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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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语。但就在黎明破晓时分,正是两宁州冬季最寒冷的时刻,突然,西北方传来剧烈的动静,人喊马嘶声越来越高亢,打破了大营的宁静。
呜咽苍凉的军号声再次响起,巡逻的士卒从四面八方涌来,而诸将也从各自的帐幕中冲出,在最短的时间里聚集起本部兵马,列阵以待,准备应变。
张瑄飞速穿好衣甲,裹着厚厚的披风在百余护军的簇拥下飞奔西北方向的辕门。
从非川方向的草原上涌来一支队伍,远远看去,半是军卒半是百姓。
张瑄站在辕门出,已经能清晰地听到队伍中百姓女子的哭喊声,看到那一张张被寒风吹打得通红干裂的脸颊上正浮动着哀伤和惊恐神色。
张瑄嘴角轻轻一抽。一望可知,这一定是从非川草原一带溃逃下来的军卒百姓了。非川一线,驻扎有数百唐军,三个戍堡,护卫着百户移民在那里屯田开荒。
很显然,嘉措的兵马固然没有长驱直入两宁州,但却还是派出少量军马进占非川,拿下了唐军外围的三个戍堡。这早就在张瑄的意料当中。
虽然他已经提前命人让百姓分批撤退,但没有想到,嘉措的军马来得这么快,以至于部分百姓还没有完全撤回,在路上就遭遇了吐蕃人的侵袭掳掠。
张瑄默然片刻,轻叹一声,吩咐军卒立即打开辕门,收拢溃逃下来的军卒百姓。他转身正要离开,眼角的余光却发现,在仓皇而来的队伍中,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军卒肩上扛着一个瘦弱的女童,而那女童的身影非常熟悉。
张瑄心里咯噔一声,猛然再次回头来,率先冲出了辕门去。
……
……
张瑄没有想到,焕娘和她的父亲胡勘就在非川一线屯田。其实正值冬季,还不是屯田的最佳季节,这批移民在非川,无非就是在军卒的帮助下勘定界限,为明年开春的开荒做准备。
就在父女两个随众人遵从军令徐徐退回两宁州腹地的路上,一支四五百人的吐蕃骑兵突然奔袭而至,护卫的三百唐军拼死搏杀,死伤大半。
而战场之上,众多百姓也遭遇池鱼之灾,百余人死于吐蕃铁骑的践踏之中,而剩下的则侥幸在唐军残兵的保护下,仓皇逃回。好在吐蕃兵马并没有继续南下追击。
胡勘死在乱军之中,而焕娘侥幸逃过一劫,却发现自己父亲躺在血泊之中,惊吓过度就晕厥在了当场。
一个唐军士卒发现了从焕娘身上掉出来的平西王令牌,大为震惊,不敢怠慢,就把她带了回来。
一路之上,焕娘几乎已经哭哑了嗓子。
她才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娘亲早逝,只剩下一个父亲相依为命。如今父亲死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就是天塌地陷了的事情。
张瑄从军卒手里接过焕娘,望着焕娘眼睛中的绝望和哀伤,以及那一抹惊魂未定的惶然,他心里一阵剧痛,抱着焕娘的手都微微出现一丝颤抖。
“焕娘……”
焕娘两眼无神地望着张瑄,小嘴轻轻抽动着,干瘪的嘴唇裂开了一道道小口子,扬着小手,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爹爹死了,焕娘苦……哇……”焕娘突然歇斯底里地嚎哭起来,伏在张瑄的怀里,几乎冻僵了的身子剧烈地抽动着。
张瑄紧紧地拥抱着焕娘,肩头颤抖着,一行热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若是让百姓早两日退下来,何至于此考虑不周、谋划不详……导致百姓遭遇兵祸,我之过也”张瑄将怀里哭晕过去的焕娘交给花奴儿,悲愤地仰天长叹。
其实两军交战,战事瞬息万变,张瑄终归是人不是神,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张瑄没有料到嘉措所部来得这么快,在他整个的战役大局谋划中,这算是一个小小的疏漏吧。
“大帅不必自责。两军交战,些许伤亡,在所难免。请大帅节哀”李光弼站在张瑄身后,拱手抱拳轻轻道。
张瑄猛然转过身来,望着李光弼断然道,“光弼,赤柱兵马距我大营还有多远?”
李光弼沉吟了一下,回道,“大帅,探马来报,赤柱兵马距我不足三百里。”
张瑄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道,“速传本帅军令,命河源鄯城卫绕道三角城待命;命郭子仪率军昼夜急行军,务必于两日内赶至非川”
“本帅要亲率这三万兵马奔袭沙柳河,端了嘉措的老窝,一雪今日之恨”
张瑄陡然转身,大步离去。
李光弼望着张瑄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也赶紧去传达张瑄的军令。
……
……
张瑄温暖的帅帐中,焕娘盖着厚厚的被子,被花奴儿抱在怀里,喂了一碗热肉汤,精神状况稍稍好转了一些。
张瑄坐在床榻边上,紧紧握着焕娘还有些冰凉的小手,柔声道,“孩子,好些了吗?以后你就留在我的身边……”
焕娘紧紧抿着小嘴,突然哭着扑在花奴儿的怀里。
“好孩子,焕娘不哭啊……”花奴儿有些怜惜地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着。
良久。
焕娘渐渐止住了悲声,回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张瑄,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张瑄心中刺痛,叹息着握住焕娘的小手,咬紧了牙关。
“花奴儿,你好好照顾焕娘,我去去就来。”张瑄说完,霍然起身,面色凛然走出了大帐。
第二卷步步惊心第279章史诗之战(1)
第279章史诗之战(1)
第279章史诗之战(1)
北风呼啸,天寒地冻。接近11月底了,正值青海高原最冷的时节。
其实这个季节,真不适合两军交战,无论唐蕃,冬季一般都是休养生息的时候。而这种恶劣的气候条件下,两军对垒,对于军卒来说,是一种极其严峻的考验。
张瑄站在大营辕门之内,凝视着西北方向烟尘漫卷的非川。
此地原名大非川,唐总章三年四月至八月,唐将薛仁贵曾率军与吐蕃一战。此战,吐蕃军避实就虚,不与唐军精锐直接交锋,而是断其粮草后,集中优势兵力夺取胜利;而唐军远道出征,且兵力不支,供给不畅,尤其军中将领不和,副将郭待封擅违军令,一意孤行,终陷败局。
而张瑄率唐军拿下吐谷浑故地,纳入大唐版图,设立东西两宁州,这非川便也落入唐军掌控之中。李光弼命唐军在非川修筑戍堡三座,以抵御驻扎在青海湖以西的嘉措部近两万兵马。
旷野沉寂,只有呼啸的风声铺天盖地,而充满阴霾的天宇中,偶尔有一只苍鹰鸣叫着从云端飞过。
张瑄从来就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前世今生两世为人,造就了他稳健且谋而后动的性格。无论是昔日在朝堂之下,还是如今领军治理陇朔,包括前不久与吐蕃人的作战,他貌似强势冒进,其实是稳扎稳打。
但这并不意味着,张瑄缺乏热血。
奔袭沙柳河,围歼嘉措部,本不在他的整个战役谋划之中。但嘉措部掳掠大唐边民,导致数百刚刚移民到两宁州的百姓无辜惨死——在这其中,就包括焕娘的父亲胡勘。望着仓惶幸存下来的百姓,望着焕娘那哀伤绝望的小脸,张瑄心底的心弦被深深拨动了。
旋即是沉默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怒火。
于是他想热血一回、冲动一次,号令大军奔袭沙柳河,歼灭嘉措部,然后回师南下,一举将柏海拿下,将吐谷浑的故地再次扩充出数百里方圆的地域来
此一战,为雪耻之战,亦为重振大唐雄风之战
冰冷干硬的风吹得脸庞生疼,而虽然穿着厚厚的皮裘披风,但还是难耐这异样的酷寒。只是此时此刻,张瑄心底涌动着一股激情的热流。
他慢慢回转头来,望着李光弼等众将,淡然道,“光弼,这个季节,真不是打仗的好时候啊……天寒地冻,要注意给军卒发放棉衣,以免造成冻伤”
“是,大帅,末将遵命。”李光弼抱拳回道。
“光弼,本帅决定亲自率军突袭沙柳河,拔掉三角城、乌海、布哈、沙柳河四座吐蕃城池,然后回兵柏海,将这方圆数百里的地域拿下,纳入两宁州的版图。”张瑄突然扬手向前方指指点点,声音坚定而有力。
李光弼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他猛然上前一步,慨然道,“大帅万金之躯,怎可轻上战阵,末将不才,愿请缨率军前往,灭掉嘉措部,拿下沙柳河”
“不,光弼,你留下。你率本部军马四万,给本王守住防线,不能让赤柱军马逾越雷池一步。正面防卫就交给你了,两宁州能不能保全,全系于你一人”
李光弼紧紧抿着嘴唇,拱手沉声道,“末将遵命”
“此外,保护好建宁王。”张瑄轻轻一笑,“如果实在不行,就先让建宁王回河州去。”
李光弼领命。
“这么多年来,唐蕃交战无数次,但从来都是吐蕃人在我大唐境内烧杀掳掠,残害我边民百姓,而我军则对吐蕃秋毫无犯。而这一次,本王决定也学一学吐蕃人,占一城则灭一城,也将那吐蕃人的牛马羊群妇孺百姓掳掠一批回两宁州来”
“让凶残的吐蕃贼人看看,我大唐不仅是礼仪之邦、天朝上国,亦是威武不可侵犯之邦”
“犯我大唐天威者,虽远必诛”
张瑄的手在半空中挥舞着,瞬间凝滞定格。而他清朗冷森的声音极具有穿透力地回荡在北风呼啸的旷野之上。
“犯我大唐天威者,虽远必诛”
“大帅威武,我军威武”
张瑄身后的诸将以及那列队肃立的军卒爆发出雷鸣般杀气腾腾的呼喊声,震天动地。
哈哈哈
张瑄朗声笑着,大声道,“光弼,传本帅军令,命河源鄯城卫张桐率军一万后日抵达三角城以南待命。再命郭子仪部昼夜奔袭,务必同时抵达非川,与本帅合兵一处,光复非川戍堡。”
“南八所部5000人明日午后随本帅行动,夜袭非川戍堡。本帅要拿下非川戍堡后,等候郭子仪军马的到来。”
……
……
午后时分,虽然止住了呼啸的北风,久违的红日悬浮在天际,带来些许暖意。但阴霾厚重的云彩就又布满了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花。
张瑄皱了皱眉,抬头望着那渐渐飘落的零星雪花,一朵冰凉晶莹的雪花落在他的鼻梁上,瞬间融化。
“要下雪了……”
李光弼有些担心地纵马过来,在马上向张瑄抱拳道,“大帅,突降大雪,若是雪大必然堵塞道路,不利于行军作战……大帅是不是改日再出征?”
“无妨。战机稍纵即逝,不能错过本帅率军前往拿下非川再说,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固守非川,以待来日。光弼,本帅担心的是你这一边,赤柱贼子狡诈凶残,他虽然号称兵马两万,但也难保不会隐藏实力。”
“你要谨慎处之。对于赤柱兵马,以防卫为主,进攻为辅。战场之上,由你择机决定。但本帅不论你是战还是守,都必须要确保两宁州的万无一失”
“两宁州移民百姓十几万,我军可退,但百姓却无处可退本帅希望你竭尽全力守住两宁州的门户,护得百姓安全只要守住,就是胜利,本帅就可为你记一大功”
张瑄声音低沉地再三叮嘱李光弼。
李光弼慨然拱手道,“大帅放心,末将当率四万儿郎誓死保卫两宁州,哪怕是战死沙场,也绝不后退半步”
“好。”张瑄默然点头,突然率先打马冲出了辕门,震天的军鼓声中,南霁云率5000神策军骑兵轰然而出,紧随在张瑄的身后,沿着荒芜的吐谷浑故道,向非川一线急袭而去。
李光弼率军目视着张瑄军马出征,心头感慨万千。
以张瑄如今之身份地位,完全没有必要亲自率军出征战场拼杀,但张瑄却义无反顾地去了。这种身先士卒的精神和气概,在陇朔大军中产生了极大的反响。
建宁王李倓大步走来,轻声一叹,“李将军,平西王亲身犯险,令人忧心。以本王看来,李将军有必要分兵一路,随时准备增援平西王,无论如何,不能让平西王有任何闪失”
李光弼笑着恭谨道,“殿下说得甚是,大帅若有危急,末将岂敢不救。只是大帅军令如山,命末将镇守此处……末将实不敢违抗大帅军令”
李倓哦了一声,再无多言。就与李光弼并肩站在那里,凝视着张瑄军马纵马奔驰而去,渐渐消失在视野当中。
张瑄的帅帐门口。
花奴儿牵着焕娘的小手,站在那里也向辕门的方向凝望着。
良久,花奴儿才俯身下来,轻轻捏了捏焕娘的小脸,笑道,“焕娘,你干爹率军为你报仇去了……咱们就留在大营,等你干爹胜利凯旋的捷报”
……
……
傍晚。非川戍堡。
三座唐军戍堡一条直线排列,间隔数里。
这三座戍堡孤零零地伫立在空旷的旷野上,升腾着袅袅的炊烟。显然,占据戍堡的吐蕃军马正在造饭。
张瑄率军肃立在一座高坡之上,与非川戍堡之间隔着一条早已干涸的多玛河道。
夜幕渐渐降临了,而雪也是越下越大,5000骑兵伫立得久了,每一个军卒身上几乎都沾满了一层白色的雪层。只是神策军军纪严明,没有南八和张瑄的命令,任何军卒都肃立列阵,不敢有轻举妄动。
萧十三郎手持长枪,跨在马上,位于张瑄身侧。他不参与两军交战,他的任务就是率百余护军,守护张瑄的安全。
张瑄猛然回头甩掉了头盔上的雪层,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压低声音道,“南八,此处距离戍堡约有千丈,你率军奔袭过去,盏茶时间就可抵达。三座戍堡之中,吐蕃守军不过一千余人,本帅命你半个时辰结束战斗,拿下戍堡,你可有把握?”
“就地歼灭,不可放过一人”
“末将谨遵大帅军令。”南霁云慨然应命,然后拨转马头抖了抖身上的雪花,高举长枪大喝一声,“儿郎们,随本将冲杀过去,夺回非川戍堡,为我死难的边民军卒报仇雪恨”
“冲啊”
随着传令兵仰天吹响了呜咽苍劲有力的军号,南霁云纵马当先,率神策军5000骑兵从高坡下呐喊着俯冲而下。
马蹄声奔腾如雷,而漫天飞舞的雪花中,黑压压的神策军骑兵长枪挥舞,旌旗北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非川戍堡冲杀过去。
第二卷步步惊心第280章史诗之战(2)
第280章史诗之战(2)
第280章史诗之战(2)
三座戍堡,是李光弼的河珧都督府构筑在吐谷浑故地最边缘地带的军事堡垒,戍堡以北,就是吐蕃人的地盘了。也就是嘉措部镇守的地界,方圆四五百里,以沙柳河为中心重镇。
三角城、乌海、布哈三座城池则拱卫在沙柳河城的外围。就像是一座主城,与三座卫城的关系。
这一次,虽然吐蕃新王赤柱下了死命令,命令嘉措率主力部队一万人南下进攻两宁州,但实际上,嘉措并没有把赤柱的军令放在心上,只是派遣了5000人虚应故事,3500人驻扎三角城待命观察,而1500人奔袭非川戍堡,试探唐军的动静。
嘉措算是吐蕃的地方割据势力,接近两万的兵马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如果算上沙柳河等几座城池里吐蕃贵族和部落首领的私兵家奴,嘉措真正能调动的军马力量应该逼近3万人。
对于嘉措这种军阀来说,自己的势力和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他绝对不会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去傻乎乎地为赤柱卖命。
在嘉措看来,赤柱能不能坐稳吐蕃赞普之位,还未可知呢。
嘉措的前头部队几乎没费多大的力量就拿下了三座非川戍堡,大胜而归。
数百唐军或战死或溃逃回大营。
所谓戍堡,其实可以理解成一座规模较小的城池。
眼前这三座戍堡基本类似,占地1平方公里左右,呈长方形,分内外三重,下筑地仓,堡墙用砂岩板块垒筑,其间又用柽柳树干捆扎,墙高4米,宽3米,设高约10米的烽火台。底层驻马,中层屯兵,顶层瞭望,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