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第4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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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上,众将目瞪口呆,太子目瞪口呆,派兵出城之事,再也没人敢提……
这会儿工夫,汉王军的中军已经彻底乱套了,那一千骑兵势如破竹的冲击之下,官兵们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防线来,转眼之间,就被冲到距离帅旗不到百丈的地方!
帅旗之下,宋琥额头青筋突突直跳,那张脸比锅底还要黑了。他能不脸黑吗?那杀到眼前的敌军,连样貌都能看清楚了!
许诚等人吓坏了,忍不住劝道:“大帅,赶紧暂避吧!”
“我不走!”宋琥却断然道:“我就不信了,中军两万将士,能拦不住区区一千骑兵!”他说着刷地抽出剑,咆哮道:“给我顶住,后退者杀无赦!”
宋琥一声令下,穿着红衣、红布包头的督战队上去了,连杀几十名败退的官兵后,终于是稳住了阵脚——其实不用督战队,二黑他们也差不多冲不动了……越往帅旗敌军就越密集,也越有时间结阵迎敌。
终于,汉王军硬是靠着人堆成的肉墙,把二黑他们冲击的马蹄,硬生生延缓下来,方才还势不可挡的一千骑兵,转眼就陷入重围……
“杀!杀光他们!”汉王军的军官们血红着眼咆哮下令!被这区区一千骑兵,把中军搅成这鬼样子,不管此役的胜负如何,他们都要成为笑柄了,自然恨死这些自寻死路的疯子了!
然而一千骑兵是疯子不假,自寻死路却不一定,就见蒙面人突然打个尖利的唿哨!
听到那声唿哨,骑兵们突然从马背上解下一个个甜瓜大小的陶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四下乱扔。
汉王军官兵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名堂,还有人用兵刃直接把那些陶罐半空击碎——陶罐粉碎的同时,里头红色的烟雾也弥漫开来!数百上千个陶罐破碎的同时,眼前这片战场,也被红色的烟雾彻底笼罩!
宋琥等人死死盯着那红色的烟雾,很快听到有密集的咳嗽声传来,那是被烟雾笼罩的将士们,一个个闭着眼、捂着脸,没命地咳嗽起来。这一咳嗽起来,手里的兵器都握不住了,哪还顾得上敌人……
“这是什么妖法?”许诚等人惊呆了。这时候风带来了一些红烟,呛得他们也咳嗽起来,鼻涕眼泪都下来了。
“是毒烟!”宋琥赶忙用帕子捂住嘴,闷声下令道:“快掩住口鼻!”
军官们赶忙掏出手帕,没有手帕的用袖子挡住,这才勉强好受点。
“不要紧,风很快会把烟吹散的!”宋琥两眼血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被那毒烟熏的,咆哮道:“再说这烟不分敌我,他们也一样不好受!”
那一千骑兵,仿佛就是为了专门打他的脸而来!宋琥话音未落,就见红色的烟雾中,冲出数百头戴狰狞面具的骑兵……连战马都带着类似的皮制面具!
宋琥的说法,显然是侮辱六处研究人员的智商了……
那些骑兵从红雾中一冲出来,宋琥就感觉手脚冰凉——虽然他面前还有密密麻麻的层层护卫,但因为风向的原因,那红色的烟雾和那些骑兵的冲锋方向是一致的,就像是那些骑兵的开路先锋一样!
眼见着眼前的护卫咳嗽连连,捂嘴揉眼,根本没法专注迎敌——而那些裹挟着红雾而来的骑兵,一个个戴着狰狞的面具,凶狠地挥舞着马刀,就像一群收割人命的死神!
护卫们一时魂飞胆丧,节节后退……督战队这会儿也光顾着咳嗽去了,哪还顾得上督战?倒有不少被溃退的将士给撞倒活活踩死了……
许诚等人见状,也吓得两腿发软,尖叫道:“大帅,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宋琥双目血红,死死盯着那些冲到二十丈内的敌骑——他终于了解到孙权当年的无奈了。打仗其实就是打个气势,当气势被敌人完全压倒,什么优势都是白搭……
第七百七十七章动摇
宋琥是大明驸马、功臣之后,年纪轻轻就被永乐皇帝委以重任,佩前将军印,出镇甘肃。可谓少年得志、风光至极。只是在西北和地头蛇相处得很不愉快,被人家连坑了几回,灰头土脸回了京城。
回到京城后,那些王公贵族当面不敢说什么,背后没少风言风语地议论他,宋琥深以为耻。
自此后愈发不苟言笑,深沉莫测。好在汉王非但没有看轻他,反而对他愈加倚重,从这次起事,他的地位仅次于朱高煦,被派为主帅、统领大军便可见一斑。这位西宁侯爷跟着朱高煦起事,一是两人光着屁股长大,当然要共同进退,二也是存了一雪前耻的念头。
所以看着那些面目狰狞的骑兵,朝自己冲过来,他想用最大的声音对自己说:‘绝不能退缩!’
可是为什么自己手脚忍不住地发抖,张嘴说不出话来?因为这场面前所未见的血腥?还是这情况前所未有的危急?
‘不行,我不能退缩……’宋琥咬牙切齿为自己打气:‘决不能再让人看扁了!’
宋琥在咬牙坚持,二黑一伙人又何尝不是?他们从冲入中军起,就无时无刻不处在重重包围中——若非靠着六处研发的秘密武器突出重围,方才就要全军覆没了!
这会儿,他们虽然还在冲锋,但人马还剩一半,个个浑身带伤、筋疲力尽,只是靠一口气强撑着罢了!
对部下的情况,二黑和胡三刀自然心知肚明,因为他们自己也是一样,但如今已深入虎穴,退无可退,唯死战一途尔!
当然死战之余,两人肯定要问候那蒙面人的十八代祖宗。二黑一刀砍翻了一名敌兵,用余光瞥一眼蒙面人,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只见这家伙身上一点儿伤没有,竟还有闲暇东张西望,真他妈好命到了极点!
蒙面人确实好命,但不是敌人的刀剑躲着他,而是他的两个囚犯——吴大夫和怀恩,这两位大高手,从一开始就紧紧跟在他左右,替他挡住各种明枪暗箭!这两位实在是仇将恩报的菩萨心肠,那是豁出了性命保护他啊!
所以那蒙面人虽身陷重围,却仍有精力关注敌情变化。他自家人知自家事,别看已经冲到距离帅旗不过十几丈,但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他和手下剩下的五六百官兵,根本没可能冲过去了……
见汉王军的大旗依旧岿然不动,蒙面人不禁暗叹一声,自己怎么会这么冲动?是不是让情绪左右了决定?这下可害惨了手下一干兄弟!正在走神,一支流矢朝他面门飞射过来,眼看就要躲不过去,却被吴大夫再次救了下来,破口大骂道:“小兔崽子别走神!”
蒙面人不禁满心羞愧,打起精神,挥舞兵器专心迎敌。
这一幕,让不明就里的将士暗暗咋舌,心说:‘我们吴大人就是高明,之前给囚犯送酒送肉,被吐一脸唾沫,也不生气。大伙还说他犯贱,这会儿看来,这贱犯得简直是太值了!’
说话功夫,场面更加混乱了——就在中军大旗周围十丈多的距离,塞了起码四五千人马,还有更多的人马往里塞,这样的场面足以让最冷静的人也失去判断,根本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会什么时候杀到面前!
不断的有官兵冲到或被挤到宋琥等人面前,虽然每次都是自己人,但每一次骚乱都会让将领们吓一大跳,不知道下次冲到面前的,会不会就是敌人!
看着西宁侯脸上的汗珠,宋琥身后的家将暗暗叹气,虽然出镇过甘肃,如今又身为大帅,但其实侯爷亲自上战场,这还是头一回啊!头一回就遇上这样的状况,换了谁也会害怕吧?
见大帅迟迟不做声,一张脸却如白纸一般。许诚等人暗暗嘀咕,他是不是拉不下脸来?不好意思下令啊!
“准是这样,咱们别傻等了……”众人看一眼越杀越近的敌军,近的都能看到那老太监怀恩脸上的老年斑了,众将领小声商量道:“再不走就让人一锅端了!”
众将拿定主意,围到宋琥身边,急声劝道:“请大帅移驾左军,以免万一!”
“我不走!”宋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嗷嗷叫起来道:“让他们放马过来!本侯和他们决一死战!”
“侯爷,不要意气用事啊!”众将七嘴八舌劝道:“您是三军主帅,如今我们毫发未损,何至于冒这险呢?!”
“住口!”宋琥已经丧失了理智——往日那些无情的嘲讽声,再次在他耳边作响:
‘无用的二世祖!’
‘纸上谈兵的家伙!’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那些灌耳的杂音,掩盖了所有的声音。宋琥突然发现,自己听不到别人说话,也不知道自个的想法,整个人混混沌沌,仿佛神魂出窍一般……
众将劝了一阵,见他像木头人一样毫无反应,相互递个眼色,许诚便低声道:“大帅同意了,走!”众将默契地点点头,便架着宋琥,用最快的速度撤出了风暴中心。
蒙面人挥舞手中铁矛,将两个敌兵扎成了串糖葫芦,待要拔矛时,却怎么也拔不出来。这时有敌兵看到机会,举刀砍来,蒙面人只好松手弃矛,敌兵再想砍他时,被怀恩一刀砍成两半……
怀恩看一眼蒙面人,摇头叹气,把手里的长刀丢给他,却见蒙面人伸长脖子看着远处,根本没接他的刀……怀恩不禁失望坏了,心说老吴多么个精细人,怎么生了这么个二杆子?
眼看那刀的刃口朝着蒙面人的脖子飞去,吴大夫破口大骂道:“死太监要让老子绝后吗!”
得亏怀恩手脚麻利,一把抓住刀杆,把那长刀抽了回来,反手砍倒两个敌人,嘟囔一声:“这样的儿子,没有也罢……”
话音未落,就见那蒙面人疯了一样摘掉面具,高声叫喊道:“宋琥跑了!”
怀恩登时愣住了,他多奸猾的人啊,想也不想就跟着一起喊:“宋琥跑了!”
二黑他们一个个也来了精神,一边和敌人殊死搏斗,一边跟着高叫起来:“宋琥跑了!宋琥跑了!”
‘宋琥跑了!’的声音,登时在战场上响起!汉王军的将士忍不住向帅旗望去,果然见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有道是‘兵是将之胆、将是兵之魄’,在战场上,你不能要求普通的官兵对战局洞若观火。事实上,身处局中,他们对战况如何根本无从判断!所以一看到主帅不见了,所有人当然会往最坏处想,哪里还有斗志可言?!
中军官兵登时无心恋战,竟不顾眼看就要消灭的敌军,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跑起来。
城头上,莫问在最快的时间洞悉了中军的混乱,终于一挥手道:“出兵!”
那厢间,宋琥被手下裹挟着逃出老远,才回过神来,往乱成一锅粥的中军大营看一眼,就痛苦地闭上眼睛,低声吩咐道:“传令各军,本帅移驾左军,无需慌乱!”
话音未落,就见那面高杆挂起的帅旗,轰然倒下了……也不知是被慌不择路的汉王军将士撞倒的,还是被敌人砍倒的!
但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镇江城下十万汉王军,都看到了帅旗倒下的一幕,登时军心大乱、一片哗然!
原本已经陷入绝境的薛桓部,也看到了敌军帅旗倒下的一幕,自然是军心大振,战力陡增。
薛桓浑身浴血,已经快要休克了,这下也来了精神,拎起六十斤的紫金锤,指着敌军咆哮道:“干死他们!”
将士们一个个变得龙精虎猛,猛冲猛打起来,敌人却已经泄了气,此消彼长间,竟让他们硬生生杀出了重围!
这时候,宋琥苦等不到的一幕,终于出现了——镇江城门缓缓打开,千万骑兵呼啸着冲出来!
然而汉王军却已无心恋战……别说他们还没收到宋琥的命令,就是收到了,也没有再打下去的决心了。
溃败不知从何处开始,但很快传遍了各处,十万汉王军,几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逃跑,一开始还是有组织、有断后的撤退。但恐惧会传染,而且会在传染中被放大,很快建制被打乱、军械被丢弃,所有人都拼命逃跑,演变成了大溃逃……
许怀庆带着手下将士在后头恣意追赶,他很有信心,这样一直追下去,用不了半天时间,汉王麾下的十万大军,就会烟消云散……
但让他失望的是,只追出十里距离,他的骑兵就被一支军队拦了下来——是为汉王军押送辎重的韦护、韦弘兄弟。这哥俩原本被朱高煦派去攻打京城,结果太子金蝉脱壳,京城又不攻自破,结果没派上用武之地。
汉王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京城后,待那股兴奋劲儿过了,才意识到不好,自己本以为主战场是京城,把精兵强将都放在了天策三护卫。眼下镇江却成了主战场,光靠那些被酒色掏光了勇气的勋贵,怕是顶不住!
想到这儿,汉王吓出一身冷汗,赶忙点兵准备亲征镇江。还是不放心,他派这哥俩先行一步,到镇江来压阵。为了不刺激到宋琥他们的自尊心,汉王还贴心地给哥俩安上了辎重官的名头……
第七百七十八章入城
却说韦弘兄弟俩押着辎重,紧赶慢赶到了镇江郊外,兄弟俩还在那嘀咕,说王爷肯定多虑了,十万大军围着个小小的镇江城,还能出什么乱子不成?
韦弘兄弟话没说完多久,就见派出去的斥侯风一样窜回来,气急败坏地禀报说:“大军败了,已是溃不成军!”
韦氏兄弟大惊失色,韦弘失声道:“开玩笑吧!这才多会儿就败了!”
“小的哪敢开这种玩笑!”斥侯指着前方,忍不住地颤声道:“败军马上就要退过来了……”
韦护闻言,手搭凉棚看着远方,果然见烟尘腾起,不禁咬牙切齿道:“甭管怎么着了,赶紧列阵迎敌!”
与常识稍有差异的是,自古押运辎重的军队,并非什么杂兵杂将,而是一军之中最勇猛顽强的部队,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军队的生命线。韦氏兄弟麾下,更是汉王军天策卫的老兵,得令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组成了偏厢车阵,持枪张弓、严阵以待!
就在结阵完毕的同时,汉王军也退过来了,眼看着那些无头苍蝇,要一头撞到阵上,韦氏兄弟亲自站到偏厢车上,射杀了一片跑昏了头的官兵后,终于把乱成一窝蜂的汉王军理了个头绪,让他们从车阵两侧撤下,然后在车阵后重新整队。
万事开头难啊,当理出头绪之后,后头的溃兵自然而然会跟着前头的做,韦氏兄弟这才松了口气,抬头看着追过来的太子军!
兄弟俩怪笑一声,招手示意他们只管放马过来!
许怀庆也是久经沙场了,当然不会把宝贵的骑兵白白浪费掉。知道捞不到便宜了,狠狠啐一口,哈哈大笑几声,调转马头就走。
太子军的将士们,也学着他的样子,哈哈大笑一阵,调转马头撤走了。
那笑声飘到汉王军官兵的耳朵里,是那样的刺耳,那样的让人无地自容……
看着敌军撤走,韦氏兄弟非但没有高兴,反而阴下脸来,看着面如灰土的宋琥道:“侯爷,你干的好事儿!”
宋琥是欲哭无泪,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败得这么快,这么憋屈!他郁闷到了极点,加上一路逃命的疲劳,竟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许诚等人正受着将士们鄙夷的眼神,看着宋琥晕过去,都十分的羡慕。心说:‘这法子不错,可惜不能照方抓药……’确实,要是一个个都下饺子似的晕倒,实在是笑话之极。
那厢间,薛桓的军队,已经和二黑他们会师了,对这些救命恩人,右军都督府的将士们,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感激之情……只好将二黑他们高高抛起,再抛起,就连吴大夫和怀恩也不例外。
吴大夫和怀恩被欢呼的将士们抛啊抛,两人无奈对视,真是哭笑不得……
这时候,二黑和胡三刀,已经被薛桓等人簇拥着回到了镇江城,太子亲自带着莫问程铮出迎,众人相见,自是一番喜不自胜,然而人群中却没有吴为的影子……
莫问等人心一沉,他们可看到二黑这一千骑兵损失有多惨重了,心说吴为不会也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