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法飞寇-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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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育坚虽然头疼难忍,但他也注意到了车速异常缓慢,知道是开车的兄弟怕自己晕车。可自己堂堂防空队中队长,怎么可能晕车:“我没事的,诸位,不必担心。”
司机从车内的中央后视镜向后看了一眼,只见汤育坚满脸是汗,表情狰狞而扭曲。他害怕车辆颠簸加剧汤育坚的痛苦,脚下有些犹豫。
“我说开快点!”汤育坚此刻急火上攻,嚷了起来。
洪度叶前倾身子抬手拍拍司机:“没事,你开稳当点儿就行。队长这也是着急,咱主力部队眼看就要到了。”
司机点点头,缓缓加速,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重。眼前这个人,哪里还是初见时那个敢笑凌霄殿的中队长。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也紧张得打抖,手心都攥出汗来,生怕有突发情况需要急停急转。
可这怕出事却就偏出事。司机注意力全在近前,远处道路上倒伏着一摊东西却没有引起他的警觉。直到这东西已逼至近前,司机才看到路中央横躺着一只死狗。此刻转弯避让,车辆非失控不可,只能咬牙压过去。这时拌着喀嚓哐啷的骨头碎裂声和车底盘刮擦声,轿厢猛地颠簸摇晃起来。
汤育坚再次觉得喉头腥苦**,他狠下劲儿咬牙吞咽,把这口气压了回去。可这污恶之气返回体内,脑子登时一阵晕眩。此刻汤育坚费力猛撑一下眼皮,才没昏过去。
“队长!队长你真的没事吧?”副驾驶座上的实在沉不住气了。
“是啊,队长,这次你的计划已经是万无一失,剩下的让洪度叶分队长带我们干,也能完成好。”
汤育坚没有回答,表情依旧十分痛苦。
不过洪度叶与其他人不同,表情虽也紧张,可倒不至于惊慌失措。在他看来,汤育坚中队长的反应确实非同寻常,但其实细细一想,恐怕也是情理之中。在这半刻间,他已有了主意,便冲着前排说道:“队长那身子骨是铁打的,你们瞎咋呼啥。”
接着,洪度叶轻按电动车窗的按钮,开了条窗缝。既让新鲜空气能够送到汤育坚口鼻之前,又别让强风吹着他额头。接下来说道:“我说队长,让脑子放松放松,车到山前必有路。”
汤育坚此刻表情稍微舒展了一些,仰起脸来看了看洪度叶,点点头,用鼻子轻哼一声:“唔——”
这时,洪度叶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其实吧,刚才那酒是好酒,蒙大哥也是好汉。不过我也觉得……呃,没那么痛快。”
“哦?”汤育坚转脸朝洪度叶看过去,此时的脸上倒浮现出了浅浅的笑容,眉头也舒展了不少,“别憋着,你说说。”
“这次总攻,无论是李民俊那几个佣兵、还有蒙击大哥所领受的任务,以及政府军的布置,整套计划周密巧妙,尾张组已是囊中物。队长,我佩服你。虽然所有人都在自行自事,可队长你就能把这无序条件化为有序,集中力量办成大事。”
汤育坚没答话,眉头又皱紧了。
“可是呢,”洪度叶接着说道,“队长您所担心的事……呃,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您若是听了不高兴,就当是我胡说的。”
“你说吧,我想听听。”
“是关于蒙击,蒙大哥吧?”洪度叶靠近汤育坚耳边,轻声说道,“他得加入政府军后再动手,这件事情对我们每个人都很重要。”
汤育坚叹了口气,没说话。左臂肘倚车窗,手指以此为支点,紧紧压着太阳穴。
“我也在思考,希望能给队长出谋献策,可也想不出什么万全良方。但是……”洪度叶接着说,表情严肃,“你这个样子,我已经实在看不下去了。我得把心里话说出来,不吐不快!”
“哦?你有什么主意?快说来听听。”
“好,那队长你听了之后也别责怪我。”洪度叶在汤育坚旁边说道,声音不大,语速平缓,就像普通的私下交谈,“让蒙击以政府军的身份干掉斯波义仁,虽然蒙大哥口中已经答应,但是还不保险。现在李民俊、沟渠鼠等佣兵的举动此刻都在队长的计划之内,政府军也完全处于调配之下,那么大的计划酝酿至今实属不易。可是这关键的一环——蒙击能否以政府军的身份出战——如果届时未能达成,对我们可就是前功尽弃,而且还是功亏一篑。”
“嗯。”汤育坚点点头,依旧眉头紧锁。头疼加上牙床火烧般的感觉让他没法开口。
“因此我想,我们可以再来个退而取其次,买它个双保险。”
“啊?”汤育坚精神起来了,“快讲!”
“其实,让蒙击以政府军的身份进攻,这样最好。”此时洪度叶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两人脑瓜也挨得越来越近,“但这内里的关键,其实只要让‘公众’认为他是政府军的人,就够了。”
汤育坚听得频频点头,可洪度叶迟迟没说出自己的想法,也是有所顾虑。他靠在汤育坚耳旁,轻语了一句话。
就这一句话,汤育坚顿时眉间乌云舒展,颅内阳光灿烂:“好!太好了!你这家伙,怎么不早说!”
“我怕……这,虽是好心,可看似不义。”洪度叶答道。
“不!兄弟这话说得不对!你的办法极妙。”汤育坚此时已经兴奋了起来,翘起大拇指说道,“而且我告诉你,义字若浮于表面,实乃轻毛小义;取小义舍大义,便是肤浅莽汉的浮萍之义。(://。)。老话儿说得好,‘大忠似奸,大真似伪!’”
“嗯,行吧。”洪度叶点点头,“队长如果觉得可行,我也就得早动手,再迟恐怕来不及。”
“好!好好。”汤育坚拍拍司机,冲前说道,“咱们在前面引桥残段那里停一下,那里有不少等活儿的蹬三轮师傅。”接着他又对洪度叶说道,“你先去,我还得回队布置。”
“明白。”洪度叶点点头。
车刚一停稳,洪度叶拉门下车。这时汤育坚又喊了声,把洪度叶叫了回来,然后从脖子上扯下一个串红绳的绿翠观音像,说道:“拿着这个,我身边没别的东西。这件事情是我定的!我一个人担。你大胆去做,这观音像就当是我定夺此事的承诺,没有你的责任。”
看到汤育坚这一举动,洪度叶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此时事态紧急,也不好推让。洪度叶接下绿翠观音放入怀中,然后立正敬礼:“分队长洪度叶接受命令!”
“好!立刻行动!”汤育坚一笑,此刻什么头痛脑晕、什么恶心反胃全都烟消云散,“另外,咱蒙大哥你也不必担心,我将亲自为他重铸利剑!”
洪度叶不敢耽搁,赶紧朝着残桥底下聚集着的三轮车夫跑去,此计若想成功,必须跟时间赛跑。
而汤育坚在车内则清风拂面,在他心中已经勾画出了一幅壮美的蓝图。可他不知道,此刻他的大哥蒙击正陷于危险之中。
第9章 迷打醉击
蒙击将酒杯啪地摔在桌上,随着杯壁破碎浆液飞散,杯底果然呈现出大量尚未溶解的透明晶体。他此刻只觉得天旋地转,四面光怪陆离。时间的流淌变得越来越粘稠,尖叫声变成了低吼沉吟;飞溅的液珠、爆裂的碎片好像高速摄影机拍摄的慢动作般,在半空缓缓地划着弧线。
蒙击再抬头看小草生,她眯着眼嘻嘻地笑着,嘴里还在喃喃说道:“这才是南洋梦幻,这才是……”
听她这样说,蒙击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她跑了!
他右手抓住桌案左缘,胳膊一使劲,只听“嘿”一声厉呵,这四人使的圆边木桌瞬间就好像被撬起的啤酒瓶盖一般打着滚儿飞到一边。蒙击再抬左腿把身旁的椅子踢开,此刻在他和小草生面前已经没有任何障碍物。他便张开双臂朝小草生直扑而去,今天非要抓住这女人问个究竟,她到底要干什么!
小草生见状,却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如风中银铃,任凭气流摇曳,自晃自响。她嘿嘿笑道:“呀,没名瓜滚过来了!”
她这话倒没说错,蒙击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脑瓜昏昏沉沉,往前一扑时双腿不听使唤,一下子就栽倒在地上。
但是,他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只要有一口气在便死拼到底。更何况现在不过误饮半口不知什么名字的迷药而已。只见他栽倒在地上的同时,含胸把头一低,左手后撑,让右肩先着地。就着这股势头向前一滚,如同车轮般从肩头经腰至左臀部依次碾地而过,整个在地上翻了一圈。接着左脚前撑稳住身体,双手直奔小草生那垂下椅来的两条如同发着光的白皙长腿。
蒙击此刻可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今天非逮住这女人不可,不然还不知道到底是谁要害自己。
小草生一看蒙击栽倒时不但没昏过去,反而滚了一圈就要抓住自己的脚踝。她赶紧把自己的小腿缩回来,拍着掌哈哈笑了起来:“好厉害,好厉害啊。”边说着,她一挪腰从椅子上蹦下来,向旁边跑去,还边跑便笑着说,“没名瓜,快来抓我。”
蒙击哪会罢休,他眼中此时除了要亲手擒住这女人的怒火,再没别的东西。虽然脚底不听使唤,但蒙击还是站了起来,朝小草生猛扑。小草生又是侧身一跃躲开了。
在这追逐厮打间,人群此时已是大乱。蒙击面前往复跑过的各色人群如同夜间闹市行车所见的奔流霓虹。
他再定睛分辨,看到一团跳跃着的白色身影,时如奔兔、时如云雾,有形时快速、安静时模糊。只听这光洁魅影仍拖曳着银铃似的声音:“快点儿啊,没名瓜。快来抓我。”
这时蒙击仔细辨别这声音,遁声定位后猛扑而去,可是这团白光却又带着笑声跳到了一旁。蒙击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收身不能,这熊虎之躯有点像脱轨的火车,朝前莽冲直撞,无有能挡。接下来就听得叮铛哗啦一片混乱,杯碟破碎声、桌案翻倒声、布帘撕碎声,还有四周人声叫骂,混成一团。
等到蒙击再抬头,发现自己已经仰面躺在地上,确切地说是压在桌案上,桌案下还有另一人,然后下面才是地板。这一堆看上去像是失败后的杂技叠罗汉。
蒙击晃晃脑袋,身下压着的人骂骂咧咧地也钻了出来,嘴里的话让人听不懂,可蒙击又觉得这语言很熟悉。他就觉得这种语言令他又听不懂又怒火中烧。蒙击抬眼,定睛一看,接着哈哈朗声大笑起来:“好哇!原来是你们这群狗东西。来来来,大爷今天跟你们算总账。”
此刻,桌底下钻出来的人和他另两名同伴走到一起,三个人全都穿着杏黄菱形花纹摩托夹克,身背黑漆木短棍。这几个不是别人,正是在天守镇机场和蒙击交过手的尾张组成员,站在中央的就是曾试图偷袭蒙击的吊眸死鱼眼。
“他娘的!我明白了。”蒙击用手撑起了躯体,想到刚才的海女小草生,“我明白了!你们让那贱女人在我酒里下迷药,然后再让她吸引我冲撞你们的桌子。这样就能拾碴儿揍我,我还没力气还手……好!今天爷爷我就是专程来找你们活动筋骨的!来吧!”
虽然被蒙击吼了一脸唾沫,可是三名尾张组成员一动没动,只是马步下蹲,把身后的短棍抽了出来双手握紧。
即便是街头打架,也讲究“强则智取,弱则活擒”。他们在机场领教过蒙击的身手,所以这次都在做防御的姿势。三人六眼紧紧盯着蒙击的动作,等待他先出招。
可此时蒙击脑中早已天旋地转得都快适应起来了,哪管什么套路拆招。只听他口中大吼哇呀,如受伤猛虎般直扑而来,可没想到下身不听使唤,结果不但没站起来,一个踉跄又打了个滚,结果倒把这三个尾张组的人吓得后退了几步。
蒙击左脚蹲地,右脚斜撑身子:“呸!兔崽子,给你爷爷喝的什么玩意儿,真够劲儿啊。既然站不起来,今天爷爷我就跟你们躺着打。”
尾张三人组中间那死鱼眼又得一抹脸上的唾沫星子,这回他憋不住了,呜呀哇呀地举着短棍冲过来,脚下两步就踩到刚才扯碎的桌布上了。可这桌布偏巧也被蒙击左脚压着,被死鱼眼一踏一蹬,这块布一下就被绷直了。
蒙击被这块布一带,身子歪歪着要后仰摔倒。可他哪是甘于被摔倒的人,他身子往左后侧一倒,右腿顺着甩起一个巨大的圆弧,脚面一下子就抽在死鱼眼左腮帮子上。死鱼眼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踢倒在地,短棍也脱手飞到一旁。他慌慌张张站起来,用舌头顺着左边口腔上下一划一嘬,挤眉“呵”地叫了一声,自己的牙都被踢松了。
可这蒙击连酒醉带药迷,自己可耍上瘾了,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后倒抡腿时提到了死鱼眼。直到后背滚到地上,他一时兴起,便虎腰发力,整个身子倒着向上拔,两条腿如剪刀般在空中乱舞。搞得另两名冲上来的帮手被吓了一大跳,他俩本想配合死鱼眼过来挥棍乱打,可没想到死鱼眼被蒙击一腿抽到旁边,接着这剪刀腿竟搅起旋风朝他们奔来。他俩赶紧后退几步,紧张得都忘记过去扶死鱼眼了。
可谁有知道,其实这蒙击只不过是醉糊涂了滥耍而已,这一挺腰再一转,身子倒立上弹的动作稀里哗啦根本控制不住,紧接着啪嚓一声附身拍在地上,砰地一声还真响。
蒙击趴在地上,龇牙咧嘴,好不容易双手撑地抬起身子:“他娘的,差点没拍死老子。”可是身体双腿都沉甸甸的,根本使不上劲儿。
尾张组的人相互示意,然后一齐冲了上来。蒙击一看身体太重躲不开了,索性双臂使出全力将身体往上撑,腰部更是发狠劲儿把双腿收到了腹下。可是这两条腿收倒是收起来了,但是停不住,一下子就势便朝前顶去,身体也再次仰面朝上倒了下去。
可蒙击这两条往前窜的双腿愣是把冲上来的死鱼眼给顶了个马趴。而蒙击这一收一躺,身体朝前整个腾挪了两米远,弄得尾张组另两人扑了个空。不过这回他们倒记得把扑倒在前的死鱼眼扶起来。然后,这两人看见蒙击躺地上了,又赶紧转身抡棍子要打。
蒙击啥也没管,弯腰收腿,想鲤鱼打挺跳起来接着迎战。那两人看到蒙击自己仰面起身跳起来,心道:正好!便抡起棍子朝蒙击脸上打去。这棍子要是打在脸上,鼻塌牙崩。
可蒙击现在哪儿能打什么鲤鱼挺,虽是可以弯腰收起腿,腰是使出劲儿啦,脚下可软绵绵的,绷不住也分不开,结果身体没蹲稳,又仰面倒了回去,可这一下却躲过了那俩人挥过来的棍子。
这两人棍子挥空了,劲儿可收不住,全抽在自己胳膊上了,疼得龇牙咧嘴。
蒙击现在才看到身边这俩家伙了,可眼睛瞄不定。他再次像最早开打时的姿势一样,左腿下蹲,右腿斜撑,双掌按在地上。没办法,他现在想要支住身体,只能这姿势。
可那仨尾张组成员有些愣了,心里嘀咕面前这家伙虽然闹得稀里哗啦,可一直在地上躺着,他们也没能近前打上一棍,而且这舞得呼呼生风还有起势有收势,心里真的摸不准这年轻的汉子到底会不会打,有多能打。
蒙击也是这副样子撑着,虽然脑瓜里一团浆糊,可是那隼鹰一般的双眼仍旧紧紧盯着对方。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四周有人跑了却也有人围过来看热闹。至于人群中有和尚的也没上前阻拦,只是立掌掐佛珠诵念。
就在这时,蒙击看到一团绿毛挤了进来,就好像一只绿鹦鹉过枯林。那绿鹦鹉下面的脑瓜喊道:“全给我让开,我看谁敢动我大哥!”
蒙击趁这混乱间又晃了晃脑袋,看到围观人群中挤出三个小混混打扮的人,一瘦俩胖,中间的瘦子染着绿黑相间的头发。他再紧拧双目定睛瞧看:“原来是你们仨,怎么跑这儿来了。”
挤进来的三个人就是刚才在厕所里称呼蒙击为“大哥”的小流氓。虽然是街头混混儿,可他们仨认定只要叫了大哥,就得追随左右:“大哥,小弟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