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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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瞬闳萌诵木幕薨怠
孙冒庐一双老目迎上孙儿的眼神,同样也问得深沉,〃爷爷是想让你知道,你的事关系着整个孙氏。〃
孙预抿了抿唇,别开脸,索性不答,仍将视线调回公函上。一旁的孙须却看不下去了,一口嚷了出来,〃爷爷还不是想摆出个阵势来逼阿预顺从么?〃
〃住嘴!这儿还轮不着你开口!〃孙业成喝叱,但哪里知道这一声叱把早已憋了一肚子火的孙须猛地给挑了起来。
〃住 嘴住嘴!你们这些长辈口口声声就只知道逼着小辈去干这干那!成亲是一辈子的事,关系阿预往后的每一个日子!联姻联姻,那么想联你们自己娶啊!你们眼里除了 那些个权力家声还容不容得下别个?别冲我说是为阿预好,你们问过他心里的主意么?他有中意的姑娘么?煊赫了那么多代,使得你们眼中只看得到孙氏的声望,别 的什么都为着这个牺牲!我平生就最瞧不顺眼这个!要活着像个人,就得有些血性!阿预是好脾气,被你逼得像个小老头一样,整天算计这算计那,到头来连婚事都 要被你算计!〃他心头火气上涌,脸也胀得红了,脖子也粗了,一下跨到孙预案前,对他道:〃阿预你今日心中要是有了姑娘,就打死也不要妥协!一个男人,连自 己心爱的女人都负了,他还他妈的算是个什么男人!〃他回头朝那帮子孙氏的老辈睨了眼,〃今日是你,要是换了我,逼急了我就他妈的离开孙家!这种'君子之风 '的门庭我还真呆不下去!什么为了雄心为了壮志,哪个是真正一心扑在为国为民上的?阿预你可要想清楚,为了这些名利,不值!孙家的祖辈不是没这个先例!〃 他说得怒气汹汹,最后一句话落,猛地拍了拍案桌,把整个厅堂里的人都唬了一跳。
〃你放肆!你。。。。。。你。。。。。。你个逆子!逆子!〃孙业成好久才由这通话里回过神来,顿时气得不轻,也站起来大声骂道,〃离开孙家?好,好!我孙业成就没你这个儿子!〃
孙 预一见情势不对,就要开口,却被孙须抢了先,〃爹,您以为您还有儿子?〃他轻飘飘转出一句,眼神激烈起来,〃阿颐,你让他娶那个郡主的时候问过他没有?他 一直心中有了人,就是在去年春,才十六岁就抑郁而终的段辰的妹妹!阿颐怎么办?他连自己心爱女人临死的时候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就赶去了长泉。这就是你们 所谓的'君子之风'!姓孙有什么好?生养在孙家就只有两个字,窝囊!〃他抛下这句话,就直冲着屋外去了,众人都傻愣愣地直瞅着他离开至不见。不一会儿,府 外传来一声马儿的嘶鸣,激烈的蹄声像是要踏破大地般强劲而带着风雷不动的坚决。
孙预对着孙须远去的背影,心中暗道了声谢。他回过身,只见孙 冒庐怔在那里,一时间像是忽然有些老了,完全消了浑身上下的那股威严。他拄着拐杖跺了跺,起身离去,未再多说一个字。孙业环瞅着儿子,心头叹息,〃预儿, 须儿说得不错,可是有时候并不是真的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孙预打断了他,说得无比认真而沉静,〃爹,其实是可以的,只要那人能舍。舍了这身利禄功名,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好下决心的?〃
〃你。。。。。。你可想清楚了?!〃孙业环大吃了一惊,知道儿子用情真切,却不曾料到居然有番决心!〃你不后悔?〃
孙预转过头看着爆了一朵又一朵的灯花,他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但现在,他不想放弃她,或者应该说从来不曾想过要放手。琴家的亲事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因为根本没有过这个意愿。
皇上近些日子非常不痛快,连批阅奏章时都有些浮躁。知云瞧在眼里,琢磨了许久,才觑了个空上前,〃皇上,四月里春暖花开的,听说在器山南坡有很多人踏青呢!〃
〃。。。。。。〃妫语没说话,只是朝他看了眼。
知云只得撑着笑继续道:〃听喜雨说那边还有许多人放风筝呢!怪热闹的!〃
〃你想去瞧瞧?〃
知云见她回应了,顿时气顺了许多,〃知云觉着皇上在宫里都闷了一个冬天了,不如去散散心?或者叫上大臣,索性来个群臣游春也不错啊!皇上您说呢?〃
〃闷 了一个冬天?〃妫语喃喃自语,忽然抬起脸叹了一声,〃真的一晃眼就一个冬天过去了呢!〃她微微闭起眼,密长的眼睫宁静地栖在那双狭长的凤目上,划出一道笔 墨浓重而优美的弧,〃那就去走走吧!把所有大臣都叫上,包括新应的进士,朝中大员么,就带上家眷,彻彻底底地热闹一回。〃
〃是,知云这就去准备。〃他轻轻退下,许多事当面解释清楚了,就什么介蒂都没有了。
四月已是暮春,花残絮少,烟雨细细,倒是那片春草油绿得惹人怜爱。知云问过'巫策天',挑了个晴空万里的日子,君臣相携游春。四月初十是正日子,但早有禁军在三天前便将这器山给封了。
然而毕竟田舍人家,只见青山排闼,绿水回绕,溪头荠菜长得正好。远远望去,不时有小童在俯身捡掇。知云清楚妫语心性,只要身份清白,便都未让禁军赶走。人家该住的还住,该吃的还吃,只要不要随意走动,一切便无甚防碍。
妫语缓缓行步其间,一身明黄的锦袍映着浅嫩浅嫩的绿,十分怡目。她漫看着这个小坡,坡下再远处便是一条溪流,水声澹澹,正是春融的器山的雪水,看去清冽无比,虽隔了些远,仍能隐约瞧见细鱼的鳞纹在水中折射出斑斓的日光。
春山很热闹,虽然她的游兴并不怎样,但身后的那帮大臣及家眷可是一路谈论,更有几名新登科的士子在那里互相唱酬,听声音应该早做了好几首诗吧。她隐隐听到有人在说什么〃一夕风雨,落英成土〃,还有什么〃竞一溪胖鲤东去〃的,倒也可爱。
她看到孙预了,几日不曾正眼瞧他,他依旧那般优雅自然,行止若常,并未见得欣喜,却也未尝看他有一丝苦恼。反倒是她,镇日来心中忧苦,患得患失,欲问,却是什么也无从问起。他。。。。。。到底可曾在意她?
心中一烦,她顿时止住了脚步,小秋见状,连忙让侍从摆下案几,扶着妫语坐了。她看了看天,碧蓝碧蓝的,偶有飞鸟划过,只留下悠远的一声鸣叫。就如同这林子里,莺歌婉转,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众 臣远远近近都落了座,孙预一直看着她,这几日来,她都规避着自己,他明白。但正是因为明白了这规避背后的退缩而有些生气。他希望她会问他,大胆地问他,而 不是像现在这般,心中有疑虑,却又不向他坦露,自推自导。这让他觉得有些无力,她为什么总是看不清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侍女摆上清酒,御菜,他坐得离她并不近,这让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隐约的,凭着她的举止猜测,凭着她的语声猜测。
孙业清的夫人金氏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坐在另一头的孙预,忽然低低地笑了,她凑上前对孙业清说了几句话,孙业清一愕,既而微微点了下头。于是金氏便不着痕迹地退出场外,拉过了平时掌管宫中御乐的乐令箫钟,塞了几张银票,叮嘱了几句,便仍回席上。
不 一会,箫钟在令一排乐师演奏了几支曲子之后,忽然向女皇跪下,〃皇上,春和景明,鸟声婉转,正是宴乐的佳境。臣听闻天都城北器山近旁有个琴家,那大小姐的 琴技举世无双,堪称天都第一人。皇上,臣以为不如趁着这样一个美好的日子让那琴家小姐来献曲一首,以娱圣心。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孙预眉一 拢,细密的眼神直直朝妫语看过去。谁知妫语根本连头都未曾转向他这面,只是清淡地说,〃天都第一人?那倒是好好听听了。去请吧!〃轻微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意 绪来,而她微垂下的眼也遮去了眼底的一抹恼意。天都第一人?怪不得孙家那么热衷了!宋辛得自己没女儿,居然能想到这门亲戚,还真是难为他了!
城北琴家的确离器山极近,不一刻,琴笺便抱着〃响泉〃到来,水袖云衫,长裙曳地,灵动非凡,清丽绝俗的脸上略带笑容,明艳的眸子一眼便望住龙座上的妫语,然后恭顺一礼:〃叩见我皇〃
〃起来吧。〃依然是浅浅淡淡的嗓音,透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只让人觉得入骨的漫不经心。〃既是踏青,便不必拘礼了。大伙都听听'响泉'的绝美之音吧。〃这〃响泉〃是古传名琴,制作精妙,音质纯然,可是难得的一张好琴。
琴笺领命,入了座,稍一整饰,便慢慢抚来。琴音叮叮,如檐前滴水婉转玉润,音韵里一派春光。〃响泉〃本已绝妙,再配上操琴者技艺卓绝,听来真是让人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妫语微垂着额,淡淡赞许:〃果然精妙,不负你家历世盛名。〃于是众臣一致附和,连声称道。琴家自古便以琴技闻名,她记得初来时教她弹琴的也是琴家人,只是那人等她一学会就走了,再也不曾出现过,据闻也没再回过琴家。
琴笺离座微微一福,〃谢陛下赞誉。琴笺曾听一位做过储皇琴师的族人说过,当世琴技无双应推陛下,今日踏青,陛下何不乘兴而抚,也好让我等臣下瞻仰?〃说完,微抬秀脸,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孙预。
漂亮的话,却是不知轻重的举措。孙预冷眼旁观,对于琴笺的心思,他明了,但无意沾惹,也言语暗示过她。无奈她非但没想明白,反而公然向妫语挑衅。她什么意思?孙预的眼神有些冷,淡淡地扫过乐令箫钟。
〃哦?〃妫语闭目想了想,无所谓地一笑,〃有何不可?来人!取琴来。〃
她理了理过长的袍袖,略略扫了琴笺一眼,她可是冲着自己来的?她知道了些什么?不过,这种挑衅也未免太过胆大包天。她闭目浮起一笑,成!就如她所愿,褪去女皇的身份,来和她比一场,不管孙预是否终会属于她,自己都不愿是除了女皇这个身份便一无所取的女子!
〃不如来个对曲吧?陛下,您看如何?〃乐令箫钟一脸讨好。
〃琴笺。〃妫语示意。
〃琴笺献丑了。〃
就见她指尖滑动,音符跃动,一派歌舞升平,缓洪高洁。她奏的是《太平奏》。
妫语低垂眉眼,应了她的曲而信手抚来,却是音韵绰浊苍老,劲气深而蕴意,曲古而旨深。
〃文 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不显,帝命不时。文王陟降,在帝左右。亹亹文王,令闻不已。陈锡哉周,侯文王孙子。文王孙子,本支百世,凡周 之士,不显亦世。世之不显,厥犹翼翼。思皇多士,生此王国。王国克生,维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宁。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假哉天命。有商孙子。。。。。。〃正 是《文王》。
字面上正是借文王立周灭商来咏碧落先祖开国立业之举。但因妫语以古琴之法运于相对缠绵轻快的瑶琴之上,便突显出一股别样的深沉厚重。如何会有那么深的沧桑之感?这曲子里有太多太深太复杂的感情,又岂是一个琴笺能参得透?
琴笺勉强一笑,想以技艺扳回,指下一转,奏出《钧响》,断续新奇,一时倒也令人耳目一振。
妫语看她一眼,几不可闻地微叹一声,心中有一股说不清的意绪让她顿时起了争胜之心。手下曲调忽变,只觉淡渺泊然,轻无又厚密,淡以神全,一曲《忘缘》是心如止水般的静谧渺远,一如妫语的眼神。
孙预眼神一错,继而深思起来,眉心里隐了抹深深的勃发的怒气。她在暗示什么?〃忘缘〃?她想忘什么!
琴 笺的脸泛着隐忍的白,身居碧落国公认的琴艺第一个,她一直深慕着孙预。但孙预的目光却是更多地投注在女皇身上,带着特殊的专注。女皇是高高在上的,她遥不 可及,但凭着她对自己琴技的自信,她以为可以在这方面让孙预注意到自己。但是她怎么也没料到,只不过学了不到一年的琴,甚至还是族里琴技连上乘都未达到的 琴师所教。女皇的琴艺居然会那般深邃与飘乎?迷离中有种入骨的妩媚,却是清丽绝伦,正如她无双的面容,美得让人自惭。那种疏离的美貌!
妫语 看了眼她,无人知道,登基最初的五年,她是如何过来的。每当她需要把激愤怨毒的心平定下来时,她就开始弹琴。一遍一遍,直到十指见血,更直到连她弹的琴声 里都不带丝毫外露的情绪。琴笺这样一个出身优厚的小姐,有亲人疼爱,有美满姻缘的她又怎会明白!她挥了挥手,淡道:〃琴笺琴艺确是举世无双。今日,朕就将 我这张'穿云'送于你。明儿,你便入太乐苑主事吧。〃
琴笺错愕地站起,〃。。。。。。多,多谢圣恩。〃才要行礼,却见女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朕乏了,这就回宫吧。〃
一驾人于是回程,箫钟想起适才夸耀琴笺的溢美之辞,冷汗一阵又一阵。
巫弋随着鸾驾一起到了煦春殿,是请脉,亦是奏事。妫语懒懒地倚在榻上,身上覆了条精工绣制的戗金丝毯,神思倦怠,看去总有些散漫。巫弋按完了脉,又拿出了上次妫语交给她的那张方子比对了一下,朝小秋点点头,示意不变。
〃巫策天的历法编制得怎样了?〃妫语闭着眼随口问道,去年新选了一些对天文历法较为精通的巫族以外的人入巫策天任职,还不知情况怎样。
〃回皇上。。。。。。〃巫弋正欲发话却被妫语皱着眉打断。
〃把这三个字给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老把这三字念来道去,我都听得腻了!〃
〃是。〃巫弋笑笑,对于她的坏心情了然于胸,〃学有专精。〃
〃那便成吧。以后每年的测试便你来主持,自己选人,好好把这套天文历法给琢磨琢磨,不过什么星相、谶纬之说,该去的就给去了。〃
〃是。〃
一时无话可说,两人都静下来,日光如溪水般透明地流淌了进来,若有若无的,还夹着些嘤嘤之韵,似是宫娥的欢笑,又似是春莺娇啼,人在这似有若无的煦春里,都懒得开口了,只剩下浅浅的呼吸一起一伏。妫语闭着眼睛,但眉黛却是微蹙,长长的眼线似是盖住了无限愁绪,让人怜惜。
巫弋叹了口气,〃怎么。。。。。。怎么。。。。。。〃反倒把琴笺带入太乐苑了?于情于理,她何必?只是这话待要问出口,巫弋又觉不妥。有些心事,本是无望,却偏偏真个儿动了情,唉!
妫语微眯着眼朝她看了看,对于她的吞吐了然于心,也无意瞒她,便直说了出来,〃箫钟与孙家颇有私交,他荐琴笺便是孙家想要通过我来指婚了。〃她平淡的口吻里有一味隐约的苦涩。
巫弋努了努嘴,却怡悦地笑了,〃想必王爷不肯就范吧?〃
就 范?妫语听着这个稀奇的词,不由也跟着一笑。其实孙预的拒绝她哪里真个儿不知情,只是。。。。。。唉,她也说不清,即使明知现在的浮躁有些无理取闹,但一听到他要 娶妻,心中就是不痛快,而他,什么事儿也没有地在她面前只字不提!嗟!越想越矛盾,妫语索性坐了起来。窗外春日融融,淡明的纱绸糊的窗格上映有青竹兰草, 间或还杂着花鸟鱼虫,颇有几分意趣。但是为什么如此轻松惬意的寝宫里,她却是这般烦躁,连政事都有些荒怠了。
〃可是,皇上打算把琴笺就此晾着么?若是孙家有人来求,只怕也难应承。〃巫弋虽身为碧落的祭司,但毕竟与妫语关系非常,心总是向着她一些。
〃我 不放也不行啊!箫钟把她的琴艺夸得举世无双,却还让我和她对曲,我若对其不闻不问,就是嫉才。堂堂一代国君如果连容人之量也没有还不被人笑话?〃她眼神微 眯,平生最恼被人利用,箫钟他长了几个脑袋,真以为孙家能撑得了他?〃琴家成得了什么事!宋辛得就快自身难保了,依孙家的门第哪里真会娶一个琴师?要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