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雄天下-第2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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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蓄死士?这不是形同造反么?”邓秋山吃了一惊,估计他老婆没有跟他说过家门沈也养着上千个亡命。
“呃,也是怎么回事。”邓秋忠笑了笑道,“不仅要养死士,还要在海船上配备纸甲、军弩、天雷……”
“私藏甲胄、军弩、天雷都是死罪啊!”
“是死罪!但是没有这些东西,出来海肯定被抢!等不到朝廷追究,性命和货物都已经送掉了。”
邓秋忠看了弟弟一会儿,然后笑道:“现在蒲家的死士、军弩、天雷还有战船都没有了,都被陈德兴打光了。所以他们做不了海贸,只能做米粮生意了。”
“他倒也是个忠臣。”邓秋山点点头,蒲寿庚怎么坏事的,他当然也知道。“可是瞧蒲寿庚的排场,仿佛还是个大海商,哪儿有他这般豪阔的米商啊?他们蒲家还有多少底子,怎禁得起如此花销?”
贩卖米粮的利润当然不能和海贸比,所以米商的手面是不能和海商比的。
邓秋忠笑道:“蒲家是做大买卖的,现在他们要做米粮生意……只怕不会甘心小打小闹。这江南米市,是定然会有一番风雨的。”
“风雨?这米粮可是天下安定的基础啊!”邓秋山皱眉,“朝廷不会不管吧?”
邓秋忠微微摇头,“不好说啊……”
“宗莲,那咱们要不要在小报上面写文章呼吁一下?”
“不,现在还太早……”邓秋山道,“现在都不知道蒲家到底想干什么,更不知道上面的意思!这文章可不能乱写,要不然就会引火烧身的。”
……
“海云,你到底想干什么?”
海云堂的花厅之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潜回中原的蒲寿晟正紧皱着眉头在问话。
而他问话的对象,当然就是蒲寿庚了。诺大的花厅里面,此时就只有这兄弟二人。两杯点茶,已经没有了热气,也不知道放在那里多久了,却没有人来换。
蒲寿庚笑道:“我是商人嘛,当然想赚钱了。”
“靠炒卖米粮?”
“就是靠炒卖米粮!贾太师已经允我放手为之……心泉,你觉得这米粮可能大炒上一把?”
“怎么炒?米粮多成那样……今年至少富裕2000万石!”
“不就是2000万贯嘛……若是用迟约锁仓,不过200万贯而已。光是泉州的白番商人,手头的余钱就不下3000万贯!更不用说整个江南的士绅豪商了。这米粮虽多,但是和大家伙手里的钱相比,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南宋的商人当然是有钱的,海商有钱,官商同样有钱。米粮再多,不过就是两三千万贯的盘子。而各种豪商还有士大夫豪门手中的钱却是以十亿贯计的!
要知道,南宋的财政收入甚至已经超过了1900年前的大清朝!而且其中的大部分收入,都来源于商税。而如此繁荣的商业背后,自然存在巨量的货币。不过由于宋朝没有一个庞大的银行业,所以海量的货币都被窖藏起来,因此又造成了“钱荒”,也就是通货紧缩。由于钱荒,又造成了纸币的发行……不过,甭管市面上是不是钱荒,反正南宋的豪门豪商手里面的钱是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做个形象点的比喻,南宋的粮食市场就是个两千万盘子的小盘股,而南宋豪门的闲钱却多达十亿甚至二十亿!
如果能将这十亿二十亿闲钱中的一部分投入到粮食炒作中去,两千万石的盘子又算得了什么?
之所以过去一直没有大资金炒,并不是因为大家不明白这个道理,而是因为儒家掌控的朝廷一直比较注意平抑粮价。而且也不是很讲道理,下面的粮商要是把粮价哄抬过头,那可就是在作死了。
“我知道这米粮是能炒起来的,若是在咱们蒲家兴旺的时候,就凭咱们一家之力,都能把宋国的米价炒高几倍。”
蒲寿晟说着话就一声叹息,有些埋怨地瞪了弟弟一眼。如果不是蒲寿庚和陈德兴争海权,现在蒲家也不会破落到只剩下几百万贯家底的地步。
他摇摇头,压下心头对弟弟的不满,又道:“贾似道是什么人啊?咱们过去也没少给他上供,可结果怎么样?海云,还是听为兄一句话,不要再趟这浑水了。咱们是生意人,也做不了吕不韦!”
“我知道,我知道的……”蒲寿庚苦叹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大哥,你说的我都知道。其实小弟也萌了退意,可是要退……也不能空手空身退出去啊!要不到了海外,咱们蒲家要怎么过活啊?小弟的意思就是趁着宋元两国想以粮代兵的机会,顺势炒一把,捞够了本钱就走!”
第502章为国接盘
“炒一把就走?”蒲寿晟的眼前一亮,连忙问道,“走去哪里?是回蒙古人那里吗?”
“当然不是!”蒲寿庚冷哼了一声,“蒙古人就是泥菩萨,自身都难保,去投靠他们不是找死吗?”
“这就对了!”
蒲寿晟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其实是蒲家在蒙古人那里陷得太深。现在大元还有中原的汉人可以敲骨吸髓,色目人还可以跟着分肥。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蒙古人被赶出中原不过是时间问题。等到那时,中原汉人的膏血吃不到了,就该拿色目人开刀了!
色目人在中原刮到的油水,将来肯定是要连本带利吐出来的!
蒲寿庚笑道:“这点分寸小弟还是有的,现在小弟要炒南朝的米粮,为的就是能捞一票大的,然后再弄上几十万斤好钢,远走高飞去西边发财了。”
“几十万斤钢!?”蒲寿晟愣了又愣,“乌兹钢?几万斤?”
“不是乌兹钢,是南芬钢……辽东出的好钢。”说着话,蒲寿庚起身从墙上取过一把大横刀,将刀子抽出刀鞘递给了蒲寿晟。
“就是这种钢,是辽东出产的南芬钢,质地坚硬,韧性也不差,不易折断,而且产量极多,价钱也便宜。一开始出来的时候是三两钢一两银,如今已经跌到了五两钢一两银了。若是能弄到几十万斤带去西边,只要找到个合适的下家,咱们蒲家几辈子都不愁了。”
“南芬钢……”蒲寿晟用手指轻轻敲打了一下刀身,没有听到“铮铮”的鸣响,仿佛不是百炼而成的。
他皱了皱眉,又突然挥动大刀,猛地斩向案几上的均窑茶壶,哐的一声轻响,就将茶壶劈成了两半!然后再收回大刀仔细观察了刃口,点了点头又摸出块手绢包上大横刀的一头,接着一手持柄,一手持着用手绢包起来的刀身,用足全身力气就是一折。刀身弯曲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原状。
“折不断的……”蒲寿庚呵呵笑道,“这刀是两片南芬钢夹一片熟铁热锻而成,还淬了火,怎么可能用手折断?”
蒲寿晟点点头,“果是好钢!如果能拿二十万斤到西边,德里苏丹,开罗的马木鲁克人都会给咱们特权和庇护的。可是北明的钢,你能买得到?他们肯卖给咱们?”
南芬钢当然是对外出售的,但是放出来的盘子并不大,几百斤、几千斤当然好弄了。这点量用来打造板甲也就十几副到一百副的样子,根本不可能武装起一支军队。但是二十万斤,那可就是打造七千副板甲需要的南芬钢了!
陈德兴怎么可能一次放那么多盘子出来?而且就算要放盘,也不可能放给蒲家!这事儿别说门,就连窗户都没有!
蒲寿庚笑道:“如何不卖?大不了吾用一百五十万石米粮换二十万斤钢。”
现在南芬钢的市价是一两银子五两钢,是十六两制的五两,也就是0。3125斤。一斤钢就是三两二钱银子,折合铜钱约四贯六百文左右。十万斤钢就价值四十六万贯。即便钢价不因为大量上涨而飙升,二十万斤南芬钢也价值九十二万贯铜钱。而现在一百五十万石米的价值是一百五十万贯铜钱,也就是说蒲寿庚这一交换明面上并没有赚钱反而亏本了。
但是他换到的二十万斤南芬钢一旦运到印度或是埃及,绝对可以改变这整个地区的局势!这后面蕴含的利益已经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了。
蒲寿晟连连摇头:“海云,陈德兴如何肯做这样的买卖?”
蒲寿庚哈哈一笑,道:“一百万石米在眼下的河北燕云,可是性命交关!他要是不肯用南芬钢来换,他可就得拿出几百万贯铜了……陈德兴的手头想来没有恁般宽裕吧?”
“几百万贯!?你要把米炒到多少钱一石?”
蒲寿庚伸出一个巴掌,道:“五千文!”
蒲寿晟一惊,摇头道:“怎么可能!现在才八百文啊!”
蒲寿庚冷笑一声,“有江南的豪商大族帮着一起炒,五千文都往少了算啦!”
“让江南的豪商大族一起炒?”
“没错,还要让他们接盘!”蒲寿庚笑道,“小弟算过了,陈德兴有200万石米就能过关了。如果南朝的米太贵,他还可以从高丽和日本进货。那两个小国提供50万石米是没有问题的,也就是说他最多从江南买150万石米。而小弟要炒的盘子,起码两三千万石。靠陈德兴是接不了的!所以,只能靠江南的高门大族一起接了!”
“他们怎么肯?”蒲寿晟一脸的不可思议。
“如何不肯?”蒲寿庚冷笑道,“炒高粮价是以粮代兵,是为了对付陈德兴这个祸害啊!他们都是大宋的好臣子,当然要为国接盘了。”
“海云,你不是疯了吧?”蒲寿晟的脑袋摇得跟个波浪鼓似的。
蒲寿庚笑了笑,从袖子里面摸出一张纸递给了哥哥蒲寿晟,“大哥,你看这是什么?”
蒲寿晟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道:“这是张‘迟约’啊,是丰乐行的约,临安临漕孙家的粮行是吧?那可是大粮商,好像有荣王殿下的暗股。咦,这怎么是张百石的约?”
“就是百石,凭这张迟约再加一百贯铜钱,在九月十五之后,就可以从丰乐行镇江分号的库房里面提取一百石糙米了。”
“一百石?这算什么生意?”蒲寿晟更加不解了。蒲家是世代豪商,做的都是万贯以上的大买卖……一百石米,这是摆地摊呢?
“当然是大生意了!”蒲寿庚一笑,指着蒲寿晟手中的纸,“这样的纸,一共有一万张!”
“一百万石!?一贯钱一石?”
“是880文一石,”蒲寿庚道,“一百石就是110贯,先给10贯定金,剩下的取货再给……”
“亏了!”蒲寿晟道,“现在镇江市面上一石糙米顶天值一贯,秋收后有750文就算多的了。你怎么能出880文?”
蒲寿庚一笑,道:“因为会有人出三千文到五千文接盘啊!”他从蒲寿晟手中接过这张迟约,轻轻挥了挥,“大哥,兄弟要炒的,就是这张迟约……九月十五,用100贯换100石米的迟约!现在这张迟约在市面是一钱不值的,但是要不了多久,这张迟约就会值500文、1000文、2000文,甚至是4000文!”
……
临安,纪家巷,齐福客栈。
这是一所很不正经的客栈,对,就是不正经!不仅是因为这所客栈有个临安瓦子巷出身的老板娘莫寡妇,还因为这所客栈就在临安瓦子巷的边上,甚至也可以算是瓦子巷的一部分。每天在客栈里进进出出的,自然少不了花枝招展的小姐儿和衣冠楚楚的各色男子了——毕竟不是所有的客人都愿意在妓院里面办事儿的,其中仿佛就包括了天道庄大掌柜屈水镜屈华杰。
他是两天前乔装改扮抵达临安的,一进临安城就直奔齐福客栈,住进了最豪华也是最隐秘的房间。不过不是为了会小姐,而是为了见个男人,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偏偏美少年,名叫白展基。
“水镜先生,就是这种迟约,凭约可在九月十五从镇江用100贯钱换100石米……”
白展基现在也上档次了,不再是跑堂,而是临安名士邓秋忠的弟子。
“这是金谷行的迟约?”屈胖子扫了眼白展基递过来的迟约,皱眉问,“怎么是100石的约?”
“这是为了方便转让,是蒲寿庚亲口对邓先生说的。”白展基道。
按照后世的说法,这张合约就是投资标的。为了方便交易,标的当然不宜太大。如果是一百万石的迟约,那可没有谁能接下盘。所以蒲寿庚就要求迟约的订立方将标价值定在了100石糙米。而且不具买方名号,可以随意转让。
“随意……转让?”屈华杰拿过迟约看了又看,迟约印刷的非常精美,应该是临安大书商的手笔,每一张约上都有金谷行的印章和金谷行大东家邓秋忠的私章。
“金谷行放出去多少?”屈华杰思索着问。
“500张。”白展基道。
“就是5万石糙米……”屈华杰眉头深皱,“金谷行要赔的!”
“赔?怎么可能?”白展基跟着邓秋忠混,对粮食生意并不陌生。“现在市面上的粮价才一贯,淮东乡下的秋粮才五百文,这张约可是880文的。每石米有380文的赚头。”
“赔!肯定要赔的!”屈华杰将迟约交还给白展基,“你去和邓先生说,让他到别的大粮行去收这样的迟约,有多少要多少,钱由我来出。”
“有……有多少要多少?”白展基怔了一下,提醒道,“这可是亏本买卖!邓先生估计,今年镇江米市的秋粮最多值750文。”
“怎么可能亏?”屈华杰横了白展基一眼,“一个蒲寿庚,一个贾似道……他们俩合起伙来会做亏本生意?你们还想500文买米?做梦去吧!告诉邓秋忠,快点去买,晚了就迟了!”
第503章内幕交易
临安,纪家巷,齐福客栈。
屈华杰住的客房之内。夜色降临的时候,白展基已经离开,急匆匆去通知邓秋忠扫货了。新的客人,又借着夜色的掩护到来。新客人依旧是男子,风度翩翩,相貌堂堂,而且来头不小。是大元枢密院都承旨兼江南走访采买使刘孝元。
刘孝元是孤身一人前来的。午饭后他就离开礼部迎宾院,直奔瓦子巷,先进了一所青楼,天黑时又从后门离开,在热闹非凡的瓦子巷内转了几圈,确定避开了皇城司的眼线后,才到了齐福客栈。
刘孝元在京兆府的时候,是有单独的联络上线的。现在到了临安,北明情报司来不及布置新的联络站,于是就让齐福客栈临时充当他的上线了。
“刘先生,在下屈华杰,天道庄总管。”屈华杰看着被已经上了年纪,但是仍然有些风韵的莫寡妇(其实是墨寡妇,自然和墨影娘有亲)亲自领进来的刘孝元,微笑着自我介绍。
“屈总管,久仰大名。”刘孝元叉了下手,就和屈华杰面对面坐下。
两人都是跪坐的姿势,跪坐在锦垫上面。两人中间还有一个案几,上面摆了几个小菜,一壶烧酒,两副碗筷。案几边上还有两架烛台,大红蜡烛烧得滋滋作响,散发出来的光芒却有些昏黄。莫寡妇把人带到,然后就径自离开,除了将刘孝元介绍屈华杰外,就没有多说一句话。
“贱名何足挂齿?”屈华杰亲自动手替刘孝元斟了杯酒,又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了浑浊的烧酒。“倒是刘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不想却在此相见了。”
屈华杰之前并不知道刘孝元也是自己的革命同志,互通姓名之后,还真是惊讶不已。
而且,在脑海之中还初步形成了一个全新的计划——不再是买米的计划,而是利用这场“为国炒粮”的经济战,狠狠从宋国捞上一笔的大计划。
虽然屈胖子还不知道怎么布局,但是他却深信自己一定能赢。因为他手中有一张最大的王牌:刘孝元!
“刘先生,”屈华杰深吸口气,抑制住心中的激动,“在元国使团中,您和蒲寿庚谁为主,谁为辅?”
刘孝元一愣,还是回答道:“在下是正使。”
虽然在蒙古人那边,汉人的地位普遍不如色目。但是刘秉忠和刘孝元都是忽必烈的潜邸重臣。而蒲寿庚则是南朝投靠过去的色目,两者的亲疏明显,忽必烈当然更重视刘孝元了。
屈华杰大笑了起来:“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