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第2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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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能记得化学工业的基础是三酸两碱,而将战争从近代推进到现代的一项关键技术则是雷汞底火。
这玩意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肆在小说里看过无数次,几乎都是看了就忘,他对火囘药局匠师交代这东西的时候,也只能用“一撞就爆”来形容,而成分里最重要的硝酸,他是无论如何也没办说清楚。
原本这事,李肆以为只能找老外解决,早早就跟南洋公囘司交代过,聘请懂得化学的洋人,却不想翼鸣老道有了贡献。他从不知哪处乡野道观里抓来一帮道囘士,呈上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药丸,那是他们“登坛作”的隐秘之物。朝地上一甩,噗嗤一声,烟雾缭绕,煞是神异,让李肆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刺客忍者的遁术……
道囘士们在李肆面前演示了一番,除了烟雾的硫味,李肆还闻到了极为浓烈的雄黄味道。隐约记得**战争时,八路军新四军也都搞过雄黄引火囘药,可那好像是要跟氯酸钾配合,那氯酸钾的制备可也是桩绝大难题吧……
这些药丸到底是什么化学成分,李肆可没那本事分析出来,只好让这些道囘士转职火囘药局研究员,在找来洋人化学家之前,先试试这悬乎的本土底火之路。目前研究出的底火,效果虽然合乎要求,可靠性却还差得太多,看来还需要长期研究。
底火是划时代的技术,李肆也没指望现在就有成就,他更关心的是新式飞囘天炮,这可不是单纯的火炮,说来也拜李肆的课题研究体囘制所赐,这个单纯课题,被火炮局一路搭车,加了若干项分支课题上去。
三根密封铁管组成一圈环形炮架,将粗短炮身裹在其中,这就是搭车课题之一:液压囘制退炮架。
这东西李肆很早随口提起过,广东炮匠当时就说,恍惚跟战船上的猛火油柜相似。其实二者并不一样,猛火油柜是靠虹吸原理,来回拉动杠杆,将火油持续喷囘出。但这事换了角度来看,若是火油没喷囘出去,杠杆不就要被推动么?
李肆无比佩服工匠们的联想,不必他再作细致解说,靠着猛火油柜的成熟机理,工匠们举一反三,很快拿出了设计,但却撞在了工艺和材质的难题上,火炮后座力太大,密封传力很成问题。
原本这个课题一直冷在设计图上,现在研制新的飞囘天炮,就成了一个绝佳的试验平台。飞囘天炮的后坐力不大,用上液压囘制退炮架,可以推动这项技术更加成熟,给以后用在其他火炮上积累经验。
另一项搭车课题是楔式炮闩,之前的飞囘天炮已经采用了后膛设计,但都是简单的炮身外扣锁设计,毕竟膛压低,外扣锁已经能应付。但新的飞囘天炮是营属火炮,要求射程至少在一里以上,原本的后膛设计再难用上,必须换新方案。
用楔式炮闩,加黄铜药筒,这并非李肆的教囘导,而是工匠从佛郎机炮原理上自己推导出来的,螺式炮闩的思路也有,但目前的工艺却难以保证螺纹的精确度,毕竟钢加工技术在英华才刚刚起步。
佛制囘造局有几处炮场,新式飞囘天炮的试射在临海炮场进行,一处平静海湾被各色标杆圈出一大大扇面,直弧线条层层铺开。
“常规射击!”
试炮指挥一声令下,炮口斜指天空的飞囘天炮发出沉闷轰鸣,李肆没去看炮弹,而是看炮身,就见地面扬起一层烟尘,两轮囘大架的飞囘天炮并未后移,炮架上那粗短炮身向后沉了老大一截,又迅速朝前复位。
“半英里三十丈,误差二十丈!”
瞭望看着前方那道水柱,很快报出了数据,如今英华的度制确定为一丈十尺,一尺大约就是33。3厘米,军事术语中,一“英里”为三百丈。
“制退架完好,可以继续射击!”
检验员也作出报告,目前制退架还只是试验品,每射一炮就得仔细检囘查。
“急促射击!”
李肆在场,指挥鼓足胆子,下令进入下一阶段试验,这可就是完全实战水平的测试,不再检验制退架。
十发急促射击,射速几乎达到了一分钟两发,李肆很满意,这新式飞囘天炮技术上已经没有问题,后面的问题就是降低成本和工时,以便批量制囘造了。
“天王,这是定型试射,如今圆囘满成,天王应该为这新炮命名了。”
田大由问道,关凤生等人也都热切地看向李肆,名字落定,他们的成绩也就板上钉了钉。
想想如今的英华局势,李肆心说,接下来还真有一炮等着轰鸣呢。
“这一炮过去,就像是神霄惊雷,敌人绝对会胆战心惊,就叫……神霄炮吧!”
李肆的起名本事一如既往的烂,可这是君王赐嘛,没谁敢出声说太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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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三百六十二章钩子,又见钩子
更新时间:2012112811:31:49本章字数:5470
李方膺的内心正蠢鸣不已,像是置身雷云之中,原本由自语不凡,恃才傲物和满腔热血堆起来的心气高峰,正被眼前这些触目惊心的景象给摧得一节节崩塌。
衣衫破烂的士子们或坐或卧,个个衣衫破烂,满身血迹,耳中充塞着高呼低喘,鼻腔更被浓烈血腥之气刺得难以呼吸。更让李方膺震动的是士子们无惧而慷慨的坚毅神色,让他生起一股自惭形秽的渺小感,跟这些士子们的热血相比,自己之前所谋,似乎是将义化利了。
这是英慈院临时整理出来的救护区,“广州糊墙案”里数十伤重士子被送到这里进行诊治,士子们一边哀呼,一边痛骂,视监护这片救护区的**于无物,众人都沉浸在一股为道统而殉难的悲壮气氛中,连带李方膺也被深深感染。
李方膺消息闭塞,没来得及参与“广州糊墙案。”事发后,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般沉寂,寻思着该如何重返人心战场,最后来了英慈院,想借慰问之机,播传开他“白衣山人”的名号,纠合起志同道合之士,组文社出报纸。为此他写了讲演稿,还专门演练过几遍。
“诸仙,…”
寻着开阔处,李方膺嗯咳清理咽喉,就要开工,却被外面一阵“来了来了”的欢呼声搅散。
一群士子簇拥一人进来,这人三十来岁,一身素麻长衫,显得格外洁净,扫视这片“人间炼狱”的目光无比清澈,带着一股隐隐不属于人世的出尘味道。
“边画师,就将咱们这血腥之状好好画下!昔日王安石变,一张流民图让他留下千古骂名,今日李天王毁儒,就留下这张士子蒙难图,好叫后人永世不忘我等士子卫护道统的决心!”
“是啊,颐公兄,看在你也曾为秀才同是士子一份我等才延请你来,画这千古留名之作。”
“我们十多家书局都联络好了,下期首版,不著文字,此画就是独版!”
原来是士子们请来画师,要将这悲壮一幕画下,广传天下,唤醒人心,李方膺心中不快顿时消散,也准备朝拼凑去占个好位置。
那边画师已经扫视完场中情形,摇头慨叹,众人都以为他也被这惨状感染却不料他开口道:“这怕是画不出什么惨教,”,…”
士子们都怒了,这还不叫惨!?广州糊墙案,死三人垂伤无数,这满地可都是铮铮士子的热血!
边画师笑了,像是被气笑的他挺胸负手,目光深沉,该是在牵引着心中沉沉的记忆。
“我边寿民以画成名,诸君以为边某画的只是天庙的天圣图和英华的国图么?诸位可是小瞧边某了。边某还画过《九星桥圣武图》、《血肉岭雨战图》、《漳浦卫城图》,什么叫惨状!?积尸如山,血流漂杵,一命如一尘耳!这几幅都还只是依着他人言述而就,不足为道,边某即将画成的《宜章决战图》,那可是边某置身战场的亲历史作!其间有清兵横尸盈野倒伏如草的凄惨,也有我英华将士身被数十创,身死犹战的壮烈,…,…”
他再看了看这一圈伤号摇头道:“即便是一营的伤院,也比眼前这景象触目惊心。要我画可以,边某有言在先,免得诸位日后诘难。这画要印在报上,广传四方,就怕世人不觉诸位受了多大的苦,反而会说天王仁义,还尽心救治诸位。”
士子们楞了好一阵,纷纷攘攘叫了起来,什么“武人死疆场是命定之事,岂能跟士子殉道统等而论之。”什么“你边寿民也是为李天王粉饰之徒,咱们是看错了人。”还有人更叫骂道:“读书人是国家栋梁,是国本!伤损我辈士子,桀纣亦未行过!”
边寿民涵养很好,就只微微笑着,等骂声稍减,他才又道:“边某亦画过一幅《新会士子诵书图》,李天王连那等顽冥的士子都不愿加害,怎可能对你们这些愿意出仕英华的士子下狠手?这话喊出去,怕是乡间老农都不会信。”
“新会士子”一词出口,满屋士子们都安静了,他们对新会读书人的观感是极端矛盾的,一方面觉得大家其实是同路人,都是为着心中的大义。但另一方面,新会人所为又摧垮了满清在他们心目中的华夏正朔地位,他们又必须要跟新会读书人划清界限。
边寿民提起新会读书人,就如一股寒风,吹却了他们心头那股喷着泡沫的热血。不管李肆到底是不是真心厚待他们,至少英华治下的人心,都会觉得他们已受优容,而他们这般跳腾,倒显出无理取闹的作派。
“李天王要士农工商一体视之,这是要绝道统,他不诛人,却要诛人心!这般阴狠,远胜鞭挞区区肉冇身!这惨状,也并非在血迹上!”
李方膺终于寻着了机会,高声开口,将士子们被边寿民冰下来的心气又烘热了,没错,李肆这英华不仅官吏一体,作官先得做吏,还削了千百年来读书人都享有的特权。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可是天经地义的圣贤大道!若要说道统到底是什么,细节上大家还各有争议,可读书人高人一等,这可是道统里亘古不移的一桩,砍掉这一桩,比砍掉无数读书人的脑袋还要凶残!
“我李,…,…”
李方膺正要趁势急进,众人投在他身上的目光猛然退潮,转到了门口另一个身影上,李方膺一口气没出顺,憋得咳嗽不停。
可他却再没一点心气要争回众人的注意力,那是个素青身影,正是英慈院大夫的服色,而这身影高挑窈窕,并非一般大夫,来人正是英慈院院长盘金铃盘大姑。
“这是英慈院的伤病间,何的在此吵嚷!?你们不顾惜自己身体,扰着其他人可要怎么算?”
盘金铃一边扫视众人,一边淡淡叱责着,士子们都不敢跟她对视,一个个低下了头。盘大姑善名广传,自有一番威严,而那出尘气息更加浓郁,边寿民侍立在旁,就像是观音座下的童子一般。
“诸位所请,边某无能为力,告辞……”
边寿民立马就溜了,走的时还向盘金铃拱手低唤着什么盘主祭。
“盘大姑,你自是一颗仁心,对我辈士子卫道之行,就没什么话说么!?”
读书人终究是心思多,有人鼓足心气问了这么一句,众人都暗道一声妙,这是逼着盘大姑对此事表态。若是她能为士子说上一句,读书人一方的底气就会更足。还有不少人暗道,传闻盘大姑跟李天王关系暧昧,多半是李天王放在外面吸聚人心的棋子,要出言指责他们士子的话,也算是揭了盘大姑的底细。
“我盘金铃心中自有一道,那就是治病救人,无分贵贱。我不涉你们的道,你们也别来侵我这道。”
盘金铃低沉一语,还带着隐约火气,听得数十人都是一滞。这话像是在斥责他们,却又自有立场,完全是袖手事外。而细细听起来,盘金铃这道还稳稳压在他们那“道统”之上,让他们觉着份外难受。
“你们伤了病了,我来诊来治,你们死了,我来埋来祭,士农工商兵,在我眼中毫无分别。人么,终是气归上天,只留下黄土一杯。”
盘金铃放缓了语气,这话却是再明显不过地刺他们了,可他们却都无言以对。接着盘金铃那明亮眼瞳一闪,认出了李方膺,摇头道:“李方膺,你父亲病重,已送往叶神医处诊治。为何你来英慈院,不先去看你父,却在这里呆着?”
李方集如雷轰顶,瞬间就汗透重衣,父亲病重!?纷繁念头潮涌而过,汇聚为一股巨大的惊惧,这可是大大的不孝!
“李方膺!?你就是白衣山人李方膺!?”
盘金铃走了,李方膺还楞在当场,其他士子却招呼起来,可此时李方膺是再无心执行他那“重返人心战场”的计划了。抱着招呼一下众人,备着日后联络的心思,李方膺正待说话,却听得众人话语纷纷。
“你怕是李天王用来勾人的铁笔吧!?为何咱们贴个墙贴都遭了罪,你现在还好端端甚事都无!?”
“你丢出一篇软绵无力的谏书,之后半月都不见踪影,怕是在坐看风云起吧。”
“在你之后,直言刺谏的丁卯和似乎人毫无音讯,有传闻说他们已被黑衣卫暗中处置,仔细想想,这番形势,总觉是有人暗中布置。你这钩子的嫌疑,怎么也难洗脱。”
“李方膺,你来这里做什么?是要看着咱们的惨状,好找那李天王讨赏么!?”
李方膺目瞪口呆,钩……钩子!?天可怜见,他才是第一个跳出来仗义执言的人,为此还坐好了下狱的准备,却不想如今形势一转,他却被同道中人怀疑为李肆用来钓鱼的工具。
“我……我李方膺卫道之心,上天可表!”
李方膺心急父亲,不敢再逗留下去,丢下狠话径直走了,背后响起一片呸声。
“你既为李逆办事,我们父子之情,就此一刀两段!”
到了英慈院对面叶天士开的内科医堂,李方膺却被父亲骂了出来,他父亲一颗赤心留在了大清,卫护道统之心更坚,听闻儿子就是这场“抑儒”风波的钩子,自是不愿再见一面。
“没想到相公已是转了心意,可之前对着妾身却言之凿凿,那竟都是假话,相公面目,妾身就觉再难看过”,…”
李方膺憋闷不已地回了家,妻子小萍一边服侍他换衣一边低低说着,李方膺当时就想咆哮出声,我是冤枉的!
“我是李方膺,我是白衣山人,我就是骂那李肆了,我是真心骂的,且来拿我!且来拿我!”
李方膺光着脚冲出门外,朝还守着他家门的两个警高声嚷道。
“劝过你你不听,看吧,就为搏名,终于把自己搞疯了不是?”
“拿你?还得给陈典史塞银子,好跟他预订监狱的空仙…”
李方膺彻底燃了,他决定豁出去,要解决这困局,就只有一条路。
“李肆祖上为贼,现在重操旧业!李肆邪魔附体,行妖作乱天下!李肆胁良逼善,喷肉吮血,榨人膏脂!李肆强夺民妻,幼女,人面兽心”
咚咚两声,两个原本憨厚老实的警也被气得一世佛出窍,抽出腰间木棍就挥上李方膺的脑袋上,顿时将他砸得二世佛升天。
“这差事不干了,也要把你这狂生收拾利索!”
“别说骂李天王,就算骂随便哪个路人,你也该当这一顿!”
两人再棍揍脚踢,噼噼啪啪一阵狂殴,总算出了这么多天来积着的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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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三百六十三章总有人要循便捷之道
更新时间:2012112811:31:50本章字数:4964
李方膺又来了英慈院,不过这次是以伤员身份来的,皮肉伤不算。几处骨折,鼻梁骨也被打断了,满脸血污。
进到英慈院,他想哈哈大笑,只当自己谋划得逞,总算能洗了这钩子嫌疑,却不想来了一化品绿袍官员,正是越秀区的正。当着满屋子伤病士子的面,这正宣布两个警殴人犯。殴人是轻罪,民不举官不办,正问李方膺要不要公告。公告的话,两个警蹲监三月,赔付汤药护理银子。若是不愿公告,这事就双方私结。
李方膺气得差点当场吐出一口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