公不幸离人世,再逢疑难可问谁?人到难时倍觉斯人珍贵,信哉良言!

亡者长已矣,生者不可休。国破之如此,我何惜此头。韩可孤是一心一意的想着勉力撑起这片已然坍塌的天地,可是往往事与愿违。罔私掣肘者众,独断横行者众,只以他一己独力,又对这个罹难至极了的世界,能起到几分用途?——

长夜空寂,万千思绪纷纷涌上心头,韩可孤一时想到这儿,一时又想到了那儿,任由思绪在脑海里飘飘荡荡——刚觉得身子松泛了一些,忽然听到附近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虽然声音很轻微,但此时夜半静极,就显得很突兀清晰了。韩可孤愣怔一下才反应过来,霍地转向发声处,高声断喝:“甚么人?”随之佩刀’锵呛’一声出鞘,他谨慎注视着那片半倒半立的挂雪草甸。只见一个佝佝偻偻的黑影子畏畏缩缩爬出来趴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哆嗦着声音嘟囔:“大老爷饶命!大老爷绕命!——”

说的是一口当地土语,韩可孤分辨了半会儿才弄明白这人话中意思。听出的确是乡民口音,他收敛语气,温和地说:“不用慌,你先起来说话!”却也不敢将刀立即归鞘,以防变生不测。

这里才搭上话儿,萧驴子从草室里就呼呼啦啦窜了出来,不由分说,像拎住只小鸡仔儿一样一把将那人擒到了手里。韩可孤知道他手头上没轻没重,紧忙喊道:“驴儿,快放手!勿伤了他!”

那人又被抛在了冷地上,看到他鹑衣百结,肮脏不堪的贫苦打扮,萧驴子虽然仍有些不放心,但通过刚才的一步擒拿,己经试探出来此人身上并不具备武功,所以暂时松了口气。经过这么一顿闹腾,尤其是萧狗子那一声如雷炸顶的大吼,把屋子里熟睡中的人们大都惊醒起来,忙忙组织戒备,进行讯问。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节

更新时间:7…29 18:18:57 本章字数:2276

老汉见那当官的老爷说话和婉,兵们也不是非常凶恶,才稍稍缓解了一些恐惧,结结巴巴说出一通话。大家努力分析过这一串子的前言不搭后语之后才明白,原来这是一户从城郊家中跑出来避祸的穷苦牧民,途中见到这间破屋无人,便准备在此暂过一宿,避避夜寒????起先时远远听见有一伙人骑着大马呼啸而来,被吓得连忙携起家小逃进附近的疏林中躲避,直到夜深时刻,伏在荒野雪地里实在耐不过寒冷,又久听不闻动静,这老汉才乍起胆子冒险出来打探,却不想让正在屋外踱步取暖的韩可孤遇了个正着,顿时被吓得三魂失去了其二????老汉一边说,一边抖索着不住作揖求饶。韩可孤见此情此景,百姓们居然对官军害怕成了这个样子,平时被欺负到什么地步就可想而知了。心下不觉黯然,挥手让老农自去,突然看那条佝偻的背影单薄可怜,又使人将他唤了回来,让萧驴子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一件厚实些的常服送给他。

虽然有惊无险,但着实把随行的书吏吓出一身冷汗,再没了丝亳睡意。临行前,李新把大人在途中的行止安全千叮咛万嘱咐托付给了他,如今因为自己一时贪睡,浑忘了宿前查验四周和设岗值勤,以致出了这档乱子,让他如何不诚惶诚恐。连忙上来向韩可孤道罪慰问:“小人该死!让大人受惊了!让大人受惊了!”

才刚离开没几步,正往身上裹那件大官相赠的夹袄的老牧人听得清楚,忙停住脚步回头问道:“韩大人?大老爷莫不是从北安州来的韩大人?”声音中虽然仍带着颤音,但比刚才好许多,明显有几丝激动的成份在里面。

书吏发觉自己失言,无意之间在生人面前暴露了大人的身份。连忙大声吼斥道:“快去!快走!”

韩可孤止住书吏,向前走几步,笑着点点头对老人说:“我便是从北安州来的韩可孤。”

老牧人复又回头,急急忙忙趴到地上磕头,说:“到处都说韩大人是神仙下凡,今天该着小老儿有眼福,能亲眼见到一面尊颜????”

萧驴子知道老爷平生不喜受人跪拜,也不用吩咐便走上前把老人搀扶起来。韩可孤听了老汉唠叨,诧异地问:“老人家,怎么会有人处处说我韩可孤呢?”

书吏接口笑道:“不仅是民间口口传颂,还编成了小曲儿到处说唱呢!”

韩可孤听了更加吃惊,一问之下才知道,在民间里居然有人把自己的事迹收集起来,编成一部传奇,谱上曲子到处诵唱。在这一带的‘爬山调’ 简单而不呆板,铿锵顿挫,节奏自由多变,音调高亢挺拔,很是耐听,最受普通民众喜欢,大人小孩都能哼唱几句儿,所以韩可孤是獬豸转世,神佑不死,爱民如子,舍家抗金的种种事迹便以最快的速度广泛传播了开来。

兵士们怂恿着老汉扭扭捏捏学唱了一段,虽说嗓音粗粝,词句俚俗,却也概括殆尽,虽然其中含着不少神话色彩,但也臧否公允。韩可孤想起在利民县时时任平洲府同事李民使用的愚民之策竟不知不觉在这里施展开了,真是让人欲笑欲哭,一时间甜酸苦辣,齐兜上心头。向着老人家长揖及地,韩可孤哽咽说道:“真是公道自在人心!只可叹我韩可孤德能浅薄,辜负父老们的殷殷期望了!”觉得胸中堵塞,刚才静夜独思中瞬间出现的一些委屈苦恼皆都拋付到脑后。人生一世,为官一方,能得百姓们如此口碑,与名留青史又有何异?得此殊荣,夫复何求!

老汉被眼前神化的韩大人如此大礼吓得连连躲闪不迭——

韩可孤抬头望望天色,见长夜虽然依旧凝结,一片阒寂深不可测,但远处的丘山坳子,已经有一线鱼肚白色正悄悄坦出,把芜地里的枯树杂草上挂雪积霜惊得簌簌而落。这是近了四更末的时辰,韩可孤四下看手下的兵士们经过短时间的补眠,都稍微恢复了些体力,立即命令喂马进食,着急上路。

然而,等他们历尽艰辛,终于赶到宁仁县时,却才知道这里早成一座空城,连带云内州城也没了人把守。古望因为不明就里,见城中补给不足,又等耶律奉新的指示不到,已经带着部下兵马离开好几天了。

好在去向明确,韩可孤立即派出飞骑兼程追赶,又派遣斥侯探马往四乡打探军情,联络友邻。他自已寻到云内的府署衙门住下来,叫两个书吏跟着萧驴子和剩下的兵士在城中四下里张榜安民,号召青壮民众从伍,进行训诫操演,守护城防,保卫乡亲。

受命追赶古望的兵士是韩可孤精选出来的一个久负经验的老斥候,尤其责任心最强,兼程趱路,途中巧妙地避过几次危险,一路上将随乘的两匹走马都跑坏了,在后一匹累得失了前蹄趴下的时候,同样己经昏沉的他根本没能反应过来,直接被压在了马下,不幸左腿骨折。

战乱时期,商贾绝踪,路上鲜有人往来,老斥候躺在阴冷的地面上足足过了两个多时辰。幸亏这是在白日里,阳光充沛,否则早变成了一具冻尸。但长时间水米未沾,也自又冷又饿,难以支持。他靠着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支持着才没有昏晕过去。

尤如久旱逢到甘露,终于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一位过路的骑客,而且还是一位同行,只是不隶属与乡军序列。老斥候唤住来人,又是央求又是威胁,软硬兼施之下,用身上仅剩的几枚银钞将那人随行的备马买了下来,又让他将自已扶上马鞍,继续上路。边行边嚼着一同买来的凉馍,虽然又冷又硬,但终能够饱腹,只是那条伤腿虽然做过简单的包扎,但是随着走马颠簸,就像有无数地尖刀不停剜割,疼得他五官扭曲,冷汗直淌,将身上的皮甲都湿透了,潮乎乎的比平时沉重许多。但总算是不辱使命,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他涉临死亡的最后时刻追上了古望一营。

正文 第一百七十节

更新时间:7…29 18:19:00 本章字数:2193

当古望见到这位因为心有执念,吊住最后一口气迟迟不肯赴阎罗殿报道的斥候兵时候,他已经被饥渴伤痛折磨得瘦脱了像。从间间断断的叙述中古望得知,韩可孤单骑走云内,现在正孤身守护在那座空城之中,不禁大惊失色,大脑中立时一片空白。饶是他此生经历过许多次生死危机,此刻也不免无所适从。呆呆伫立在辕门之下,看远处天边云层翻滚,不能知其深。他昏昏然乾坤难断,喉头发出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出的哀鸣。这不光是担惊,更多的是惭愧和自责。旷野来风渐劲,吹得他的衣衫猎猎作响,呼拉拉飘扬起来,仿佛试图拭去他在不知不觉中流下来的几滴英雄泪。泪珠缓缓地沿着面颊流下来,晶晶凉的感觉终于刺激得他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些,他很痛苦,承受着前所未受过的煎熬。周遭静谧,只有风吹得残留在树梢的少许针叶沙沙作响,古望嘴唇抖动着,许久才长长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古望啊古望!你平素自诩好汉,妄称机断,却因为一己畏忌的私心,竟至对你有知遇之恩的可孤大人与危险之地,心何忍哉?心何恸哉!若他有个三长两短,你将用何面目对天下?——”风更疾,云更乱,古望愈发悔恨烦恼,身形陡然转回,一边急走一边招呼亲兵速往各营队通知属下官佐前来大帐听令。他在刚才不长的思考中已经下定决心,为了韩可孤的安危,再不能顾忌自己身份特殊和直属上官耶律奉的命令,即刻下令全营即时出发,全速行军回防云内州。仍然害怕因为旅中人多造成行动缓慢会导致韩大人那里发生不测而不得及时营救,遂下令副将左鹏达带大队与后接应,自己亲自领一标本部精锐飞驰先行。

大约是在这名斥候追赶到古望的同一时间,韩可孤派出去的另一路探马却不幸在途中遭遇到了一小队金兵逻卒,不由分说就遭了一顿毒打。金人素外残忍,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让人求死都难,那探子捱不过,只得一一招供,以求速死。金兵小队头目听了供言,知道事情重要,急忙赶回本部往上禀报。这里的主将是早年辽国降金的檀州威塞县守将白忽突尔,近一段时期他连逢不顺,屡屡在故主残辽军队手中败仗吃鳖,不竞寸功,常受到新主子的喝斥责骂,此时突然听到韩可孤正困守在云内空城之中,他马上意识到终于天上掉下来了馅饼。这可是一次极其难得的机会,若能将韩可孤一举擒获,那么残辽在这一方的经营便名存实亡矣,是何等大的功劳呀!他如在梦中又娶了一房媳妇儿,真真喜出望外,亲自又将那名探子讯问一通,证明消息属实,便即刻率领整营人马,马不停蹄急急奔云内州城而去。

武骑校尉萧汉接到刺史耶律奉的调令,不仅拒不受招,而且在一怒之下,纵容部下将辖防驻地宁仁县大肆洗劫一空后,直奔柔服郡而去。此刻正攒足心思准备看耶律奉和古望的笑话。凌晨时分正在酣睡,被标下猛将莽四叫喊摇醒。从美梦中突然惊觉起来,萧汉被唬得三魂俱冒,本能地以为是有敌人突然袭营,跳起身拔刀就往外闯。莽四急忙止住他,禀报说是有加急公函到来,需要主将马上处理。

战时军务为重,萧汉在这一点上倒做得好,他匆匆净了净面便升起大帐。将送信人唤进来,才知道是两拔人,一拔是可敦城萧抗剌收到韩可孤的预警疏章,知道事态紧急,也不顾暨越之嫌,立即擅自撰文,代表耶律大石给萧汉斟发来敕令。另一拔则是从云内方面匆匆赶来告急的乡军探马。

这前一件事还则罢了,可后一件就是塌天的大事了。莽四将军在乡军初创时就与韩可孤相熟,对他最是钦佩,平时每每以不能如耶律冲一样追随在其左右,而引为一生憾事。此刻听到尊重之人梏与险地,陡然大吃一惊,全身有遭电击,怔在一边不知所措。随后反应过来立时就急了,也不顾在上官面前失态,连连跺着脚发狠说道:“云内城中如今无兵无将,危如累卵,若是韩大人在那里生出个好歹来,算是谁害了他!”

这话说得露骨,挑明了是在埋怨萧汉。萧汉的性子嚣张,受到部下的挑衅,免不得心中升起一阵恼怒,就要乱骂出声,但转回心思,顾虑到莽四言语虽然粗鲁,但他在营中威望甚重,此来一定代表了许多人的心声,所以把心中邪火压了又压,终于还是忍捺住了。仔细想想,他也稍为醒觉,知道这次擅离宁仁县确实做得不大地道,是一时恼火意气的草率举动。不过又不肯认错,心中暗道:‘韩可孤枯守危城,就算是由我而起,又岂能责怪于我?这显然是误会,若然没有耶律奉独断专行,哼,又哪里会闹出来这么多的后续事情——’偏激的思想在脑海中不停翻滚,他愈想愈气,不禁低垂着眼帘,坐在那里紧咬牙关,重重哼了一声。

莽四已经急得六神无措,见上官萧汉不言不语坐在那里只顾发呆,有若不闻不问,脸上时而现出一副茫然的表情,他更觉恼怒,愤声问道:“还不快些思谋解决之策?如韩大人一般的柱石人物,在现在的大辽国还能有几个?我们就昧下心袖手不管吗?”

一连几问,句句洙心,萧汉哑口答不上来,恼羞成怒起来,大声嚷嚷道:“事到如今,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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