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门-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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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乱的中部挺近。
中部叛军分支众多,叛军的数量也不在少数,因为旱情严重,大军沿途看到不少的难民尸体。基本也都是饿死。本来朝廷下放了救灾的粮食。基本也被叛军缴获用以扩军,而在叛乱之后朝廷的赈灾又基本陷入停滞。使得旱情并非十分严重的关中中部地区饿殍遍野。
这是刘愈始料未及的,他不敢想象旱情最为严重的关中西南地区是如何一番状况。
地方上发生叛乱,不能一味的去镇压,刘愈跟韩升当初在商讨这场叛乱时也谈到这点。本来要以安抚灾民和平叛双管齐下,现在看来也是空谈。地方流民对朝廷军充满了不信任,朝廷军路过的地方官,即便有救灾的粥场,也很少有灾民敢过去领粥喝。
叛军基本就是用粮食作为诱饵来诱使普通百姓参加叛军,进入叛军之后才发现待遇并非他们宣传的那般好,每天能吃的粮食也仅仅够维持一人不饿死而已。而叛军对朝廷军的丑化使得这些百姓对朝廷军更加忌惮,连同他们的亲人和一些不明就里的普通百姓,也认为朝廷军只会比叛军更加凶残,这样的形象定位也跟当权者与普通民众关系脱节相关。
随着大军的推进,刘愈近乎是一日两次收到苏彦的求救信。
淮王的军队行进的很快,淮军过长江后推进三日却突然停下,而此时各藩王应召入长安的使节队伍已经抵达潼关周围。
刘愈看到战报不由无奈一笑,他开始有些搞不清楚淮王的用意。
一方面派大军攻城掠地作出要叛乱的架势,另一方面却好似悔过一样一天一封“请罪书”发往长安城,在请罪书上淮王不承认苏彦的帝位,只以“皇侄”相称,处处都显得他资历更老,所作所为是在为苏家镇守疆土。
刘愈看过苏彦传过来的“请罪书”誊本,感觉淮王苏云曜是在劝苏彦退位让贤,而他的叛乱也好似在为朝廷铲除邪恶。
刘愈知道,在淮王眼里他一定是新皇身边最邪恶的那个。如果要“清君侧”,他一定是最先被清理的。
没有刘愈这个师傅在身边,苏彦愈发不能承受身周的困局,不断催促着刘愈回去。
刘愈也在掐指计算自己回长安城的时间。
大军在进入中部地区后,第一批的攻城辎重运抵前线,有了这些辎重的帮助攻城也相对容易了许多,不再需要原始的方法去攀墙。毕竟不是每座城市都可以以少数精锐来偷袭,叛军吃过一次亏也学的聪明了,加紧了对城墙的防护。
两日内接连攻下三座叛军顽抗的城池,再到后面,叛军也学聪明了,见到朝廷军的旗帜干脆都弃城逃走,化妆在难民的队伍里也没人能认出来,他们中的大多数原本就是普通的百姓。
九月十九,刘愈算算日子也该回长安城了。剩下的平叛任务他打算交给杨烈全权负责,他要跟徐轩筑回长安城,全面应对各藩王入京的使节,以及淮王的公然叛乱。
当夜,刘愈叫徐轩筑收拾行装,这次回长安城除了带上身边的贴身侍卫,刘愈没打算带一兵一将。连同女军也要在徐菜花的率领下协同杨烈所辖的中军为战。
刘愈看到门口有个影子,掀开帐帘,见到霍病坐在门口,一手扶着长戟一手拿张干饼在啃。听到声响,霍病仰起头看了刘愈一眼,继续啃他的干饼。
“进来。”
刘愈说了一句,霍病将干饼揣进怀里,拍拍屁股进了帐门。
“准备跟我回去还是继续在这建功立业?”刘愈问道。
霍病一边嚼着没咽下去的饼一边口齿不清道:“那个正尉……”
“不会赖你。”刘愈一笑,这些日子他基本是被霍病给赖上了。
“哼,让我写什么军令状,你却不兑现。”
而在案台那边收拾行装的徐轩筑闻听霍病的话不由一笑,道:“傻小子,你真当你们将军让你立下的是军令状?”
“不是军令状是什么?”霍病气愤不已道。
“那是一封遗书。”徐轩筑解释道,“当日将军怕你回不来,又怕你那三个弟弟向他要人,就以你的口吻写了一份遗书,准备等他们长大了再看。将军可没打算不顾你三个弟弟的死活。”
如果这话是刘愈说,霍病肯定不信,但徐轩筑平日里待他还算和气,加上本身是女军元帅又没有太多架子,很得他的好感,这话他也就将信将疑。
“我又不识字,怎知是真是假?”
刘愈道:“那就跟我回长安,去读书认字学兵法,学会了就认得。”
这么一个英武不凡的少年儿郎,刘愈不想错过了栽培这块无价璞玉的机会。
第一百九十九章归家的路(上)
“吱……吱呀……吱咕……”
伴随着车轴轱辘旋转发出的刺耳吱吱声,敞篷的马车上,刘愈仰躺在车斗上对着秋高的天空,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徐轩筑坐在他身旁,脸上挂着笑容,好似在丈夫陪伴下回娘家的娴静的小娇妻。偶尔也会为刘愈驱赶一下苍蝇,在晚秋时节,这些小生物的生命力是出奇的顽强。
连同侍卫都是一身便服,好像是沿途过往的商队,行在难民堆中,这一路人还是显得很突兀,高头大马让人不敢直视。
晴天朗日秋风送爽,两辆马车在百多骑的护送下沿着官道往北行去,离家迁徙在外的难民与他们一路同行。偶尔遇上饿的走不动路的难民,刘愈还会从马车上丢些干粮下去。
除了载着刘愈夫妇的马车,后面的一辆还载着半马车的货物和三个小不点,霍病不会骑马,也不习惯在马车上的颠簸,一路小跑跟随,边跑还边喊着号子,那节奏好似担夫,也好似船夫。
“加油了。”刘愈对霍病笑着,“再跑两里路,前面就是录城,今晚我们在录城的驿站过夜。”
霍病累的已经上气不接下气,闻声直接加快两步,跳上了刘愈这面的马车。
“下去,下去。”
刘愈伸出腿踹了霍病一脚,霍病扶着车斗的沿勉强坐定,气呼呼地瞪着刘愈。
接近中部的郡城录城城外,难民也逐渐多了,成群结队的难民簇拥在城外的空地上。放眼望去连成片黑压压都是人。因为录城每天上午和下午会分两次开粥场放粥。沿途的难民也将这里作为了暂时的栖息地。看着难民身边仅有的包袱。拖家带口的也让刘愈颇为不忍。
到了城墙下,刘愈跳下马车到了粥场那边。
负责放粥的是录城内太守府的一名小官吏,得知是前锋将军刘文严,那小官吏的腿明显有些支撑不住身体。刘愈也没多说话,看着锅里熬好的粥有些稀,拿起一根筷子插进去便倒下,这明显不符合朝廷救灾放粥的标准。
“将军饶命!”小官吏跪在地上一个劲求饶,救灾是朝廷的大事。但凡官员有稍微的差池就会被问责,甚至会被砍头来安抚灾民。
“你们平日里就给灾民吃这样的粥?”刘愈问。
“回将军的话,前些天还好,不过近来录城外的难民越来越多,仓里的米粮下的很快,太守已多次向城中的富户借粮,但还是不抵用。粥只能越来越稀。”
刘愈点了下头,这小官吏说的没错。
半个多月前大军出征时在录城城外驻扎了一天,那时灾民也只有零散一小批,赈灾的粮食还游刃有余。可能是朝廷军镇压叛乱令周围的百姓感觉到兵祸降临,就有更多人选择背井离乡逃难。录城周围难民多了。赈灾的粮食也就愈发紧张。
有没有贪污,刘愈不想去查,也没时间去查。
刘愈也没办法来解决现在的困局,或许只有等入冬前南洋甘收获了,灾情才会得到缓解。想到这里,他也就没再多加为难那小官吏。
不远处一堆人簇拥在一起,像是在打陀螺。刘愈眯眼看了看,问霍病道:“那是什么?”
“那是在玩九子登科打老牛,很多人喜欢这么玩,会有彩头,谁的技艺高谁就夺魁。”霍病仰起头道,“在我们那地,我玩这个玩的可好了,经常夺魁。”
玩陀螺也能玩出花样,刘愈走过去看了看,大致明白了“九子登科打老牛”是什么意思。
打老牛就是打陀螺的意思,而九子登科,是在地上摆出几个小木桩,从低到高呈阶梯状。然后不但要用鞭子抽动陀螺旋转,还要一鞭子一下将陀螺从低到高送上最高的木桩。谁送的高谁就夺魁,而九子登科的意思就是将陀螺送上最高的一级台阶。
这可是个技术活,据霍病说,平时由低到高的台阶都是由石头堆成的,这样一鞭子下去不至于会移动,抽鞭子的只需要控制对陀螺的力道就可。而木桩的台阶很轻,稍微用力不对,不但陀螺会动,连同木桩也有可能挪位,增加了技术含量。
摆下“擂台”的是个五六十岁干瘦的老头,脸上皱皱巴巴皮包着骨头,看似弱不经风,抽鞭子的力道却是很足。不但力道足,且力道很均匀,每次都能将陀螺送上台阶。但也许是他故意保留实力,每次陀螺只送到五六级台阶,将来挑战的人击败便可。
来挑战的,一人要交出一件彩头,大多都是铜钱干粮之类,若是夺魁后回报会丰厚一些,因而来挑战的也是络绎不绝。但技术上,老者技高一筹,才一会工夫旁边已经将彩头堆了一小堆,一个很美很娟秀的少女在整理着。
刘愈看了看觉得很有意思,便问霍病道:“你能来个九子登科?”
“不行。我没那本事。”本来还信心十足的霍病此时也学起了“谦虚”。
“不是说你在家乡玩这个很出色?”
“出色是没错,但你看那老头,明显就是干这个的,鞭子老牛和木台都是人家的,怎比?”
刘愈一笑,心说这应该就是“主场优势”,霍病也是那种聪明人,看得出老者对自己的东西操纵的驾轻就熟,每个挑战者应该都是玩陀螺不错的高手,但在老者面前还是一次次落败。
看着别人玩的开心,刘愈的手也就痒痒了,虽然以前见人玩的时候学了一次,但毕竟不是什么高手,重在参与,他搓搓手道:“要不我试试。”
刘愈正要拿起鞭子当众试试,那老者笑道:“这位官人,您该留下一件彩头。”
刘愈这才记起还有这规矩。可身边也没什么干粮和铜板。看老者和那少女也挺可怜。本着救济的原则,从怀里拿出五两银子的银锭放下,不但老者脸色变了,连身边的人也都是惊呼声一片。
“官人,您这彩头……小老儿不敢接,小老儿也拿不出合适的彩头来应。”老者诚惶诚恐道。
“没事,没事。”刘愈笑道,“我以前没玩过这个。赢不了的,不用老人家您出什么彩头,权当娱乐一下。”
刘愈虽然这么说,但老者心里还在打鼓,肯一次出这么多银子,不是此中高手也肯定精于此道,这么说最多只是高手谦虚一下而已。
“小老儿也没什么可当彩头的,唯独有这外孙女,若是官人赢了,便带走她让她在旁边当牛做马当个伺候丫鬟。”
刘愈眨眨眼。看了看那闻声娇羞的少女,山眉妙眸不涂脂粉也是动人。美是美,可惜这不是刘愈来玩这游戏的目的。刘愈没打算强人所难,不过又一想,他只算一个初学者,又没多加练习,赢是肯定赢不了的,也就点点头应了。
当刘愈拿起鞭子和陀螺,旁边围观的人也越积越多,之前那些来挑战的都算是小打小闹,现在居然有人一次出五两银子来应采,而老者也将美丽的外孙女做压,这就很好看了。
本来都以为刘愈是高手,对刘愈的期待也很高,但当刘愈甩起鞭子,很多精于此道的人马上看出他是个生手,甚至可能连邻家的顽童都不如。刘愈抽了一鞭子居然没抽到陀螺,旁边马上哄笑声一片。
刘愈尴尬的笑笑道:“诸位,见谅见谅,技艺不高,献丑了。”
第二次抽动鞭子,陀螺才转起来。
当然之前刘愈技艺的拙劣也会被人看成是故意隐藏实力,但刘愈多抽了几鞭子,即便是老者也稍微松口气,知道刘愈的确没有谦虚,他的确是个初学者,只是当玩还可以,但要跟他比那是断然不如的。不过马上,他的头有深锁起来,显然不太明白刘愈来挑战的目的。
轮到要登科了。
要抽动鞭子让陀螺起空落台子上,这可是最富有技术含量的,刘愈猛地抽动了一下,地面上扬起一团灰尘,陀螺腾空而起,不偏不倚落在第一级台阶上。这就算是一子登科了。
虽然是成功将陀螺送上了“一垒”,但刘愈这蛮力一样的玩法显然不蕴含高技术,旁边没有喝彩声,只有零散的笑声。
毕竟这第一级是最简单的,因为起始点是在硬地面上,力道大小无所谓,就是抽断了鞭子木台也不会倒塌。
陀螺在第一级木台上的转势越来越弱,刘愈知道再不抽鞭子陀螺就停了,现在虽然没本事也要硬上了。第二鞭子刘愈刻意留了手放轻了腕力,可惜这一鞭子下去,木台还是随着陀螺一起弹了起来。陀螺倒地,刘愈的游戏也结束了,最后只登了一子。
“官人以前没联系过这个?”老者没想到刘愈会结束的这么早,面含难色问道。
刘愈一笑道:“都说了是新手,权当一笑,大家见谅。”
刘愈对旁边围观的人拱拱手,就好像江湖卖艺人演砸了,向观众赔罪。不过刘愈既然是挑战者,胜负的彩头都是他自己担着,也没人会太介意。反而有人鼓掌,觉得这人输也输的敞亮。
不过现在严格意义上来说刘愈还没输,毕竟老者还未正式比过。若是老者也只能登一子或一子不等,刘愈还有机会。
老者拿起鞭子,脸上笑容轻松自在,显得很自信,也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喜悦,众人猜想多半是这老头想到有五两银子赚乐不可支。
众人只见他稍抽动鞭子,陀螺已经在地上开始旋转起来。就在众人要见证一下老者是如何一次从一纨绔子弟手里赢得五两银子,老者突然猛一抽鞭子,然后陀螺高高跃起过众人的头顶,然后就没在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都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
第二百章归家的路(中)
本是必输的局,没想到异况突现,老者的陀螺一时不慎打到没影了。
一子登科对无登科,奇迹般被刘愈赢下来。不但刘愈想不到,连围观的人都惊呼不可思议,议论声一片,显然都在为老者的发挥失常而感觉惋惜。
“喂,喂,你赢了。”霍病拽了拽刘愈的衣襟,兴奋的如同他自己获胜,一脸猥琐笑着便上去想捉着正在愣神少女的手。
刘愈喝道:“要做什么?”
“把她领走啊,刚才不是说了吗,你的五两银子是彩头,而她也是彩头。现在你赢了,她就要给你当牛做马,带走不对吗?”
虽然霍病也是贫苦人家出身,但对于卖儿卖女的事情见的多,也就不觉得稀奇,现在拿少女作为彩头赢了就要拿回,就好像赢了东西是属于自己的,天经地义。
眼见那少女有怯懦之色,而霍病又太过咄咄逼人,刘愈紧忙阻止了他的进一步举动。
刘愈见那少女急的都快要哭出来,道:“一场游戏,何必当真。”
老者走上前,脸上瞧不出喜或悲,情愿又或无奈,也许是想到今后与外孙女天涯永隔不能再见,逐渐又带着些微伤感,声音悲怆道:“这位官人技艺高超,赢了就是赢了,小妮,以后要好好照顾官人,安守本分。”
那少女当场就给老者跪下,抱着老者的腿不愿松开。
老者神情决绝,刘愈心中登时恍悟,这看似一次侥幸的得胜。实乃老者有意放水认输。也许是老者觉得少女跟着他很可能饿死。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这才编个局,故意将外孙女输与刘愈。
老者将五两银子和外孙女一起推到刘愈面前,倒让刘愈这个赢家很尴尬。夫人就在旁看着,还有那么多双围观的眼睛,就这么将老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