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明-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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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媺娖万般不情愿的被王承恩拽出了乾清宫大殿,着急慌忙的换了衣衫,直接便奔回自己的寝宫去找已经等得心急火燎的木语菱。
一进寝殿,朱媺娖便打发走了所有的侍女和宫人,两个女孩躲进帷帐之内,叽叽喳喳了大半个时辰。木语菱这才从朱媺娖的寝宫出来。由长公主的心腹侍女领出了宫。而此时,周皇后的女官也已经奉命来到,将要带朱媺娖去接受皇后的斥责,朱媺娖顿时苦了脸。
出了宫门。木语菱还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直到身后一声低沉的咳嗽声响起。
回头一看。木语菱顿时脸色发白,冲着身后穿着灰袍的老人盈盈下拜,“父亲……!”
“长公主又召你进宫了?”木严梓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一部花白的胡须飘洒于胸前,两只丹凤眼炯炯有神,一身浆洗的有些发白的长袍,头上的网巾也有些陈旧了。但整个人身躯挺拔,即使是穿着如此简朴的衣着,飘逸出尘的气质也显得与众不同。
木语菱怯怯的点点头。
“走吧,先上车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木严梓看看宫门口的禁卫,对着女儿挥挥手。
父女两个一前一后上了车,木语菱尽量坐在了离父亲远一点的地方,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低垂着头。
木严梓老来得女,老妻又在早年亡故,对这个女儿自然是关怀备至。但越是如此,木严梓对女儿的管教却是愈发的严厉。
木语菱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哪里懂得世间的艰辛。她匆匆入宫,所为何来,木严梓心中如明镜一般。但女儿这样做,却是让木严梓更是担忧挂怀。
朱平安的真实身份,木严梓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人之一,也因此,他不想自己的女儿与朱平安有任何的瓜葛。皇家宗室的无情和冷血他已经了解的太多,万万不想自己的女儿有朝一日陷入那个漩涡之中,到时后悔也就晚了。
但现在看来,自己的女儿显然并未把自己的谆谆教导放在心上,她的心中还是对自己的那个当初的小徒念念不忘啊!
更让木严梓头痛的事,因为自己入宫讲学,太子朱慈烺也在偶然间遇到了木语菱,竟然一见倾心。这些日子以来,太子身边的人可是没少向自己传达善意,言谈话语间也将太子的心思透露了出来,这恰恰便是木严梓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一路上,木严梓都阴沉着一张脸,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因女儿私自入宫而大发雷霆,这让木语菱更觉忐忑,但心头很快便被另一个念头占据。
晚上的时候,就是与曹无伤约定好的来取消息的时间,万一被父亲发觉了可就不妙了。不行,等会到家之后,一定要马上让心腹丫鬟到曹无伤在木府门前不远处设置的一个茶寮送个消息过去,务必要让曹无伤小心谨慎,可千万不能被父亲给发觉了。
宫里的考虑还算细致,木严梓虽是人尽皆知的大儒,但却孑然一身,在京师并没有什么产业。宫里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特意将木严梓父女安置在了承天门外后军都督府西边石碑胡同的一所小宅院中,美中不足的是,这里距离臭名昭著的锦衣卫衙门太近了,对于略有些精神洁癖的来说,心理着实有些膈应。
车马到了门前,早有下人迎上来。木府的下人不多,只有一名管家、数名家丁和几名后宅的侍女,都是宫里一应安排的。
刚下马车,木语菱战战兢兢的跟在父亲后面进了府门,却看见管家凑上来,附在父亲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木严梓犹豫了一下便走过来说道:“为父有事情要出去一下,晚饭你便自己用吧!”
木语菱顿时欣喜若狂,但脸上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强忍着欢喜跟父亲道别。
木严梓又返身出了府门,上了马车。车夫挽个鞭花,马车径直向西走去。
北直隶河北之地狼烟四起,京师却较之前时安定了许多,除了每日里穿城而过的各地信使总叫人心惊胆战,不知道传回京师的是福是祸,生活却总算平静下来。
车马一直向西,穿过小半个京城,出了宣武门,萧家桥一带已然是车水马龙,。时近黄昏。酒肆茶楼和赌坊的生意渐渐红火起来,马车就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而过。
过了闹市口,转入祁家胡同,马车在一个偏僻的所在停下。早有人等候在这里。也不说话。只是躬身行礼,便将木严梓带进了一条小胡同,七拐八拐之后。从后门进入到一个小院子。
院子虽小,却是精致雅静,来人将木严梓引入正堂,返身而出,带上了两扇房门。院子周围的路口处,都有小贩模样的人一边叫卖,一边东张西望。
寒冬时节,夜幕总是降临的很快。屋中早已点起了两根粗如婴孩手臂的蜡烛,因此光线充足。
屋中的陈设与院中的典雅相比来说简单了许多,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除此之外便是一个烧的旺旺的火盆,使得屋中暖意融融。王承恩坐在左手边,自斟自饮。
木严梓也不说话,径直坐到了他的对面,将放在热水中浸泡的酒壶取出,自顾自的倒上一杯,却没有一饮而尽,只是手中不住的把玩着酒杯,眼光却投向这屋中的陈设。
“为何撤掉一把椅子?”
“青荷已不在,留着那椅子作甚,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对坐独饮,睹物思人,看到那椅子只是平添了愁绪!”王承恩静静的答道。
木严梓没有再说话,一仰头,将杯中酒全部倒进自己的嘴巴。“我说过,答应青荷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今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王承恩笑了笑,“我就被困在这皇城中,哪里也去不得,如何能去打扰到你?你却为什么还要回到京城来,莫非还放不下以前的事情?”
木严梓一时无语。
王承恩带着些戏谑的表情,静静的看着他,“你总是想躲开这世上的恩怨,可心里却一直在想着当初青荷留下的点点滴滴,何苦呢,何苦如此的折磨自己呢?”
木严梓也不说话,一杯杯的酒液喝下去,不一会儿,脸颊上便显出了一抹酡红。
“我已经派了沈恪到平安那孩子的身边,这些年明刀暗箭的,就算他不想搀和到恩怨中,可是就凭他那个父亲,他也别想置身事外!”王承恩缓缓说道。
“我早就告诉过你,当初平安一落地,就应该让我把他抱走抚养,隐居乡间。到了今日,我木严梓会高高兴兴的把女儿交给他,看着他们开心快活的成家立业、子算满堂,也不会如此担惊受怕!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你到底为何要把孩子还留给朱聿键!”木严梓忽然间爆发了。
“你以为我想?”王承恩将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当年那段日子乱成什么样你不清楚?每天都是朝不保夕,谁能知道青荷的幼妹会去了唐王府,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身怀六甲,任我说破嘴唇她也不肯跟我离开。沈家的女人都是如此,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宁撞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青荷是为了沈家,她妹子却是为了心上人朱聿键!她愿意为了朱聿键去死,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守着自己身陷囹圄的父亲,愿意生生世世都为他朱家为鬼为奴!我一个阉人,我能有什么办法!”
木严梓呆呆的听着王承恩如同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一般的嘶吼,却没想到眼前的这个曾如兄弟一般的朋友,如今在内宫叱咤风云的大宦官却也有如此痛断肝肠的经历和情感。
王承恩说完,双手扶着桌子站起来,双目赤红,用尽所有的力气,以一种诡异的低沉的声调对木严梓说道:“当年沈家的人都死光了,就剩下青荷的幼妹,可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却拼尽全力了要为朱家留下一条血脉。你听清楚,那孩子不仅是朱家的人,更是沈家唯一的血脉。沈家失去的,我要帮他们拿回来,我不是想证明什么,我只是想完成青荷最后的心愿。”
王承恩两步迈到木严梓的身前,“这大明朝到如今的光景,旁人或许不知。但我王承恩却看得清清楚楚,朱平安是我和青荷最后仅剩的希望,你如果还当我们两个是朋友,就伸出手来帮我们一把,别忘了,当年你可是在青荷的面前发过誓言的!无论她做什么,你都会帮她的!”
王承恩桀桀一笑,声音透出说不出的寂寥和心酸,用手指指旁边的阴暗处,“你看,青荷也在看着你呢!”
木严梓缓缓扭过去,角落的神龛中,赫然立着一块虽然陈旧却擦拭的一尘不染的灵牌,灵牌上的字迹虽然经历了风霜的侵袭,但对于自己来说,上面的那个名字却依然散发着不可阻挡的魔力。(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流星雨
转眼间已是十二月初三,河北大地愈发是寒气袭人,荒芜的土地被冻得像铁铸一般坚硬,碗口大的马蹄踏上去,只留下一个大概的轮廓,一阵风吹来,一丝痕迹也看不到。
秋高马肥之时,纵兵南下,到现在将近三个月时间,虽说是纵横直隶、山陕和河北,但迄今为止却没消灭一支大建制的明军军团。地方上的顽强抗击倒是屡见不鲜,如此的战绩,让功勋赫赫的睿亲王多尔衮如何能够接受,更要命的是,满清的当家人多尔衮的四哥皇太极会接受吗?别忘了,他的长子豪格现在就在军中。
入关的右翼军统帅扬武大将军贝勒岳托等不及多尔衮,已经引兵向山东方向攻击而去。左右两路大军会师的战略构想已经宣告失败。
接下来,就看多尔衮如何指挥决断了。
在向东和向南两者之间,多尔衮坚决的选择了后者。对外的解释是,一定要坚决消灭卢象昇的宣大军团,彰显我满清铁骑的赫赫军威。
其实,从多尔衮到军中的老卒都明白,那是因为,左路军目前缺粮了。再向东走,被卢象昇追着尾巴攻击,损失更大,倒不如就近先解决了这个麻烦,再转道东进来的稳妥。
但越向南走,多尔衮的心里却是越发的没底。一路上,不再有类似于定州那样的坚决抵抗,但更可怕的是,沿途城池开始坚决的执行了坚壁清野的政策,明军守军的战术忽然间变得让多尔衮有些陌生起来。
能消耗清军兵力的小规模战斗越来越多。明军的行踪也越来越难以捉摸,经常是小股明军出其不意的出现,偷袭清军,占了便宜之后果断撤退,吃相委实难看的要命,最重要的是,这一招简直是要了多尔衮的命。
身处敌国,多尔衮不敢过于将兵力分散深入,也不敢尽情发挥骑兵的机动性,因为没了范氏商团内奸的引路和指点。地形、地貌、民情都是可以让大军知名的因素。因此只有像刺猬一般。缩成一团,竖起全身的尖刺,慢慢探寻前进,全力搜索卢象昇主力部队。以求决战。
豪格已经阴不阴阳不阳的在清军将领的会议上说过几次建议大军向东靠拢的话。但多尔衮没再呵斥。没有战绩,此时只能容得他放肆,倒是多铎。私下中已经与豪格麾下的镶黄旗将领发生了多次的冲突。
沿途经过的城池、乡镇、村庄再也找不到一点粮食,多尔衮只得麾下士卒发挥骑射的特长,在这乡野间寻找野兽等充饥,慢慢的,已经有士兵开始自觉的挖掘野菜、草根来填饱肚子了,这样的生存技巧总是传播的很快,没几天,汉军旗将领中已经有人开始“品尝”这种难得的“美味”了。
傍晚时分,天气阴沉的要命,却偏是落不下一滴雨来,北风呼号着吹过平原。寒冷,对于清军士兵倒不是不可以忍受的事情,但饥饿却会让一丁点的寒冷感觉无限度的放大。
两名戈什哈将找来的木柴填进火堆,整个中军大帐中这才稍微有了些温暖的气息。多铎、谭泰、满达海、祁充格等多尔衮的心腹都聚集在大帐中,火堆上翻烤着一只不算肥硕的野鹿,这已是荒芜的河北平原上难得看见的野味了。
谭泰的一只眼睛上蒙着纱布,这是在攻打高邑时落下的伤口。谁知道,攻克之后,这才发现,城内不过只有五百老弱残兵,满城百姓早已四散逃命去了,没有粮食,就连水井都被抛入了牲畜的尸首。无粮无水,多尔衮只得命令大军立刻向东南的柏乡进发,听闻那里还算是一个较大的城镇,应该能找到些粮食,顺便可以在那里暂时休整一天,总比风餐露宿的好。
但计划总是比不上变化快,刚出高邑不久,便遇到了始料未及的狂风,一连两个时辰都寸步难行,就在在狂风中,明军的小股部队又发动了攻击,前军的汉军旗死伤两百多人,蒙古骑兵也有几十人被冷箭射死。
狂风止歇后,再想在天黑前赶到柏乡已经是不可能了,多尔衮只得命令大军在一处山包下的河边扎下营寨,同时散处多批巡哨,于大营周围方圆十里的范围之内充作警戒,防止明军夜间再度发起突袭。不过,这种可能性多尔衮认为并不大,明军士卒困窘,夜盲症多见于军中,发动夜袭的本钱不足,只要做好四周的警戒,足可以应对。
众多心腹之中,祁充格虽也是满人,却是极为难得的文吏,笔帖式出身,镶白旗人,是多尔衮军中得用的掌书记。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却是精通文史,却又兼有塞外汉子的直爽,因此颇得多尔衮信重。
祁充格看看鹿肉已有九分熟,便从腰间取下一柄镶金嵌玉的匕首来,将鹿肉分割给大家。看看多尔衮喝完了一碗鹿血,便将特意割取的鹿颈肉片好,装在碗里呈给多尔衮。
“王爷不妨多用些,攻取高邑的时候,奴才找到了城中的一家酒肆,居然还抓到了一名歌妓,已经送到了王爷的大帐,王爷操劳军事,今晚狂风不息,明军绝对不会再有何动作了,王爷不妨多用些吃食,好好鞭挞下那别有风味的南人女子!”祁充格一脸谄笑。
“好你个奴才!”多铎笑骂着将一根骨头扔到祁充格的头上,“有如此好事,怎么不想到我十五爷,却来巴结十四哥,真真是个一肚子花花心肠的奴才!”
祁充格也不生气,只是嬉笑着打千作揖。
帐帘一挑,却是宁完我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进来之后行了礼,宁完我规规矩矩站到一旁,眼睛却总是盯着火架上翻转的烤鹿肉。
多尔衮也不回头。直接问道:“宁完我,可曾用过晚饭?”
宁完我咽了口口水,“回王爷的话,奴才已经用过了!”
“哦?用的是什么啊?”
“这个……!”宁完我不知道多尔衮这是何意,嗫嚅着不敢回答。
“说!”多尔衮忽然厉声喝道。
“是,回王爷的话,奴才用的是一碗稀粥!”
“军中的粮米还有多少?”
“仅够一日之用!”
“放屁!”多尔衮站起身,便是一掌拍在宁完我的头顶。“你都喝上了稀粥,军中哪里来的一日存粮?”
宁完我惨呼一声,跪伏在地上。双手抱头。“十四爷饶命,军中确实是已经断粮了,现在也只够我八旗劲旅敷用一天了。至于那些蒙古人和汉军旗则已经断粮了。蒙古人还劫掠了不少牲畜,暂时还可以熬得住。但汉军旗则一无所有。士卒们已经。已经有些军心不稳了。”
多尔衮一听,立刻看向多铎。多铎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哥,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看你这些天一直在为寻找卢象昇的事情发愁。我和七哥阿巴泰商议了一下,就先没告诉你,宁完我说的是实情,可也有些过了。我八旗子弟和蒙古人目前都可以依仗牲畜充饥,只要到了柏乡,多少总能找来一些粮食,汉军旗的那些个奴才理他作甚,明军来攻,叫他们挡在前面便是,死光了更好,倒也剩下粮食了!”
宁完我一听多铎这话,脸上的惧色更浓,想来是多铎曾经威胁过他,不让他将军中的某些情况告诉多尔衮。
“胡闹!”多尔衮等了多铎一眼,但出于对幼弟的宠爱,他还是没有过多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