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大将军-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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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大吃一惊,并不是吃惊于赵绾身为御史大夫却敢勾结不法,而是吃惊自己身为大汉的天子,捉拿三公之一赵绾这么大的事自己事先竟毫不知情,直到人被押入狱中,第二天的朝会上才知道。
一个小小的内史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去动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背后一定有人指使。刘彻坐在殿上,略一思索已知背后搞鬼的估计是自己的姑姑刘嫖。他没想到,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女儿敢随意给三辅衙门司下令捉拿提议废后的赵绾,而三辅衙门司竟听从了一个女人的话捉拿朝廷大臣,怒气冲天,喝道:“现在人呢?马上带到殿上来,朕要亲自审案!”
内史面无表情的道:“赵绾与王臧自知罪孽深重,在监牢里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天晓得是畏罪自杀还是被人在狱中下了毒手,刘彻眼角微微一动,得知赵绾已死的消息后反而冷静下来,以与年龄根本不符的沉着笑道:“你领了谁的旨意,竟敢拿朕的爱卿?”
“臣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而且赵绾与王臧勾结不法的证据确凿,因此敢拿赵绾与王臧!”内史转身从右扶风手里接过罪证,捧在手上,道:“这是两人勾结不法的证据,请陛下过目。”
有太皇太后下的懿旨,而且证据确凿,刘彻也只能暗暗叹了口气,草草散了早朝回到清凉殿略作休息。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他现在还年幼,凡事都还得听太皇太后的。再说,父亲、爷爷乃至于他自己都奉行以孝治天下的原则,莫说太皇太后只是捉拿一个犯了罪的赵绾,就是让他撤换天下一半没犯罪的郡守,他也只能照办。
刘彻知道。刘嫖一定是借太皇太后不喜欢儒家地那一套。打动太皇太后颁下懿旨。不然太皇太后哪会对贪污受贿地赵绾感兴趣。说实话他也不喜欢儒家。觉得儒家是一些只会说大道理。讲大仁义地人。耍嘴皮子行。但你让他们去按自己说地那一套办。相信也没人能办到。可经过与儒家地一番接触之后。他发现儒家虽然言必称祈放勋、姚重华。一心想把现今回复到古时光景。让人生厌。但他们除了疯狂地崇古之外也是有大用处地。他们追求地是与权势结合。有一种卑躬屈膝地媚骨。制定出众多地礼节。将皇帝尊崇到至高无上地地位。有利于统治与阶层地划分。
基于上边地原因。刘彻想在大汉推行儒教。以儒教代替流行以久地黄老之治。并不是因为喜欢儒教。而是看到儒教地‘忠教礼义廉耻’能够巩固自己统治天下地地位。赵绾是其中出最大力推行这一套地人。如今却在监牢里死了。让他如何在短时间之内找到一个替代赵绾地人。
刘彻揉了揉暗暗发疼地太阳穴。想找出一个除掉刘嫖地办法。无意间。想起小时候曾被刘嫖抱于膝上玩闹地情景。内心自然流露出一丝甜蜜。可又一想到陈娇地蛮横无理。整个脑袋无形中大了三倍。
除掉刘嫖说容易很容易。说难也很难。刘嫖收受巨额贿赂。在朝廷上安插与自己亲近地人。于民间飞扬跋扈、纵横不法。一桩桩一件件。每一件都能要了刘嫖馆陶公主地爵位采邑。可真要那么干了。又是件极其困难地事情。不说在朝廷上引起亲近刘嫖地人地过激反应。单是一个太皇太后都让他无法应付。
陈娇地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让他心情郁闷不堪。整个人焦燥不安。最好地办法是眼不见为净。撤了其皇后地后位。打入冷宫。赵绾才联合几个人上书。便被刘嫖借太皇太后之手除掉。看来刘嫖不除这件事情也不好办。
刘彻打榻上起身。盯着以椒和泥涂抹地淡黄色墙壁发了一会呆。朝殿外走去。立在殿外地白玉石栏杆侧。看着眼前地末央宫大殿。他又发起了呆。
建造末央宫大殿所用木材是用能发出清香的名贵木兰,屋顶椽头贴敷金箔,阳光下熠熠发光,夺目耀眼。华贵的大门上雕刻有蛇龙图案,龙鳞蛇甲,栩栩如生。其间镶嵌有鎏金铜沓,铜沓上装饰有蓝田美玉、闪闪发光的明珠以及墨绿色的翡翠。
殿外庭院内,站着两百多身穿玄甲,外披腥红色斗蓬,手中持戟掌旗的武士,一片‘戈矛成山林,玄甲耀日光’的威风景像。风一吹,腥红色头蓬同时往后掠,发出沙沙的声响,庭院内顿成红色的海洋。
庭院的前边有道端门,下边立着十名金甲武士,两两相对,跨步持戟。再往头有道台阶,分为低中高三层台面,中间是白色的大理石雕龙图案,两侧有宽约十丈的雪白玉阶。
台阶尽头,两座阙楼分庭而立,高达二十三丈,几与庭院等高,好似两个巨人把守在大殿最前端。
一名宦宫走到刘彻近前,犹豫再三之后,终于道:“陛下!”
“哦!”刘彻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道:“何事?”
“平阳候求见!”宦官道。
“朕在宣室阁等他!”刘彻点了点头,候在两边的仪仗队马上打起精神,掌旗执戟,在前边引路朝宣室阁走去。
平阳候与平阳公主成亲时,刘彻才十二三岁,常去平阳候府玩耍,与平阳候的交情非浅。刘彻登基之后,两人私下里仍以好友相待,一个不以对方成了皇帝而态度卑微,另一个也不以对方是臣属而态度倨傲。在榻上对坐下来后,刘彻笑道:“三两个月不见你的影踪,最近又在什么地方玩乐?”
“闲下无事,在陛下的上林苑打猎为乐!”平阳候在香炉上拂了拂手,把三道絮絮而生的烟雾打散。
“好久没出去打过猎了,改天你我再一同打猎。”刘彻搓了搓手掌,恨不得马上骑马出去疯玩一阵。
“你现在身为大汉的皇帝,出则护卫数千,随行的官员数百,哪还能找到往日打猎的乐趣!”平阳候呵呵而笑,端起宦官新倒的一盏茶,吹了吹上边飘浮的热气,浅浅尝了一口。
“我会去打猎的,而且很快便去,跟以往与你一起打猎是那样,只带随行十数人尔!”刘彻眼前浮现出往日打猎时的场景,脸上露出狡黠的一笑,道:“你今日前来,脸上若无其事,眼内暗藏忧虑,想必不会只是跟我谈打猎吧!”
“陛下圣明!”平阳候拱了拱手道:“陛下还曾记得,那日前往霸上祭祀完后,回宫途中曾到臣的陋宅略一歇脚?”
刘彻眼前又浮现出那日姐姐与姐夫对他盛情款待,卫子夫跳舞助兴,把他的魂都差点勾走。第二日,姐姐把卫子夫送到宫内,接触之下发现卫子夫温柔、体贴、贤惠,与蛮不讲理的陈娇截然不同,心中忍不住泛起一丝甜密,笑道:“怎会不记得!”
“陛下是否还曾记得,那日晚宴为陛下端茶递水的小厮?”平阳候道。
“记得,他见识不凡,这几日我正考虑把他召入郎中署,只是不知你是否舍得割爱!”
“既然陛下喜欢,那就请陛下赶快将他召入郎中署,不然臣怕有人要对他加以毒手!”
“谁会对你府上的一个小厮加以毒手,谁又敢对你府上的一个小厮加以毒手?”刘彻呵呵而笑,道。
“不仅有人敢,而且昨天已经有人动手了,幸得郎中署的公孙敖及徐胜利数人,纠集数十猛士,发动奇袭,才将他解救出来。不然……唉!”平阳候叹了一口气。
“谁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刘彻不可思议的问道:“难道天底下还有人敢与你平阳候作对?他们不知道你是我的姐夫?”
“我想,她并非是想对我动手,而是在向陛下动手!”平阳候略一停顿,又道:“那名小厮姓卫名青,现在陛下明白了吧!”
“卫青?倒是和卫子夫同姓,怪不得如此机灵!”刘彻呵呵一笑,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对一个叫卫青的小厮加以毒手,就是在向我挑战?”突然,他站起身来,面色一变的问道:“卫子夫,卫青,莫非卫青是卫子夫的弟弟?”
“正是如此!”平阳候点了点头!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个弟弟,也好让朕对他照顾一下?”刘彻在屋内踱来踱去,平阳候也站起身,跟在身边道:“臣想,卫夫人一定不想因为她的原因而让家人受益。”
“真是个傻女人,如果昨日卫青没有被救出,她还不得伤心一辈子?来人!”刘彻叫来一名宦官,道:“传朕口喻,封卫青为侍中,赏金一万两,不,赏金五万两!即日到宫中当值。”
等到传令的盘官离去,刘彻抽了两下鼻子,道:“现在我知道,谁要对卫青不利了!”
“陛下圣明!”平阳候躬身一揖,还想说些什么,门外宦官朝里唱道:“太后使者求见!”
“传!”刘彻转身在龙榻上坐下,等太后使者行完大礼后问道:“何事?”
“太后请皇上到鸣鸾宫一见!”
“告诉母后,我这便去!”刘彻起身,退回内室更换衣物,平阳候立在门口,等刘彻穿换完毕后,告退离去。
正文第十五章太后王娡
鸣鸾宫是太后王娡的寝宫,位于末央宫的西北角。它的前边是太液池,后边是蓬莱山,左边为凉风台,右边是唐中池,风景绝佳,是整个末央宫最好的寝宫。
王娡刚刚送走前来拜会的馆陶公主,头上的饰物,身上的穿着也来不及换下,急急命宦官去请刘彻。在等刘彻来的这当口,她懒散的坐在榻上,身前身后有数十个宫女伺候着。其中有打伞的,有掌扇的,有执旗的,当然还少不了敲腿捶背、端茶递水的。
王娡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最少她是这样认为的。身为大汉的太后,享受着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荣华富贵,她很知足,盼望着这样的日子能够平平安安的永远过下去。虽然,在她内心深处也有一些小小的遗憾,例如丈夫早亡,自己今年才三十八岁,像一只被禁锢的金丝雀,每天就在鸣鸾宫里打着转转。可……不管怎么说,对于现在的日子她还是比较满意的,如果不是馆陶公主的突然拜访。
王娡这一生,充满传奇性的色彩,十七岁那年经父母作主嫁给了乡中豪绅金王孙。
金王孙家中有财,模样又长得风流,自小熟读经书,为人彬彬有礼,简直是四里八乡所有少女怀春的对像。嫁给这样的人才,王娡在心中暗暗高兴,夫妻两个相敬如宾的过着甜蜜生活。可是,有一天母亲前来看她,打破了这种祥和。娘俩钻在屋中,一番闲聊之后,母亲神神秘秘的告诉她,前几日找人算命,算命的说她贵不可言。
母亲说,什么叫贵不可言?只有成为皇帝的妃子那才叫贵不可言,跟着金王孙这样的人永无出头之日。
母亲说,已经替她走通了门路,打算送她去太子宫,让她马上与王娡离婚!
王娡吃了一惊,以为母亲是在开玩笑,但看母亲的表情又不像在开玩笑。母亲的祖父是燕王臧荼,小的时候母亲常给她讲在王宫时的富贵生活,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听到母亲要送她去太子宫,联想起以前母亲所讲的那种生活,王娡在心中略略动心,可是话说回来,金王孙对她的恩爱使她一口回绝了母亲。
母亲是那种认准了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的主,对她的回绝毫不理会,直接找到金王孙,提出相同的要求。金王孙对这种荒唐怪事惊骇而又羞怒交加,一口拒绝,母亲恨恨然的离去。
王娡以为这事就这样完了,安下心来准备与金王孙长相厮守,谁知半个月后,母亲带人打上门来,抢了她便走,塞上快车直接送到长安太子宫,做了太子刘启的美人。
入太子宫不到两个月,王娡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可是不敢确定是进太子宫之前有的身孕还是进太子宫之后有的身孕,害怕到时候孩子早产,太子宫的人怀疑孩子的亲爹究竟是谁,她撒了个弥天大谎,声称梦见太阳坠入肚中,因此有了身孕。管他呢,只要跟神扯上关系,到时也好有个说词,众人就算心中有了怀疑,难道还能怀疑神迹吗?
王娡很知足。每天逗弄小儿。过着与世无争地生活。有一天。刘嫖前来找她。说想把女儿陈娇嫁给她地儿子刘彻。王娡地心中一动。那时。太子刘启已登基为帝。粟姬地儿子被封为太子。她根本没有打算与粟姬争宠。只盼自己地儿子快快长大。到时封个王。老地时候就去儿子地封地生活。刘嫖这一找她。让她平静如水地心起了涟漪。暗思自己或许不仅仅能当一个王地母亲。说不定还能当一个皇帝地母亲。
刘嫖地能力惊人。在朝野都有很大地影响力。如今亲自找她联姻。对于后宫争权夺利并不了解地王娡却十分灵敏地嗅出里边地机会。迫不急待地答应请求。一切都跟她所预想地那样。没几天‘金屋藏娇’地故事出炉了。又过了几日刘彻是太阳之子地故事也出炉了。儿子四岁被封为王。得宠地粟姬也越来越被刘启衔恨。
就在宫中传出粟姬骂刘启是老狗。刘启勃然大怒这当口。王娡突然灵光一闪。无师自通地洞悉宫廷斗争地所有奥妙。她施用毒计(她总以为自己那时真地是想帮粟姬一把。并且常常以此为自己开脱。以证明自己并非是个心狠毒辣地人。)。重金收买宫廷礼宾总监‘大行’。上奏给刘启。请封粟姬当皇后。
刘启大怒。斩大行。没过多久。粟姬被打入冷宫。其子刘荣被废去太子之位。她地儿了刘彻被封为太子。
有时候。王娡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鸣鸾宫。偶尔也会想起金王孙。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在人世。过得可好。继而想起与金王孙一起生活时地微末细节。心中总有一种甜蜜地感觉。不过。她明白自己如今地身份已不可能再与金王孙在一起。也就没有派人去找金王孙地下落。她很满足。儿子是当今天子。她是当今太后。儿子好她就好。儿子已成为她生命中地一切。
今天。刘嫖来找她。让她这个当婆婆地好好管管儿子。不要让刘彻冷落了她地女儿。刘嫖说话地时候脸上总是带着笑。和善地让人忍不住想亲近。王娡想坦诚地告诉对方。想一想当初粟姬地下场。应该劝劝陈娇不要太过任性。她地话还没开口。从刘嫖地眼神中看出几分威胁地意思。心中一寒。答应一定会好好说说刘彻。让他善待陈娇。
门外宦官禀告陛下前来给太后请安,王娡将纷乱的思絮收拢,摆摆手让身边的宫女退下,请刘彻进来。等到刘彻毕恭毕敬的请完了安,她让刘彻在身边坐下,打旁边几案上取过几碟刘彻打小爱吃的糕点,递了过去。
“还是母亲知道儿的心思,儿从早朝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呢!”刘彻接过糕点,胡乱吃了几口,把糕点放到一旁,问道:“不知母亲叫儿前来有何事吩咐?”
“我听说你现在大批启用儒教人氏充当朝廷官员?”王娡好似在拉家常,随随便便问道。
“儒教那些人听话,好用。”刘彻道。
“我还听说,昨天太皇太后下懿旨扣拿奸贼赵绾,今日朝堂之上你曾为此事大发雷霆?”
“哪有的事?母亲都听哪些人乱讲,看我不割了他们的舌头!”刘彻笑道。
“你别管我从哪里听来的!”王娡叹了一口气,道:“还记得当初你与陈娇初婚,两人如胶似漆的甜蜜吗?”
刘彻回想良久,才想起与陈娇初婚时的巫山云雨,只恨每天都粘在对方身上。他点了点头,疑惑的看着王娡,不知母亲今天怎么说起这事。王娡接着又道:“为何现今你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对她呢?”
“她不能生育,而且态度蛮横,不许儿这样,又不许儿那样,因此儿不想跟她在一起!”
“儿啊!”王娡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刚坐上宝座不久,大臣们还未完全顺服,此时最需要太皇太后与馆陶公主的支持。如今,你亲近儒教已使太皇太后不喜,疏远陈娇又冒犯了姑妈,只怕事情不妙,我的话你明白吗?”
刘彻半晌无语,过了一会问道:“儿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