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第5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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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二章别无选择
马福和众夫人叹着气出去,马忠两眼直勾勾望着房梁,他已经相信,昨天自己做了那些荒唐的举动,可如何承受那些举动带来的后果啊?!
自己还怎么出去见人?自己还怎么当这个官儿?自己还怎么有脸活在这世上?!一时间,马忠万念俱灰,只想找条绳子勒死自己!怎么就能醉成这样?怎么就会把酒疯撒到大街上!
马忠躺在床上,想着如何化解这场灾难,一个个念头在心中闪过,最后他灰心地发现,除非把济南城的人都杀光,否则根本无法结束这场噩梦……
正当马忠愁肠百结,生不如死之时,外头响起马福的声音:“老爷,钦差大人和藩台大人,还有巡按大人来探望老爷了……”
“就说我病了,不见!”马忠想也不想,断然拒绝。同时,他的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猛然想起王贤昨天说过的话:
‘你要是这个态度,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喝完这顿酒,我要对你动手,你可别怨我没给你机会。’
马忠登时就出了一身冷汗,一下就坐了起来!失声叫道:“不会是那家伙,在酒里动了手脚吧?!”他越想越觉着有可能!虽然他以前不是没喝醉过,也不是没撒过酒疯,但绝对没有疯癫到这种程度!而且时间上也太巧合了一点儿吧!
想到这儿,马忠已经认定是王贤在捣鬼,一下跳下床,提起剑来就想出去找那厮拼命!但刚站起来,他又颓然坐下,手里的剑也落了地……自己根本没有证据啊!
而且王贤这时带着藩台和按台一同前来,显然是准备好的后手,自己找他拼命,恐怕会被他的锦衣卫以行刺钦差的名头,直接格杀在当场……
“老爷,还是见见吧。”马福也在外头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就是听听他们的立场也是应该的……”
马忠思来想去,自己都不是那心狠手黑臭不要脸的钦差的对手,一时间意兴索然,嘶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是。”马福应声而去,不一会儿门开了,储延和一名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官员,一左一右伴着王贤进来。那年轻官员穿着七品官服,但胸前补子上的图案不是鸂鶒,而是獬豸,说明他不是普通的文官,而是一名风宪官!
这风宪官正是山东巡按御史黄真。这巡按御史品级虽低,但职权却甚重,且不属于地方官序列,乃是都察院派在各省的代表,监督考核一切文武官员,不管是布政使还是都司,但有过错不法,皆可直奏朝廷!所以也有人称其为按台,将其与三大宪并列!
当然,为了避免巡按御史与地方势力勾结,所以任期只有一年。而且能当上一省大员的,哪个不是根基深厚、朝中有人,所以封疆大吏们并不会真的将其视为同侪,否则每次应酬王贤,他们也不会不带他一起。
此刻王贤却将黄真带在身边,马忠一看就明白了,姓王的是要让这小子点炮!
不过黄真一进来并未说话,而是有些厌恶地捂住了鼻子,似乎是被臭到了。
“哎呀,马老弟,说了你多少次了,少喝点儿酒,就是不听!”储延一进门就满脸恨铁不成钢,埋怨开马忠了:“你看这下怎么办?可怎么收场啊!”
“哎,藩台大人别光怪都台。”王贤倒是装起了好人,满脸歉疚道:“这件事也怪我,要是老马喝醉了酒会撒酒疯,我是万万不会和他拼酒的。”
“哼!”听王贤这臭不要脸的一说,马忠登时压不住火了,腾地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姓王的,少在这儿装好人!你他妈到底在酒里加了什么东西?!”
“这话什么意思?!”王贤还没说什么,储延先拉下脸来:“老马,你喝完酒什么德行,自己不知道啊?!那年中秋,在刘本家里,你喝完了抱着人家小妾就乱来,那也是人家给你在酒里加了东西不成?!”
“……”马忠登时就憋了火,谁让他有前科没证据呢?
“哎,老马。”王贤倒是心平气和道:“你回想一下,那酒是不是我也喝过,而且咱们还喝了同一个壶里的酒?”
“不错……”马忠回想一下,有好几回确实是王贤喝过几口又递给自己的。
“那为什么我没事儿,你有事儿?”王贤叹口气道:“如果酒里真有问题,应该我陪你一起裸奔才是……”
“你说过要对付我……”马忠闷声道。
“我说的是,喝完那顿酒,咱们了了交情。”王贤正色道:“我会把你私通汉王的证据递到朝中,到时候谁胜谁败听天由命。”
王贤说得滴水不漏,硬生生又把马忠搞糊涂了,心说难道真是老子喝大了不成?!
“什么?!”这时,一直在旁边捂鼻子的黄真说话了,他一脸震惊地看着马忠,质问道:“马大人还勾结藩王?!这下我得重写弹章了!”说着看向王贤道:“钦差大人,请务必将情况跟下官讲明……”
“啊!”王贤好像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来,满脸歉意地对马忠道:“本座失言了……”
“哼!”马忠发现王贤除了心狠手黑臭不要脸,还有一点最惹人恨,那就是虚伪!但这会儿他顾不上跟王贤计较,看着黄真道:“按台大人,要弹劾本官不成?!”
“都台大人,难道出了昨天那种事,还能瞒得住不成?!”黄真一脸‘你好天真’道:“全济南城都看到都台的丑态,如此行为不检、亵渎官体、辱没朝廷、令皇上蒙羞的行为,下官实在没有胆量替你隐瞒!”顿一顿道:“何况也瞒不住!”
“啊……”马忠一阵天旋地转,这种丑闻,一旦传到朝廷,以永乐皇帝那种死要面子又暴虐的脾气,摘自己官帽那是一定的,砍掉自己的脑袋当尿壶,也是极有可能的!
“万万不可啊!”马忠乞求地看着黄真,竟扑通一下给他跪下,哽咽道:“黄老弟,看在往日的交情上,你一定要帮帮哥哥,我求你了!”说完,使劲给黄真磕头。
“都台不要这样。”黄真有心扶他,却又嫌他臭,只好侧身避开道:“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已经满城风雨,盖也盖不住啊!”
“你一定要帮我,不然我就死定了!”马忠涕泪横流道:“我求求你了!”
“我是真无能为力啊……”黄真却死不松口,求助地看向王贤和储延。
“我说马老弟。”储延叹了口气,替黄真说话道:“你就别为难黄按台了,他一个七品官,年纪又轻,就是想替你兜着也没那个本事啊!”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王贤一眼道:“你就是想求神,也应该拜一尊大点儿的啊!”
储延就差直说,你该跪舔的是王贤了!马忠哪里还不知他的意思,可心里头认定了,就是王贤把自己害的这么惨,是打死不愿向王贤磕头的。可见储延这架势,分明已经早就给王贤跪了,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
王贤似笑非笑地站在那儿,也不说话,分明就是在等他来求自己。
‘解铃还须系铃人……’马忠心中百转千回,最后只剩下这么一句,他这会儿彻底明白,自己从踏入行辕,上了王贤的贼船起,就一步步落入了对方的陷阱,除了投降,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看着马忠脸色阴晴变幻,王贤也不着急,因为他知道,马忠已经被自己逼到墙角了……是的,一切都不是偶然,从王贤意识到山东的军队已经完全失控,就下决心要除掉马忠。但山东局势已经火烧眉毛,根本容不得他搜集罪证,然后上书弹劾!对这种靠山雄厚的地头蛇,王贤根本没有用常规手段速胜的把握,那么就只有用非常规手段了!
通过锦衣卫,王贤很容易就得知,马忠有酗酒的恶习,而且喝醉之后还曾经公然耍酒疯,便在酒壶中下了由时万提供配方,六处倾情改进的‘神仙醉’,其成分主要是曼陀罗花和押不芦,是一种传统的迷幻剂。马忠喝了掺着神仙醉的酒之后,药效一发作,整个人就会进入一种癫狂的迷幻状态,干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举动,直到药效过了。王贤约摸着药劲儿快发作,让人赶紧把马忠送出去,就是想让他在大街上发疯出丑……但就连王贤也没想到,马忠居然疯狂地裸奔起来,效果夸张得超乎想象。
经过昨日这一闹,马忠算是把脸丢到天上去了。哪朝哪代,当官的最讲一个体面,身为封疆大吏,更是代表着朝廷的体面,在自己的百姓面前疯狂裸奔之后,马忠这个官是无论如何也当不下去了,而且还会面临朝廷的严厉惩罚!
所以摆在马忠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一条绳子了结了自己,要么向王贤投降,求这位手能遮天的大人物,帮自己过去这一关。
第九百五十三章天心
实话实说,两种结果王贤都能接受……虽然死个都司很是麻烦,但朱棣还得靠他平定白莲教,也不至于因此把他撤掉。但马忠让他们进来,摆明了就是要选择第二条路……
果然,纠结来纠结去,马忠还是把头转向了王贤,俯身在他脚下道:“请大人搭救!”
“哎!”王贤叹口气,看看储延和黄真,轻声道:“让我和都司大人单独说两句。”
“是。”二人自然无不应允,退出房去。
房门一关上,马忠便抬起头来,恨恨地盯着王贤:“想不到大人居然用这么下作的法子!”
“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王贤是决计不会承认这种事的,一来确实不够光彩,二来,药效过去了,谁也没有证据,傻子才会承认呢。
“哼!莫非大人敢做不敢当?!”马忠却执着于知道答案,咄咄逼人道。
“马大人,你这是个求人的态度吗?”王贤笑笑道:“你这样子让我怎么救你?”
“哼!还不都是你害的!”马忠恨声道。
“马大人,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王贤在凳子上坐下,掸一掸袍脚道:“说话是要讲证据的。”
“哼!”马忠一阵咬牙切齿,终究还是泄气道:“你有什么办法帮我过关?”
“呵呵,不瞒马兄说,黄按台和我师出一门,都是翰林院魏学士的学生,我的话,他还是能听进去几分的。”王贤淡淡笑道:“而且东厂的赵公公,还欠我一个人情,我让他代为保密,应该也可以做到。这样,东厂锦衣卫御史都不说,纵使有些许传闻,人们也只当是笑谈而已。”顿一顿,他微笑道:“事情没有捅到台面上,就怎么都好办,难不成皇上还要让人查证传言?证实自己的封疆大吏真的裸奔过吗?!纵使马兄丢得起这人,皇上和朝廷也丢不起这人。”
马忠不由点头,确实,只要不把奏章呈到皇帝面前,这事儿就不会闹大。但他知道,王贤绝不会轻易帮自己这个忙,便沉声问道:“你想让我怎样?!”
“我也是为了马兄好,山东已是即将爆发的火山,你身为一省都司,就正坐在火山口上,兄弟我看了十分不忍,何不听一声劝,辞官回家,远离危险,做一个快乐的富家翁呢?”王贤淡淡说道。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钦差大人不成?”马忠冷笑道。
“感谢就不必了,但你早晚会庆幸今日的选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丢脸总比丢命强。”王贤悠悠说道。
“呵呵……”马忠笑笑,看着王贤道:“既然是个火山口,大人为何还非要往上头坐呢?你既然这么有能耐,为什么不想办法离开山东?!”
“好,我告诉你为什么!”王贤看着马忠,心里头泛起阵阵苦涩,自己要是真有办法离开山东,又何苦为难马忠?!板下脸,王贤沉声说道:“因为你们这些家伙尸位素餐、心怀鬼胎、吃里爬外!什么样的心思都有,就是不想想治下的百姓怎么办?!一旦山东大乱,要有多少百姓丧命?!多少黎民遭殃?!你们根本就不关心!”王贤的声调提高,近似于怒吼道:“但这些事总他妈得有人干吧?!你们干不了就给我滚蛋,老子来干!”
“……”马忠终于无话可说了,定定看着王贤半晌,他才叹了口气道:“我今天就上辞呈,不等旨意,明日就走。”这倒不是他被王贤感动了,而是他已经在济南城这个伤心地,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放心吧。”王贤点点头,淡淡道:“其他的事情我来搞定,保准无人追究你。”
“谢大人。”马忠也点了点头,突然感到如释重负,就像结束了一场噩梦,“静下心来想想,我还真得感谢大人,不然这山东,就是我的葬身之地……”
“不客气!”王贤面无表情道。
从马忠家出来,储延心服口服地恭喜王贤,翻手之间便将顽固的马忠一举拿下!在他看来,王贤一天时间搞定包括自己在内的三大宪,实在是厉害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王贤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他不是在故作深沉,而是心里很清楚,此事之成败,三分在山东,七分在庙堂!山东的三分,自己虽然已经拿下,但北京的七分,就要全指望朱瞻基了……在发动之前的这段时间,王贤除了暗中侦查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在等待朱瞻基的回复。是在得到了太孙殿下的保证后,他才悍然对三大宪下手!
朱瞻基保证,帮他争取到山东的军政大权,至不济也要帮他争到军权。王贤当时相信了朱瞻基,可此刻,心中却涌起了强烈的不安!
如果皇帝真如自己用最大的恶意揣测的那般,朱瞻基能兑现他的承诺吗?王贤突然一点儿底儿都没有!
王贤这样的人,到哪里都会成为满朝关注的焦点。本来北京城的大人们,以为他去了山东,还能消停一阵子,谁知两个月不到,就传来他以勾结白莲教的罪名,将按察使下狱,同时山东都司马忠也上表致仕,而且不等朝廷批复,便一溜烟离开济南城的消息。
北京,西苑,勤政殿。自从三大殿被焚,朱棣便搬了回来,毕竟整天守着三大殿那三大堆废墟,谁的心情也不会好,索性眼不见为净。
“这个王贤,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朱棣的龙体倒是比去年冬里好了许多,说话也中气十足,把王贤和储延的联名奏章,还有马忠请辞的奏表,扔到朱瞻基、赵王和几个大学士面前。
赵王弯腰捡起奏表,淡淡笑道:“儿臣听说,他为了让马忠主动滚蛋,还给他在酒里下了药,让人家堂堂都指挥使光着屁股在大街上跑!还一头撞在粪车上!”
“皇爷爷息怒。”朱瞻基闻言皱眉反驳道:“传言太过离谱,难以置信,未经查证不足为凭!”
“是,此事确要详查。”赵王点头道:“请父皇派东厂调查此事,若确有其事,决不能轻饶!”
“查个屁!还嫌不够丢人吗?!”朱棣的反应如王贤料想的一般,并不愿在这件事上纠缠。
“那至少要查一查,那个按察使是怎么回事!堂堂按察使怎么就成了白莲教的骨干?!实在让人想不通!”赵王不依不饶道:“匪夷所思,恐有蹊跷!”
“这件事应该证据确凿。”朱瞻基断然否认道:“若没有那按察使通风报信,王贤已经将佛母擒下了,虽然先抓后奏有些不合规矩,但山东的局面已经火烧火燎,事有从权,总是要以大局为重!”
“哼!”朱棣哼了一声,显然对王贤大胆妄为十分不爽道:“这家伙就像刺猬,到了哪里都得排挤同僚,难道朕的文武就那么不堪?个个都有问题吗?”
“当然不是,是他运气不好……”朱瞻基硬着头皮回道,心中苦笑连连,兄弟啊兄弟,每次给你补锅都补得好辛苦!
见太孙殿下有些招架不住,杨士奇赶忙把皇帝的注意力引开,开腔道:“皇上,不管怎样,要以山东的大局为重,眼下臬台、都台都必须换人了,还请早做定夺,时间不等人啊!”
朱棣看过王贤的奏折,知道山东的白莲教起事在即,不然他也断不会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