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明-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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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西军成军已历两年,却是没有拿过朝廷分毫粮饷,咱们不欠他们!”
出乎意料,沉默寡言的秦伟明却是突然开了口,而且明显是站在张俊卿一边。不过,众人并没有惊讶,秦伟明就是被大明官府逼的家破人亡,对大明朝廷能有好感才怪。
要说最尴尬,无疑是中路加入镇西军,却身居高位的张朝阳了。要说对大明的感情,这里也许就只有他是最为深厚的,出身世袭百户,虽然官职并不大。但比起易飞这些泥腿子出身的老兄弟,他也算的上是高富帅了。
此次镇西军爆怒之下,几乎所有高级将领都是对大明的忠诚摇摇欲坠,但是他却是难以一下子割断与大明的国恩,见到除了易飞依旧沉思,其他所有人都是看向了自己,不由得苦笑一声,“圣上这道旨意,也许有深意也未可知。今时,国难当头,还请诸位将军且息怒,莫要便宜了东奴。”
张朝阳此话一出,其余几位副将目光顿时变了,虽然没有言语,但是那种距离感也是一下子产生了,就算最与张朝阳交好的秦伟明也是面色阴沉了下来。
听了张朝阳之言,一直如同化石一般沉思的易飞也是终于开了口,打破了这片让张朝阳有些窒息的沉默,悠悠的道,“张副将说的是,如今强行出兵,势必让大明内乱,白白便宜了建奴!可叹,陛下也太小看建奴了。这次,卢督臣危矣,陛下为何这般自毁长城?!”
易飞之语也是直接定下了基调,而且声音中却是带着浓浓的失落和萧索,张俊卿顿时精神一振,明白易飞也是对大明失望透顶。如今也许正如张朝阳所说的一般,易飞只是考虑到大明内部的安定,这才隐忍下来。
而其他人除了张朝阳也都是一阵振奋,他们最怕的就是易飞如同岳武穆一般,尽忠于朝廷。而且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心中也是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念头,希望可以更进一步。大明内忧外患,他们这种高级将领自然也是完全看在眼中,往日如同大山一般压在他们心中的大明也是日渐幕落,被取代的命运似乎也是可以预见。
而以镇西军的军力之强,为何不能在乱世中争夺一番?若是机会到来,也不是没有扶摇直上的机会!以易飞的文才武功,这种可能似乎也是极高的!做一个留芳百世的中兴良将,哪如开国功臣,封公列爵来的痛快?这个念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虽然都只是留转于心底最深处,但是今日崇祯的一道旨意,再加上清军的羞辱,也是一下子让这个念头再也压抑不住,既然大明皇帝如此晕昬,又何必死命保他?
就在帐内气氛微妙之时,一个亲卫快步入内,大声禀报道,“报伯爷,杨阁老前来视察军务,一行人已经到达辕门之外!”
“哦?”易飞猛的睁开眼睛,眼中寒芒一闪而过,起身道,“众将随本伯前往迎接!”
第319章决裂
“德行!”
镇西军军营外,一个家丁模样之人骂骂咧咧的折了回来,一路行一路还不忘狠狠的瞪着营口门那两个油盐不进的卫兵,更是狠狠的摞一句话,“如此慢待我家阁老,等一会儿奋武伯爷出来,看伯爷怎么收拾你!”
卫兵根本理也不理他,甚至连话都懒得回他。原本还期待着卫兵下一刻会诚惶诚恐,但是一见卫兵如同雕塑一般屹立不动,他也是大感没趣,快步走回杨嗣昌身旁。
“阁老,这些小兵也太猖獗了。小的好好分说,他却是睬也不睬,始终就是一句话。想进大营,必须有军令至此才行!一个小兵也敢如此摆谱,奋武伯也太过无礼了!”这个家丁愤愤不平的道,也怪不得他怨愤杨嗣昌大驾一到,往往只是提一下名字,无论将领还是小兵,都是一路拍着马屁将之迎了进去,今日如此待遇还是首次碰到,跟着杨嗣昌横行罢的他,哪受的了这个气?
“闭嘴!再敢妄言,直接掌嘴二十!若是敢在奋武伯面前提起此事,本官必不容你!”杨嗣昌厉声喝道,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接着又闭上双眼,“军营重地,本来便非随意乱闯之处,奋武伯治军严厉,那也是应有之意。”
这个家丁没想到拍马屁拍在马蹄上,顿时吓的一身冷汗,唯唯诺诺的退到了一边。
虽然杨嗣昌面上看着没有什么,但是心中也是有些不悦,虽然他也知道,在明初时,强军一向都有这个规矩,有的甚至皇家前来也是被挡在外面。但是近百年来,除了戚家军外,还是没有见过哪只军队有如此严整的军纪。但是人都总是有些优越感的,尤其是杨嗣昌这种青云直上之辈,一路都是顺风顺水,突然碰了个钉子,肯定不会太舒坦。不过,他也知道这并非是对他一人而设,也只能保持着风度,给人一种宰相肚里能撑船的肚量。
而且这次,杨嗣昌明面上是崇祯派来慰军之人,但是他内心更是抱着拉拢易飞这员强将的目的而来,更是不愿因为这点小事就弄的双方第一次见面便让易飞心存芥蒂。
突然,原本一片寂静的军营号炮齐呜,巨大的轰鸣声也是吓了杨嗣昌一行一跳。紧接着,数百长枪兵快速列队而前,整齐的队列一直行进至军营辕门口,整齐的顿了一下长枪,数百人直如一声充满阳刚,“杀!”
正在杨嗣昌一行有些迟疑不定之时,数百长枪兵整齐的一个侧转,从正对着他们变成侧面以对,号角声响,数百人从中向两旁分离开来,让出了一条可供数人并排行走的通道。十数人也是沿着这条通道向着辕门而来,人如虎,如马龙。
看到易飞的到来,杨嗣昌也是从轿中走了出来。恭敬的等待在一旁,无论如何,易飞作为超品的存在,杨嗣昌也是不能在人前失了礼仪。
“下官杨嗣昌见过奋武伯。”杨嗣昌微微一欠身,一脸让人亲近的笑容。
“阁老太客气了,本伯后辈晚进,哪敢当阁老一礼。”易飞虚扶了一下,也是一脸热情,“阁老远来辛苦,还请入营休息!”
杨嗣昌点点头,与易飞并排而行。目光随意的扫过这数百列队相迎的长枪兵,却见这些人都是如同泥塑木雕,对于自己这个大明隐相根本没有丝毫的观望。一个如此没什么,十个如此也没什么,但是一路行来,数百人皆是如此,也是令杨嗣昌大为赞叹,“奋武伯练的一手好兵,这些都是奋武伯的家丁么?”
镇西军中从来没有家丁这种特权阶级,但是就算易飞说出实情估计也是无人相信,闻言点点头,含糊其辞道,“是有一些在内。”
杨嗣昌没有多想,以为这是易飞的客气话,也就不再多问,但是双眼却是不断的瞄着这些强壮的士兵,眼中也是露出毫不掩饰的激赏之色。
一行人步入中军大帐分主宾入坐后,易飞吩咐亲兵送上茶水,“阁老见谅,军中清苦,也只有粗茶相敬了。”
“奋武伯客气了。”杨嗣昌端起茶水,轻轻的吹着茶渍,脑中也是盘算着说辞。
“不知阁老此来,有何要事?”易飞同样举起茶杯,漫不经心的道。
看着易飞虽然表面上不在乎,但是注意力却是高度集中于自己,杨嗣昌心中也是一笑,暗道年轻人就是没有城府,沉吟了一下,向北拱了拱手,道,“如今国势艰难,陛下遣下官前来,宣示抚慰之意。另着本官来此,解决镇西军所需要粮饷。”
易飞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甚是暗淡,原本心中的万一指望也是化为泡影,杨嗣昌这话虽然说的好听,但是镇西军在京城之下,物资一向都是由京城供给,是否有缺,根本无需派杨嗣昌这种重臣来询。杨嗣昌此来,大概也就是崇祯特意来安抚自己,让自己能够安稳的守于京城之旁。
对于崇祯下发的这道旨意,易飞也是猜的到崇祯所想。但是理解归理解,但是对于崇祯如此冷血的对待平民百姓,易飞还是从心底产生一股怒意。国势之所以到了今日,就是因为朝廷不体恤百姓,如今如此变本加厉,易飞也是实在琢磨不到崇祯心中是如何作想,难道真的是王朝末年,所有末代皇帝的心智都是被狗屎遮住了?
“杨大人,如今官军刚刚重创建奴,建奴本已经无力掳掠我大明。放着眼前千载难逢之机,坐视建奴四处掳掠,那还要我辈武人何用?”心中既然有了怒意,易飞的言辞也是不客气起来。
对此,杨嗣昌似乎早已经预料到,闻言不仅没有一丝怒意,更是好整以暇的饮了一口茶水,却是直接将话题扯到另一个问题上面,“奋武伯,你对高监军兵败宛平一带有何看法?”
易飞心中一凛,也是暗中怪自己太冲动了,闻言沉吟了一下,道,“关宁军兵败辱地,高监军责任定不在小。只是为何受到朝廷嘉奖抚慰,本伯也是深为疑惑。”
杨嗣昌不答,反而追问道,“听说,奋武伯与卢督臣私交甚厚,不知可真?”
虽然被杨嗣昌这种跳跃性思维弄的有些为解,但是易飞却是毫不犹豫的回答道,“私交甚厚不见得,但厚卢督臣一心为国,易飞敬之仰之!”
这话也是一下子将杨嗣昌噎的不轻,易飞这话也有着讽刺的味道在内,但是杨嗣昌是何等人物,不说脸皮厚的如同城墙,相差也不是很大,只是微微一笑,但是话语也是越来越犀利,“不知奋武伯对如今大明两面作战有何看法?觉得我大明如今的钱粮供应,能否同时应对两个战场?这种按起头飘起尾的现状是否是大明能撑下来的?一昧追求一时意气,不顾惜国力的作法是否真的与国有益?”
易飞顿时有些瞠目结舌,若非他是后世而来,知道杨嗣昌的四正六隅计划肯定没多大作用,说不定会被他这一长窜的问话给唬住,然后一切都随着他的指挥棒而走。心中冷笑了一下,易飞也是配合的摇摇头,“阁老此话着实为难我这种武夫了,还请阁老赐教!”
杨嗣昌图穷匕现,也是十分期盼着的看着易飞的反应,但是对于收服易飞他还是极有把握的,否则也不会来这一躺。这时,听的易飞的语气明显软化,也是精神一振,“如今东奴盘踞辽东已历数十年矣,根深底固,急切难下。而我大明又是大部精力全被流寇所牵制,始终无法全力向北,这才使东奴日渐壮大!若是大明平定内部隐忧,合举国之力向北,东奴可是大明对手?”
见到易飞只是沉默,杨嗣昌也是慢条斯理的说着,顺便给易飞更多的时间消化着自己的政见,“而流寇不同,这些乌合之众虽然战力低下,但是不断流窜于大明内。他们不事生产,专门以劫掠为生,所过之地,更是千里无人烟,良田阡陌,尽化为赤土。本官觉得,必须先摒除这些寄生于大明身上的痛疮,才能让大明再次中兴。”
看到易飞轻轻点头认可,杨嗣昌也是轻轻松了口气,“本官现在回答奋武伯的问题,其实这也是一为二,二为一罢了。为何不趁胜追击,为何关宁军没有受到责罚。其一,陛下不愿损折大批能征善战的大军,毕竟四正六隅,十面埋伏剿匪计划已经开始着手施使,过多损失会导致官军力量不足,包围圈不够严密,不能干净利落的消灭流寇。其二,便是高起潜可以直达圣听,更是朝中有人替其说话。”
说到这儿,杨嗣昌也是停住了话语,该说的都已经说明了,就看易飞识不识事实了。但是杨嗣昌却是十分的有把握,毕竟自己也是已经清楚的说明,陛下如今不想有太大的损折,而一心求战的卢象升明显是与崇祯的愿意背道而驰,这也就注定了卢象升只能慢慢边缘化的前程。而一个已经失势的卢象升,又如何与自己这个陛下身边宠臣相比?易飞既然能够数年之间便一步步的爬到如今的位置,就不可能只是一个只懂打杀的粗鄙武夫,这么明显的选择,他肯定知道该如何诀择。
但是他等来的只是易飞那突然如同冰封般的语气,“也问阁老,为何流寇屡剿屡起,甚至被官军打的只剩百十人也是能够一次次的再次发展起来?”
这个问题杨嗣昌自然是十分明白,但是却是说出来。他不说,易飞却是没有就此停下,“百姓们衣食无着,易子而食,就如同一片片干燥的柴禾,只要一点火星就会熊熊燃烧起来。而阁老此次的四正六隅计划,又被下面的官员加多了多少?又逼的多少百姓无路可走?你说东奴急切难下,在我看来,流寇比东奴更加的难下,损耗无数钱粮,却最有可能一无所得!”
“易某言尽于此,来人,送客!”
易飞猛的起身,一甩腥好的披风,丝毫不理会脸色渐渐由红转青的杨嗣昌,直接转入屏风之后。
等到杨嗣昌带着一行人脸色铁青的离开大营良久后,数匹快马也是悄然的离开大营,带着易飞的口讯,快速的向着南方而去。
第320章
崇祯十一年十一月初六,此时的宣大军,却是遇到了一场极大的危机。这个危机并不是建奴所带来的,是原本就不多的粮食已经快要见底了。
数日前,陈新甲再次前来分兵,在带走了数千兵马之后,更是带走了近一半的粮草。而宣大军原本的粮食也是只够食用十多天,一下子去了一半。虽然吃饭的人也少了,但是却是支撑不了多久。
而饱受打击的卢象升也是一连数日一片消沉,宣大军也是一直坐吃山空。原本在周边大明城池的接济之下,宣大军的日子虽苦,但是有口饭吃,却是并不难。但是两日前,宣大军也是突然发现,四周的城池再也不象往日一般可以收集一些粮草,原本十分殷勤主动送粮草而来的各个城池也是一改往日的态度,态度好的还解释两句,说如今粮草消耗太快,已经没有了多余的余粮。态度不好的,根本不理会宣大军派出的运粮队。
宣大军的生死存亡之际,卢象升也是终于从哀大莫过于心死的状态中解脱出来。虽然整个人显得还有些憔悴,但是那一双虎目也是再次充满了光彩。既然皇帝的决心已下,卢象升也是再也无可奈何,毕竟只靠宣大二镇如今如此单薄的兵力,根本对清军造成不了什么致使的伤害。与其为了成全自己心中那遥不可及的理想,还不如将这近万好儿郎带回安全的地方。
这次各城突然之间集体不再向宣大军提供粮草,卢象升心中也是清楚的跟明镜一般,这肯定是杨嗣昌下的令。为了逼迫自己退兵,竟然用出这种手段来,卢象升愤懑的同时,也是感觉到一阵阵的无力!
正在他出神的时候,忽然他的亲将陈安过来,低声道:“督臣,杨赞画回来了。”
卢象升精神一振,他派杨廷麟前往清苑县要粮,不知会有什么好消息。
杨廷麟年近五十,举止中颇有文人的孤傲之色,一大蓬胡须一直垂到胸前。
卢象升一见到他,就期盼地道:“伯祥,如何了,清苑知县可愿给粮?”
杨廷麟脸上满是愤恨,摇头道:“清苑知县左怀璧以城内无粮为由,拒绝供给粮草。愚兄持你手谕严词斥责,他却是丝毫不理,愚兄也无可奈。”
卢象升呆呆地站了良久,心知保定巡抚张其平与清苑知县左怀璧揣摩到大学士杨嗣昌之意,是要断绝自己这只大军的粮饷了。自奉旨勤王后,他不畏惧与清兵作战,但来自朝臣内部的掣肘,却让他心力交瘁。
杨廷麟愤恨良久,抚须沉吟:“明公,为今之计,只得移兵畿南三府,明公久在大名,当地百姓颇有忠义之心,加之境内未十分残破,筹措粮草当也便利。待我军养精蓄锐后,再与东奴决一死战。”
卢象升摇了摇头,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对杨廷麟道:“伯祥,你且与我前往真定,与当地抚按乞粮,我旦悉兵乘死以为报国!”
杨廷麟急道:“大人,万万不可,我师正当饥疲,对上势锐之敌,难免凶多吉少,还是移驻畿南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