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第7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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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事院将发表文告,将建州朝鲜人民大同共和国列为“非义之国”断绝与建州朝鲜的民间商贸往来,组织国中舆论讨伐建州朝鲜的大同新义,总帅部向辽东大都护府发布戒备动员令,枢密院也将组织义勇军加强边境巡守。
这是明的一面,暗的一面,由通事院和枢密院北洋司通过北洋公司以及燕国的关系,跟盘踞在苦夷岛上的东满接触,推着他们表态,讨伐建州朝鲜断绝建满爱新觉罗血统的“罪行”由此主张建州朝鲜的统治继承权。相关谍报机构将扶持东满势力与建州朝鲜新政权下肯定会出现的敌对势力接触乃至融合,为下一次“翻锅”作好准备。
除此之外,英华对建州朝鲜就再无实质的敌对行动,甚至默许高朱二人的提议,通过仁川港继续保持商贸往来,英华之前在建州朝鲜的投资合作,也由新政权代替旧政权,继续实施。而新政权为表恭顺之心,献上的海关特许权和矿产垄断权,英华也一一笑纳。
“只求不被征讨,似乎不必付出这么大代价吧……”
陈润对高朱两人将姿态放得这么低,割出的肉这么肥美有些不解。
“这是在为之后的骂战提前付款,话虽没明说,意思却清楚得很。他们二人鼓捣起的大同新义,没有外敌可立不起来,而我们英华当然是绝佳的标靶。”
袁世泰看得透,一句话就点破高朱两人的用心。
身为单纯武人,赵汉湘很不理解:“他们若是举我们英华的天人大义,不仅青史留名,也能得权柄,还不会有基业之忧。为何非要鼓捣什么大同新义,冒着绝大风险,在我天朝眼皮子底下走钢丝?”
李克载嗤笑道:“天人大义是求公利,举起了天人大义,大家都可以自此大义中求利,他们还怎么求自家私利?”
陈润皱眉道:“他们所倚的大同新义,号称也是天人大义一脉,而且还是超于我英华的新世正义,例如……不要皇帝,这一条跟早年我英华的三贤一流不谋而合。”
刘旦冷哼道:“不要皇帝,就来了人民?他们高朱二人,没有皇帝之位,其权却远胜皇帝!当年建满要开国,永和皇帝也不敢独自跟我们密约,都得跟朝臣讨论好了再来谈。他们二人可是利索,根本不必在意国中人心。”
赵汉湘大致明白了,皱眉道:“他们就不怕咱们抖出底细?”
袁世泰等人同时诧异地看住他,李克载抚额道:“赵叔啊,咱们为什么要抖出底细?”
刘旦精算,眼珠子一转就道:“高朱二人让出的建州朝鲜之利,每年所得,足以养一个红衣师……”
赵汉湘眼角一跳,脸色骤冷:“今日所议都是绝密!谁泄露出去,谁就得上大判廷!”
包括李克载在内,大家都笑了。
建州朝鲜人民大同共和国就此“崛起”于中洲北洋,如李克载等人所料,该国立起后,就以今世大义之主自居,讨伐周边各国的桩桩不义,声称要将大同新义的旗帜插遍全球,要解放寰宇人民。
北洋形势也为之一变,兆惠所掌的东满忽然富了起来,开始跳上北洋政治舞台出声。燕国和〖日〗本受其大同新义的影响,国人纷乱人心再乱上一截,憎恨英华的明暗势力又多出一桩人心武器外,但除了这些政治鼓噪之外,北洋势力格局并未产生任何实质变化。
此后北洋又多出一桩热闹,那就是建州朝鲜与周边各国的骂战,形势也几度紧张,紧张到多数人都认为已剑拔弩张,硝烟随时都会弥漫而起,可每一次都会有各种台阶冒出来,化解了危局。
高朱二人从来都懂得,先跟周边各国,尤其是英华暗中通气交底,再来搞明面上的对抗。相比之下,另一个位面,同一片土地,二百多年后的某位新嫩“人民领袖”就太过生涩。没先跟“外敌”各方达成足够的默契,就来搞这一套借外敌聚权固位的招数,险些玩脱了。
新的建州朝鲜会往何处去,圣道四十四年的英华国人并不怎么关心,寰宇大战依旧是大家的注意焦点,就只在北洋之内,相比建州朝鲜,〖日〗本的天人党起义还更抓人眼球。因此国中报纸对建州朝鲜之变的报道很少,就算是特别关注周边局势的《中流》,也只在副版里发了篇小报道,文章标题还是满溢着惊悚味道的“建满爱新觉罗氏绝族”。
崇明岛满洋沙靠海之处,一片建筑掩于松杉之间,三面高墙围住,宁静中带着一丝肃穆的冷意。靠海的沙滩上,一条泊船木桥深入海中,正是退潮时,栈桥支柱根根露出。
栈桥上,一具轮椅停在桥头,轮椅后是两个侍女。一个侍女举伞挡着冷风,另一个侍女扶着架在轮椅上的架子,架子上是一份报纸。轮椅上一个没了臂腿四肢的老妇人看罢一页,就恩一声,再由侍女翻页。
侍女都是附近招来的民女,为这老妇人气度所摄,服侍得无微不至,但一直都不明白老妇人的根底,也感受不到喜怒。因此当老妇人的身体微微抖了起来,咽喉中也响起格格细声时,都份外不解。
再仔细看去,两个侍女都吓了一跳,老妇人两眼暴着精光,紧紧盯住报纸某处,似乎能如透镜聚光,即将点燃报纸,而一张似干枯橘皮的脸颊也升起火红光润,整个人再不复多年来的淡漠之气,就像一只正在爆炸边缘的大炮仗。
“退下!”
老妇人粗着嗓门道,侍女对视,犹豫不定。她们是官府所聘的看护,并不是老妇人的私属,职责是保证老妇人的安全健康,可不是对老妇人百依百顺。
“没听到吗!退下!滚!滚到我看不到的地方!”
老妇人怒了,可她没有臂腿,除了言语外,就只有用下巴去撞报架,以展现她的怒意。
“一刻之后来接我,让我安静安静。”
侍女更不敢离开,老妇人没辙了,语调转柔,透出一股渗人的凄凉,两个侍女终于离开了。
“永琪……儿啊,为什么……为什么……呜呜……”
待侍女离开,马尔泰茹喜,曾经的大清慈淳太后,骤然嚎啕大哭,用脑袋撞着报架,泪水飞溅,痛苦至极。
茹喜落到今日,都是亲生儿子永琪害的,可她却生不出一丝恨意。如果说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所求,那就是盼着儿子能幡然醒悟,认自己这个亲生母亲。
认罪愧疚什么的都不必了,只要认自己这个娘,让自己这辈子还能品到母子相亲的滋味,哪怕只有一刻时间,哪怕只有一丝真意,她都无憾了。
就是这样的心意支撑着她活下来,支撑着她在这座荒岛的“疗养院”里,坐看潮起潮落,船来船去。
有时候,她甚至都在盼着,李肆能挥兵入朝鲜,把她儿子抓了回来,跟她关在一起。可再想到刀枪无眼,说不定会伤了儿子,又转为幻想英华一国轰然垮塌,儿子带着满人,举着黄龙旗入关,再次紫气东来,统治中原。这样的母子相会,不是更全了公私之义吗?
可惜,她在这崇明岛上待了十多年,亲眼看着南面的吴淞船厂和码头吊架林立,无帆大船日日增多,汽笛声充塞两耳,黑白烟气与如云船帆并立。英华国势日新月异,她一一看在眼里。如报上所说,旧世一去不复返,华夏已入今人世,她的幻想注定只是虚妄。
于是她渐渐消沉了,国家怎么样,人世怎么样,满人怎么样,她都不在意的,她只在意她的儿子。
可没想到,今日看报,建州朝鲜大乱,整个建满的爱新觉罗都被杀光了!儿子永琪一家三十多口,被篡位逆贼尽数枪决,全家尸首吊在平壤城外,曝尸十日示众,再剁碎焚为灰烬,挫骨扬灰。
这噩耗太过惊骇,茹喜的血液似乎都化作了泪水,怎么都停不下来,整个人也恍恍惚惚,对人世再无半分留恋。
“早就该死的,为什么还要活着?还要受这番罪!悔啊!”
一刻早已过去,侍女听到哭声,退得更远了,就等她自己平静下来。可没想到,平静下来的茹喜,已经有了决断。对她来说,这决断已下得太迟了。
艰辛地用脑袋顶开报架,茹喜将没了四肢的身体压在轮椅一侧,心中再念一句“儿啊,亲爸爸来了”。
脑袋引着身体猛然一倾,轮椅翻倒,茹喜扑入栈桥下的海水里,砸起一朵浪花,凉意从头顶侵透全身的瞬间,茹喜感觉到了一股从未体验过的轻松,吸足了福寿膏也难以领略到的轻松。
噗……
想象中的沉海之状并没有倒来,反而是脑袋冲进了柔软的沙子里,一直陷到额头,海水的冰凉感只到胸口,半个身子还露在水面之上。自栈桥上看下去,没了四肢的茹喜,身体就如长茄一般,直直扎在水中。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不让我死!”
愤怒冲头,瞬间消退,茹喜悲凉地想着,她竟然忘了,海水还未涨潮。
死志也消散了,茹喜甩头挣出了沙子,身体也噗通倾入水中,若是有腿的话,水深该才过膝而已,怎么也死不了。
“死不了,那就活下去吧,儿子没了,还有什么呢?”
茹喜迷茫地想着,这时一股强烈的冲动又溢满全身,福寿膏,她想抽福寿膏。
英华官府不是白养着她的,靠着跟国史馆合作,交代旧清时代的国务决策和宫闱隐秘之事,茹喜每月也有若干进项。而她就拿这些进项全数买了上好的福寿膏,只有福寿膏才能让她忘却身残苦痛,以及大志破灭,亲子无依的凄凉。
“回去好好抽个够……”
儿子已经死了,说不定抽足了福寿膏,可以灵魂出窍,跟儿子相会呢?
茹喜下意识地想从水中坐起来,除了福寿膏之外,她还想起了更多可作的事情,比如……见见弘历,见见李肆。
是的,胤禛死了,儿子永琪死了,她的姐妹茹安死了,但她在人世还有人,还有两个男人,怎么也该记得她。
相比之下,弘历不过是**相交过,而她跟李肆却是心志相交过,她曾经是世上最了解李肆,至少是最先了解李肆的人。她想见见李肆,或许能赢得他的怜悯,就算只是一声叹息,她也满足了。
茹喜非但不再想死,反而生出强烈的生念,可这下意识的一动却毫无反应,整个身体还泡在深仅过膝的海水里。因这一动,嘴巴下意识地张起,一口海水还灌进咽喉,噎得她直翻白眼。
该死,没了臂腿,她怎么坐起来!?
茹喜慌张了,唔唔大叫着呼救,可伸足了脖子,脑袋依旧冒不出水面,就只吐出一个个水泡。
“不,我不想死!”
几口海水灌下去,茹喜两眼翻白,意识也迷糊了,就只在心中大喊着。
栈桥下,海水汩汩翻腾,一个身影在水下摇摆着脑袋,却始终没露出水面,乍一看就像一只裹着衣服的海龟。
片刻后,水泡渐渐稀疏了,最后一个水泡冒出来时,晚潮也开始微微荡漾,那身影被潮水推着,渐渐离了栈桥,没入无尽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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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五章圣道去,末圣至
更新时间:20134114:49:31本章字数:11901
圣道四十八年,西元1766年,寰宇大战进入到第七个年头,硝烟不仅未见消散,反而更趋白热化。
欧洲战场的进程没有如另一个位面那般戏剧化,不列颠国王乔治二世好好活着,对汉诺威领地绝不放手,好战的首相皮特稳稳在位,君臣两人继续推着不列颠深陷欧陆战场。而俄罗斯的伊丽莎白女沙皇也好好活着,如玛丽亚特蕾莎那般,与腓特烈二世不死不休,她那崇拜腓特烈到了极致的愚蠢外甥没能登基,帮腓特烈送上疯狂的和平。【1】最新小说“”
腓特烈二世继续顶在欧陆血火风眼中,如果他能明白这场战争之所以这么漫长艰辛的某个关键原因,是赛里斯所主导的“无国界医生联合会”大大改观了欧洲医疗观念,这些关键人物受益于赛里斯所传播的先进医疗技术,废止了放血疗法等宗教仪式般的医疗手段,从而逃脱了教士医生的谋杀,他一定不会再热情地拥抱赛里斯欧洲派遣军新一任司令官,赛里斯三皇子李克冲,并且封赠柏林公爵这般尊贵的荣誉头衔。
不过仅仅只是欧陆战争,已非腓特烈二世所能单独掌控,战场也不限于普鲁士。波兰被深深卷入到这场战争中,如果要追溯起源,恐怕还跟赛里斯大规模招募波兰雇佣兵有关。最新小说“”
大量波兰基层贵族进入赛里斯欧洲军团服役,由此牵动了波兰国内的政治立场,引发了俄罗斯的深切忌惮,逼迫波兰贵族加入到协约阵营,与普鲁士、赛里斯和不列颠作战。波兰上层贵族在两方拉扯的力量下,各自作出了痛苦的选择,整个波兰分裂了。
投向盟约阵营的波兰贵族将这场战争引向“重建波兰王权”的方向,这个方向不仅让俄罗斯恐惧,丹麦、瑞典也绝不愿看到,欧陆战争就此演进为普鲁士崛起战争和第二次大北方战争的集合。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焦点在欧洲。不仅有欧陆战争,还有围绕制海权展开的海战。一方是不列颠和赛里斯,一方是法兰西和西班牙。依靠与赛里斯的军事合作,不列颠的火炮技术突飞猛进,法兰西和西班牙的海上力量遭受沉重打击,由此也对美洲战局产生了直接影响。
赛里斯海军在地中海的行动只是间接与欧洲战场有关,除了压制法兰西和西班牙海军在地中海的行动外,赛里斯海军更多是在为疏通地中海航路而努力。这些努力包括一连串的海盗清剿行动。针对亚历山大港,不,圣道港的登陆战,以及对埃及的海上封锁。
赛里斯海军在地中海的最精彩表演是与奥斯曼土耳其海军进行的爱琴海海战。发生于西元1764年的这场海战,让风帆海战技术体系还未攀升到顶点,就提前谢幕了。蒸汽动力、线膛后装炮和铁甲的威力,使海上交战距离扩展至千米外。庞大的奥斯曼土耳其风帆舰队在赛里斯铁甲蒸汽战舰下,就如两三百年前面对欧洲风帆战舰的印度舰队一样,沦为时代的牺牲品。
奥斯曼土耳其海军近百艘战舰(虽然绝大多数都是不超过二百吨的武装帆船)沉海,三万人死伤,在如此显赫的战绩下,赛里斯海军三艘巡航舰。一艘战列舰的损失似乎并不严重,而舰队司令官,二皇子李克铭的受伤,在欧洲海战中也是家常便饭的小事。但自这场海战后,赛里斯欧洲舰队与重建后的奥斯曼土耳其海军达成某种默契,以塞浦路斯为线,再没任何接触。由此也看出赛里斯对铁甲蒸汽战舰这股力量并未抱有不切实际的过高期望。…;
接替李克铭的孟松海将舰队目标锁定在埃及和北非海域,奥斯曼也无力再施以援手,赛里斯由此一步步奠定夺取埃及统治权的基础,具体的行动还要等到几年后的北非战争。
在地球另一端的美洲,战争烈度数倍于另一个位面。不列颠与法兰西、西班牙在加勒比海、中美洲、圭亚那一带的争夺,以上百次海上单舰对决和舰队攻取港口的战斗体现。加勒比海盗时代很快终结,所有海盗也摇身变作私掠船,被纳入到战争体系中。
哈瓦那、太子港、圣多明各、圣胡安。原本属于法兰西和西班牙的加勒比海据点一一落于不列颠手中,再加上南美圭亚那殖民地的扩张,原本在加勒比海和中美洲一带的殖民三国演义格局,已变作不列颠一家独大。这也得益于赛里斯欧洲舰队在地中海的存在,不仅牵制了法兰西和西班牙两国至少三分之一海军主力,战前不列颠受赛里斯启发。大批建造的超级巡航舰(也称重型护卫舰)也发挥了关键作用。
对协约阵营主力法兰西来说,兵力投送范围受到限制也是好坏皆有,眼见海军半废,丢失加勒比海据点之势已难以挽回,路易十五对北美殖民地更加上心了。专注于北美战场的结果是,不列颠在加拿大没能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