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第5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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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身边的大策凌也对英华抱有好感,要说他没一点芥蒂,为此作些防备,那简直对不起他的野心和智商。
但他作得明显太多了,在西安驻下密谍团,尝试着跟岳钟琪,跟恂亲王联络,谋划携手共防英华,这已是过界。岳钟琪和恂亲王都没作正面回应,显然是惧怕英华以此为把柄下狠手。
噶尔丹策零不得不走得更远,跟准噶尔的宿敌罗刹人谋和。在他看来,罗刹人还隔着哈萨克人等一大堆中亚族群,离得太远,不太可能入主西域,而英华则视西域为必争的故地,他的妹夫圣道皇帝野心熏天,四处扩张,绝不会落下西域。因此……英华对准噶尔的威胁胜过罗刹人,是真正的生死之敌。
西安行刺案后,噶尔丹策零都顾不得跟英华交涉。澄清自己的嫌疑,反而积极与罗刹人交涉,同时在国中紧急备战,这已是主动掀开了战争的幕布。
准噶尔的备战更带着双重目的。如果英华要北伐。那就是准噶尔唯一的机会了。等英华干掉满清,再回头来对付准噶尔,准噶尔绝无胜机。因此借英华北伐,在背后捅刀子,争取打出一个和平,准噶尔还能生存下去。
如果英华不北伐……英雄所见略同,噶尔丹策零用膝盖想都能明白。准噶尔现在就将面临灭顶之灾,当然更得备战了。
“西域!西域!”
居延堡的呼声绵延不绝,宣告了又一场大战的开幕。
官兵们热血沸腾时,居延堡里召开的前线总帅部会议上,将领们也争得面红耳赤。
争谁统帅西征大军,争哪些部队参与西征,每一项决定都会关联无上的荣耀和如山的利益,即便是再好的交情。人人都不留情面。吴崖以西域大都护之职统帅此战已是共识,但在他之下还要分若干路都督,不管是将领人选还是军师配属。都得争上一番。
等众人吵得累了,李肆才道:“此战虽是灭国,也重在练兵,不仅是练武人,也是练本国兵事,因此……”
扫视气喘如牛的将领们,李肆微微笑道:“此战,人人有份。”
众人呆住,人人有份?这是怎么个打法?
总帅部军务总长范晋也到了,重批戎装。授衔为上将,封车骑将军,他举手示意,参谋哗啦展开一张硕大地图。地图上,两条粗线贯穿西域,再分出若干条细线。最后汇聚在中亚。
范晋沉声道:“修路建堡,步步为营,轮番上阵,逼压准噶尔的活动空间,逼噶尔丹策零与我大军会战!”
这是堂堂正正之姿,要以绝对优势的兵力、物力和财力压垮敌人,当然,这也是成本最高昂的选择。
张汉皖皱眉道:“这意味着每年至少要增两三千万的预算,西洋还在打,钱从哪里来?”
范晋用教鞭点点这张西域地图的东北方:“当然是从这里来……”
众将默然,哪里?满清呗。满清有赔款,还得让海关,即便没有两千万,千万总是有的,有了这一半,另一半就好找了。想想满清出钱,准噶尔挨刀子,大家都觉得有一种畅快得要内伤的笑意,当着皇帝的面不敢太放肆,只好面无表情了。
吴崖皱眉道:“满清虽俯首,可隐患还不少,岳钟琪那股人马收缩到了潼关,还不知要如何料理……”
范晋道:“那是陈相的事了,魔头你就安心统领西域战事吧,西域大都护府也会迁到沙洲,未来再向西移。”
陈相就是陈万策,尽管现在政事堂只有一位宰相,但大家依旧习惯地称相,比如计司使就被称为计相,枢密院知政被称为枢相。陈万策的都御史只是个兼职,他已被委任为“南北事务署总办”这个隶属中廷的编外部门,将统筹复华夏故土的军政事务,岳钟琪的事已归陈万策管。
想到灭准噶尔后,就将迎来复土之战,众将心中烧得滋滋作响。
吴崖再道:“三十二条亮明了满清的尾巴,岳钟琪还当自己是个汉人的话,怎么也不该再执迷不悟了吧。”
潼关,宁远大将军行辕,岳钟琪的书案上堆满了报纸。
已年过五旬的岳钟琪原本一直不显老,此刻却佝偻着身躯,埋在椅子里,双手掩面,不知是在为大清,还是在为自己而哀。
其实在十年前,湖广之败后,他就对大清失了幻想,但总觉得自己跟大清还有大义相连,一直以忠义激励自己,在西安咬牙坚持,西安败了,收拾残兵在商同二州坚持。恂亲王交代行刺之事时,他也全力执行,没有一丝懈怠。
可西安行刺案败落后,圣道皇帝借机发挥,大清朝廷竟然被这一股风就吹塌了,淳太妃走上前台,成了慈淳太后,乾隆被废,恂亲王被缚送英华。
这都还不足以让岳钟琪崩溃,即便三十二条里所列的桩桩耻辱,以及慈淳太后要以栋梁稳国。继续苟延残喘,他都觉得这是无奈之举。
可三十二条里,他岳钟琪成了罪人,尽管这也是无奈的代价。可落到自己身上,没一丝愤懑之心,那他岳钟琪就不是人了。
岳钟琪明白,朝堂放出这风声,也是在给他机会,逼他自己了断,不管是投向英华。还是潜藏下来,乃至自杀尽忠,反正不敢强逼着他作什么选择。毕竟他手里还握着几万兵,带了多年,自然更听他的话。逼得他鼓捣出什么乱子,坏了南北和局,这绝不是朝堂所愿。
已升为军机大臣的讷亲之前还跟自己商量行刺事,现在则缩在几百里外。坐等自己做出选择,就是怕自己怒而自立,拿他祭了旗。
但自己到底该怎么选择呢?背着大清的忠义一辈子。到了最后关头,却是大清逼自己丢掉这忠义?
岳钟琪又朝书案另一侧的腰刀和短铳瞄去,不过是一死而已……这本是他的选择,但他犹豫过多次,却始终没下定决心。人死留名,他这一死,到底留的是什么名?伯夷叔齐?大清还在啊,而且绝不会给自己牌匾。
至于投南蛮……
正沉吟时,一人开口,岳钟琪才发觉有人进屋。
“爹……五叔来了……”
是儿子岳靖忠。十年前被英华所捕,乾隆即位,南北签署和平协定后,被放了回来,人没事,心却变了。一直要岳钟琪南投,岳钟琪没理会,但也舍不得责罚儿子,就一直带在身边。
此时细想,或许西安行刺案,还是自己这儿子向南蛮透的风,可岳钟琪却兴不起追责之心,只怪自己行事不密。
“要我跟那小儿称兄道弟么?请他回去吧!”
岳靖忠口里的五叔正是岳超龙的儿子岳胜麟,亲自来潼关见他,自然是要说降。这十年来,岳钟琪跟岳超龙一直是当面对敌,逼压商同两州的胜捷军都统制正是岳超龙。
岳靖忠噗通一声跪下了:“爹,就算不为您自己着想,跟着您这几万儿郎,也总得给他们一个去处吧!”
岳钟琪冷哼道:“正因此事,我才绝不南投!跟着我的儿郎都跟南蛮有生死之仇,南蛮抓了他们,必要投到南洋为奴,与其如此,不如一死!”
似乎也是在说自己的心声,话语格外坚决。
岳靖忠道:“五叔说了,到时这些兄弟都可安置在居延,或者是西域,即便有工期,也不是南洋那种工奴,都要分田的。”
见岳钟琪面色微动,岳靖忠哭求道:“爹,都是汉人,何苦再自相残杀?
岳钟琪诧异:“西域?”
岳靖忠点头道:“五叔透了。风,圣道要兴兵进西域,恢复汉唐故地!他和叔爷都会转战西域!”
岳钟琪神色迷惘,恢复汉唐故地,好大的功业……他内心一阵绞痛,为何自己不能纵马驰骋,自己也是汉人啊。
不止自己是汉人,中原和燕云之地还有几千万汉人,圣道没先去复故土,反而直取西域,到底是居心叵测,还是妇人之仁?
回想这十多年与英华相抗的经历,岳钟琪忽然觉得,圣道怕还是后者居多,他不愿汉人自相残杀,宁愿先外后内,徐徐图之,先变人心,再收其土,江南不就是这样吗?
再比较满清,朝堂刚刚丢出来的栋梁论,岳钟琪就觉恶心欲呕,真要为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国家徇死?
岳靖忠还在哭拜着,岳钟琪长叹一声,起身扶起了儿子:“让你五叔进来吧,我想听听,出了儿郎之外,他要买我,还带了什么价码。”
圣道二十年三月,岳钟琪率六万残兵和十余万家眷在潼关投降,圣道在居延堡发布《讨准噶尔诏》,称准噶尔乃西安行刺案主谋,将兴兵五十万西征,灭准噶尔一国。
四月,《英清和平协定增约》在北京签署,史称《北京条约》,原本喧嚣正起的南北大战风潮也渐渐消散,大清苟延残喘,英华则将目光投向了西方。一陆一海,英华正以举国之力西进。
太湖洞庭东山下一处庭院里,坐在轮椅上的老者伏案疾书,他脸上满是愤恨之色,下笔更如刀一般凌厉,嘴里还不绝地念着:“死女人!死女人!”
脚步声响起,直到近了身边,老者才醒觉,转头一看,顿时呆住了。
来人有两个,一个年轻一个老。
年轻的瞠目结舌,哆嗦着身子,噗通跪倒在地,嘶声道:“阿玛……”
老者则凄凉地长叹一声,拱手道:“四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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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七章相会的喜怒哀乐
更新时间:2012112811:36:47本章字数:7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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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道二十年是难忘的一年,太多人因不同的相会而难以忘怀。
这相会有喜悦的……
胤禛与弘历和胤禵的相会充满温情,尽管胤禛再三强调自己是“艾尹真”,过去的胤禛,过去的雍正已经死了,还始终侧着脸,眼望屋梁,一副恨不得立马赶走两人的作派。但孤苦这么多年,身边只有李卫相伴,还能见到儿子,依旧老怀大慰。当弘历跪地哭诉自己当年弃他于映华殿不顾,都是受茹喜所制时,隔阂终于因共同的仇恨而消散,父子俩相抱而泣。
父子相认,再见胤禵,昔日生死之斗的仇敌,终于也找回了一母兄弟的亲情。胤禛感慨着胤禵这十年来维持大清,贯彻自己当年国策的丰功伟绩,胤禵则检讨自己对茹喜的轻视和疏忽,兄弟俩说得激动,心中都翻滚着无尽的悔恨,当年若是这般剖心,何至于有热河行宫之乱,没有热河之变,大清会被一介妇人操弄于手,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胤禛道:“往事不必再提,如今都是二世为人了,就在这南面,坐看天下往何处走吧……”
胤禵道:“四哥说得没错,咱们败阵不能败人,就好好活着,看再过二十年,老天到底给这天下怎么个交代。”
看着父亲和十四叔对谈,伺立在一旁的弘历心中荡漾着安定,这老天,终于不必他背着了,说起来这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另一场相会在潼关,岳超龙先示意周围跪伏着的一圈清兵起身,再亲手搀扶起岳钟琪,替他解开身上的荆条,一对叔侄,两个五十多岁的老将默默对视,岳超龙感慨道:“东美,欢迎回华夏,欢迎回岳家……”
岳钟琪拜道:“钟琪不敢。败军之将,只求心安。还请朝廷安置好手下儿郎和他们的家眷,他们也都是汉人,至于钟琪自己。能得一囚室养老足矣。”
岳超龙摇头道:“东美这十多年约束军伍,于地方秋毫无犯,也算是治军以仁了。你心中只有忠义,是真正的武人。虽然这忠义用得不是地方,但无损武人之义。如今能携十数万人归服,消饵了一场兵灾,已积莫大功德。陛下有言,如愿留军,仍可。”
岳钟琪身躯一抖,脸上是不可抑制的惊喜,他探询着看向岳超龙,岳超龙朝他再点头:“是的,东美,我这小叔。还想跟你这老侄子,一同挥军破楼兰呢。这是陛下许我们岳家的,圣武天庙的岳武穆还等着我们这些后人续添荣光。”
岳钟琪喜得浑身颤抖。啪声抱拳,单膝跪倒,跟儿子岳靖忠一同呼道:“敢不从命!”
当西征号角吹响,一国人心沸腾时,大皇子李克载也变了身份。他在四月被正式立为太子,原本是震动一国的大事,可在满清签订《北京条约》,大开国门,英华兴兵复汉唐故地的人心大潮下,如激流投石。没溅起什么浪花。
圣道皇帝非君父,李克载这太子也非昔日的储君,非但没有参与国政之权,在监国乃至接位之前,还得一直呆在军中服役。
因此克载太子依旧还是个海军见习,而且因应西洋海战所需。他在杭州湾的逍遥日子也结束了,转调西洋舰队,在战列舰“戚继光”号上任见习航海长。
在赴任的中途,他在香港也迎来了期待已久的相会。
天庙里,天女们一曲歌毕,李克载在狐朋狗友的目光鼓励下,正了正衣领,绷着已经烧红的面颊,朝正要散去的天女们走去。擦得锃亮的高筒军靴踩在天庙殿堂的石地板上,发出蹬蹬的脚步声,既脆又闷。
在天女们渐渐从疑惑转为期待,纷纷闪起的星星点点目光中,他走到了已紧紧盯了小半个时辰的那位天女面前,小姑娘脸上正荡着晕红,那是全身心浸在歌里熏出来的。但随着李克载的逼近,又再加上了一层酡红。她的一双大眼睛并没有逃避,只是眼睫眨得飞快,呼吸也渐渐变得急迫。
“辛姑娘,我很喜欢你……唱的天曲……”
李克载很紧张,可开了口之后,就像在战舰上发布了命令,心头如释重负。
“我马上要去西洋作战了,怕以后再听不到你的歌声,恕我冒昧,能赠我一件你身上的东西吗?以后我见着这东西,就能记起你的歌声。”
李克载狠下一颗心,将太过唐突的话道出了口,背后的同伴喝了一声彩,而左右的天女们也都掩面低呼。
大胆,太大胆了……尽管英华民风已经很开放了,但李克载这种当面示爱,索取定情信物的举动,依旧惊天动地,如果对面这位辛姑娘叫一声“非礼”,警差可真会把他请进衙门里去。
辛姑娘眼睫终于稳了下来,她抿了抿小巧的樱唇,怯怯地低声道:“你这个人,真没礼貌,我都还不知你叫什么呢。”
左右的天女们起哄道:“是啊,你都在这里偷窥咱们辛姑娘一年多了,还以为你真没胆子走过来呢。”
意识到自己这一炮即便没有命中,也能算是近失弹,李克载压住激动,含含糊糊地道:“我、我姓李,叫李克载。”
姑娘却听清了:“哦……李克载啊,名字倒真不错……”
她顺手将腰间一根竹笛抽了出来:“这个……你拿着”,此时她终于也难掩羞涩,垂着脸颊,红晕蔓到了脖颈上。
握住竹笛的手刚伸出来,她才反应过来,疑惑地再道:“李……克载?”
左右天女也醒悟过来,个个眼瞳圆瞪:“这、这不是太子的名字吗?”
李克载可不会丢掉机会,主动握住竹笛,轻轻抽了过来,两人手指相触,一股悸动同时在心底里荡开。
李克载腼腆地笑道:“我是海军副尉见习李克载,跟太子是一个名字……”
嘴里这么说,心中却道,跟太子也是一个人。
果然,他这富有技巧的回答。让辛姑娘和天女们都误解了,松口气的同时,见这家伙居然这么“蛮横”地抽走竹笛,辛姑娘微嗔着看向他。知道这家伙在一年多以前就在天庙打量自己,之后隔一段时间总要来,身上揣着这竹笛,就是备着今天这一幕的,可他也不能这么猴急……总得等着自己递啊。
李克载心性正急速从青涩少年转向青涩情郎,他取下早准备好的礼物,一块镌刻着龙凤对舞的玉佩。径直塞到辛姑娘的手里:“这是我母亲家传的,换你这根笛子。”
辛姑娘大羞,正要推回去,李克载却蹬蹬转身大步走了,一边走一边扬着笛子道:“我会回来的,记得帮我唱平安歌哦!”
见着他跟同伴们勾肩搭背,如打赢了一场大战一般,兴高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