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第6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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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萧胜、贾昊、吴崖、张汉皖、于汉翼、罗堂远、王堂合等人怒目圆睁,什么!?不仅要保满清陵寝,还容这些大汉奸去守山陵,悠悠闲闲过完这辈子!?
连张廷玉这样的都没遭严治。午门前上千汉官一颗心终于是实实落地,当李肆领着文武大员步入午门,只留下一袭背影时,午门上再度响起如潮呼喝:“吾皇仁心旷世,罪臣感激涕零,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在午门的门洞里,萧贾吴等人眉来眼去了好一阵,最后是吴崖出头了:“陛下,难道……”
话音未落,就听李肆道:“对初,设立满清陵寝管护局,就如新会和崖山那般调治。”
陈万策应喏,再道:“陛下放心,定会在每座陵墓前标明该满君生平、于我华夏之罪,康熙、雍正和乾隆三帝更会历数败于我英华的诸项事迹……”
众人楞了一下,这才开始明白李肆要保留满人陵寝的用意,原来是为了当新会那样的纪念馆啊。
李肆再道:“那些守陵的汉臣,也是参观节目。”
想到新会那些在城头诵书的新会读书人,众人忍俊不禁,纷纷噗哧笑出声。新会人是早就幡然悔悟,自新入国了。当年那班城头诵书的书生,后代大多都成了红衣,新会营的营指挥就是当年领头固守忠义的新会县教谕之子。今日新会还保留着的十里长墙和城头诵书,已变作“爱国教育基地”和观光胜地。
皇帝真是阴损啊,当年的新会人被当作活展物,如今躺在陵墓中的满清皇帝,死了也要为皇帝打工,充当英华华夷之辩的教材。而张廷玉等守陵人,还以为能守着满君陵寝悠悠闲闲过完余生,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就要成活展物,被人天天打望了。
步出幽深门洞,宏伟的紫禁城以旷阔的太和门上下广场为导,在众人眼前铺开,李肆是在另一个位面游历过,其他人则是心神摇曳,呼吸也在瞬间放轻了,即便是进过紫禁城的陈万策,因身份已变,也禁不住神魂飘忽。
紫禁城,我们终于以主人之姿,踏入了这处象征着天下龙脉的圣地。
让众人心生高高在上之心的,是太和门前大群跪拜在地的满臣,冬帽顶上花翎纷杂,几乎人人黄马褂,打头的两人更顶着三眼花翎,正是刚刚就任“善后事总理大臣”、“副总理大臣”的阿克敦和尹继善。
这才是李肆今日要见的正主,英华北伐,满清北逃,双方都知在这北方都是你死我活之势,相互间都以檄文征伐大义,就没谈的必要。如今英华入北京,北方大势已定,对满清来说,尤其是茹喜来说,似乎已到了可以一谈,也必须一谈的地步。
而对李肆来说,他只是想知道满人还存着什么心,茹喜还存着什么奢望。
披着午后日光,领着红紫蓝一片文武大员出现在眼前,满人们就觉眼中刺痛,不迭低头,心中更在隐隐抽搐,他们到底会迎来怎样的命运?不止是他们自己,满人一族到底会得怎样的宣判?
阿克敦两手高举,托起一卷文书,李肆也没出声,如今这形势,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没必要再过那等毫无意义的场面话。他招手示意,一位红衣侍从上前取过文书,军帽下那张面孔让不少人吃了一大惊,跪在前排的明瑞更是失声出口:“三叔!”
那二十出头,不比明瑞大多少的俊朗青年正是富察皇后的小弟,明瑞的从叔,陪同乾隆皇帝南投的傅恒。今日他一身红衣,肩扛两颗金星,居然是以英华陆军卫郎将的身份出现,自是让认识他的满人震惊不已。
傅恒微微点头,再扫视众人,眼中之色颇为复杂,回头时,帽下脖颈处光溜溜一片,显是剪了辫子。
尽管没悟透傅恒的眼色,可看傅恒这正牌满人,皇亲国戚,居然都能披上红衣,跪拜的满人也纷纷暗喜,看来圣道真无绝满人一族之意。
李肆展开文书,阿克敦等人用眼角偷偷瞄住他的脸色,却看不出一丝喜怒,短短两三分钟的时间,在场满人都觉漫长得难熬。
终于,李肆的目光离开了文书,在满人身上转了一圈,那一刻,所有人脖子上都是凉飕飕一片。
“茹喜……还想蹲在辽东?你们满人,还以为能重归百年前的旧势?”
啪的一声,李肆将文书扔在地上,脸上尽显怒色,让阿克敦尹继善等人一个哆嗦打到心底,凉意几乎冻僵全身。
哗啦一阵响,所有满人都将脑袋死死扎在地上,太和门前,偌大的广场上,李肆的怒斥四处回荡,久久未息。
“占了中原百年,走时还掀起腥风血雨,拍拍屁股就回了老家,屁事没有,当朕是三岁小儿!?”
刚才跟张廷玉对话时那个温和、文绉绉的李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粗鲁率性的李肆。胜利者面对失败者,自没必要再虚伪矫饰,李肆几乎是在咆哮。
茹喜开列的条件,以旧世看,那还真是奴颜婢膝至极,几乎到了引颈就戮的地步。
去大清国号,存满人一族……
求大英赐辽东之地存族,永为大英屏藩……
交出所有与镇乱、文字狱、团结拳等为祸华夏之罪有染的罪魁,其人已殁的话,也以后人顶罪,当然,宗室王公乃至她茹喜本人不在此列……
岁贡若干,多少可以商量……
满人献丁壮组满军,为英华作马前驱,征战四海……
林林种种,都是一个“献”字,甚至还有献女子的条款,却未能入了李肆的眼,就只前面部分,李肆就看透了茹喜的心思。
继续守着一块辽阔土地,继续保有完整的族群,华夏盛时蛰伏,还能附于华夏谋利,衰时就有翻盘的机会,这不就是茹喜当年从石禄城放出来,在无涯宫里陈述保全满人一族时的谋算么?
三十年如一日啊,就他与茹喜而言,似乎此时之势,依旧是不胜不败。
李肆在咆哮,阿克敦想说话,急得一口痰卡在咽喉,几乎翻了白眼,尹继善赶紧开口:“闻陛下所立大英以天人之伦为大义,灭区区数十万满州男女,亦不能再增陛下伟业一分光彩,而容满人存族,则是全陛下仁恕之名,今日陛下已定鼎中原,入主紫禁城,何苦相逼更甚……”
“紫禁城?”
李肆呵呵冷笑道:“辽东?便是北海雪原,西域荒漠,我英华都不惧舍命相搏,寸土一命也在所不惜,又怎能舍偌大一个辽东给尔等这般百年寇仇!?”
“再说尔等满人,百年寇仇还能得什么仁恕之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华夏古风复兴,就知以直报怨!”
李肆沉声道:“尔等以为……在辽东振作余勇,还能另成一番气象?紫禁城非朕大业终点,关内非大英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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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六章金銮宝殿,金銮宝座硌
更新时间:20134814:36:12本章字数:6649
鄂尔泰起复,满州五虎将崛起,萨尔浒城之战,草河堡之战,年羹尧病死,满人再制朝鲜,辽东风云突变,李肆一清二楚。满人一头在辽东重开河山,一头在北京城叩头请降,不仅是满人一族求存的阴谋阳算,还有满人的内部分裂之势。
后者之势,李肆另有用处,允傅恒入红衣,随驾入北京就基于此势,而前者绝非李肆可容忍,这不仅是小视英华,还把他李肆当作了傻子来算。
“陛下,辽东不过是草莽之地,又怎值得大英入眼。再说满人已归服大英,辽东也属大英之土,其下纷杂人心,皆乱大英之义,有我满人代大英震慑,也无祸及大英之害。”
阿克敦总算喘口了气,继续称述利害。
“大英虽强,有云刚过易折,辽东之人也皆愚氓,隋时炀帝……”
阿克敦越说越乱,竟把隋炀帝也扯了出来,尹继善一声咳嗽打断了他,再沉沉道:“就不知陛下意欲如何?”
现在这架势,说什么都没用,还是等圣道亮出本意的好。
李肆摇头道:“问朕之前,先问问你们满人本心,你们还意欲如何?”
本心……本心当然是你李肆以下,英华亿万邪魔尽皆烟消云散,大清重回盛世,满汉一家,继续过着和和乐乐的好日子。
这念头闪过,上至阿克敦、尹继善,下至跪拜在此的数百满人,人人心中都闪过冰寒之念。圣道既有此问,自是知满人这般本心,换了他们。不斩草除根,更待如何?圣道这话就是在揭示他们的命运,满人一族的命运?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圣道真要将满人赶尽杀绝时。一阵脚步声响起,竟是数百清宫命妇自太和门穿出,个个盛装,低头笼袖,款款行来。
过了金水桥,来到红衣和侍卫亲军所列的警戒人墙前,妇人们跪拜在地,脆声汇成莺燕之溪:“罪妇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清的太皇太后,皇太后……
两个妇人被引到李肆身前,身份让李肆吃了一惊,一个是雍正妃子,一个是乾隆皇后,茹喜竟然把她们都丢下了?
“罪妇等留在紫禁城,任由万岁处置。只求偿满人罪孽,舒汉人之心。望万岁雷霆稍减,给满人一条活路……”
钮钴禄氏牵着富察氏盈盈下拜,这富察氏一脸凄苦,倒还别有一番风韵。李肆是真楞了一下。楞的不是富察氏的姿色,而是这些娘们跳出来的用意。
再见这些妃嫔命妇人人两眼发红,显是痛哭过一番,作了什么心理准备,而一旁那些满臣个个身上哆嗦不定,头排那个年轻满臣更是紧咬牙关,额头青筋毕露,李肆悟了。
一股荒谬至极的感觉涌上心头,靖康之耻……茹喜,甚至是整个满人,要给英华,给汉人还回一场靖康之耻。
对英华国人来说,满人不仅低头认降,连昔日皇帝的妃嫔都成了战利品,任人凌辱,这是何等快意啊。
当年金人施加给宋人的奇耻大辱,今日英华在金人后裔满人身上找回来了,有这一桩快事垫底,英华要绝满人一族的人心怕也要消散大半。
看看萧胜、吴崖、王堂合等人脸上闪过的兴奋之色,就清楚这般人心了。
好算计……
好心性……
李肆再看看这两妇人,尤其是富察氏那一脸羔羊般的惊惧之色下,还透着一丝为存族而不惜身的大义凛然,六百年前,赵宋靖康之耻的幕幕记述就在心中激荡不停。
杜牧有诗感慨: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花蕊妇人却道: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
女人于天下,到底该是什么面目?
茹喜所想,满人所想,甚至萧胜吴崖这帮家伙所代表的英华国人所想,都不是他李肆所想,不是英华所开新世所要的。
就算这些妇人毅然自献,背后怕也有茹喜的谋算,这也是一道阳谋,靠着妇人的牺牲,满人心气更能凝为一团,怕这就是茹喜要满人“卧薪尝胆”的一环吧。
破这一招却是轻而易举,李肆瞅了瞅身后随从中脸色也颇为复杂的傅恒,笑道:“钮钴禄氏,富察氏,留下来的怎么都是你们啊?”
这一句话像是一记重锤,将满人刚凝结起来的那股凛然决绝之气砸碎,留守的满人不是没想过这事,可形势之急,容不得他们想得太深,今日圣道一言,幡然顿悟。
钮祜禄氏,满人贵胄,野猪皮起家的铁杆兄弟,世代都受爱新觉罗家厚待,康熙就有三个妃子出自钮钴禄氏,如今这钮钴禄氏更在雍正丧后主持宫闱,是无实有名的皇后,茹喜都不得不在握权时给其皇太后之名,甚至还特意笼络一些出自钮钴禄氏的满人为亲信,比如当年乾隆之乱时,站在她一方的常保。
满人北迁时,茹喜对钮钴禄氏怕是有了更多顾忌,常保如何处置还不知,可想方设法,例如以存族大义说服太皇太后钮钴禄氏留在紫禁城,这已能看得很清楚。随同阿克敦和尹继善留守北京的满人里,出自钮钴禄氏的可非少数。
而富察氏么,更是乾隆之乱里跟茹喜直接争权的满人中坚,死了一个傅清,跑了一个傅恒,留下的富察皇后,茹喜肯定也不敢带回盛京。而像明瑞这样的富察氏人,也跟钮钴禄氏一样,大多数人都留了下来。
本是献身以存一族的决绝,在李肆轻飘飘如无心之语的一言之间就崩溃了,搞半天这还是茹喜排斥政敌隐患的阴谋……
李肆再道:“如何处置尔等。《讨满令》已说得很清楚了,当然,若是尔等愿改汉名。正血脉,入我英华新世,法司也当稍宽刑罚。你们也未必没有新的出路……”
一侧傅恒高声道:“圣上已为大家放开一条生路,就不要再存着为他人担责之心了!大家担不起满人一族!也不需要担!就为郎家、傅家等华夏之下的族脉谋新的未来吧!”
钮钴禄氏中改汉姓多为“郎”,富察氏则如傅恒一般为“傅”,傅恒这一嗓子,让众满人如雷贯耳,浑身战栗,这是喜悦的颤抖。原本由茹喜捏起的满人一心之势顿时瓦解,在傅恒的带领下。这上千满人男女深深叩拜,齐呼“圣上仁德——!”
李肆再看向那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低声道:“你们呢,还有两个艾姓男人等着,去伺候他们吧。”
两个妇人身躯剧震,胤禛和弘历还活着这事,她们有所耳闻。却怎么不敢相信,可现在李肆亲**代,虽是化作艾姓,她们却一听就明白。
妇人涕泪皆下,再度叩拜。李肆挥手而去,在文武大员的簇拥下,跨过金水桥,直入太和门,朝太和殿而去。
“臣觉得……”
一路行去,吴崖忍不住又要开口,这太便宜了满人吧,虽只是以钮钴禄和富察氏为主的少部分满人,虽也要改汉姓,受审服刑,但有李肆这一言,他们该是得不了重罪。而雍正和乾隆还能得回老婆,这是何其优待……
“前些日子,嘉庆废帝也由心腹亲信护着逃到了总领馆。”
陈万策再来了这么一句,萧胜更咆哮道:“什么!?那家伙还能一家团圆!?”
嘉庆废帝是茹安所生,雍正的“遗腹子”,茹喜虽废了他的帝位,却还是没下杀手,就幽禁在圆明园里。之前北京城大乱,他也被救了出去,学着他四哥弘历一般,南投英华。
这当然让萧胜吴崖等人极度不满,咱们英华反的是满清,满清的代表是谁?爱新觉罗家啊,现在李肆不仅收留了雍正、乾隆,恂亲王,还要收容嘉庆,简直成了爱新觉罗家的避难地,这事未免太荒谬了,难道皇帝真是有收藏满清皇帝的怪癖么?
李肆一边走一边道:“百年寇仇,岂是一刀就能了结的?寇仇亡尽了,百年耻辱怕也要甩到脑后……”
他微微笑道:“新会人是怯懦不知人伦廉耻的汉人代表,他们已雪耻自新,石禄汉军旗人是叛了民族大义的汉奸,他们也已用血肉洗刷了罪恶,而要真正洗刷华夏百年沦丧的耻辱,就还缺俯首自新的满人,爱新觉罗氏,钮钴禄氏,富察氏,还有谁比他们更能代表满人呢?”
接着他语气转为沉重:“砍脑袋容易,诛心难,朕留着他们,不是什么仁恕。这些满人在英华新世里要得存,就得世代自我诛心,时时自省,让他们提醒国人,华夏曾有百年耻辱。华夏若是不自强,不正大义,不应时而变,那般耻辱就又在眼前。”
言语再转为昂扬:“再说了,他们只是满人里的一小撮,还有数十万满人跑到了辽东,正在发春秋大梦,以为还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国中留着这么一股做梦都想跟他们划清界限的满人,再下狠手,也不必受什么仁义束缚了。”
茹喜的底牌已经丢出来了,至此李肆心中坦荡,如果此时茹喜在他身前,问他要怎么处置满人,他的回答很简单:无条件投降,听候处置。
他已经让翰林院和总帅部这文武两方在西伯利亚选择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