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明朝-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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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小姐,鞋铺子来单子了,大单子”邱掌柜笑得合不拢嘴儿,伸出五根手指来,“五千两的生意”
苏瑾惊讶,“哪里客商一下要这么般多?五千两……全部要普通的鞋子么?”
邱掌柜摇头,自怀中掏出一张单来,“是个歙县的商人,这是他列的单子。每样鞋子均要,要咱们一个月交货。您看这生意能接么?”
苏瑾扫过这单子,上面最多的还是给普通老百姓穿的。将单子放下,这么大的单子,她自然是想接的,只是,她以指敲桌问道,“可是先付定金,完工后再补足货款么?”
“是”邱掌柜肯定的点头,见苏瑾迟疑,问道,“东家小姐怕这其中有诈么?”
“呃?”苏瑾摇头,“只是有些奇怪,歙县隶属徽州,那钱记正是徽州商人所开地,为何不去钱记进货?象做这种大宗生意的,必会先打听商号规模罢?咱们家的坊子规模,明显比钱记小得多……”
“原是这个”邱掌柜笑了笑,“原先我也有些奇怪,问了才知,他说去年冻河前有个相识,在咱们这里进了一批鞋子,发卖得甚好,尤其是这普通的男鞋,歙县多山,咱们的鞋底子比钱记厚得多,耐磨不咯脚”
“去年的那个商人你可有印象?”苏瑾连忙问道。
邱掌柜摇头,“冻河前的生意极好。咱们的铺子就在桥头,外来客商本就多些,因都是小量的提货,并未特别留意。”
苏瑾点头,这点确实。去年冻河前她家的生意确实非常好,就连张嫣然也叫其父到铺子里去补了两次货。
邱掌柜接着方才未完的话道,“至于钱记么,东家小姐不知罢,他因揽了军士们所穿的鞋子,旧年户部拨往各处的银子延迟至今未到,现在军中没银子付他,他周转不利,哪里还有银子买原料?”
“哦?”苏瑾有些意外,这些日子她先是忙丁氏的事儿,又忙铺子开张,突然朱家来了一大家子,整日应付得头大,哪里有时间关注这个。
不过,与官场打交道,这种情况倒也常见。
想了想合了单子,笑道,“这五千两的大单子,一个月的时间,确实太紧,年后虽又找了几个村子,那些妇人还没做上手,马上便是麦收……这个先不提,那商人在哪里,我先见一见他。”
说着站起身子。
“现在便去么?”邱掌柜看看天色,已过了午时,她刚刚回来,饭食还没用一口呢。
苏瑾笑道,“是,早些弄清楚此人的来历,若没问题,这笔生意咱们是要接的。”至于家中的客人嘛,让苏士贞头痛去罢。
“如此也好”邱掌柜随在她身后出了门儿,“这商人姓陈,住在板闸的一处客栈里。他此来是贩春茶,回程的时候,正好装咱们一船鞋子。”
“五千两的鞋子,数量可不少,他没说在哪里发卖么?”苏瑾站在院中,叫梁小青帮她叫车,然后又道,“歙县当是小地方罢?”
“听他的话头,倒是认得广西等地的茶商们,这鞋子运过去后,他大约想再转分出去,从中也小赚一笔。”
苏瑾点头,上了马车,叫邱掌柜也上车,继续发问,“好好的茶生意,为何突然改做鞋子的营生?”
邱掌柜笑起来,这位东家小姐心思真够慎密地,以他这样的年纪突然接得这么一大笔生意,尚且还喜不自胜,她却只有片刻惊讶,然后平静下来。并能速迅将各种可能使铺子受损的因素都细细探询。
“东家小姐,这贩茶的生意只能做半年,过了六月哪里还有茶可采?这徽州广西均是茶的产地,没了茶,他们可不是闲着了?总要找些营生做做才好。”
苏瑾明了,笑道,“真是隔行如隔山。”
两人说着话,来到板闸处,在那间客栈旁,找到一处清雅的茶楼,茶楼侧对过便是程记茶庄,左侧便钱记鞋铺子。
苏瑾靠窗坐了,再往前张望,还有一茶庄,隐隐还能看到“六安茶”的招牌。心下暗笑,又一个徽州人。十徽九商,实在不是夸张。
不多会儿,邱掌柜领着瘦瘦的中年男子上了二楼,苏瑾忙起身,“陈老爷好。”
“苏小姐好。”那位陈姓商人操着浓重的徽州方言,连连拱手,“小茶商而已,当不起老爷的称呼。”
“请坐。”苏瑾笑了笑,含笑坐下,“因家中有事,家父不能前来,还望陈老爷莫怪。”
客套间,苏瑾暗暗打量这位陈老爷,他的目光不躲不闪,有问必答,又问了些徽州风土人情,他亦对答如流。连在哪里开铺子,也详细回答。
也不怪她如此谨慎,但凡这类先付定金的大宗生意,极容易让人钻空子。比如:有人想阴她,只付定金,却叫她做出五千到一万两的鞋子,又不来取货。压了大笔的本钱,可不就死翘翘了?当然,现在她这种小角色,似乎还没有到那份儿。
总之小心使得万年船。
虽然不能立刻去印证,苏瑾此时,才大约可以肯定,这突然出现的大笔生意,是真的
想了想又问道,“鞋码可有要求?”南方人体格偏瘦,鞋码应当偏小。
“正是。小码鞋子要多些,贵号的最大码鞋子,我一双也不要。”
苏瑾暗暗点头,这也符合他说方才所说的情况。
大体事情谈完,苏瑾突然指着对面的程记茶庄问道,“陈老爷贩来的茶,可都是兑给了程记?”
陈姓商人摇头笑道,“程记怎会要我们这些散收来的茶?他们自有茶山。苏小姐认得程记茶庄的人?”
苏瑾看他面色,象是真的不认得。便笑道,“并不认得。却知道是徽州人开的,听到茶字,不免好奇了些,请陈老爷莫怪。”
她顿了片刻,又笑着道,“陈老爷,我想向你打听个人,此人也是徽州人。原受过他一些帮助,只知姓名,却不知具体家在何处,不知可方便?”
“徽州哪里人?”
“徽州府。”其实她也不确定是不是徽州府,“此人姓陆名仲晗。乃是一位年约二十岁的年轻学子,陈老爷可知徽州府有无姓陆的人家?”
“徽州府……陆……”陈姓商人沉思片刻,“在下并非徽州府人士,对府城不熟。不过徽州府陆姓人家倒也不少。在下倒是听说过曾出过一位广西巡抚的陆家。哦,对了,听闻这陆家和对面的程记是姻亲……”
“哦?”苏瑾有些惊讶,随端起杯子掩饰。试探到这里,这位徽州商人大抵是没问题的。至于想再稳妥些,可找那陆仲晗求证一下。
忙起身道谢,“多谢陈老爷指点。即如此,就烦劳你将所需的各种鞋码要配多少双,哪种要多少,写个明细的单子来。待我回了家父,咱们再商谈详细合约,您看如何?”
陈姓商人点头,告辞出了茶楼。
苏瑾腹中早就饥饿,便叫邱掌柜先回去,自己就着茶,慢慢的品着茶点。
突然斜里传来含笑的声音,“苏小姐还想知道什么,可当面问陆某”
苏瑾受惊,手中的酥饼掉在桌上,回头。陆仲晗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尴尬起身,笑着解释道,“……并非故意打探。”
陆仲晗回头望望那雅室,笑道,“陆某去去便来。”说完大步进了雅室。不多时,便又出来,身后跟着一位年约四旬的男子。两人向这边走来。
苏瑾连忙起身相迎。吴掌柜在雅室听得大概,走近拱手笑道,“在下姓吴,正是程记的掌柜,苏小姐若还不放心,在下找相熟的人替你打探打探如何?”
苏瑾虽然有些尴尬,还是能分得清轻重,遂笑着见礼,“劳吴掌援手,苏瑾感激不尽。”
吴掌柜扫过二人,拱手,“不须谢。在下铺中还有事,先告辞了。明日叫人将消息送到贵号铺子里。”
苏瑾还了一礼,目送他出了茶楼。
陆仲晗在她对面坐了,含笑望着她。
苏瑾有些挠头,背地里打听人家,被捉个正着,任凭她怎么想保持镇定,还有些微微的不自在。
“陆某故去的祖父确实曾出任过广西巡抚,与程家也确是姻亲,程家家主乃是陆某的大姑父……”正尴尬间,头顶传来陆仲晗淡淡的声音。
苏瑾抬头,“什么?”
陆仲晗笑道,“难道苏小姐方才所问的,不是想事后想向陆某求证么?”
苏瑾点头笑道,“多谢解惑,看来那商人确实是诚心做生意地商人,倒是我多心了。……今日,看陆公子春风满面,院试必然中高中了?”
陆仲晗点头,温润而笑,“不知‘院案首’可当得起苏小姐一贺?”
苏瑾也笑了,举起杯子,“自然当起得。苏瑾以茶代酒,贺陆公子旗开得胜,预祝八月秋闱蟾宫折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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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章税监
苏瑾不太能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给自己的是什么感觉。那时候她刚刚穿来,是以陌生而新奇的眼光看待这个时空,包括这个时空的人。
恍惚记得他当不是一个很善淡的人,但此时,倒推翻了她的想法。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罢。
陆仲晗正说到云贵的山水景致,突然楼梯上响起蹬蹬蹬的脚步声,梁直有些急切的声音响起,“小姐,小姐……”
“梁直,我在这里……”苏瑾疑惑站起来,看他跑到满头大汗,往前走了两步,“怎么了这是?”
“小姐,你快回去罢,老太爷正训老爷,还叫人把小姐的衣衫都装了箱子,说,说,定好的船,正是明日,绑也要把小姐绑回去呢……”梁直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催促道。
苏瑾抚额,“是老爷叫你来的?”
“不是”梁直摇头,“是大舅太太叫人偷偷放我出来的……”
“苏小姐,家中可是有事?”虽然是只言片语,陆仲晗大概也能猜出,苏家来了客人。
“没甚么大事。”苏瑾笑了笑,拍梁直的头,“来,你坐下喝口茶,歇息一会儿。”
梁直这才走到桌面,看见陆仲晗叫了声陆公子。陆仲晗点头,眼含疑问看着苏瑾。
“是外祖父一家来祭拜我母亲,想叫我跟着回杭州……”苏瑾简略解释两句。
梁直插话道,“自打吃过午饭,老太爷就在训斥老爷,还说,半年之内不给小姐寻门好亲事……”
“吃你的罢”苏瑾照他头上轻轻一拍,打断他的话。
陆仲晗眉头轻跳,又看她面色不急不怒,稳稳坐着,也不好插话,便也坐着不语。
梁直吃了一块酥块,喝了一杯茶,又叫苏瑾,“小姐,你快回家罢”
“我为什么要回去?”苏瑾拍着他的脑袋笑了下,“回去可不叫他抓个正着么?我人不回去,随他带走多少衣衫”
“啊?”梁直张大嘴巴。
“好了,你回去罢。告诉老太爷,就说是我说的,不回去就是不回去。明儿他们走,我也不去送行了,叫他们一路走好。”苏瑾站起身子,拉起梁直,又向陆仲晗笑道,“陆公子,我先告辞了。请代我谢过程记吴掌柜。改日再见。”
陆仲晗起身拱手,“好,苏小姐慢走。”
苏瑾扯着梁直出了茶楼。
陆仲晗透过窗子看楼下,她将梁直塞到马车中,那马车向北。而自己则拦了一辆马车,向南驰去。
一连串的动作,身姿利落,神态坚定从容。
陆仲晗望着那马车离去,直到消失在摩肩接踵的人海之中,才收回目光,微微摇头一笑。坐着品了半茶杯,也下楼而去。
苏瑾到自家的成衣铺子时,夕阳已西斜。进到二楼和曹掌柜盘了盘这些日子的帐目,便使小伙计去客栈里给她订个房间。
曹掌柜诧异,“东家小姐一人住客栈,恐怕是不妥”
苏瑾摆手,“没事。只是劳你亲自去我爹爹说说,叫他放心。若可能把小青接来与我做伴儿。”
“哎!”曹掌柜无法,只得点头应下。
等小伙计订好房间,送苏瑾进去,这才赶着马车去了苏家。
此时苏士贞和朱老太爷得梁直的话,在家中焦急万分。
朱老爷了骂梁直,“哪个叫你去送信儿地,给我关到柴房,三日不准他吃饭”
梁小青赶忙将梁直接过去,也骂了他两句,将他速迅塞到后面厨房里。
朱老太爷晓得这梁小青只是作作样子,气得眼睛发直,却也无可奈何。
正这时曹掌柜进到了门口,通报之后,进来回话,“东家小姐已在客栈安歇下。她叫小老儿带话,请老太爷保重身子,明儿不及送别,改日再去杭州探望。”
大舅母郭氏连忙上前劝说,“父亲,外甥女即不想离家,以儿媳看,您还是早早安歇罢。”两家规矩不同,这家里又出了敢跟老太爷顶嘴的外甥女。初来时觉得新奇,住久了,难免会嫌苏家规矩疏漏粗鄙,但,却又说不得。那个无法无天的外甥女,若真要管教上,倒先把自己弄得如跳梁小丑一般,让人心头别扭。
朱老太爷气哼哼半晌,终是进了正房。
曹掌柜趁机与苏士贞说了苏瑾的住处,将梁小青带走,出了苏家。
“小姐……”梁小青一进客栈房间,便大声叫她。
夕阳如血。苏瑾缩在窗前看风景,闻言扬声回道,“我在这里呢,小青”
“小姐……你今儿真的不回去。”梁小青过来和她趴在一处,望着远方的斜阳。
“嗯。老太爷是何时的船?”苏瑾心头有些松快,也有些……说不清的感受。让人气又让人可怜的老头
“明儿辰时整”梁小青偏头道。
次日辰时,苏瑾和梁小青拦了马车,到了归宁府码头。两人挤在人群之找了半晌,方看到朱家一行。
那老头子头发花白,神情严肃,板着一张脸,如同万年冰山。但,苏瑾只觉在那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却又显得有些可怜。
等到他们都上了船,抽了踏板,苏瑾才挤了过去,立在苏士贞身侧,向船上的人招手。
本已坐回船舱的朱老太爷,不多会儿出现在甲板之上,苏瑾忙摇着手臂,大声喊,“外祖父一路走好,一路顺风,外孙女来年去杭州看你”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清晰的传到已缓缓开始驶动的船上,朱老太爷气得又是一记冷哼,“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转身又进了船舱。
苏瑾讪讪地放下手臂,看着愈来愈远去的船只,埋怨,“外祖父也真是的。我本来想着他们来了,要好好对他们呢”
苏士贞黑着脸儿,偏头斥道,“夜不归宿也是外祖父的不是?”
苏瑾嘿嘿笑了两声,挽了苏士贞的胳膊,“我还不是想多陪着爹爹?”
“你呀……”苏士贞无奈一叹,不知说什么好。放纵她,说白了也是自己的错,可,再掬起来?似是又不可能。
半晌才问,“昨儿的生意如何了?”
上了马车,苏瑾笑道,“那人当是没问题的。爹爹,咱们现下去铺子罢,程记的吴掌柜说帮我们打听此人,现在必有信儿了。”
“程记?”苏士贞疑惑,“哪个程记?”
“程记茶庄的。”苏瑾将昨日的事简略说了。
“这么说陆公子是自出官宦世家?”苏士贞一惊。
“不知道。他只说了祖父,又说程家家主是他的大姑父,别的没说。”
“小姐,你怎么不问问?”梁小青在一旁插话,好奇问道。
“追问人家家境,是不礼貌的事”苏瑾敲了她一记,“我为什么要问?”
苏士贞其实早先也想问,只是萍水相逢,自家又有适龄女儿,问多了,未免让人多想。可是……他斜了女儿一眼,老太爷此来,有一件事他倒是认同的,就是这女儿大了,亲事也该说说了。
便没再说话。一路到了自家鞋铺子。
那陈姓商人已将各种需要的鞋子列了单子送到柜上,而吴家伙计一早也送了信儿来,苏士贞看过,点头,“即确认了,便去给这陈姓商人送信儿,咱们签了合约,好即时开始做鞋子。”
邱掌柜立时使人去送信儿。
这笔鞋子生意,使苏家父女忙了整整一个多月,才将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