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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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光翻看那铜板时,才发现正反两面都是绍兴通宝四个字。
郑云鸣笑道:“临安瓦舍里用来耍笑的小道具,没想到还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用铜钱占卜或扑搏在宋朝是很流行的事情,有时候市集上的杂剧艺人也会用这个做题材演出,其中著名的笑剧就是用这种特制的铜钱来出千,然后被揭破的故事。
陈光把铜钱双手奉给陆循之,陆循之将铜板在手上掂了掂说道:“可惜啊,这激励三军的法子只能用一次。”
“将士们不需要下一次掷铜钱。”郑云鸣扫视了一下这些在初次经历战火的同伴们:“我们也不再需要了。”
第十六回 胡霜少却思旌甲(3)
12…31
土龙军在荆襄的初次战争体验算是告一段落,但战火依然在京湖各地持续的蔓延着。
撤退回北方的史天泽虽然在老鸭山寨功败垂成,可是在渡过汉水的时候,利用蒙古搜刮到的一批战船狠狠的打击了宋军在襄阳附近的水军。
当时宋军在汉水峭石滩的水军营寨威胁着南下北上的蒙古军队,史天泽命令十艘战船前去挑战,等宋军战船出动迎击之后马上撤回。等宋军返回水寨,又派船前去挑衅,这样几次三番宋军水军终于麻痹大意,对敌人的挑衅不再理会。
这时候史天泽就率领临时组建的水军舰队突然出击,猛烈攻击宋军水寨,杀的原本精于水战的宋军大败,所有战船被摧毁,营寨也被夷平。
与此同时,一路蒙古军深入淮西,进入淮西制置使司管辖的黄陂境内烧杀。位于宋蒙边境的都市随州和信阳也遭到攻略。
随州知州听到传言说:只要派人到蒙古军营中通好,献上金银珠宝就可以免于遭到进攻,于是匆忙搜刮了一批金银,包括金瓶、金盘和银盘等,以及大批茶货布匹,送往蒙古前线指挥官塔察儿营中。
他们的这种姑息投降的态度深刻的影响到了前线州郡原先为金国降将的北方将领,很快固始、永州和应天的北军将领都向蒙古投降,宋朝数年以来浴血搏杀好不容易从河南地收复的州郡,瞬间几乎全部丧失了。
可笑的是,塔察儿收取了随州进献的贡品之后,随即下令攻打随州城。随州知州慌了手脚想逃走的时候,州城已经被蒙古人围的水泄不通。幸好城中将士奋勇作战,才勉强打退了塔察儿的大军。
除了攻击随州外,蒙古人还对息州、光华军等地实施了围攻,并派遣偏师持续的对宋军重兵驻守的襄阳施加压力。
十一月十九日,蒙古骑兵再渡汉水,在襄阳附近的檀溪河畔扎营,其实力大约有骑兵六七千人。第二天宋将余哲便从襄阳城中冲出和敌人交战,结果大败,损失了数千人之多。第三天宋军增兵再攻,打败了敌人的骑兵,迫使其撤退回汉水北岸。
十二月,蒙古军又围攻樊城,宋军三路出击,在樊城西北和蒙古军大战,双方打的不分胜负,蒙古人只得主动后退。赵范马上又向朝廷报告大捷。
但旋即蒙古人又卷土重来,用游骑持续的骚扰襄阳附近的郊野。
郑云鸣不断给襄阳城的赵范写信,希望率军前出到襄阳保卫制置使的安全。
“老实的呆在南边!”战火中的赵制置使自然态度不会太好:“朝廷自然会安排救援兵力,
在接到制置使司的新命令之前,好好呆着!”
赵范有这份自信,朝廷是不可能坐视天下脊柱落入蒙古手中的。
朝廷当然不会坐视。
但是第一时间从临安出发的援兵只有一个人。
这是一位已经五十七岁、生来没有上过战场的老人。
端平二年十一月六日,朝廷正式发表礼部尚书魏了翁为督视京湖兵马的诏令,将京湖一带的所有兵马交给中央派出的钦命重臣。
这位令天下士子仰望的儒学大家,令时人钦慕的士林领袖,在祖国最需要的时候,毅然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拿起了闪亮的兜鍪。
而宋朝这个时候连配给他的幕僚都找不到。虽然在当时的读书人和后世人的眼中,魏了翁是一位了不起的学问家和至诚君子。但在临安府的贵戚和官僚们眼中,魏了翁不过是官居礼部尚书的老朽官员一名而已。他按照友人推荐所征募的幕僚,大半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进行推辞,其实无非是嫌弃魏了翁资历不足、指挥军马的经验尚浅。
而他征辟来准备充当第一线指挥官的武臣们,或者是殿前司皇帝的亲信近从。或者是地方司帅的心腹干将,也都毫不理会这位新任督视的征辟命令,以至于魏了翁从临安出发的时候,京湖督视府衙门的属官还没有凑齐。
经济上的困窘更加重了他的负担,朝廷承诺的金一千两、银五万两、会钞五百万缗的经费,实际到账只有三百万缗。
人力财力都不足的魏了翁也决定就地展开对京湖的全面救援。
他首先写信给襄阳的京湖安抚置制大使赵范,让他灵活运用自己数年以来和北方人军队的良好关系,劝告已经投降蒙古大军的德安府叛军首领常进和夏全迷途知返,归顺大宋。
德安位于整个京湖防区的中心地带,如果能够首先兵不血刃的解决掉德安府的叛乱,就能给正在四面出击的蒙古人造成不小的困扰。
然后写信给正在襄阳南面老鸦山麓驻扎修整的京湖制置使司知营田总管郑云鸣,命令他带领部伍前往郢州,防备德安的叛军突然袭击郢州占据汉水要隘,阻挡朝廷对襄阳的支援。
他又发公函给沿江制置副使黄伯固,命令他加强江防,严防蒙古骑兵夺取民船偷渡过江。
由于担心鄂州方面的情势不稳,他又专门任命了一名叫杨义的将军位帐前副都统赶赴鄂州江面统一指挥防守。
最后他做了一件对后来历史的发展意义相当深远的事情,而这件事的重要性,当时还无人能知晓。
魏了翁命人携带二百道督视府的榜文,到京湖各地沿江张贴,内容是北方鞑靼入侵,希望各地的豪强大户们能够行动起来,招募丁壮,办理团结,为了保护桑梓和敌人战斗,如果有获胜的官府一体犒赏。
这在当时来看不过是朝廷在敌军入侵时候的寻常反应,但却产生了和之前此类政策完全不同的效果。
所有准备工作完成之后,魏了翁才下令下游驻守的宋军各部:如镇江都统李虎,建康都统王鑑,权江州副都统杨福兴等前往襄阳救援,而这些人手中的兵力不过一万余人。
朝廷对督视府不可谓不重视,端平皇帝几乎将自己的为后任政事堂准备的人才倾囊相授:他命令嘉定十年金榜状元郎吴潜充当魏了翁的参谋官,赵善瀚和马光祖担任参议。
只是经费依旧不能给足而已。
终于在十二月十四日,朝廷钦命督视京湖军马魏了翁向端平皇帝辞行,带着他的幕府、卫队和属官开始了督视整个京湖战区的旅程。
这个时候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学问家还不曾了解的是,一桩可以动摇大宋基本的祸事正在等待着他。
而十二月二十日的时候,土龙军主力已经进入郢州驻守。
在这一个月的休整时间里,郑云鸣干了几件事。
他在逃到老鸭山寨和沙头市寨的平民里招募新兵来补充战损的缺额。反正现在是兵荒马乱的时节,谁也没有心情真的考察部伍是不是超编,只要能供给粮饷,随便招收多少人朝廷也不会询问。
于是他将土龙军的名额偷偷的增加到了八千人。
只是虽然没有人来管土龙军的人数,却也没有地方大员顾得上拨给多余的粮饷,蒙古人正在秋后的京湖四处攻略,整个京湖地区的秋收和征税完粮都受到了很大破坏,不要说郑云鸣部,就是襄阳和江陵的部队也只是靠着往年的库藏勉强支应。
郑云鸣不得已还是只有用老办法打土豪劣绅的秋风。
前方的刘廷美正在组织壮丁佃户和蒙古人打的热闹,他当然不好意思也不可能现在去要钱。
幸好长江南岸的几个大户,鄂州的曹文琦,洞庭的张膛,枝江县的宋威庭、宜都县的贾公亮都还在家面团团过着逍遥日子。
郑云鸣分别手书信函,派精细小校送给沿江的各地土豪,中心思想无非一个,要钱。
曹文琦看着书信里满纸的“急人危难”“军国要事”“江湖重义”的字眼,眼中都是郑官人奸笑着从自己口袋里掏钱的幻影。
曹文琦的庄园在下游,几乎没有遭到过蒙古军队的袭扰,所以他展开珐琅瓷的试制要比刘廷美顺利的多。七月第一批合格的珐琅瓷已经出窑,火速送到江南进行售卖。
尽管这时候战争的气氛已经很紧张,但曹大户毕竟是大户,想方设法的疏通渠道,船队在一个月内就抵达了临安府。
从南洋诸国到明州的蕃商宝货船,因为海风季节的关系一年只能在四月和七月来两次。且大部分运输的都是南洋特产的香料、大黄、肉蔻等。能否有珐琅瓷,要看南洋的市场上是否有货。而南洋市场上的珐琅瓷都是自大食国港口穿越整个南方大洋运来,其中风险甚高,不少珐琅瓷在途中就沉入了南方海域温暖碧绿的海水中。
所以能够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出现在临安府蕃商铺中的珐琅瓷当然是珍品中的珍品。
曹文琦的这批珐琅瓷一运到,立即在临安的蕃货市场上掀起了一阵风暴。
嗅到了风声的临安大小宝货商和中人们围拢在曹文琦的临安商铺前,试图打听到这批大食瓷器的来历。
(各位2014年万事如意)
第十六回 胡霜少却思旌甲(4)
01…02
终于有一名商人在灌醉了曹家商号的掌柜之后,从掌柜嘴里得到了这样的信息。
“;;;;;;;;那。。。。。。。那是我家主人疏通了南边的关节。。。。。。。从南中。。。。。。搞到的。。。。。。”
这个说法只怕听者很难真的相信。
从蜀地直入南中的商路可以通过天竺直入大食国,历来商圈里有这样的传言。但自南诏与中央失和,连年征讨,宋朝建立后与大理玉斧划界,我做我的上国皇帝,你做你的南滇霸主。其后双方在边境上开设互市,交易的大多是来自印度与中南半岛的特产,从来没有见过珐琅瓷的出现。
要是曹文琦真的派人秘密打通了从中土到大食的秘密道路,那将来坐实京湖第一巨富的位置不过是时间问题。
临安也有人活动起了心眼:既然曹文琦身处中原腹地都能打通前往大食国的道路,那东南七路的豪商大贾们没有道理本事比他还差。
有没有可能从海上泛舟而下,找到前往大食的道路呢?
类似的传言很快在临安的商圈里流行起来,甚至传到了当朝相公郑清之的耳朵里。
这老相公一听就知道,肯定是自己在屋子里悬挂起他自己臆想的世界地理图的宝贝儿子在京湖鼓捣出来的好事。虽然不知道郑云鸣是怎么帮京湖的豪商们弄到的大食宝货,但他从心底里不希望儿子跟地方上的豪强走的太近。
对于一个目标入主政事堂的地方小官吏,结交地方人物固然可以收取短期的成效,但也会让你在朝廷心目中落下勾结地方的印象。
要知道,天子是派你代狩万民,不是叫你真的去统治一方,尾大不掉。
因为这件事情,郑清之专程写信给在京湖的儿子,提醒他注意自己的举止。但书信大都投到了襄阳府的李转运使衙门内,郑云鸣直到第二年年初才拿到家书。
闲话少叙,这厢里曹文琦的这批珐琅瓷在临安的市场上卖出了一个极好的价钱,据当时人的回忆,仅仅是一对新制珐琅彩百兽献瑞瓶就卖出了超过五万贯的价格。
可惜这五万贯捧在手里,曹文琦还没来得及开心几天就被郑云鸣要走了。
但相比起郑官人带给他的这项一本万利的技术,曹文琦这五万贯掏的是心甘情愿。
而其余的人都看着曹文琦真金白银的赚钱,个个眼热心焦,能够得到巴结郑云鸣的机会如何不尽心尽力?
土龙军所需的粮食和军饷从下游运送了过来。
钱粮的问题解决了,郑云鸣面对的还有继续练兵的难题。从建军伊始到今日也不过大半年时间,连原先招募的五千名士兵的操练都未能尽善,突然增补了差不多一倍毫无经验的新人。土龙军的战斗力可以说不但未能提升反而下降了。
不过好在最关键的是先招五千人已经经历了第一次战争的实际考验,他们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老兵。
战斗结束后考校功劳的时候,郑云鸣特别留意了这些士兵中有没有适合提拔的素质,最后将一百五十名立功受赏的干练人才提拔成了使臣。
南渡之后,宋军的基本战斗单位由都变成了队,队官、队将和训练将取代了都头成为最基层的指挥官。他们是宋军战斗力的骨架。
但光有骨架还不足以支撑起军队,使臣就好比军队的四肢五官。可以哨探敌军情势,可以在关键时刻冲坚死斗,可以充当传令兵兼监军的角色指挥小范围的战斗,也可以担任大将的护卫和心腹人。
建军时日尚短,郑云鸣一直没有腾出手来建立自己的使臣队伍。在第一次面对蒙古大军的时候,他越发感觉到军中缺少使臣的不便。
现在这一百五十名身负国家武官职衔的最低阶军官们不再等同于普通士兵,他们将为了自己的一份功名替皇帝和朝廷在沙场奋死搏杀。
这是郑云鸣在未来数十年中要带领他们去做的事情。
除此之外,吊祭战死者,安抚他们的遗属,照顾好孤儿寡妇的生活也是郑云鸣首要关心的事情之一。这方面除了官府的定规之外,还要本军和地方宗族的密切配合,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
但却是最马虎不得的工作。为国家牺牲的人受到怎样的事后对待,营中的每个人都不会刻意去说,但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看着。他们都在看着自己的大将是否真的将部下作为人来看待。
‘只有感受到这一点,在将来将性命当做沙土一样堆填去争夺胜利成果的冷酷时刻,才能驱使他们奋不顾身,甘心效命。
死者需要用心安抚,活下来的人则必须经历更严酷的训练。
进入郢州的郑云鸣部队并不是城中唯一的武装,除了本地守城的几百名厢军和土兵之外,还有湖广总领何元寿部下二千军士。
已经是熟人,郑云鸣说话就不会太委婉。
“不光是我的部下,总领的部下也训练不足。”郑云鸣直言不讳的让何元寿感到有些吃惊:“我希望两军能一齐操练,共同提高自己的战斗技巧。”
“我军规制,每日鸡鸣起床,早操一遍,讲说道理一遍,早饭之后,各队分开操练,磨练战斗技巧,然后合练一遍,午饭之后下午合练一番。”
何元寿面露为难之色,说道:“将士们按照现在的操练方式已经是非常辛苦,按照总管这个办法来,只怕军心。。。。。。”
“今日不勤加操练,将来如何能破贼?”王登摇头说道:“真当蒙古人都是土偶泥人么?”
“我不说您也清楚,现在国家的军队溃烂到了什么地步。”王登大声说道:“这一次蒙古人侵入京湖的时候总领看得见,各地军队无不是见敌而逃,援救的时候逗留不进,因为什么?还不是平时训练懈怠,在战场上看见了真正的敌人就胆战心惊,未战先怯。现在偷一时的清闲,到了沙场赔上一生的性命,您说这样的军士您可以放心使用吗?”
何元寿沉默了半晌,勉强说道:“既然都说到如此地步,一切听凭总管大人安排便是。”
“景宋鲁莽,说的话有些不中听。”郑云鸣逊谢道:“但道理并不差,总领这一身功名富贵都在这些兵丁身上,如果他们训练懈怠了,总有一天会祸及咱们自身。”
何元寿也不答话,匆匆拱手作别。
望着他用力的掀开帐幕,大步而去的背影,郑云鸣对王登苦笑着说:“这练兵的事情只怕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