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沈栗-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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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尽气力,在脸上扯出个人僵硬笑容,丁柯言不由心客气道:“贤侄言重了,呵呵。”
沈栗见丁柯这一腔怒气,火候已经差不多,也不再流连。他今日来丁府的收获不小,丁柯已经松口让太子见曲均,丁同方与丁柯父子也果然如他所料般有嫌隙。目的达到,沈栗便要抽身,再耽搁下去,丁柯冷静下来,岂不枉费了他苦心拱火。
“小侄还有事,这便告辞了。”沈栗笑道,又特意对丁同方道:“都说一见如故,今日与世兄重逢,果然一见如故。过两日愚弟定要前来拜访,还望世兄不要拒之门外才好。”
“为兄定然扫榻相迎!”丁同方本来还在担心结交沈栗的机会就这样失去了,不意沈栗竟不计较今日在丁府受了怠慢,还表示日后交往之意,不禁心花怒放,激动不已。
沈栗前脚刚走,丁柯果然大发雷霆。
他平日里觉得小妻子千好万好,便是有些任性,也不会惹出什么收拾不了的乱子,哪想到今日竟冷丁来个厉害的。
妻子也罢,儿子也罢,对他来说都没有升官发财来的重要。如今他只担心沈栗斤斤计较,影响了自己的升迁。
“把那刁奴拉出去打死。”丁柯怒道。忽见丁同方脸上没来得及隐藏好的笑意,小妻子哀怨的眼神,又怒道:“同方竟然连自己的院子都打理不好,让那婆子扬长直入,惊扰客人,罚去抄书!还有这院子里的下人,既不听招呼,统统发卖出去!”
“父亲!”丁同方惊道。
“就这样!”丁柯负手而去。
丁柯认为打死了婆子是为儿子和沈栗出了气,罚了儿子也是全了小妻子的脸面。哪知继妻把账记到了儿子身上,愈加变本加厉地折腾丁同方;而丁同方则恨他偏颇,积怨愈深。
沈栗回了住处先去寻才经武。
才经武见沈栗欲言又止,打发下人出去,又命易十四守门,方道:“好了,放心说就是。”
沈栗方低声问:“将军可熟悉何家之人?”
才经武皱眉道:“何密的那个何?”
沈栗点头笑道:“不是这个何家,倒不值我等一忧了。”
姓何的人家很多,但势力大到令沈栗与才经武等围绕太子的人谨慎相视的,也只有累世传家且对东宫颇为不善的何密一族了。
才经武轻笑一声:“咱家与他们不是一路人,不过,何家一些人物的脸,咱家倒是印象深刻。”
沈栗笑道:“今日学生在一书肆前看了个热闹,一人坚称那书肆所贩何密手书为假。”
才经武问:“此人可疑?”
沈栗笑道:“许是学生多心,但此人有句话打了磕巴,像是欲脱口自称‘何’某,后又转言,这也没甚蹊跷,真正蹊跷的是,此人竟能一口断定那幅字是假的。”
才经武奇道:“这算甚蹊跷。”
“何密此人堪称大家,惜其敝帚自珍,佳作流出甚少。”沈栗道:“正真拥有他作品的人很少。”
才经武恍然道:“不错,能得到何密字画的人家都是与他过从甚密的。”
沈栗接道:“而其中能一眼辨认出其作真假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必是与他熟识!”才经武道。
沈栗微笑:“何密有个特点,非出身‘高贵’的人不与之深交,而那人却穿着简朴,言行却又摆着架子。”
“这是故意易服而行!”才经武断然道:“的确可疑,何密之流,非美食不享,非华服不衣,何事竟要如此改变行装?”
沈栗道:“想到太子殿下先前被巨石砸坏了车辇……”
才经武倒吸一口气:“你疑心何家……”
“若是平日里见了这人,学生不会觉得蹊跷。”沈栗轻声道:“太子殿下遇刺后,学生一直在考虑究竟谁最急于加害太子殿下。”
才经武挑眉。
沈栗伸指道:“湘王。”
才经武点头:“湘王野心勃勃,万岁一系都是他打击的对象。”说着,才经武喷笑:“何况,当年乃是太子降生才决定了帝位归属,咱家清楚记得,湘王那时瞧太子的目光。”
沈栗又道:“三晋。”
“三晋如今看来是个窝案,他们当时觉不希望太子殿下入晋。”才经武后怕道:“当时在代县,太子坚持要去大同府,说实话,那时咱家面对安守道,着实捏了一把冷汗。”
沈栗竖起第三根手指道:“二皇子。”
才经武沉默半晌。
沈栗笑道:“此屋内不过将军与学生二人,便是有些议论,出了这个门,便也忘了。”
才经武苦笑。他原本不想表现出政治倾向,更不想站队,可惜,皇上点了他来护卫太子,如今他不是太子党,也做了东宫派了。又何必对几个皇子之间的争端三缄其口呢?
“你说的不错。”才经武平静地点头道:“太子殿下出了意外,直接受益的就是二皇子。嫡长嫡长,二皇子虽不是嫡,却可居长了。”
“紧接着受益的就是何家。”沈栗道:“虽然何家的女儿没做成二皇子侧妃,但何家已经站在二皇子身后,为他鞍前马后。”
才经武恍然:“你一直疑心何家对太子殿下下手,故此见了些许端倪才会立时注意到。”
沈栗笑道:“虽然有些对号入座之嫌,然而如今强敌环饲,再小心多疑也不过分。”
才经武点头:“多加小心总是没错的,只是不知此人现在何处?”
沈栗怅然道:“可惜没有跟上。”
才经武泄气道:“茫茫人海,渺无踪迹,要到哪里去寻。”
“唯知此人脖颈后方有一颗拇指大青斑。”沈栗道。
“是何密二子何溪!”才经武立时道:“若真是密谋暗害太子殿下,何家必然要派个妥帖的子弟到此活动,与他亲近到一眼能辨认出他书画真假的又有这个印记的,非何溪莫属!”
才经武冷笑道:“没想到,隐逸多年的家伙竟出现在这里,幸亏此人有个爱较真的毛病,竟然如此巧合叫你发现。待我下令叫人把他翻出来!”
沈栗摇头道:“便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却也不好立时抓捕。何家的势力在朝堂而不在地方,他在此地活动,必然会有帮手,贸然抓捕,必然打草惊蛇。何况此地官吏又不听我等调动。只怕到时何溪跑了,他的帮手又隐藏起来,岂非后患无穷?”
才经武发愁道:“这却如何是好?抓又抓不得,不抓又怕他继续筹谋暗害太子殿下。”
沈栗默然,半晌叹道:“如今只好小心戒备,至少,要想办法确定这人的帮手,才好抓捕。否则只怕会有意外。”
才经武焦躁道:“自从入晋以来,步步制肘,如今竟然还发现有人欲暗害太子殿下,怎么就落到这个地步!”
沈栗道:“何溪此人来到三晋想必非只一两天,如今发现他的踪迹,总是好事。”
才经武道:“此事不能瞒着殿下,还是禀明为好。”
沈栗点头道:“正欲与将军一同去见殿下。”
太子如今已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发现何溪的消息并未使他更焦急,只在心底的小本本上再给何家记上一笔。
天下最能忍的生物非太子莫属,等到太子熬成皇帝,便会一朝进化成天下最记仇的生物。
倒是沈栗带来的另一个消息,丁柯终干肯让他见到曲均,更令太子高兴。
曲均至少不会和丁柯等人一伙,他已经揭过一次盖子,而如今,太子希望曲均能够畅欲言,透露出写些有用的消息。
第一百四十五章存疑
在发现大同府民乱之前,曲均的官场生活堪称惬意。
三晋虽与北狄接壤,但近年来两国没有大的战事,偶尔会有小股狄人越境抢掠,但这只能算是狄人常规宰肥羊的习惯,规模小的不值一提,有安守道在,这些小冲突连火星都迸不出一点,就被扑灭了。
自打他上任,三晋连年风调雨顺,有干吏丁柯辅佐,曲均只要按时翻翻各地报上来的卷宗,问问税收如何,然后就可在衙门里坐等仓满囤流,治下大安的报告。
文有丁柯,武有安守道,曲均渐渐就只管抒发文人情怀,诗酒度日。直到今年三晋很多州府大旱,很多地方几乎颗粒无收,曲均好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布政使,终于把脑袋从故纸堆里拔出来。随后他心惊胆战的发现,三晋早就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了。
粮仓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满,治下也没有丁柯告诉自己的那么安,属下也远不如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听话,甚至于,朝廷拨下来的赈济竟然会在眼皮子底下莫名其妙的消失。直至大同府事态失控,不可收拾,此时的曲均连说句后悔莫及都嫌晚!
最开始是读书人的风雅情怀使曲均耽于诗酒,最后被人架空,但也是读书人的最后一点为国为民之心使曲均鼓起勇气,偷偷绕过丁柯等人向朝廷掀了盖子。随后,曲均就被病重了。
起先太子入晋,曲均还期盼自己或许还能得以重见天日,但随后太子移驾大同的消息传来,曲均就真的一病不起了。
因此太子见到的三晋承宣布政使曲均,已经是一个摇摇欲坠,气息奄奄,看着似乎马上就要吹灯拔蜡的瘦老头。而这瘦老头还眼含幽怨,老泪盈盈,欲言又止欲说还休……
太子先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想到后院里的安三姑娘,沈栗闲谈时提起因为撞了一下就死皮赖脸非把女儿许给才经武义子做小妾的万墩儿一家,和总琢磨着给他送女人的丁柯……自打入晋,就没见几个正常人!
“两位大人请起,雅临,给曲大人和丁大人看座。”太子笑道。
是的,丁柯不放心曲均的嘴,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虽然太子已经表明与他们一路,但丁柯还是不能完全放心——所以亲自送曲均来见太子。
太子似乎也真像沈栗所说,单为叫曲均在面前走上一遭,回景阳后好在皇上面前有个交代,因此也不怎么搭理曲均,只饶有兴致地同丁柯闲谈。中午还留他们一同用膳。
事情进展很合丁柯的意。
然而丁柯的脸色却渐渐变了,先是发红,再是发青,到后来,脸色苍白,冷汗频出。
丁柯只觉腹内翻江倒海一般,却不敢或者说不好意思言声。
在谒见太子时偏生腹泻,丁柯……一厢痛苦尴尬,一厢又疑心是太子欲调开他,单独与曲均谈话。
但偷眼去看曲均,却发现曲均似乎比他还要痛苦。目光恍惚,面目扭曲,在椅子上东扭西扭……莫非这家伙也腹泻了不成?
此时太子忽然歉然道:“吾身体不适……”
丁柯与曲均顿时如闻天籁,一口同声道:“下官也觉不适。”
在离开太子居所之前,丁柯被雅临骂的狗血淋头。
太子入口的东西,都要经过人试毒的,不可能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两样东西一起用,相克了。偏生太子居所如今所用的东西,大多是由三晋承宣布政使司衙门供给的。
雅临恨道:“要不是你们也一同用了,一同受苦,这些食物又只是致人腹泻,不算有毒,咱家一定要秉明皇上,治你个谋刺太子殿下之罪!”
丁柯想起午膳时,太子指着一盘羊肉羹与一盘炒百合对他道:“这还是你们布政使司送来的小羊,吾带来的御厨都说三晋的羊好,今日与你等一起尝尝。还有百合也好,丁大人用心了。”
当时曲均还阴阳怪气地道:“想当初丁大人就是这样一心对下官,下官才能放心去吟诗谈酒,可惜下官太过沉迷,才致今日沉珂!”
御厨与上菜尝菜的太监已经被按在地上打板子了,雅临尖声道:“都是你们这些奴才不经心,才出了这样的纰漏,若是太子殿下有半分闪失,你们当得起吗?等回了宫里,都滚到洒扫监去!没要你们立时自裁已经是太子殿下仁厚了。”
顶着太监们一片哀嚎声和一双双怨恨的目光,丁柯满身冷汗离开太子居所。
三晋承宣布政使司被丁柯上下搅了个遍!虽然太子大度地表示下面送来的东西丁大人又不能一一看过,此事一半是布政使司处事不力,一半是自己带来的人粗心,丁大人无需太在意。丁柯仍然不能释怀。
从来都是别人给他背黑锅,今日不期竟给属下担了责任!太子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些年费尽心血的折腾还有什么用!因为出了这样的意外,丁柯裁撤了一些官吏。他在三晋称王称霸惯了,没觉得自己砸人饭碗有什么不妥。
若是以前自是没什么不妥,三晋唯一能与丁柯并立的唯有安守道,一般情况下,安守道也都是和他一个立场。但如今三晋还有个暗戳戳一定要收拾他的太子呢。
曲均本来身体就已经很虚弱了,经过这次折腾,趴在床上彻底起不来,看着也就是一月半月的事。丁柯也就不急于把他如何,反正早晚都会死,叫他自己病死岂不更加不留痕迹。
曲均恨道:“苍天在上,总有你遭报应的一天。”
丁柯冷笑,此次谒见,太子根本没搭理曲均。丁柯一直盯着他,唯有腹泻时分开了一会儿。丁柯相信,就那么一会儿,曲均就是想说,怕是也来不及透露出什么,何况他本来知道的就不多。
万墩儿一家正欢天喜地打扮女儿,只是万大丫的底子实在不好,便是多米拿出积蓄,为她置办行头,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尽数上身,也没能让万大丫更叫人顺眼些。
竹衣私下里对多米笑道:“都说外甥肖舅,侄女随姑,你一家我也见过,你阿妈当年虽已上了岁数,却仍堪称清秀,就是你,如今也出落的一表人才。再看你舅舅一家,就是一堆墩子,到底哪里相像?”
多米脸红道:“再说翻脸。”
竹衣长长哼了一声道:“还怪我说,你自己就没点怀疑?”
“我又何尝不知他们来的蹊跷。”多米道:“托人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有踪迹,托道丁大人那里就立时在他庄子上找到了?只是他拿出的银锁确实是对的,对我阿妈离开时家里的情况也都能说出一二。我想着,便不是真舅舅,起码也是与我阿妈家有些渊源的。”
竹衣道:“那要是一直不能确定呢?就当他是真的了?”
多米不答。
竹衣气道:“你心里可得有个准数。若是个小孩子,你愿意收留,随便你。可舅父担了个长辈的名义,你又没有别的亲眷,少爷又没让你签身契,等到把他们一家的身契一放,那时候从法礼上讲,你的婚配诸事,他们可比少爷管你还名正言顺。他们要是想叫你吃亏,少爷可不一定能插上手。”
多米为难道:“好容易捞到条线索……再说,万一他们是真的呢?”
竹衣恨铁不成钢道:“你说,是少爷待你好,还是你这蹊跷舅父待你好?”
多米迟疑道:“少爷待我自是好的。”
竹衣冷笑:“我知道你一直埋怨当年是少爷连累你父母丧命,如今有了舅舅,少爷自然就不好了。”
多米低头道:“我没有。”
竹衣叹道:“多米,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少爷待你如何?叫你习文,你读不进书,少爷就安排你习武,习武又不成,便教你做事,出来进去都带着你,教你历练。阖府上下比你资质好的有多少?想往少爷身边凑的又有多少?你也别说不稀罕少爷的安排。你也不是以前的傻小子了,你说说,要是当年少爷如你阿妈所求,带你到盛国后就不管了,你今日又是什么光景?”
多米哑然。当年他一个半大小子,又是混血儿,人生地不熟,别说跑到大同找舅舅,就是找上了门,人家肯不肯认他还不一定。万墩儿一家的势利眼,这些天来多米也深有体会。
竹衣道:“当年你父母遇难,多有巧合,下手的是狄人,你怎么就记着少爷不好?”
多米急道:“我没说少爷不好,我就是……我就是心里有些过不去。我从来没埋怨过少爷。”
竹衣默然,这世上有很多事情讲情不讲理,死的是多米的爹娘,多米怎样想,竹衣也无能为力。然而这些年来多米是他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