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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大官人-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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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收秋粮就好了。

正在发愁呢,吴为掀帘子进来,笑道:“大人,送钱的来了。”

“什么送钱的?”王贤一愣。

“周粮商,”吴为说着,奉上一张烫金的请帖道:“他来给大人送请柬。”

“无事献殷勤。”王贤扫一眼,请客的地方竟然在小秦淮,不禁咽下口水道:“我今晚要回家吃饭。”

“那我回了他。”王贤现在是户房老大,自然不是谁都能见的。

“别急,”王贤问道:“你为什么说,他是来送钱的?”

“他应该是来求大人,把常平仓的陈粮卖给他的。”吴为道:“每年新粮收上来,常平仓都会减价处理掉一批霉烂的陈粮,换上一批新粮进仓。他每年都会来一遭。”

“原来是收购霉变陈粮啊……”王贤奇怪道:“那该我们求着他才是,他来求我作甚?”

第六十三章何苦来哉

“呵呵,这里头是有花头的。”吴为现在以王贤的心腹自居,自然知无不言。“常平仓是用来储粮备荒的,按规制,不遇到灾荒饥馑,是不准开仓放粮的。”

“但是粮食储存得再好,都是要坏掉的,衙门每年都要卖一批霉变陈腐的,然后再买一批新鲜粮食,这是定规了。”吴为接着道:“但多少粮食霉变陈腐,需要买多少、卖多少,就需要大人实地勘察后,定个数字报上去,等到批下来,就可以找粮商卖粮买粮了。”

“这样啊。”王贤明白了,这里头确实花头不少,比如将好粮食充作腐烂变质的贱卖,再将次货粗料当好粮食买进来,这一出一进之间,有多少牟利的空间啊!而且老母鸡变鸭,也不会账实不符,没什么太大的风险。

“往年这时候,县里几家粮商,都争着抢着给李司户上供,等到完事儿后,又有大笔的抽头,还不用跟下面人分。”吴为道:“关键是安全啊,大人要是手头紧,不妨萧规曹随。”显然是听到了王贤到处借债的事儿,所以吴为才有此言。

“呵呵……”王贤颇为意动,但细细一想,却又一惊道:“万一要是需要开仓放粮呢?”

“且不说我们富阳风调雨顺,多少年没灾没害的了。”吴为笑道:“就算真要开仓,好粮和糙粮有区别么?无非就是多带点糠……”

他正说着,却见王贤拉下脸来,只好赶紧打住。就见王贤目光冰冷地扫着他道:“哪里弄不到钱,非要贪老百姓救命的粮食?不怕遭报应?”

“我就是这么一说,让大人知道这里头有猫腻,”吴为见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忙改口道:“大人不愿干当然最好。”

“哼……”王贤这才缓下口气道:“钱虽然是好东西,但为钱昧了良心,掉了脑袋,就太不值了。你我之间推心置腹,我说的绝不是假话,你日后切记为我把好关,不要让我被人坑害。”

“是。”吴为肃容道,其实有底线的上司,更易受人尊敬。他虽然被训了,对王贤却增加了几分好感。

“让你一说,我觉着有必要去常平仓看看。”王贤微微皱眉道:“别到时候前任造孽,后人遭殃,那就太窝囊了。”

“好,我这就安排。”吴为从靴页里掏出一片纸,那是王贤的行事历,看一下道:“明天申时空闲,可以过去。”

“不用知会常平仓,直接过去就行。”王贤点点头道:“多带点人,我要盘库。”

“好,现在未时以后,大部分都闲了,”吴为道:“我明天中午招呼一声。”给公家做事,没必要那么拼命,王贤也只要求属下,完成分内工作,很少派差事。这还是他上任以来头一遭。

“嗯。”王贤点点头。

未时一过,王贤便离开衙门,身边还跟着帅辉、秦守、刘二黑三个。

按说吏员身边是没有长随的,只有官员才配亲随,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尤其户房这样近百十口人的大房,总会有几个白役,鞍前马后跟着老大,还不用自己开工钱,比当官的还安逸。

路过集市时,王贤让帅辉去买了只烧鸡、腊肠、活鱼、还沽了三斤花雕酒,当然是付钱的。以他如今的身份,再白拿人家东西,岂不被笑掉大牙?

路上遇到相熟的街坊,一个个都堆满了笑容,只是如今这笑容里,似乎多了些谦卑:“官人许久不见了。”

“这阵子衙门里太忙。”王贤微笑答道。

“听说官人当上司户老爷了?”

“哪有,”王贤摇头否认道:“我才当上典吏几天?”

“说的也是。”小民粗鄙,心里藏不住话:“听说衙门里有熬了十几年的老书办,官人才进衙门几天,能当上令史就很了不起了,怎么可能又当上司户呢?”

“哼哼,”秦守闻声冷笑道:“你懂个屁,我家大人如今署理户房事,过不了几天就升为司吏了。”

“啊!”登时满街倒吸冷气声,街坊们难以置信地望着王贤,心说真是见了鬼了,莫非王二昏迷期间,狐仙上身了?要么就吃了仙丹,反正跟原先是浑然不同了。

帅辉和二黑买好东西回来,王贤朝众街坊告声罪,便回家去了。

街坊们热情与他道别,待王贤走远了,便望着他的背影,纷纷议论起来。

“你们说,王小官人是吃了啥仙丹,咋就变化这么大?”

“是啊,原先看着跟市面上的混混有啥区别?这才几天,就得大老爷赏识,成了户房管事了?”

“一群愚夫,就知道趋炎附势,”算卦的张瞎子冷笑道:“当年我早说过,王小官人印堂饱满、根骨清奇、生就一副富贵相。之前落魄不过是时运不济,如今风云际会,自然时来运转,一飞冲天了!”

“吓,你真说过?”好些大婶震惊道:“真算得这么准?”

“他就靠这句话骗吃骗喝,对谁都这样说。”卖肉的朱大昌哈哈大笑道:“说他算得不准,就是说自己一辈子倒霉,谁敢揭穿他?”

“原来如此。”大婶们露出失望的表情。

见自己的生意被搅黄了,张瞎子愤怒道:“猪大肠,你就没有转运的一天,活着杀一辈子猪,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哈哈,我不杀猪干啥?”朱大昌却满不在乎道:“你个老骗子也得下拔舌地狱,到时候咱们做个伴哈。”说完便卖肉去了。

见刚聚上来的客人又散开了,张瞎子忙大声道:“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们看,王大官人肯定不止于此,将来是要当王爷的!”

“瞎说也得有边!”摆摊卖字的落第秀才笑骂道:“异姓不得封王,你连这都不知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张瞎子面红耳赤地分辩道:“命里有时终须有,错不了的!”

众人哪里相信,全都哄笑着散开,再也不信张瞎子一句。

“我这是张天师嫡传的先天易数……”听着人都离开了,张瞎子无比委屈道:“错不了的……”

可惜他微弱的声音,转眼便被嘈杂的市场所吞噬,就算听到的也当成个笑话……

到家门口,王贤接过东西,打发帅辉几个回去。然后推门进去。

银铃听到动静,从屋里探出头来,一见是王贤,登时瞪大眼道,“吓,二哥回来了?”说着小兔子似的窜出来,接过王贤手里的篓子道:“都快一个月没着家了,可想死我了。”

王贤从怀里掏出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宠溺笑道:“是想好吃的吧?”

“都想都想。”银铃忙把他迎进天井,这时东西两厢房同时掀开帘子,西厢的林清儿似欢喜似幽怨似想念地看了王贤一眼,险些把他魂儿勾去,却对对面开了口道:“嫂嫂赶紧回屋,小心冻着。”

原来东厢房里出来的,竟然是侯氏,她红着脸,低着头,对王贤道:“二叔,你回来了。”

“是,大嫂,听说你回来了,我赶紧回来看看。”王贤一袭青衫,外罩灰色的披风,脸上的笑容真诚而富有自信。

看着换了个人似的小叔子,侯氏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当初王贤求她留下来,说‘用不了几个月,王家就会有起色。’她却恶毒地讽刺说‘只要有你在,王家就永远没有转运的一天。’

谁知王贤竟没有说大话,三个月的时间,王家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大翻身。公公平了反,当上了正九品的杭州府知事,小叔更是难以置信地实现了三级跳,成了富阳县的财神爷。

王家从无可救药的破落户,转眼成了炙手可热的官宦人家。这一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发生在这三个月里,简直跟白日做梦一样,却实实在在地摆在她面前!让她把肠子都悔青了……

侯氏的老爹都快骂死她了,这个不争气的女人,九十九步都走过去了,最后一步当了逃兵,还把话说得那么死。现在好了,人家王家恨不得休了你,挑着样地找黄花大闺女!你却只能找个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

不用她爹骂,侯氏也恨不得抽自己一百耳光,自己咋就这么点背?就不能多忍耐一个月?这下好了,婆婆、小叔、小姑子全得罪了,可怎么有脸回去?关键是,就算豁上脸不要,也过不了婆婆这关……

不过她还没蠢到家,知道王贵是个心软的,便天天去纸坊缠他。王贵果然很容易就心软了,和她一起想办法。为了回去,侯氏也真是拼了,好歹也是富户家的女儿,听了王贤的馊主意,竟二话不说,跟王贵算准日子,到芦苇荡里野合。

终于,前几日天癸未至,请钱婆子一看,说是有喜了。两口子喜极而泣、抱头大哭一场,又叫上老丈人、俩舅子,一起到家里赔不是。

老娘性子硬归硬,但盼孙子盼得发狂,看在侯氏有了王家种的面子上,终于没把她撵出去……不过也没好脸给她。

不过对侯氏来说,能再回家就是大喜了,哪还要求那么多。

第六十四章哎哟我的娘

说句心里话,王贤一眼都不想看到这娘们。但没办法,谁让大哥就认这个老婆呢,冲着大哥,他也得认这个大嫂。

好在侯氏还知道羞愧,一个劲儿对王贤说抱歉,“二叔要是气不过,就打我一顿吧。”

“呵呵,大嫂此言差矣,从前是我太浑,你那样对我一点错没有,”王贤心说我倒是想踹你两脚,可你肚子里怀着我娘的孙子,她不杀了我才怪,“现在我改好了,你也回来了,咱们一家子安安生生过日子,多好?”

“就是就是。”侯氏自是心情大松,抿嘴笑道:“我和弟妹的感情可好了。”

王贤闻言看看林姐姐,只见她眼角闪过一丝苦笑。

“杵在外头干啥?”老娘出现在堂屋门口,“王贵媳妇你滚回床上躺着去,大夫不是让你别累着么?”

“哦。”侯氏缩缩脖子,哪敢反嘴,朝王贤笑笑道:“回头再跟二叔说话。”便缩进屋里。

“好的。”王贤点头笑笑,林清儿怕她尴尬,便到东屋陪侯氏说话。

王贤有些同情地看着林姐姐的背影,却发现经月不见,她丰腴了一点,虽然还很苗条,却有了微微的曲线,这还是穿着冬裙呢……嗯,就该这样,太瘦了不好。

正暗自品啧,耳朵却是吃痛,王贤‘哎哟’一声,回过头来,就见老娘满脸醋意地瞪着自己。

这么多天不回来,一进家两眼就光盯着林姐姐,活该被老娘揪耳朵。

王贤连忙叫了一声娘。老娘不会说自己吃醋了,板着脸哼道:“你个小王八羔子,翅子硬了,这么大的事儿,不跟家里商量!”

“啥事儿?”王贤摸不着头脑道。

“还装傻!”老娘劈手揪住他的耳朵,把他拎到屋里,骂道:“这是什么?”

王贤打眼一看,桌上正是那份纸坊的文契,不禁有些奇怪,看刚才侯氏的样子,显然还蒙在鼓里。

“王贵媳妇还不知道,他拿回来让老娘做主。”老娘有些得意道:“哼哼,你大哥虽然蠢了点,却不像你这样,敢自作主张。”

“亲娘,先放手,耳朵都要被揪掉了!”王贤捂着发红的耳朵道:“这种好事儿,手快有,手慢无,我来不及回来商量啊。”

“哼。”老娘哼一声,终于放开手道:“算你还有点良心,发达了没忘了大哥。”

“第一我没发达,现在欠了一屁股债,第二,大哥对我怎样,我就对他怎样,这是天经地义的。”王贤苦笑道:“娘,当着林姐姐的面,你给我留点面子吧。”

“嘿,还知道要脸了……”老娘扬手要打,但终究是收回来道:“不过这作坊,不必全给他,我做主,你们兄弟一人一半,他负责造纸,你给他卖,挣了钱一人一半,就这么定了。”

“娘,这是我送给大哥的。”王贤苦笑道:“我再留下一半,就没意思了。”

“我知道,你是因为王贵舅子那番话。”老娘冷笑道:“想不到你个小崽子,还挺有性子呢。”

“就是要让侯家看看!”银铃一边大口嚼着金黄的栗子,一边挥舞着小拳头道:“不用靠他们,我哥也能当东家!”

“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插嘴。”老娘瞪一眼银铃,对王贤道:“只要老娘还在,你兄弟俩的事儿,都是我说了算,管你有没有意思。”

“这……”王贤彻底无奈了,他当然知道,按照大明律,父母有权支配子女的一切,包括婚姻财产,否则就是不孝。尤其是摊上这么个说一不二的老娘,自己更是没有发言权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娘也不能让你吃亏。”不过老娘也知道儿子如今出息了,放在以前可不会跟他解释,“再说王贵那憨样,甩开你单干,还不让人坑死?”

“娘,我平时也挺忙,没多少时间上心。”王贤苦笑道。

“你盯着点就行了,”老娘一挥手道:“再说了,你如今是富阳财神爷,有多少纸卖不出去?我这也是让他沾你点光。”

“老娘英明神武。”王贤马屁奉上道:“既然如此,再把我这份一分为二,给银铃当嫁妆吧?”

“那多不好意思……”银铃羞羞道:“谢谢二哥。”

“想得美,滚去把鱼收拾出来!”老娘一脚把银铃踹出去,对王贤道:“不用你瞎操心,顾好自己就行了。”顿一下道:“你爹的差事已经定下来了。”

“听我哥说了,杭州府知事。”王贤点头道。

“过完年,你爹就得去杭州上任了。”老娘道:“虽然离富阳不远,但终究是外地了。”

“嗯。”王贤点点头,不知道老娘要说什么。

“你爹的意思是……”老娘的脸上,竟闪过一丝羞赧道:“让我也一起去。”说完觉着太弱了,又恶狠狠道:“老东西色色的,老娘不看住他,非给你弄一堆小娘出来。”

“哦。”王贤哪敢接茬,点点头道:“爹年纪也大了,老娘去做个伴,儿子也放心。”

“本来我想的是,带着他们三个一起走,你自己留在富阳。”王贤这话,让老娘深感受用,“反正你整天不着家,离我们远近也没啥区别。”

“呃……”王贤一时没想明白,‘他们三个’包括哪三位。便听老娘接着道:“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王贵有作坊要打理,媳妇又怀孕了,他是走不了了。”顿一下,老娘终于把心思说出来:“你说老娘是该顾老的还是小的?”

“当然是老的了。”王贤赶紧知情识趣道:“娘已经为我们付出太多太多了,再让你和老爹分开,我们就太不孝了。”

“谁稀罕他个臭老头。”老娘眉目间闪过欣喜,嘴上却狠狠道:“我主要是为了看住他,他太不老实了!”

王贤这个汗啊,老爹无非就是好喝个花酒,可从没敢把女人往家里领过。

“但是你们这一窝不省心的,让老娘咋放心?”老娘又叹口气,看来也真是很为难。

“我们都这么大了,哪个不能照顾自己?”王贤笑道:“就算是大嫂,雇个婆子照顾一下,何必要老娘伺候?”

“老娘伺候她?哼哼……”老娘哼一声道:“家里还欠一屁股债呢,也没闲钱给她雇婆子!”说起来王家人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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