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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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在册官兵数有一万三千一百人,因此兵部要求幼军,将人数压缩到一万人。”
此言一出,军官们喜色尽去,都变了脸色……那些武举军官一听到裁军就会想到自己;而那些将门子弟也担心王贤会趁机整自己。
“殿下知道这事很残酷,故而在金尚书那里据理力争,还面见皇上求情,最后才又增加了一千人的名额,但还是有两千一百人,必须要离开幼军。”王贤顿一下,又道。
一万三走两千一,这个淘汰率也很高了,不过军官们心中还有些侥幸,也许光走士卒,应该殃及不到自个吧。
但王贤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他们的侥幸:“殿下的意思是,虽然注定要有人走有人留,但谁走谁留必须由其本人决定,让不想留的走人,让想留的留下!不过表达意愿不是靠嘴说,而是靠他的行动!”
众人知道最重要的部分来了,全都屏息凝神听王贤说道:“所以接下来两个月时间,全体官兵要展开一场大比试,谁走谁留,让表现来说话!下面,请王爷宣布具体方案!”
全体军官齐刷刷把头转向太孙殿下,便听朱瞻基沉声道:
“全体官兵会分为一百三十个百人队,每个百人队配三个训练官,训练官便由诸位担当。具体的分队和每队的训练官,我和军师已经分好,待会儿会下发花名册。一并下发的还有训练大纲,上面有具体训练要求和考核标准,诸位回去后,便照着大纲训练本队,自认为达到标准,就可以到我或军师这里来要求考核。考核达标之后,会下发下一阶段大纲,最先完成全部训练的一百一十队可以跟孤去方山在御前演武……至于剩下的二十队,孤会按照你们的完成阶段,发放遣散费。诸君还请努力,以免到时伤悲!”顿一下,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道:“另外,第一个完成全部科目的百人队,集体官升两级,三位训练官升三级;前十队完成的,集体官升一级,训练官升两级;前五十队完成的,集体赏三月饷银,训练官升一级。”
朱瞻基说完,场中一片安静,众人都在消化刚得到的信息,直到王贤又出声道:“有问题现在可以提出!”
“我有问题!”薛桓第一个大声问道:“我们所有人都要当那个训练官?”
“不错。”王贤点点头。
“那岂不是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平级的?”
“不错。”王贤点头道。
“我们原先可是千户,”一些将门子弟登时不高兴了:“怎么能说降就降。”
“原先幼军初建,军官都是临时委任,做不得数。”王贤沉声道。
众将门子弟根本不鸟他,都望向太孙殿下,当初朱瞻基为了拉拢他们,信口封了些指挥、千户之类,现在又想不认账,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只见他有些尴尬地咳嗽两下道:“孤答应军师,给大家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只要你表现好,还是可以连升三级的嘛。”
将门子弟又望向薛家兄弟,他们都是无法承袭官职的,才会来幼军中碰碰运气。这兄弟俩却本就可以承袭指挥使以上的高官,在幼军里已经是屈就了,现在又要被降级,肯定是最接受不了的。他们都等着他俩蹦起来反对呢。
谁知兄弟俩却出人意料的没反对,薛桓还好像要说点什么,却被薛勋一把拉住。薛大少紧紧盯着王贤,像要吃了他一样,最后只是沉声问道:“那些被淘汰的百人队的训练官,该作何处置?”
“垃圾的下场就是被清扫。”王贤冷冷道。
“你好狠!”薛勋反而被激起血性,昂首道:“我比!”
“既然都不反对,就这么定了。”朱瞻基朝薛大少投去赞许的目光,赶紧一锤定音道。
“遵命!”众将的声音还算整齐洪亮,因为占大多数的武举军官都深感振奋,殿下和军师果然是信人!
薛家兄弟不反对,其余将门子弟更不好开口,只好也硬着头皮应下,便依次上前领取了花名册和大纲。翻开一看,勋贵军官和武举军官被打散分开,基本上每一队里,都有一个勋贵两个武举,没有清一色勋贵的百人队,也没有清一色武举的。
“我要换队,”薛桓一看,自己不仅和家将分开了,还跟两个武举在一队,瞪着王贤道:“我和他们尿不到一壶去。”
“你没尿怎么知道。”王贤冷着脸道:“先尿尿试试,实在尿不到一壶的话……”
“怎么着?”薛桓闷声问道。
“你就尿裤子吧。”王贤冷冷丢下一句,不再理他。
“你!”薛桓又要发作,却又被他大哥拉住。薛勋把薛桓拉到身后,闷声问道:“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大纲,我们就比站姿?”
“这次就不计较你对上官出言不敬了。”王贤淡淡道:“不错,会站了才会走,走得好才会跑,要循序渐进,懂么?”风遗尘校对。
“军中训练岂是儿戏!”薛勋瞪着王贤道:“我听说你是个秀才,从前没进过军营!”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王贤眯眼看着他,龇牙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道:“这套法子是我师傅教的,你有什么要指正的?”
“……没有。”薛勋闷哼一声,谁敢给姚广孝的法子挑毛病?
“你要是觉着简单,就赶紧把手下的人操练出来,过了关就能进到下一个科目了。”朱瞻基过来安慰薛勋一句。这是他们俩商量好的调子,朱瞻基是伟光正的太孙殿下,自然要唱红脸。王贤是阴险狡诈的军师,白脸黑脸都归他。
“是。”这回从家里回来,薛勋对朱瞻基变得挺尊敬的,估计他爹对他说了啥。
“还有,骂人可以,不许打人,出了人命,教你吃不了兜着走。”王贤又阴阴地从旁补充一句道。
“……”薛勋狠狠瞪他一眼,朝太孙殿下一抱拳,走掉了。
待众军官离去,朱瞻基朝王贤笑道:“你开始主动打姚师的旗号了。”
“有些事情不能反抗,就只能尽量变坏事为好事了。”王贤耸耸肩道:“反正将来老和尚找我算账,你必须跟我一起顶上。”
“没问题。”朱瞻基笑道:“这都十多天了,消息肯定传到姚师耳朵里了,他却一直没出声,显然是默认了。”
“可真够无耻的。”王贤翻翻白眼道:“这到底是谁的主意?”
“咳咳……”朱瞻基顾左右而言他道:“话说回来,你这法子到底灵不灵光?前所未闻啊。”
“别小看这个站军姿,”王贤却老神在在道:“这是军人的第一课,也是一切军事动作之母。一个田舍郎放下锄头走进军营,必须先学会拔军姿,拔好了军姿,就和寻常老百姓区别开来,才能以此为记住,进行下一步训练。”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朱瞻基咂咂嘴道:“你跟谁学的?”
“老和尚对我施以醍醐灌顶,就会了。”王贤不欲多言,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幼军军营。
一上午,军营里都乱糟糟的,一万三千名士兵重新编队,卷着铺盖到重新分配的营房住下,午饭前才基本就位。午饭一过,有心急的训练官便迫不及待把队伍拉到校场上准备开练。
起先,训练官心说不就是练站姿么,谁还不会站啊?便把队伍拉出来,在场上站成数排,然后照着训练大纲开练。
那大纲写得极细,一个简单的立正,光其动作要领就有近百个字。上头用一句顺口溜,囊括了其精髓‘三挺一睁一正直’。‘三挺’即挺腿、挺腰、挺胸;‘一睁’是眼要睁大,目视前方;‘一正直’是头要正,颈要直。
而且这还只是基础,还有更细致的要求,比如手没有贴紧大腿,腿有没有夹紧、挺直,腰有没有用劲儿,肩膀是不是放平了,胸有没有挺出来……这些都是要求的,大纲上写得清清楚楚,一个士卒一项不达标就扣一分,全队扣满十分就不过关。
为了让训练官们有个直观的判断,王贤还在大纲里提供了个小方法,在每个士卒脖子上拴根线,在线的下端绑个小石头,在石头下方再放上一小堆石灰。使士卒在立定绷直身体时,石头碰不到石灰,但只要一放松,就会石头就会擦到石灰。如果正好看到谁放松,还会发现线在晃悠……光这一手,就让那些训练官暗骂王贤变态,能想出这么损的法子来。
现在规矩有了,训练官们只能耐下性子,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细抠起来,才发现想要按要求站好半个时辰,实在不是件容易事。
首先,这群士卒都是很想练好的,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会有相当一批人被淘汰,留下的人会享受亲军京卫一样的待遇。对于普通士卒来说,是不是正式编制根本没关系,能拿到京卫的饷银才是正办。所以人人都憋了一股劲儿,按照要求一板一眼地站好,全身都绷得紧紧的。谁知刚开始还好,没过半刻钟,就浑身酸软,开始不自禁地晃动起来。
第二百七十章标兵
幼军士卒都是经过挑选的,一般要符合三个条件才能入选,出身农家、年轻力壮、粗通武艺。能符合这三个条件的年轻人,无不是吃苦耐劳、体力超人之辈。但六月末的南京骄阳似火,人在太阳底下一站,就像被火烤了一样,饶是士卒们咬牙坚持,才一刻钟,便满脸是汗,身前那根线也不受控制地晃悠起来。
“别晃悠!没吃饱么!”训练官们赶忙大声呵斥起来,士卒们赶忙强打精神撑下去。但不过又撑了半刻钟,便不禁又晃悠起来。
训练官们斥骂起来,甚至有脾气暴躁的,直接打耳光、用脚踹,但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无法让士兵纹丝不动,越来越多的人晃悠起来,那些系着石头的绳子摆来摆去,看得人心烦意乱。
“这是耍人呢是吧!”见拳打脚踢,也不可能让士卒纹丝不动半个时辰,训练官们不禁有了火气,尤其那些勋贵子弟,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王贤。
正在满腹牢骚时,便见王贤在一群随从的陪同下来到校场上,一众勋贵子弟便围了上去,气哼哼道:“军师莫非是耍人?人怎么能纹丝不动半个时辰呢。”
“这才是最基础的要求就做不到了?”王贤哂笑一声道:“我看你们干脆卷铺盖回家吧。”
“你别用嘴皮子扇人,有本事给我们做个示范,让弟兄们心服口服!”有人冷笑一声,引得一片附和:“就是,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你这是不是故意难为人?”
“没问题。”王贤点点头,对身边的周勇道:“把标兵队带过来!”
“是。”周勇应一声,从腰带中摸出一枚铜哨,用力吹响了。
急促的哨音响彻营盘,不一会儿便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明明是二百人跑步而来,却只发出整齐的刷刷声,没有一丝杂音。
在周勇哨声的指挥下,二百人同时改为齐步走,在校场中央踏步,然后整齐立定,便如一根根标枪直插在那里。令训练官们大开眼界的是,无论纵向还是横向看上去,他们的队伍都是一条条笔直的线。
有士兵将细绳系在标兵们的颈上,在末段系上石头、摊好石灰,几个训练官检查无误后,便退到一旁,设置好计时立木,然后静观其变。
立木的影子转动,时间慢慢流逝,一刻钟过去了,那些标兵浑身都被汗水浸湿,眉毛睫毛上也全是汗滴,胸前的绳子却仍纹丝不动。
有机灵的训练官,忙把自己的百人队拉过来观看,给他们上一堂再好不过的激励课。越来越多的士卒围观过来,把个标兵队围得密不透风,标兵们愈发感到闷热,却仍纹丝不动。
半个时辰到了,标兵们身上的汗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却依然像一根根直插的标枪,纹丝不动地立在那里。
半个时辰过去了,王贤仍不喊停,标兵们便继续立着,依然纹丝不动,就像一尊尊目光坚毅的雕塑。
夕阳西下,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周勇才吹响原地放松的哨声,标兵们活动下手脚,便重新整队,齐步离去,整齐划一得像从没经历过这一个时辰。
王贤看看那些一脸震撼的训练官,淡淡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众军官无言以对,他们本来以为,练习站立如儿戏一般,但当看过那些标兵的表现后,都涌起一种的强烈感受——铁军似乎是这样炼成的。
他们看向王贤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服气,毕竟能练出这样的标兵,绝非常人所能。看来姚广孝的徒弟,还真有些名堂呢……
“没话说就滚去吃饭吧。”王贤目光扫过众官兵道:“回去要士兵按照大纲放松,不然明天非拉稀不可。”
当天晚饭时,破天荒的,每队的三名训练官坐在一起,没有去找自己的小团体。因为现在各队之间,是竞争关系了,同队的官兵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这种关系的存在,让将门子弟和武举人们只能放下傲慢与成见,至少在这两个月里同舟共济,争取让本队名列前茅。
饭桌上摆着丰盛的饭菜,训练官们却食不甘味,满心都是明日如何操练,才能达到那些标兵……一半的水准。后来他们陆续想通了,要想达到标兵一半的水准,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向那些标兵求教。
草草吃过饭,各队的训练官便往中军营涌去……他们已经打听到,标兵队就是军师的亲兵队……正碰上标兵们吃完饭往回走。训练官们二话不说,一拥而入,两三人围住一个,倒把标兵们吓了一跳。有曾经在怡红阁交过手的,还以为对方是来报复呢,一拉架势就要开练!
却见那些训练官各个满脸堆笑地问道:“这位兄弟贵姓?”
“姓吴,怎么?”
“太巧了,我妈也姓吴,咱们可得好好聊聊,说不定还是失散多年的亲戚呢。”
“……”那姓吴的标兵不容分说,便被拉走了。
“兄弟吃了么?”
“吃了。”
“肯定没吃饱吧,我那有烧鸡板鸭,走,咱去好好吃一顿。”
“我吃饱了。”
“没事儿,走两步又能吃得下了……”又拉走了一个。
转眼之间,两百标兵被抢得干干净净。训练官们把他们拉回各自的营房,虚心求教开了。
“兄弟,你们到底是咋练的?”军营各处,都进行着这样的对话:“怎么能站得那么直,那么久呢?”
“没啥,就是多练呗。”标兵们早得了王贤的命令,让他们知无不言:“一开始我们也站不了多久,但有了第一次,以后就轻松多了。这样每次一点点延长时间,从一刻钟、两刻钟到三刻钟,直到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渐渐就坚持下来了。”
“那得多长时间才能练好呢?”
“我们用了将近两天。”标兵们道:“一般的士卒得三四天吧。”他们是周新严加训练了两年的成果,各方面素质都比一般士兵强许多。但这话却被训练官们当成是瞧不起他们,一个个嘴上不说,心里暗下决心,非得也给你来个两天看看。
“还有就是,你们是军师刻意挑出来的么?一个个都这么板正,我们手下里有罗圈腿,还有驼背怎么办?”
“不是,我们之前也有这些毛病,为了纠正过来,那罪可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标兵苦着脸道:“好比我吧,原先就是罗圈腿,只能睡觉的时候用腰带,把我的两只腿直直地绑在一起,时间一长,腿型就纠正过来了……”说着黯然神伤道:“可暗地里流下的泪,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训练官们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又问道:“那驼背的呢,怎么办?”兵士里很多农民出身的,整日劳作,年纪轻轻就不少驼背的。
“有驼背的,也好说,站的时候背上绑个木头架子,强迫他不能哈腰驼背,几天下来就好了。”
“原来如此……”训练官们一边点头,一边小声问道:“这都是军师想出来的法子?”
“是啊。”
“可真够……”训练官们刚要骂‘变态’,才想起这些标兵还是王贤的亲兵,忙改口道:“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