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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大官人-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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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这幅画的所有权,当然,这是后话。

……

待消停下来,魏知县也该处理正事儿。

他让王贤退出去,和刁主簿谈心道:“仁安兄,他不过应个书办,何必要苦苦为难他呢。”

“大人有所不知,此人声名狼藉、心术不正,一旦让他进了衙门,必然为祸一方。”刁主簿闷声道:“下官因他是王子遥介绍来的,不好面辞,所以才出此下策。”

“声名狼藉怕是谣传,心术不正亦是谬论。”魏知县不以为然道:“没有一份傲骨,一腔正气,是写不出这样的好诗的。”

“大人……”刁主簿只好换个角度道:“问题是,我们是佥吏,不是取士,他诗做得好,可这笔字实在是有碍观瞻……”

“字不好可以练,难得的是他擅长算学,正是本县所急需,”魏知县却拿定主意道:“就录用他吧!”

“是……”正印官发话了,刁主簿也没法再坚持。两人说了几句话,但都没提那典吏一职,干扯无聊,刁主簿便告辞回衙去了。

“东翁,”待姓刁的一走,司马求便忍不住道:“为何不索性任命王小子为典吏,也好还他个人情。”

原来魏知县因为平反冤狱,受到了朝廷的嘉奖,虽然他刚到任,不可能马上升迁,但有这份荣誉在身,就算戴上了‘能吏’的帽子,还用为前途发愁么?

魏知县是信孔孟的读书人,饮水思源,虽然不知道司马求那些主意都是王贤捉刀,但没有王贤独揽责任,魏知县是不敢悍然搜查何常家的,所以一直觉着欠了这小子点什么。

加上司马师爷还有残存的节操,也帮着王贤说话,是以魏知县答应,将徐山空出来的典吏位子给他。但显然这会儿,魏知县变卦了,他叹口气道:“我想过,这样不妥,有那么多人等着上位呢。姓刁的来闹这一场,还不是为了给他小舅子,争这个典吏?我要是直接把这个位子给他,太招人怨了。还是一步步来吧……”

其实这些道理,司马求何尝不知?但是吏员的位子相当稳固,有人甚至能在一个位子上干一辈子。要是错过这次机会,谁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官场上最怕的就是欠人情,不赶紧还清了,光利息就能把自己赔死。

“如果他真有本事,也用不了等多久。”见他还要说什么,魏知县低声道:“本官也正是用人之际啊!”

“唉,好吧……”司马求郁郁道,心说,什么时候能把最后的节操也丢掉?

……

回到吏房,王子遥对王兴业绘声绘色讲起来,方才发生的经过。听得王老爹一愣一愣,心说这还是我儿子么?会写字会算账,还会作诗?不是坐哪哪湿吧?

“孩儿是抄来的。”王贤很诚实道:“原先在哪看过,记不得出处了。”

“胡说八道。”却骗不了王子遥和王兴业两条老狐狸,两人压根不信道:“大老爷是进士,三老爷是举人,那么大学问的俩人,都没听说过的诗,你却知道?骗谁呢。”

“呵呵,这孩子不错,还知道藏拙,我刚要说说你,日后可不要恃才傲物,不然是要碰钉子的。”王子遥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道:“方才我问明白了,刁主簿之所以为难你,是因为你原先羞辱过他女儿,什么‘贱人就是矫情’亏你能想得出来。”

王贤承认认错道:“侄儿不懂事,给伯伯惹麻烦了。”

“这算什么。”王子遥摆摆手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这衙门是咱们这些苍王信徒、萧王子孙的,他姓刁的想找不自在,尽管不给我面子!”

这霸气侧漏的话语,让王贤目瞪口呆,方才他可看到了,王子遥在刁主簿面前,是多么的毕恭毕敬。但看老爹一脸深以为然,他显然不是在说大话……

“罢了,今天这事儿,不要放在心上了。”这时候,吏房的白役进来,拿着一身叠好的白衫、衫上搁着皂巾、鞋袜。

王子遥见状站起身,接过衣衫亲手递给王贤道:“有我在,谁能欺负到你头上?”

“还不谢谢你伯伯。”王兴业不胜欢喜道:“日后好生跟你伯伯学着,能有他三成功力,将来我就不愁了。”

“唉,小二将来肯定比我强,”王子遥摇摇头道:“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就是扶他走一程罢了。”

王兴业又谢过王子遥,才领着王贤从衙门出来。离开县衙,王贤终于忍不住道:“爹,你和王伯伯交情真好。”

“呸。”王兴业啐一口道:“林家的一袋子钱,老子给了他一半,不然他能这么热情?”说着恨恨道:“花了钱还让你这么惊险才过关,他那是不好意思了,才说了几句好听的。”

“也不怨他,是我得罪了刁主簿。”王贤郁闷道:“本来以为,这下肯定没戏了,我才往他的画上写字,谁知道峰回路转,县太爷竟给我解了围。”说着叹口气道:“日后刁主簿少不得给我小鞋穿。”

“那是一定的,不过也没啥。”王兴业满不在乎道:“他要是敢对你过分,我自会设法收拾他。”

王贤不禁佩服万状,王子遥也就罢了,老爹一个白身,竟敢说收拾本县三把手,真是霸气啊……也不知是不是吹牛。

回到家,便见屋里坐满了人,街坊邻居们正在吃茶拉呱,等他的消息。

见父子俩回来,王贤手里还捧着白衫黑巾,街坊们便都高兴地笑起来,纷纷赞扬王老爹本事大……在他们看来,王贤这个小混子,能人模狗样的成了官家人,自然全是王老爹的功劳。

王兴业却一反常态,大肆吹嘘起自己儿子,有多么地能写会算会作诗,极力证明儿子是凭自个本事考上的,听得街坊们一愣一愣。

第三十章新人

当天,老爹叫了酒席,回请街坊们吃酒,也庆祝儿子成功成为官家人。

席间,街坊们对王贤说了很多鼓励的话,但中心思想依然没变,就是好好干,千万别犯事儿,连累我们吃官司。街坊们为王贤这个不靠谱青年作保,自然要平添许多担心。

王贤除了哀叹成见之深、难以扭转之外,也只能点头应着。不过看到老爹老娘大哥小妹满脸的欢喜,他的心情又愉快起来,能自食其力、让家里人松口气,不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么?

如今期望达成,怎么也算小小的成功,理应敬自己一杯。

第二天天不亮,老娘就把王贤叫起来洗脸穿衣。

当他头戴黑色的无翅吏巾,身穿月白色的圆领衫,腰系黑色的丝绦,脚下是黑鞋白袜,一身簇新的出门时,相送的银铃咯咯笑道:“想不到二哥穿戴起来,还真挺好看的。”

王贤白他一眼道:“难道我以前很难看?”便与大哥一起出了门。

王贵还是去作坊上工,对老爹让弟弟去衙门上工,他只有满心的高兴,尽管他的字比王贤写的工整多了。

“大哥,爹要给你找河泊所的差事,你为啥不去?”兄弟俩走在巷子里,王贤问道。

“这半年,俺没少问东家借钱,东家待俺不薄,俺也不能对不起他啊。”王贵憨厚地笑道:“俺要是一走,作坊里就没人会下料了……再说俺也喜欢造纸,看着一扎扎雪白的纸,觉着特别满足。”

“可是这活太累了。”王贤叹气道:“整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不要紧,你哥身体棒着呢。”王贵说着,吞吞吐吐了半晌,方道:“那啥,改天我请你吃饭吧,咱兄弟俩,在外头吃。”

“该我请哥哥,等我发了钱。”王贤笑道。

“那要等太久了……”王贵小声嘟囔道。

“你有啥事儿?”王贤奇怪道。

“没、没事儿,”说话间到了巷口,王贵与王贤分开道:“我上工去了。”

“什么情况?”王贤摸不着头脑,也往衙门走去。

这时候,街上已经有摆摊卖早点,推着大车收马桶的了,见到王贤都纷纷打招呼,笑道:“二郎这是去衙门啊?”

往日王贤走在街上,都是被无视的,突然这么多人开始跟他招呼,让王贤颇不习惯,只好连连应道:“是啊,六叔。”“早啊,七哥。”“我吃过了,兰妹子……”

就这样一路走到衙门口,他看到被枷号那两人仍在。昨天两人低着头,今天正好对上目光,王贤才发现他俩似乎是县里的粮商,也不知犯了什么罪。

跟门口的差人打个招呼,王贤进去衙门,径直到吏房报道,但王子遥并两典吏去二堂排衙了,只有三个书办和两个白役坐在那里聊天。

见王贤进来,昨天那个书办刘源,便指着他笑道:“喏,这就是咬定青山不放松。”

众人笑着起身与王贤见礼,都道久仰久仰。因他是王兴业的儿子,故而对他很客气。刘源拉着王贤坐在穿白衫的书办中间,笑道:“大家一个屋檐下当差,彼此以兄弟相称,你最小,我们这些都是当哥哥的,日后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们就是。”

王贤是二世为人的,待人接物上无师自通,与众人小意应承,很快便和他们熟络起来。

“兄弟分到富贵威武贫贱哪一房去了?”刘源问他道。

“呃?”王贤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这是老百姓对咱们六房的形容。”众人笑着为他解释道:“‘富’是户房,本县的户籍、田赋、财税、婚姻,全都由户房承办,不富得流油才怪。‘贵’是咱们吏房,全县的里甲、保正、乡官,还有本县的吏胥档籍,全归本房经管,自然要‘贵’一些。‘威’是你老爷子原先管的刑房,管着本县刑狱,自然威严。‘武’是兵房,这不消说。‘贫’是礼房,管着本县的考试、祭祀、礼乐、旌表、说它贫是相对其他各房,其实‘呆出息’还是不少的,比如考试的时候。”

“至于‘贱’,则是工房,管本县修造河工,乍一听都是执役,故名之‘贱’。胆子大一点,其实比户房还肥。”众人笑道:“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好去处,有道‘当官不如为娼,为娼不如从良’。要是能分到仓库和粮库去,那真是老鼠掉到米缸里,等着撑死吧你……”

“咳咳。”刘源觉着他们说得有些离谱,便打断道:“其实哪一房都有好处,也有不好处,比如户房富,可事务杂且多。累不说,还容易出岔子,吃赔累。倒不如礼房清清闲闲,拿些呆出息,日子过得自在。”

“不过对老弟你来说。”几个书办看看门口,压低声音道:“千万别分到户房里去。”

“为啥?”王贤听得很是用心,闻言奇怪道。

“因为李司户跟你老爹,是多少年的死对头了。”刘源压低声道:“要是分到户房,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哦……”王贤点点头,心说,我有得选么?

一众前辈又跟他讲了会儿古,王子遥和两个典吏回来了,众人连忙起身相迎。

“贤哥儿,县太爷叫你。”王子遥看看王贤道:“用不用找人带你过去?”

“小侄认识路。”王贤摇摇头,告辞出去,王子遥便对手下训话,也没再搭理他,热情程度比昨天差了好多。

王贤顺着昨天的道,来到月门洞前,便见昨天的门子坐在那里,他朝那人作揖问好,便要往里走。却被那门子拦住,打量着王贤道:“新来的吧,这是后衙,未经通禀不得擅入。”

“是大老爷找我。”

“那也得通禀。”门子撇撇嘴,脚下生根道。

“……”王贤这才明白,这厮是要进门钱,登时一阵不爽。但昨天才往刁主簿的画上写字,今天再跟魏知县的门子吵架,自己在众人眼里,就彻底成刺头了。

无奈,他从靴页里摸出一张破破烂烂的宝钞,那门子竟然不收,王贤一翻白眼道:“就这一张,爱要不要。”

“爱进不进、没钱滚蛋。”门子大怒,一个新来的小白,竟敢对他堂堂门政大爷不客气。

“这是你说的,那我回去了。”王贤转身就走。这老东西以为他是新人,就什么都不懂?求见和应招而来,他能一样么?

“唉,别……”那门子这个郁闷啊,怎么这小子头天来,就跟老油条似的。不知是家学渊源还是个愣头青?

把那张最多值十文钱的破钞丢给门子,王贤进了后衙。

王贤通禀之后,亲随将他领进外签押房,等了好一会儿,魏知县才出来见他,身后还跟着司马求。

“小人拜见大老爷。”当上书办以后,除非大老爷命令他跪下,否则面前县令时,只需作揖即可。

“免了。”魏知县在主位上坐下,司马求坐在他右手边,至于王贤,当然还是站着。

“王贤,本官要谢你两件事,”魏知县身穿着七品公服,派头十足道:“一个是你帮我翻了案子。另一个,是你那首诗,让本官很受感动。”

“大老爷过奖了。”

“本县有功必赏,本欲赏你个经制吏,无奈旁人对你的过往颇有微词,何常那个案子,又无法对他们名言。”魏知县摆摆手,不听他废话道,“所以只能先委屈你一下,待时机成熟再行提拔。”

“不过你也得争气。”司马求在一旁搭腔道:“早日立个功劳,大老爷就能早日提拔你,否则熬资历的话,你前面好几十号人呢,猴年马月能轮到你?”

“……”王贤又不是真菜鸟,焉能听不出这俩人是在给自己下套,但他昨晚就想好了,既然得罪了刁主簿,自己就得抱好魏知县这根大腿。他的福祸沉浮,都在这位县太爷手里掐着呢。

只是没想到,这才第一天,就有自己‘立功表现’的机会了,这也太迫不及待了吧?王贤涌起炮灰的自觉,横下心道:“小人得大老爷垂青,实乃三生有幸,当肝脑涂地,以为报效。”

“唔。”魏知县闻言大喜,笑道:“别紧张,本官还有些事,让司马先生跟你说说安排吧。”说着起身拍拍王贤的肩膀道:“好生练练字,再多读几本书,将来考个秀才出来,我也好重用你。”明朝规定,吏及官不入流品者,都有权参加科举,但这明显是个嘴炮。

“小人牢记大老爷的谆谆教导。”王贤激动得热泪盈眶,送魏知县进去。

待回过头来,却见司马求揶揄地笑着,显然在笑话自己表演的痕迹太重。王贤咧嘴一笑道:“多谢先生的大恩。”

“咳咳……”司马求登时心虚起来,王贤的功劳,魏知县只知道一成不到,其余九成多,全被自己私吞了,却对王贤没有任何回报,此刻还要把他往火坑里推,实在是不像话。

第三十一章爹坑

外签押房里,司马求对王贤道:“其实你误会老夫了,我是诚心诚意想帮你谋个经制吏来着,谁知道刁主簿跟我杠上了,大老爷虽然和老夫亲近,但也不好得罪刁主簿,只能先把这位子空着,让你和他小舅子公平竞争……不过你放心,他小舅子不学无术,怎么会是你的对手,只要你立个功劳,包管大老爷选你上位。”

“在下也是不学无术……”王贤却不为所动。

“你不一样的,你是真人不露相。”司马求一个劲儿地给他戴高帽,越是这样王贤就越警惕,叹口气道:“先生有话还是直说,能办到的我自会尽力……”

“嘿,鬼精鬼精的小子……”司马求讪讪道:“是这样的,大老爷准备把你分到户房去。这可是一等一的好差事……”

“据说李司户和我爹是老冤家。”王贤面无表情道。

“是么?”司马求一愣,道:“这下更麻烦了。”

“原先的麻烦是什么?”王贤问道。

“原先的麻烦是……”司马求顺口说完,才发现被套了话,不由苦笑道:“算了,实话实说吧。这不眼看要收秋粮了么?按照规矩,县里要根据黄册,派人到坊、乡,指导坊长、里长挨家挨户登记核验,然后汇总上来,得出应收的税额。黄册是什么,你知道吧?”

“呃……”王贤想一想道:“不太清楚。”

“咳咳。”司马求搞不懂,这小子如此聪明,却如此缺乏常识,只好耐着性子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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