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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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谢殿下恩赐。”李白朗声笑着,犹自站立场中,接连狂饮,神态狂放却是潇洒之极,勾引得不少长安贵妇人暗暗抛起了媚眼儿。
李白放下酒盏,突然转头望着李持盈的方向,声音变得低沉柔和了起来,“娘娘,殿下,诸位大人,当年李白离开长安时,曾有一首旧作,一直埋藏在心底不为人知,今日适逢其会,当一诉衷曲了——”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李白轻声吟诵,声音低沉而哀婉,如泣如诉。
李持盈心底一颤,妩媚的玉面上当即浮动着无尽的感伤,坐在那里眼圈一红,顿时泪如泉涌。她缓缓起身来,飘然进了场中。
众人的目光聚焦下,李持盈眉眼间闪动着万千柔情,与李白默默相对,浑然忘记了今天是什么场合,竟然执手相看泪眼,看得痴了。
李持盈和李白才子佳人当年的情事,在长安城里,并不算什么新鲜事。只是两人当众这么表达了出来,不再顾忌什么,倒是让大多数人都吃惊不小。
张瑄非常意外,太意外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玉真公主竟然跟李白是一对有情人,这……他忍不住暗笑起来,深深地凝望着眉目含情的两人,嘴角浮起了一丝玩味的笑容来。
片刻的功夫,李持盈竟然主动探手抓过李白的手来,两人双双跪拜在了杨玉环和李亨的面前,幽幽道,“娘娘,监国太子殿下,玉真孤守空门数十年,阅尽人世铅华……今蒙青郎不弃,玉真斗胆请旨还俗,与青郎成婚隐居,以度残生。还请殿下允准。”
李持盈的封号爵位食邑非常被夺,但终归还是皇室长辈。李亨微微有些尴尬地起身来俯身扶起了她和李白,还未开口,便听杨玉环感慨得轻声一叹道,“玉真妹妹寻得幸福归宿,本宫也替你欢喜呐……今夜上元佳节,本宫与太子以及诸位大人为证,恭祝玉真妹妹和李白琴瑟相合白头到老”
杨玉环这样说了,李亨自然是无有不允。
……
……
斗诗的热烈,被李白和李持盈的郎情妾意冲淡了不少。在场有不少皇族宗亲,不断起身向李持盈和李白敬酒祝贺,就连杨国忠都背不过面子去,举杯遥祝。
张瑄向崔颖的方向扫了一眼,见崔颖俏脸绯红神色微微有些犹豫。就知道崔颖虽然因为自己跟李持盈当面断绝了母女关系,但她的心肠极软,时过境迁之后就又想起玉真公主之前待她的诸般好处来,今日见玉真公主有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心下也是激荡。
有心想去敬一杯酒,又抹不开面子去。
张瑄笑了下,便主动起身过去,牵起崔颖的手来。
两人情投意合早已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崔颖红了红脸,便乖巧地跟随在张瑄身后,两人一起端着酒盏向玉真和李白的坐席走了过去。
张瑄走到近前,举杯笑道,“玉真殿下,张瑄与颖儿一起恭祝殿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李持盈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张瑄和崔颖会不计前嫌过来敬酒,这显然有主动修好的用意了。
她心神一阵激荡,起身来向张瑄点点头,道了一声谢谢。旋即又望着张瑄身后的崔颖,嘴角轻轻哆嗦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颖儿——你还好吗?”
崔颖眼圈一红,缓缓垂下头去。
有些感情断了就是断了,再也没有修复的可能了,所谓覆水难收就是这个道理。
崔颖其实非常善解人意,知道玉真有这样那样的理由和苦衷,但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玉真帮着外人一起对付自己的丈夫。
这就是一个无解的疙瘩。纵然崔颖现在已经不怪玉真,但心里这个疙瘩终归是无法解开的。
崔颖向玉真福了一福,一言不发,又默然转身走了回去。
李持盈心下悲苦,望着崔颖离去的娇俏背影,紧紧地咬着嘴唇,忍不住落下泪来。
张瑄淡然一笑,也正要转身离去,却听李白陡然一声轻喝道,“张大将军,留步”
张瑄皱了皱眉,知道这李白还是不死心。
此刻,张瑄已经猜出,李白再三找自己的茬,邀斗诗文,一方面是要给玉真出气,而另一方面无非是想要压自己一头,拿自己当前进的踏脚石罢了。
想到这里,他便心头浮起一丝愤怒:老子敬你是名士,给你留几分面子,但也不能这样给脸不要脸
第二卷步步惊心166章张瑄的大境界
166章张瑄的大境界(第一更)
166章张瑄的大境界
张瑄止步,缓缓转过身来,凝视着李白,淡然笑了笑,“太白先生,不知有何指教?”
李白生性狂放不拘小节,不畏权贵,面对张瑄这种当朝权臣也是毫不怯场,他借着酒意斜着眼眸大声道,“李白远在千里之外,就听闻了张大将军的名声,有长安第一才子的美誉。然李白不远千里而来,当面一见,却发现大将军的才子之名其实不过如此,徒负盛名尔。”
“才学如何尚未可知,但这气度、心胸却是差了几分。”
李白的话不阴不阳不冷不热,充满了挑衅之意。
周遭的宾客听了,多吃了一惊,心道张瑄如今权势冲天,哪怕是杨国忠都要礼让三分,何况是你李白一个布衣文士
不过,李白如此倒也不让人奇怪。当初,李白在玉真公主荐举下初次入朝,放浪形骸蔑视权贵,曾经当面“调戏”过李林甫和高力士,就是对皇帝李隆基,也并不是那么卑躬屈膝。
万春扭头向这边看来,清澈的眼眸中光彩一闪,隐隐射出了几分期待的情绪。
她恨不能让李白和张瑄当场“闹”起来,她好看看热闹。
她倒也不是居心不轨,而实在是天性如此,喜欢“凑热闹”。在她看来,李白和张瑄这两个当世才子,斗诗斗文一定是相当精彩的插曲。
杨玉环和杨三姐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无语的眼神。
在两人看来,李白虽是大才,但张瑄的才气也差不了多少。在这种场合下,在李白一而再、再而三地“邀斗”下,张瑄不应该退避三舍——与他一分高下又如何?如果能压住诗仙李白的风头,张瑄个人的名望岂不是会更上一层楼?
可惜她们并不懂张瑄的心思。
在场众人中,大概也就只有崔颖明白,张瑄之所以不回应李白的“挑衅”,并不是畏惧,更不是担心会在李白面前栽跟头,而是认为没有必要。
事实上,以张瑄如今的身份地位,他所作之诗纵然才情略逊于李白,在场众人也会给予很高的评价,喝彩声甚众。因为张瑄手里的权力。
这就跟皇帝与臣子斗诗,皇帝的诗好与不好并不关键,关键之处在于,谁敢指摘皇帝的诗才不佳?
既如此,他又何必去跟李白计较什么诗文上的短长?
显然没有任何意义。
但李白却明显有些不识趣、不识时务了。如此咄咄逼人,张瑄的姿态再高、涵养再深,也生出了几分怒火,觉得这人有才则是有才,其实却有些不知进退自命不凡的样子。
李持盈吓了一跳,生怕李白的蔑视和傲慢,会彻底激怒张瑄。
虽然李持盈觉得张瑄也是名士,不会因为一点言语上的细节跟李白“较真”,但张瑄如今毕竟身居高位,在权力高层站着,自有其不可挑衅、也不容挑衅的威严。
李持盈赶紧瞥了张瑄一眼,见张瑄神色不变,没有“恼羞成怒”,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
……
张瑄淡然笑了笑,“不作诗、不与太白先生斗诗,便是风度心胸、格局不够吗?先生这话,张瑄看倒是失了当世诗仙的风度。”
“太白先生诗才绝世,名冠天下,号称诗中仙人,天下公认。与太白先生相比,张瑄些许才学其实不值一提。故而,今日上元诗会,张瑄实不愿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不过,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文采风流之事,向来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谁敢妄言自己天下第一,那就纯属是一种无知了。”
“太白先生以为然否?”张瑄扬手指着李白,嘴角晒然一笑。
李白傲然一笑,“李白自不敢称天下第一,但自信在这诗文上,并不曾落于人后——白愿与大将军当面一比高下,为娘娘、殿下和诸位大人助助兴”
李白一则是真骄傲、真有底气,二则是有意激将。他好不容易逮到这样的机会,肯定是不想轻易放过张瑄这块“试金石”,拿定了主意要与张瑄斗一斗,借张瑄搏上位。
张瑄的火气渐渐升腾起来,但面上却是平静从容。
李白这话一出口,很多人都开始起哄叫好,万春更是嘻嘻笑着坐在那里拍掌称好道,“是啊,张大将军,空口无凭、有诗为证,斗一斗,比一比,才是真本事。”
杨玉环也暗暗一叹,柔声道,“子瞻,既然李太白再三邀斗,本宫看你也不必谦让了。”
张瑄的眉梢一扬。
他挥了挥手,向前行了几步,扬手指着城楼下载歌载舞欢声笑语的人群,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起来,“娘娘,殿下,诸位大人,在张瑄看来,诗文不过是一种娱乐的工具,颐养身心即可;而一身所学、真正的大境界者,绝非是日日舞文弄墨、吟诗作对自乐乐或者众乐乐,而应是化为报效国家兼济天下的实际行动。”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张瑄以为,这方是天子士子所坚持和秉承的大节操、大气度。”
“张瑄所愿者,大唐江山兴盛,政通人和,百姓富庶……安得广厦千万间,能庇天下寒士尽欢颜——这便是张瑄有生之年所要努力追求的目标和境界。”
“至于诗文一事,又何必计较一时之短长?孰高孰低、孰强孰弱,又有何妨?徒费精力、没有意义”张瑄猛然向下挥手,然后又回首来望着众人,目光清澈,声音慷慨而激昂。
杨玉环和杨三姐儿听了张瑄的话,眸光中光彩连连,柔情闪现。而万春,则歪着头红着脸喃喃吟诵着,似是回味得痴了。
李亨眼前一亮,暗暗点头。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安得广厦千万间,能庇天下寒士尽欢颜。”王维长叹一声,起身来向张瑄长揖为礼,“大将军如此境界,如此风骨,如此心胸气度,王维自愧莫如了。”
萧复等年轻一辈的权贵士子,正等着看张瑄的笑话,突听张瑄这番不疾不徐从容慷慨的“境界论”,也不由都涨红了脸,呆在了那里。
萧复虽然嫉妒张瑄,但也不是没有见识。他心里不得不承认,单是张瑄这番视野和境界,就不是他所能比的。
崔颖心神激荡,欢欢喜喜地抬头望着自己的夫君,俏丽的容颜上神光湛然。
不用再比试什么诗文了,张瑄与李白的境界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真是没有比的必要了。纵然张瑄作诗不如李白,也不能影响张瑄成为大唐朝廷的一代顶梁之臣。
张瑄心怀天下、志在辅国安民,文韬武略皆出类拔萃,而李白不过是一介文士,诗才再高终归还是落了下乘。
这是在场大多数人的真实感受。
原本对两人的诗文比拼充满了期待,但听了张瑄的有感而发之后,这份期待就淡去了。
陈希烈等老臣暗暗长叹:难怪张瑄以如此年纪便纵横朝堂,这等心胸岂是常人能及?
李持盈暗暗一叹,扭头望着李白。
李白脸色微红,怔怔地站在那里,目光闪烁着。
李白并非不学无术之辈,张瑄的话自然深深打动了他。由此,他对张瑄原本不良的印象立即扭转了过来。
他本来以为张瑄不过是善于投机钻营、卖弄权术而已,与李林甫、杨国忠等属于一类人,不成想张瑄竟然心怀兼济天下的至诚胸怀。
就凭这番见识,这人应该不是奸佞之人。李白深深地望着张瑄,心里暗暗点了点头。
只是李白恃才傲物自视甚高,要想让他因此就熄灭了心中与张瑄一决高下的念头,怕也是不可能。反而,这样更加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
李白大踏步走过去,向张瑄长揖,朗声道,“治国安邦,李白不如大将军,但这诗文传世,大将军亦不如我”
说完,李白平视张瑄,傲然微笑。
张瑄无语地笑了,也是无可奈何地笑了。
这李白也太清高、太孤傲、太目空一切了。
尽管张瑄不得不承认,论起吟诗作对,这大唐天下比李白强的人还真不算太多。纵然是放眼历史,在这个领域,李白也算得上是拔尖的人物了。
只是这等恃才傲物,终归还是不合群、要与这个时代和社会脱节的。
张瑄回望着李白,轻轻摇头。
李白此举肯定有在李亨面前“毛遂自荐”心思在内,但这种个性为文可以,为人和为官就很不讨喜了。这样狂放不羁,李亨心里怎么会喜欢?
张瑄摇着头,深深望着李白,轻轻笑了起来,“太白先生的自信和傲气,着实让张瑄无语。”
“这天下有才之士,如若过江之鲫,只是有人愿意显露才华、如太白先生一般人前显赫,而更多的人则宁静淡泊不为世俗名利所动……太白先生切莫小视了天下人。”
张瑄的笑声渐渐变得冷淡起来。
“李白却知大将军并非隐士——上元诗会,大将军何苦谦让至斯?”李白针锋相对,看这架势,今晚张瑄若是不作诗,他是不肯罢休了。
李白说着凝视着张瑄。他当然是骄傲的,但却没有骄傲到一根筋。到了这个份上,他之所以还扯住张瑄不撒手,主要是因为潜意识里想要靠斗诗来压张瑄一头,为李持盈出口气。
第二卷步步惊心167章如烟如玉放歌对李白
167章如烟如玉放歌对李白(第二更)
167章如烟如玉放歌对李白
张瑄突然笑了,笑容是那样的不可捉摸。
这斗诗之事,他着实厌倦。当初为了博声名,无奈而为之。
如今功成名就,再去以自己之短去与别人之长相抗,非他所愿。虽然拥有穿越者无可替代的金手指,但本心里,是能不用则不用的。
可既然李白掐住他不肯放手,他似乎也没有了别的选择。
“太白先生,张某还是那句话,天才有才者如若过江之鲫,我辈士子文人,还是要谦虚谨慎,莫要小觑了天下人为好。”张瑄轻轻挥了挥手,“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张瑄这话一出口,李白眼前一亮,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好一个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大将军果然不同凡俗,不过,李白还是拭目以待,意欲与大将军比试一二。”
“张某之前说过,诗文之事,没有必要一较短长,这本身就落了下乘。”张瑄淡然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既然是上元诗会——张瑄府中有两侍女,颇有才情,闲来也喜好做几首歌令自娱自乐,就让二人当场各自吟一首,算是为诸位凑趣,博诸位一笑吧。”
说完,不待李白如何表态,张瑄就大步向自己的坐席走了回去,然后慢慢坐下,向侍立在自己身后的如烟如玉使了一个眼色。
如烟和如玉这可是头一次经历这种大场合,心里自然是紧张非常。如今又见自家公子把自己推到了台前,心里就更加紧张,俏脸绯红,垂着臻首蹑足不前。
众人的神色便都有了一丝古怪和玩味。
而李白的脸色旋即变得很难看。
张瑄从始至终不愿意与他斗诗,如今却又推出两个侍女来吟诗,这岂不是蔑视和看轻了他李白?
区区两个婢女,纵然有些才气,岂能与诗仙相提并论?这是一种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