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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草清-第2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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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怕风雨?”

李肆摇头。

“风雨中自有韵律,睡起来可格外香甜呢。”

他意有所指地笑道。

金秋十月终至,南北都在翘首以待的人心,终于稍稍落地。北面的康熙正驰骋草原,神姿焕发,仿佛年轻了三十岁一般,而南面,李肆也终于对“白衣山人案”有了进一步反应。

雷襄此前已在无涯宫被打了板子,无数人亲见,浑身鲜血淋漓的雷襄被拖出宫门,连带越秀时报也被停刊。但这处罚该只是正在火头上的李肆随兴而为,并不算正式处置。

十月初,天王府谕令,宣布《越秀时报》“谤君不尊”,“败文坏德”,停刊三月整改,越秀书院山长雷襄以文犯禁,终生再无参与科举的资格。

这处置让所有人迷惑不解,初看很是严重,英华立国后,还从无因言治罪的先例,现在越秀时报骂了一通,办报人就被剥了士子最在意的前途,再不能参加科举,读书又有什么用?很多人都在猜测,不定雷襄要潜逃北归。

可细细看这处置,却又觉得无比轻微,骂了一通君王,还骂的是英华立国根本,这报纸居然只是停三个月,之后还能再办。甚至板子全打在了办报人雷襄身上,对那白衣山人不闻不问?

谕令发出后,前两天大家都还在嚼,还在等着后续有什么处置,可等来的却是李肆出巡广西的消息,众人才明白,这就是最终处置。

这下各方人马都不乐意了,工商和朝堂地方的官员们都觉处罚太轻,即便英华要兴宋治,不因言杀人,可这等谩骂君王,诋毁国政之语,怎么也该封报抓人吧,现在却是轻轻一板子下去。工商不说,官员们都在想,要是自己治下再出这等悖逆之事,工作可难做了。

士子之流也很不高兴,你李肆不是说要兴宋治么,那白衣山人又没针对你个人,只是谈的国政,你就要停报,还把雷襄那般重处,你这是说一套作一套,以后士子们还敢谈国政么?

安静了十来天的越秀后山终于热闹起来,广州工商招呼了上千工人伙计,堵到了越秀书院的门口,泼狗血,挂条幅,高喊“腐儒误国”。而数百读书人也涌了过来,本是表态支持越秀时报,跟这帮工商“走狗”撞上,两方人马唾沫冲天,鞋帽来往,鸡蛋菜叶横飞,到最后终于爆发了流血冲突。

“主笔,咱们以后该怎么办?”

外面闹得欢,越秀书院里,面朝下趴在床上的雷襄却是神态怡然,他的娇妻雷氏虽还两眼泛红,面容却已没了当初那般惊惶,款款大方地为上门讨教的书院诸人斟茶倒水。

他们夫妻镇定了,书院诸人心头却是没底,他们的越秀时报说是停办三个月,可瞧外面的热闹劲,很难说就是最后的处置,就看北面清廷的过往历史,不定都有下狱的可能。

“你们还好意思问怎么办!?那李方膺胡说八道的时候,你们吃什么去了?我让他代理刊行之事,不是让他代理我的笔杆子!你们说说,是不是对那李方膺的言语也心有戚戚?才装作没看见,任他换了那期国声!?”

雷襄却是骂起了这帮人,这些人连忙低头请罪。

“这报纸是天王办的!尔等是吃天王的薪俸!若是不满天王之政,天王又没禁民人办报,自去办报骂人就好!吃着天王的饷,占着天王的报,满口荒唐言,还大义凛然说是为天下,为道统,为国政,私德都不守,有何面目论政!?我最不齿那李方膺的就是这一桩!”

雷襄越说越气,书院诸人相互对视,心说完了,咱们估计真要遭罪。

“那李方膺自要领他的罪!但不是现在,至于你们,三月之后的事,我暂时不能说,若是还有心鼓吹之事,我另有安排。”

接着雷襄终于谈到了正事,让众人出了口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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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三百五十七章要战人心先上马甲

更新时间:2012112811:31:47本章字数:5102

此时越秀书院外已是人声鼎沸,呼号冲天,广州县典史陈举带着大批现在改名为“**”的兵丁到来,一顿木棍加辣椒粉的联合攻势,两方人马的冲囘突在即将突破流鼻血程度时就嘎然而止。

可越秀书院外的喧闹不过是一场浩大风囘波的前音,事态迅速升温,直指英华治囘下深处的人心。

“绝不能让这帮读书人再骑到头上!今日还是白身,骂天王只被小惩,明日当了官,杀我们商人,就如那‘清囘官’张伯行一般,是不是也会没事!?”

“天王如此娇纵读书人,真是凉了我们的心!我们可是始终站在天王背后,助他打出这一番局面的同心赤子!”

“联囘名上囘书!要天王狠狠敲打敲打那帮腐儒!这英华可不比以前,是咱们工商的国。他们读书人别想再来左右朝政!一语定我们工商的生死!”

广州青浦,那栋汇聚了三江票行总囘部、青田公囘司总囘部和工商总会三根英华顶梁柱,被人称呼为工商三衙的大楼里,工商总会的会董们正在慷慨陈词。

“天王优容读书人,不过是为安天下人心,根底还是要靠着诸位的。此事的处置是一桩大工程,天王早有谋划,诸位须得安心。联囘名上囘书之举,无助于平息事态……”

天王府工商署署长,工商总会监事彭先仲劝解着众人,可不知为什么,他一改过去犀利言辞,就是在例行公事,这些话可难以安抚人心。会董们心知肚明,此事彭先仲肯定也是站在他们这一边,对李天王的处置颇有微辞。

工商总会在暗聚风云,士子们也没闲着,广州贡院,数百士子也正聚在一处,听着一个苍凉高声慷慨陈词。

“李天王在这岭南复我华夏,他立国为王,凡为汉家子,都应景从!都应尊仰!可华夏得复,道统却还未复!圣囘人囘大道,千载相传,我华夏之为华夏,此乃根本!天王靠工商起家,却不能靠工商治囘国!诸君,此乃我辈士子慷慨而起之时!”

“但那白衣山人之言,却非我辈士子效仿之举,言政须谨,岂能以意气论国事?天王未治他的罪,已是极显优容,这可是历代未有的宽宏胸怀!诸位该做的是弃绝那白衣山人文中之意气,以理以学,循臣礼与天王论政。若是乱囘了君臣之义,肆言无忌,不仅于我辈之道无益,甚至还会逼得天王闭了这亘囘古囘未囘有的自在言路……咳咳!呸……”

讲话的是今科举人郑之本,还没讲完,一堆烂菜叶劈头盖脸就砸了上来,他这温吞水的主张,要跟白衣山人划清界限的立场,让年轻士子们嗤之以鼻,群起而攻。

“你怕是为了那金殿提名,才要诋囘毁白衣山人吧!”

“什么宽宏胸怀!?李天王能比得宋仁宗!?老秀才给成都知府上反诗说‘把断剑门断栈阁,成都别是一乾坤’,仁宗都不以为然,反而把那老秀才拔成司户参军。白衣山人还只是刺讽国政,李天王就当作要案处置,他哪有什么胸怀!”

“说得是!李天王不敢治白衣山人的罪,不过是人家骂得好!骂到了痛处!他无囘言囘以囘对,他知道白衣山人背后,站着咱们这些铁骨赤胆的士子,这才不敢发落!”

“没错,就该趁着这股大势,将这英华的铜臭味涤荡干净!咱们公车上囘书去!”

士子们纷纷攘攘叫嚣着,郑之本一脸红一脸青地退下,他儿子郑燮混在人群中,虚虚伸手来扶,一副遮遮掩掩怕被旁人见着的嘴囘脸,气得郑之本一挥袍袖,扭头就走。

“郑兄,这帮士子血气方刚,就当那白衣山人是完人,谁敢说他坏话,谁就是罪不容赦的公敌。咱们都有那般过去,别太放在心上。”

贡院廊道里,一位穿着红衣官服的老者安慰着郑之本。

“一群无头苍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老者身边还有个年轻的绿衣官囘员,面目竟与这老者依稀相似,他盯着这帮躁乱的读书人,眼里满是鄙夷。

“屈主事,屈司曹……”

郑之本向这两位官囘员行礼,心道囘人家父子就能齐心,自家儿子怎么就总是不愿跟自己同道呢?

屈明洪,现任天王府尚书厅礼科主事,他儿子屈承朔是刑科司曹,身为岭南大家屈大均的后人,深受士子们尊崇。

“为何不拦着这些年轻人?他们要逼怒了天王,前路可不堪设想啊。”

郑之本忧心地说着,屈明洪所掌的礼科文制房,管的就是乡试会试一摊事。

“拦得一时,拦不了一世,与其拖到会试再生乱子,不如现在就让事情明明白白显出来,这样朝囘廷才好在明面上作出处置。”

屈明洪这般说着,郑之本却是一怔,他隐隐听出了屈明洪的意思,片刻后长长一叹,再看向那帮正在鼓噪的年轻士子,心说原来英华朝囘廷里的读书人,也都想着借着这个机会,看看李肆在这言路,甚至国政上,到底会有怎样的底线。

“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为此一探而流囘血。”

郑之本摇头慨叹,悲悯而无力地思忖,为何士子血气,总要被他人玩囘弄在指掌之间……

眼见两方人马磨拳擦掌,憋足心气,都要联囘名上囘书,乃至聚起人马,去无涯宫宫门前叩阍,这是历代政囘治斗囘争的传统路线,大家再熟悉不过。

却不想两边都有了新的动向,工商总会那边,彭先仲多说了一句话:“天王不是为工商总会办了《工商快报》么?安老囘爷囘子也自办了《黄埔新报》,之前只是联络商情,印得不多。诸位要说什么话,为何不在报上说?让英华治囘下所有工商都看清读书人的面目,站到我们这一边,这样的声音,天王自是不能不听。”

会董们一愣,没错啊,现在国囘家越来越大,他们工商总会的份量日益摊薄,就靠一干会董,声势还真是不足,用报纸号召其他人跟自己站在一起,气象自然不一样。

“咱们出钱找愿意为咱们说话的读书人写文章!”

“咱们出钱加印!”

“干脆咱们自己出钱办新报,就专骂那帮腐儒!”

工商总会的行动统囘一了。

士子那边正在讨论该谁列名在前的事情时,越秀书院的一帮编修们跑了出来,声称要继白衣山人的事业,另办新报,专刺国政。这下士子们再无联囘名上囘书的念头,直接搅动舆囘论可比跑到宫门前叩阍来得方便,也来得安全,就白衣山人的遭遇而言……

无涯宫肆草堂,段雨悠受到彭先仲和雷襄的文书,低声嘀咕道:“雨点落了下来,现在……就该转风向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提笔,在那张“催雨行动”的总表上找到当今的时间点,给上面标注的彭雷二人名字划了个勾。

再端详这张总表,看看那些条目,段雨悠总觉触目惊心,这些手腕,该是何等智慧才能凝练出来的……

李肆已往广西而去,现在该在佛山,整项行动,行前他已将所有构想交代清楚,由段雨悠整理为条理清晰的表单,并且跟相关人等交代清楚。后续之事,段雨悠只需要将进度定时禀报李肆就可。

“问题出来了,就不能压不能捂,更不能后知后觉,被真正的敌人抢先利囘用。”

“所以要先行一步,把事情炒热,对立两方才能浮现出来。”

“接着要搞混事情,把对立方向引得更深更大。”

“这时候已经有足够多的人投囘注心力,方向一转,这股力量,裂石断金,就是一柄利刃,正好用来诛除藏在深处的敌人。”

这是李肆当初对段雨悠讲到的行动总则。

“谁是真正的敌人?呃……天王此举,真正目标是什么!?”

段雨悠不解,不是白衣山人,不是士子么?

李肆嘿嘿一笑,目光飘渺,似乎在回忆什么。

“你叔爷曾经说过,我李肆,最擅长的就是搂草打兔子,真正的敌人,就是英华治囘下所有人的人心,真正的目标,是让我英华天囘道深入人心。”

接着他话锋一转,主题散漫,思维跳跃,段雨悠要很聚精会神才能跟得及。

“要让天囘道深入人心,就得靠教囘化,而这桩教囘化,就不能光靠夫子,还得靠出书印报。另外呢,出书印报是桩大产业,可活字版用得少,雕版又太贵,书报不兴盛,朝囘廷在这事上就挣不到钱。我也一直在努力,办了好几份报纸,可成本太高,推囘广太难,都不怎么赚囘钱,没人跟在后面大办特办。”

段雨悠嚼了一阵这话语,暗暗白了一眼李肆,心说那白衣山人可真是没骂错,这英华的国策,不就是商人囘治囘国么!

“操囘弄人心,可是极其危险的事,当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没好气地嘀咕道。

“危险……嗯,是挺危险的,所以呢,谨记此事的第一要则。”

李肆自信满满,这事他可是专囘业行家,前世身经百战,更有眼花缭乱的人心战史可供借鉴。

“要战人心,就得学会分囘身术、障眼、左右互搏等等术……”

看着段雨悠那忽闪忽闪,充分表达着“不懂”二字的眼瞳,李肆笑道。

“这一桩,就是先上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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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三百五十八章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更新时间:2012112811:31:47本章字数:4781

白衣山人在此,李方膺在此!且来拿我!且来拿我

车水马龙的广州惠爱大街上,一个白衣儒生手舞足蹈,当街大叫,惊得马嘶人呼,眼见要被一辆马车撞上,两人打横里冲出来,一人拎一支胳膊,硬生生将这家伙从马蹄前抢走。

“别喊啦,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抓你……。”

“没见过像你这般搏名搏到命都不要了的主,现在广州城每月都有十来号人被马车撞死,这名声可不值钱。”

这两人没好气地数落着,见他们精壮有力,装束利落,该是公门中人。

李方膺只当这两个差人不存在,继续在街边高呼,此时已是十月中旬,他搅弄出的“越秀时报案”持续了半月。原本他就等着传闻中杀人不眨眼,能止小儿夜啼的黑衣卫上门,让这一案再起风潮,引得英华治下所有儒者士子侧目折腰,令那李肆遭汹汹民意淹没,也成就自己铮铮铁骨的一桩英名。

可事情发展另有一条轨道,没有黑衣卫,没有红衣蓝衣兵,甚至都没有灰衣**上门,只来了这两个广州县越秀区的什么警,说是越秀区的正将他列为“越秀时报案”的证人,必须禁足在家,隔绝外人,随时备着接受传唤。

李方膺当时还以为这是先要软禁自己,后面再作处置,满心欢畅地闷在屋子里写“遗书”。十来天挥毫洋洋万言,就准备在自己被押往牢狱的路上,招呼仰慕者转交给他还在英慈院养病的父亲,来一出悲壮的告别戏。

然后上刑场么?

不不,他可没想过死,他还要以孤胆铁笔之名号召英华士子呢。他反复揣摩过,李肆怎么也不会杀他。让他如此笃定的原因有三,一是他的文章只刺国政,不涉私德,君王私德历来是条红线除非真心想死否则没人敢去碰。二是李肆立国之基是宋治,待读书人格外优容。新会到现在还只围着,就因为怕伤了城里的读书人,招来治下读书人的唾弃。而第三么……,他绝不是孤身一人,他说出了英华治下所有读书人的心声,他们会不遗余力地周护自己。

可十来天后,他跨出家门,却发现自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见着之前相熟之人,对方都只是淡淡领首那神色既不是畏于什么压力而不敢和他相谈,也不是不屑他的言冇论而不愿相谈,反而像是……,他李方膺并非那白衣山人一般。

白衣山人就是他李方膺这事很多人都知道,不至于十来天没露头,世界就变了一遭吧。

世界没变事情却完全变了,那两个警告诉他,“越秀时报案”已经了结只是为防宵小滋事,还要守护他一段时间,也不会禁他行止。

没人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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