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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门阀风流-第2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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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咙,朴咙……”音犹在耳,刘妙光嘴角浮笑,慢慢转身,长腿斜伸,背倚抚栏,俏望天上月,冷月依旧,终年未改,投影入目,各作流连。

琵琶如铃转,滚落大珠小珠入月盘,蔑儿香腮枕着琵琶首,感触着夜风温柔,玉指时而轻缓,俄而拂影成片。稍徐,就着最高之音,单掌轻轻一按颤动的弦,浅音,浅音潜入草芥。蔑儿徐徐开眼,一眼即见,落魄孤魂坐在对岸,目光如海,泛着心悸之浪。两两相顾,默默无言。至此而后,每逢月临,蔑儿即在树下弹琵琶,那人即在对岸,倾耳聆听。忽而,忽而……

画卷展尽,泪水盈颜。

“妙光,妙光。”袁耽在楼下唤。

“哎……”刘妙光轻轻回应,抬起衣袖拭去眼角的泪,睁着泪雾蒙蒙的眼看向楼下,只见袁耽正提着食盒,揽着袍角,朝着楼上微微笑着。

“妙光可喜食……”袁耽扬了扬手中食盒,仰着头在说甚?刘妙光未听见,趴得低一些,仍未听见,继而,莞尔一笑,喃道:“郎君何多情,蔑儿何其难,今日与君别,望君莫眷恋。”说着,浅浅一笑,踩着雕栏往上爬,伸出右手,五指微微一转,好似在捕往日夜风,须臾,“格格”一笑,张开双手,往下一跃!

“妙光,妙光!!”袁耽震惊,想放声大喊,喉咙滚动,却无声,眼睁睁看着那黑白惊心的身子,飘飞于风中。

“嗖!”

却于此时,蓝影忽闪,仿若湛蓝的海将投水苇叶巧巧一拦,继而,蓝纱翻卷,革绯环搂着刘妙光轻轻落地,裙纱缭得院中落叶打着璇儿飞。袁耽呆了半晌,璇即,“啊”的一声大叫,扔掉食盒,踉踉跄跄的奔过来,一把接过刘妙光,乱喃:“妙光,妙光……”

“彦道,何事?”刘浓一步踏入院中,即见此景,袁耽呆呆的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刘妙光,黑白美人儿斜卧于袁耽怀中,眸子一闪,一闪,好似尚未回过神来。

革绯俏步而来,浅浅一个万福,微笑道:“果不其然,幸而,革绯未辱郎君之命。”

“唉……”刘浓怅然一叹。

袁耽未看刘浓,深深凝视着怀中人,将她搂得极紧,深怕一松手,即不见了,嘴里则乱嚷:“妙光也妙光,若是不喜袁耽,告知袁耽即可,何需,何需自轻自贱!”说着,搂得更紧了一些。

刘妙光眨了眨眼睛,挪了挪身子,轻声道:“袁郎君,且放开蔑儿。”

“不放!”袁耽胡乱摇头。

刘妙光被他搂得太紧,暗觉快喘不过气来了,柔声道:“袁郎君,蔑儿,蔑儿已然死过一回,再,再……”

“妙光,莫怕,莫怕。”袁耽傻了,心中狂跳如擂,眼中闪现的,唯有方才那一幕,瞳孔越缩越紧。

“噗嗤……”一声轻笑响起,刘浓身后走出一人,浑身绿衣随风冉,手里捉着青玉笛,歪着脑袋走向月下一对小鸳鸯,绕着袁、刘二人转了一圈,以笛击掌,渍渍叹道:“奇也,奇也,此乃何人也,袁氏郎君乎?为何魂不附体也?”说着,瞥了瞥袁耽怀中的美人儿,嘴角一翘,鼻子皱起来,浅浅笑道:“袁郎君若再不放手,美人儿即香消玉绝也!”言罢,敲了敲袁耽僵硬的手臂。

“咳,咳咳……”刘妙光羞涩难耐,挣又挣不脱,反使袁耽抱得更紧,脸颊通红如樱染,眸子躲躲闪闪,不敢与宋祎相对。

遂后,袁耽总算回过神来,放开怀中人,讪讪起身,朝着刘浓深深一揖,继而,又转身看着刘妙光,目光吞吐难言。刘妙光盯着自己的脚尖,心乱如麻,既羞又惭复微甜,转念又是苦涩一片片。

一时静默,各自尴尬。

这时,宋祎已知事情原由,眸子汪起涟漪如湖泛,对刘浓轻声道:“这有何难,君且劝袁郎君宽心,待月落复日出,此事即解。”言罢,款款走向刘妙光,小手儿一扬,即揽住了刘妙光的腰,璇即,螓首一歪,对刘妙光附耳一阵低语,璇即,手掌微一用力,携着刘妙光向小楼走去。

怪哉!

得见此幕,众人面面相窥,尽皆不解。俄而,绿衣妖精行至一半,忽又回头,嫣然一笑:“且备些食来。”

“哎!”袁耽下意识的点头,大眼晶亮。

“格,格格……”娇笑婉转,两个美人儿肩并肩,裙缭裙,互相携着转梯而走。

……

数日后,建康城东,柳渡口。

绿柳簇烟云,火甲透红日,巨舟飘浮于江面,“刘”字旗裂响于风中。炎凤卫连人带马,踏着长长的船板鱼贯而入。江岸畔,谢奕、袁耽、褚裒、祖盛诸人环绕于亭。柳树下,陆玩、郗鉴、谢裒、蔡谟等人正捋须寒喧。

放眼看去,柳道中停满了牛车,华冠玉带,无一白身,俱乃名士俊彦。树影深丛中,尚有几辆华丽的牛车,半挑着帘,宋祎趴在窗棱上,眸子注视着亭中乌墨甲,今日刘浓将赴豫州,而她将去华亭游玩,是以前来送饯。

稍远一些的山坡上,曹妃爱也在看亭中乌墨甲,微风掀起丝巾一角,浅露倾国娇颜。革绯俏立于车边,微笑道:“经此一别,兴许来年方可见,小娘子珍重。”言罢,深深万福。她将入寿春,刘訚将随刘浓入上蔡,而此时,她已嫁于刘訚。

曹妃爱眯了眯眸子,淡声道:“若是有朝一日,他可复洛阳,理当入洛阳一观。”

革绯抿嘴笑道:“小娘子,郎君定可复洛阳。”

“嗯,嫣醉,走吧。”曹妃爱眸子一低,放下了帘,命车夫回转建康,身侧四婢,唯余嫣醉了,红筱亦将随刘浓入上蔡。

亭中。

刘浓见炎凤卫俱已入舟,朝着诸好友团团一揖,笑道:“诸君,就此一别,他日再逢。”

“别过!”褚裒深揖。

“瞻箦,切莫忘记年底之约。”袁耽裂着嘴角,讪讪一笑,他与刘浓有约,年底将迎娶刘妙光,刘浓当回江南。不知何故,刘妙光与宋祎相处一夜后,待他极好,温柔而多情,判若两人。为此,袁耽曾问刘浓,奈何,成都侯亦不知。

谢奕道:“君且先行,谢奕随后即携镇北军入徐州。”

“暨待他日,兖州相逢。”刘浓豁然一笑。

“兖州相逢!”谢奕昂然一揖。

当下,刘浓大步若流星迈出朱亭,走向一干尊长,细细聆听了一番翁丈大人的教诲,复与诸位尊长一一作别,而后,跨上飞雪马,一抖肩上白袍,反身插向巨舟。待至舟首,回眼望向江岸,绿柳悠悠,冠阙浮云,蓦然间,目光一滞,只见在远远的柳丛深处,有一蓬大紫俏立于树下。

间隔极远,四目一对,伊人匆匆撤走眸光,念了声:“珍重!”转身,踩着紫心兰,款款走向牛车。

“珍重!”刘浓剑眉微皱,遂后,深深注视华亭方向,目光深情而温柔,嘴里也喃喃有声,良久,良久,闭了下眼,慢慢开眼,徐徐拔转马首,纵入船舱中。

与此同时,台城深宫中,轻风拂华裙,雾影隔云丛,无载站在高台上,凝目城东,恍似看见了那骑白马的,一身墨甲,白袍裂风,嘴角,嘴角,理应带着那微微的,若有若无的笑容。然也,然也,即去还留,蕴绕于心,教人怅然。

……

“吁……”、“哞……”

一声长号,青牛啼哞,牛车顿止于华亭刘氏庄园,璇即,车帘一卷,婢女立于辕上,看了一眼那高大危耸的白墙,回头笑道:“家主,娘子,华亭至也。”

“华亭美鹤,刘瞻箦……”车中传出一声长叹,继而,葛袍一闪……

第四百零二章雄将谢艾

永昌元年,六月初八。

小暑未暑,沙鸡振羽,满空萧索。

石勒倾十八万大军南侵,锋指三路:其一噬东,石虎提八万大军出襄国,指兖州逼青州,意欲直捣徐州;其二逐中,镇东将军麻秋携五万大军出魏郡,侵袭陈留,意图纵穿豫州;其三突西,夔安擢五万大军出河内,绕走荥阳,锋抵洛阳,意在颍川。

刘曜闻知石勒动向,有心分一杯羹,奈何,却因与凉州张茂交战正烈、难以脱身,是以只得命呼延谟提步、骑万五增援函谷关,意欲坐山观虎斗、见机行事。

六月十三。

镇西将军刘浓将将回到豫州,即得内应告知石勒军势,即刻传檄八方,整军备战。勒令全军分东西战线,东线由韩潜为主帅,携陈留守军两万,虎牢守军一万,雍丘守军一万,共计四万大军,迎战麻秋。西线由荀灌娘为主帅,提许昌守军万五入轩辕关,携径关守军五千,共计三万大军,撩战夔安。

且致信李矩,邀其相机行事,或共战洛阳,或直切河内。复致信于郗愔,劝其弃濮阳走青州,与青州曹嶷合军,静待镇北军北上。至此,石勒中西两线合洛阳守军,共计十二万,成都侯全军与荥阳李矩合计九万。然则,成都侯却传令诸军,此战当动静适宜,犹其乃东线,若石虎走兖、青二州,即以攻代守,反之死守,静待援军。

六月十八,飞骑扑向四面八方,郗鉴闻知石虎或将东侵,即命镇北将军谢奕提两万镇北军出淮阴,北上东海郡,且令琅琊郡守桓温退守东海郡,受镇北将军节制。复致信青州曹嶷,劝其弃济南郡坚守广固。遂后,亲携两万兖州军出合肥,锋抵下邳。意图放石虎东入青州,已方则竖剑锋于东海、下邳,存内锐于广固,三者遥相呼应,相机而动,暨待豫州军前来,即斩石虎于腰腹。

六月二十一,荆州刺史朱焘获信,即刻命帐下大将挚瞻提军万五,走新野,出南阳,渡汉水,抵颍川,声援豫州,且西顾函谷关。与此同时,征南将军陶侃命恒宣提江夏守军一万,且携绥边将军祖盛五千骑,渡大江,入戈阳,直抵上蔡,增援豫州于中腹。

六月二十二,平州牧慕容廆任裴嶷为右部都督,率大军三万,出渔阳逼上谷,战罢上谷走蓟城,且亲携五万大军出北平,直逼蓟城,意图搅烂石勒内腹。石勒闻知,勃然大怒,亲提五万大军出赵国,火速增援蓟城。

大战如涂,烽烟千里……

……

将近秋,星光寥落,钩月低垂。

朔风拂过狭长的山谷,缠绕着密林树梢,徘徊来去时,呜咽若泣。谷中莹虫随风而舞,状若繁星点点。

“青莹飞,青莹飞,眷眷不知归;浮天灯,浮天灯,落星如泪垂;青莹飞,青莹飞,问君何当归;浮天灯,浮天灯,林下蛾蛾寐;青莹飞,青莹飞……”

轻轻的喃唱响起于漆黑的山谷中,小小的女孩蹲坐在石洞边,仰望着黑幕苍穹,清澈的眸子忽闪忽闪,手指尖亮着一点莹火,淡蓝色的光芒将她的脸蛋映得格外柔和,虽然那上面爬满污垢,可依旧遮掩不住那明镜般的目光。

她叫李依侬,年方七岁。

自石虎东侵兖、青二州,即随阿娘一道奔逃,昼逃夜窜,却不知该投向何处,荒烟千里漫古道,即便风里也藏着胡骑的味道。胡人是残暴的,他们喜食孩童,阿娘如是言。李依侬是孩童,长得极嫩极漂亮,阿娘将她投进泥潭里,从头至脚裹了一遍,且捡了些奇奇怪怪的物什涂满她的身子,浑身仿若布满浓疮。

李依侬不知阿娘为何如此,她喜洁嫌痒,忽逢一日,逃至清溪畔,即跳入水中,意欲将身上的汁泥洗去。殊不知,阿娘却捉住了她,狠狠的抽了一记耳光。那一日,阿娘悲泣着,她也哭得稀哩哗啦。遂后,阿娘被人唤走了,一去不归。

“阿娘,阿娘,依侬不怕脏了,阿娘为何犹不归?”李依侬看着指尖飞来绕去的莹虫,眸子若雪,继而,想起一事,嘴角一弯,甜甜的唱起来:“莹虫飞,莹虫飞,眷眷不知归;浮天灯,浮天灯,落星如泪垂……”嗓音极低,不敢高声,义兄有交待过,义兄不在时,依侬得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山谷中有人,密密麻麻的人,横七竖八的躺着,他们的眼睛,时而迷茫,倏而凶狠,即若,即若那些将阿娘唤去的人。依侬知晓,他们想食依侬,却惧义兄。他们为何想食依侬,因无物可食,前几日,有个小阿弟被唤走了,一去不归。依侬也怕被唤走,但娘亲临走曾言,若是依侬每日唱这首吴曲,乖乖的等待,终有一日,娘亲即会归来。

娘亲会归来么?依侬不知,眸子一眨一眨,泪水慢慢汪满眼眶,吸了吸鼻子,曲指一弹,将莹虫弹飞,抱着小腿蜷缩起来,声音稍稍大了些:“莹虫飞,莹虫飞……”

忽然,有轻微的响声钻进耳朵,李依侬眼睛一直,侧耳一听,当即抱着头,飞快的滚进山洞里,竭力的推动石头遮住洞口。而此时,几个黑影从山谷里爬了上来,衣衫褴褛、面黄饥瘦,唯余一双双眼睛透露着饥饿、绝望、贪婪。

这时,一个瘦瘦高高的人,走到碎石堆里,借着黯淡的月光歪头一看,见地上有块石头较为光滑,嘴角一裂,露着森森黄牙,哑声低唤:“小依侬,小依侬,汝在何处?”

小依侬紧紧捂着嘴,山洞极小,乃义兄所择,极其隐密,心里则念着:‘快走,快走,莫食依侬,依侬要待娘亲……义兄,义兄,快些归来……’

“锵!”一声金铁交接,生绣的铁刃斩中一块大石头,激起火星四溅,遂后,一名壮汉以烂衣襟拭了拭刀,大声道:“方园不过十余丈,纵然翻遍此境,亦仅需盏茶……”

“嘘!”

瘦高者伸指靠唇,警惕的看了看左右,再瞅了瞅山谷,压低着声音嘶吼:“禁声,若为山下得知,你我仅能分一杯羹而已。再则,若为谢艾得知,你我人头不保。”

一提谢艾,众人皆惊,恰逢冷风贯来,暗觉背心发麻,当即便有人轻声道:“麻六,此事难为,莫若就此作罢。”

“休得多言!”瘦高者斜斜瞪了一眼那人,既而,从怀中摸出一柄磨得极利的短剑,伸出舌头舔了舔冰冷的剑身,狞笑道:“若不食彼,即将食汝。乐三郎,汝且择之,当以何如?”说着,嘴巴豁然大裂,目中凶光毕露。

山风拂来,将麻六胸前烂衣掀开,露着根根胸骨,状若噬魂凶鬼。乐三郎眼底骤然一缩,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不敢与麻六对视,颤声道:“食她,食她……吾早已察之,小女娃虽浑身糜烂,然其双足嫩白如玉,定乃美味。”说着,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干裂的嘴。

“嘿嘿,且留汝命……”壮汉抹着嘴巴,憨厚一笑,提着大刀搜寻佐近,不多时,忽见一处碎石极其零乱,当即扑至近前,剜眼一瞅,桀桀低笑,刀尖指了指某处。

麻六顿时会意,眼睛一眯,嘴角一抖,趴在地上,匍匐而前,待至洞口,双手扣住石头,猛然一用力。

“啊,嘶……”麻六面容扭曲,扯着嘴角,嘶嘶低叫。

“何事,何事?”壮汉疾疾窜过来,细细一瞅,只见麻六伸入洞口的手掌冒着汩汩鲜血。

“谢艾,谢艾在洞中!”乐三郎惊赫若死。

壮汉双眼圆瞪,怒喝:“休得胡言,谢艾欲率民入豫州,是故领人往西探路,此事乃吾亲眼目睹,岂会处于洞中。”

“小,小孽崽子……”麻六咬牙切齿,痛得浑身痉挛。

洞中,李依侬睁大着眼睛,强忍着无边惊惧,双手各持一簪,锋利的簪尖刺入麻六的手掌,小依侬竭力的转动着簪子,浓浓的鲜血沿着簪身浸入手心,粘粘的。

洞外,壮汉瞅了瞅麻六掌背透出的簪锋,冷冷一笑,猛地搬住麻六的肩头,大力一扯。即听“簌”的一声响,麻六连人带石被壮汉掀飞,小依侬亦被扯出半个身子,趴于洞口。璇即,壮汉嘿嘿笑着,抓住小侬侬的手,将小依侬倒扯出洞,仿若捉着一只小鸡,尚且用力的抖了抖,殊不知竟未将小依侬抖昏厥,而后,壮汉见小依侬张大着嘴巴欲哭,唯恐为山谷中人闻知,当即大手一挥,欲将小依侬砸向山石。

“唰!”

便在此时,光寒暴闪,拉起尖啸,划破夜空,将壮汉透背而出,壮汉尚未倒,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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