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第5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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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老请讲。”二人齐声应道。
第九百九十六章较量
“长老请讲。”王贤和宾鸿齐声应道。
“哎!”唐长老喟叹一声,一脸忧郁地示意二人坐下道:“说实话,老夫近来是夜不能寐,忧虑啊!”
宾鸿也明白自己闹得太过,知道唐长老要敲打自己,他心里有鬼,便抢着说道:“长老这话俺就不懂了,如今咱们兵强马壮、已经占据大半个山东,今秋又是大丰收,正是高歌猛进,将齐鲁大地收入囊中的好时候,长老有什么好忧虑的?”
唐长老看他一眼,又叹口气道:“大军师,所谓攘外必先安内,都是自家兄弟,老夫就直说了。如今你和二军师处处闹别扭,这让老夫很为难啊!”宾鸿刚要说话,唐长老一抬手,接着说道:“听我说完,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盆子碰勺子本是在所难免。可你们二位不同,你们是咱们军中的文胆,大伙还指望你们出主意、想办法,带着大伙往前奔呢。可你们一个说东,另一个就说西;一个要追狗,另一个就撵鸡。你们说,这让大伙到底听谁的?这样下去行吗?”
王贤在宾鸿面前向来表现的处处忍让,听了唐长老的这番话,自然毫无反应。宾鸿可就脸上挂不住了,他知道唐长老虽然好似两个人一起教训,但其实句句都是在指责自己,跟王贤根本没关系。宾鸿涨红了脸,闷声说道:“咱就知道长老有意见,也知道长老看重老黑,可多少年的老兄弟,咱不能明知道是错了也不说,那样长老倒是不为难了,可是兄弟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就要付之东流了!”
“学生哪里说错了,请大军师斧正。”王贤冷不丁冒出一句。
“我说的已经够多了,你那一套分明就是纸上谈兵、耸人听闻!”宾鸿斗鸡似的瞪着王贤。
“是大军师成见在先,强词夺理吧。”王贤不甘示弱地回瞪宾鸿。
见两人又开始了,唐长老一阵阵头大如斗,赶忙分开两人道:“二位既然谁也说不服谁,还是省省唾沫吧。”顿一顿道:“有道是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老夫以为,二位不如比试一番,见见真章吧。”
“如何比试?”宾鸿沉声问道。王贤虽然没有发问,也紧紧盯着唐长老。
“秋收差不多结束了,战事必定再起。我青州虽然局面大好,但也不无忧患。最大的麻烦便是距离济南和乐安州太近,大军时刻两线驻守,十分吃力。”唐长老早有定计,说完起身来到地图旁,宾鸿和王贤也跟过来。
唐长老指着地图上临淄和淄川两县道:“如果我们能将这两县拿下,就可将地盘连成一片,再无两线作战之忧,局面将大大改善。”说完,唐长老看着两人道:“老夫想请二位各率一军,分别攻取两县,先完成任务者为胜。”
“但凭长老吩咐。”王贤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好吧。”在王贤面前,宾鸿自然不能输了阵仗。
“那就这么定了,此次之后,胜者为主,负者为辅,主次分明,不可再生龃龉。”唐长老沉声说道。
“一言为定!”王贤和宾鸿击掌为誓。
“哈哈,好!”唐长老心情大好,命宾鸿率丁谷刚的兵马,王贤率刘信的兵马,点齐粮草,即日出兵!
听了唐长老的话,宾鸿有些不快,因为刘信是青州军中第一猛将,麾下兵马十分精锐。唐长老如此安排,明显有偏袒王贤之意。但转念一想,宾鸿有了主意,也就没有出言反对。
自打麦熟之后,就一直没有战事,这让已经打仗上瘾的刘信十分烦躁,得知自己即将出征,当即吩咐手下厉兵秣马准备开拔。
正在营中忙得不可开交,亲兵来报,说大军师到了。刘信是唐长老的老班底,和宾鸿已经将近二十年的交情,关系素来不错,便放下手头的事情,到客厅与宾鸿会面。
“哈哈军师,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刘信朗声笑着走入客厅,朝宾鸿拱拱手。
“自家兄弟这里,还用风吹?不请自来。”宾鸿对刘信称呼自己‘军师’,而不是‘大军师’,感到十分受用。加上他有求于人,自然十分热情。宾鸿站起来与刘信把臂道:“听说你明日就要出征,俺过来送送你。”
“军师不是明日也要出征吗?”刘信对宾鸿异乎寻常的热情,有些受宠若惊,忙让人端上酒菜,跟宾鸿喝两盅。“怎么还有空过来送俺?”
“哎。”宾鸿端起酒盅,与刘信碰一下,滋溜一声干下去,才捻着老鼠须道:“俺和老丁知根知底,没什么好担心的。俺不放心的是你啊,兄弟。”
“哦?”宾鸿用的是酒盅,刘信用的却是酒碗,他喝一口烈酒,用袖子胡乱一抹嘴,不解问道:“军师有什么好担心的?莫非信不过俺?”
“哎,俺信不过谁,还能信不过你?”宾鸿摇摇头道:“只是这次长老有言在先,让那姓黑的做主将,你得听他吩咐,俺是担心兄弟你,被他带到沟里去啊!”
“哦……”刘信闻言瞪大两眼,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会吧,这次俺要是败了,姓黑的也没好果子吃!”
“哎,兄弟,人不能只看眼前!你得看将来啊!”宾鸿却大摇其头。
刘信闻言苦笑道:“军师,你又不是不知道,俺没有那些弯弯绕,有话您就直说吧。”
“我问你,这姓黑的是谁的人?”宾鸿问道。
“是长老的人啊?”刘信闷声道。
“他才跟了长老几天?”宾鸿耐着性子道:“他原先是谁的人?”
“刘俊!”刘信说完,神情一沉,他和刘俊素来极不对付,后来见刘俊飞黄腾达,心里更是直泛酸水。
“这才对嘛。”宾鸿沉声说道:“姓黑的是刘俊安插在总舵的眼线,要是让他得了势,刘俊可就了不得了!”说着看一眼刘信道:“以刘俊的人品,到时候会不会授意他挤对你?”
“唔……”刘信果然被宾鸿说动,将王贤和刘俊划了等号。一想到要是王贤当了大军师,就感觉自己前途一片灰暗。忙求助地看向宾鸿道:“军师,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不就是来救你吗?”见刘信已经上套,宾鸿高兴极了,笑眯眯道:“兄弟,你觉着自己在长老心里地位如何?”
“应该,还算,可以吧……”刘信不太确定道。
“不要妄自菲薄嘛,何止是可以?绝对是长老心中的头号干将!”宾鸿笑道:“这地位不是一朝一夕得来的,自然也不是一次半次能毁掉的……”
“军师,是想让俺……”刘信有些听懂了,瞪大眼睛看着宾鸿。
“哎,俺怎么能坑自家兄弟呢?”宾鸿摇摇头,淡淡道:“我也不是让你败,只是让你拖,拖到我那边事成,你再动手取胜不迟。”说着笑眯眯道:“届时你大获全胜,只是迟了一点,长老就算不赏你,也决计不会罚你。”
“而姓黑的则输给了军师,从此都得乖乖靠边站!”刘信闻言大喜,拊掌道:“妙!妙计!”
“那就这么定了?”宾鸿端起酒杯,死死盯着刘信。
“就这么定了!”刘信端起酒碗,与宾鸿碰了一下,两人一饮而尽,放声大笑。
对宾鸿的小动作,王贤其实有所耳闻。戴华这些天什么都不干,就专盯着这家伙,第一时间就回来禀报,说宾鸿跑去刘信那里,两人密谈许久,很可能要对王贤不利。
王贤听了,却毫不在意,继续埋头在临淄地图上研究起来。
“先生,您可不能大意啊!他们都是一伙的,当心坑了咱们!”戴华愈加焦急起来。
王贤笑笑没说话,在一旁伸展筋骨的邓小贤笑道:“皇帝不急太监急,大人自有定计,你瞧着就好。”
“得,算我瞎操心。”戴华郁闷地翻翻白眼,不再絮叨。
第二天,王贤、刘信、宾鸿、丁谷刚四人拜别了唐长老,便分作两路,各率五千人马,往临淄淄川而去。
王贤和刘信的目的地是临淄,临淄和青州相邻,距离不过几十里。其实,淄川和青州也只有几十里而已,这也能直观反映出,青州军如今的形势,看似鲜花着锦、地广人多,但其实老巢青州时刻处于官军和汉王军的威胁下,根基远远谈不上安稳。
唐长老不是没想过将大本营东移,远离两面受敌的威胁,但一来青州是他的老巢,岂能轻易舍弃,二来白莲教起兵以来,一直高歌猛进,唐长老自然不会主动示弱。所以摆在青州军面前最理想的方案,就是西进淄川北取临淄,将战线向外推进!
所以唐长老派王贤和宾鸿分头出兵,并不只是为了让他们一决雌雄,更重要的是利用二人的争胜之心,为大本营攻取战略缓冲,也为进一步统一山东取得一块跳板!
这其实早在王贤和唐长老密谈时,就已经是计划好的了!所以看似是二位军师之间的较量,但唐长老已经开始执行王贤的计划……
第九百九十七章策反
临淄县本隶属青州府,距离府城不过六七十里,按说早就应该被青州军收入囊中,但占据临淄城的花三爷,偏偏对唐长老的威逼利诱毫不理睬,只是和青州军维持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而已。
这当然不是花三爷胆子肥、本事强,可以独自抗衡已成庞然大物的青州军,而是他的背后,同样立着个强大的巨人——汉王!花三爷虽是白莲教中人,但早就投靠了朱高煦,是姓朱的一直在背后给他撑腰,才让唐长老如鲠在喉,却又无法下口!
但一天不拿下临淄县,唐长老就一天不敢跟济南开战,这就好比被人把手伸进了裤裆,随时都能捏爆他的卵黄,唐长老有多少劲儿都不敢使出来!加上王贤一到,就极力鼓吹汉王威胁论,更让唐长老不得不下定决心,就算得罪了汉王,也要拿下临淄,抽出那只已经伸进自己裤裆里的手!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唐长老和王贤这样想,比如刘信,就表现得十分离谱。他的军队在自己境内时,行军速度还算正常,一进了临淄界,就裹足不前,任凭王贤如何催促,只推说自己病了,就是不肯再前进一步!
王贤让人催了几次,刘信都毫不理睬,到后来索性安下大营,躲在帐中呼呼大睡起来。正睡得昏天黑地,突然听到外头有争吵声,吵得刘信不得安眠,气呼呼坐起来,骂道:“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他这一嗓子吼出来,外头的争吵声果然停了,但帐上门帘也被挑开,进来个面容清癯,仙风道骨的中年人,不是那‘黑先生’又是何人?
“将军因何白日高卧,岂不辜负了这大好的时光?”王贤笑眯眯信步走入,身旁的邓小贤和戴华,将刘信的护卫挡在一旁。
“先生有何贵干?”刘信黑着脸,重新歪倒在床上,一副爱理不睬的架势。
“听闻将军微恙,学生粗通医术,特来探看。”王贤微笑说道。
“免了,我这病,睡睡就好了。”刘信这下干脆转身向内,闷声说道:“先生走好,不送。”
“哎,将军不能讳疾忌医。”王贤却没有要挪窝的意思,反而坐在床边,拿起刘信的胳膊,刘信使劲想抽回去,却悚然发现,居然抽之不动。原来已经被王贤按住了脉门,根本没法发力。
“你要作甚?!”刘信勃然作色,他的亲兵见状纷纷抽出兵刃!
“别紧张,给将军号号脉。”王贤捏着刘信的手腕,一番作态后,笑道:“这帐中太过嘈杂,须得先屏退左右。”说着也不见外,径直对帐中下令道:“你们都退出去,别干扰我给将军诊断。”
怎么说,王贤也是这支军队名义上的统帅,众手下看向刘信,刘信也没法说,‘你们都留下’,那不显得太弱了不是。只好无奈地示意,众人都退下。
转眼间,帐中只剩下王贤和刘信,王贤这才松开了手。
刘信使劲揉着胳膊,坐起来愤愤地瞪着王贤,瓮声瓮气道:“偷袭算不得英雄!”
“那将军犹疑畏敌、裹足不前,算得上英雄吗?”王贤依旧笑语殷殷道:“我看咱们是半斤八两吧。”
“这个……”刘信不禁语塞,他毕竟是实诚人,脸皮厚度有限,装病被人戳穿,终究脸上挂不住。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你不用废话了,就是说破天去,老子也不会进兵的。”
“为什么?”王贤笑问道。
“因为……”刘信自然不会说,老子不想帮你立功,但宾鸿早就替他准备好一套说辞,此刻倒也侃侃而谈道:“这临淄城打不得,区区一个花老三算不得什么,但他背后还站着汉王,咱们要是打临淄,汉王肯定会出兵的!”
“哦,原来将军是被汉王的威名吓破了胆。”王贤叹口气道:“那我看咱们,还是赶紧打道回府的好,告诉唐长老,他手下头号大将,都不敢面对汉王,还谈什么一统山东,夺取天下?还是早点把都城迁到胶东,来的安全一点。”
“胡说八道!”刘信的脸臊得通红,他一向以勇武自诩,要真如王贤所说,打都不打就灰溜溜回去,还不让董彦皋、白拜儿那帮人笑话死!刘信眼珠子一瞪,砰砰地拍着胸脯道:“汉王算个球,他如今是落了毛的凤凰、丧了家的犬,俺怕他个球!”
“那将军方才不是说……”王贤看着刘信,似笑非笑道。
“俺是说,不是不打,是要从长计议!”刘信被挤对得有些恼羞成怒,唾沫星子都喷到王贤身上了:“该打的时候,俺自然会打,用不着你在这儿指手画脚!”
“呵呵,将军,这番话不是您的本意吧!”就在刘信快要发飙的当口,王贤突然幽幽道出一句。
“你怎知?”刘信险些失言,连忙改口道:“你胡说,不是俺的本意,莫非还是谁教俺说的不成?!”
“是宾鸿宾大军师教的吧。”王贤笑道。
“不是!”刘信恼羞成怒道:“俺的意思是,谁都没教俺,是俺自己的意思!”
“不是他教的就好。”王贤状若松了口气道:“这主意实在是用心险恶,大军师坑我也就罢了,应该不至于连将军这样的老兄弟都坑!”
“你什么意思?”刘信警惕地看着王贤道:“这主意怎么就……用心险恶了?”
“将军也说,临淄是汉王的禁脔,若想攻取,只能出其不意、兵贵神速!”王贤淡淡说道:“要是等汉王得到消息,派兵过来支援,将军再想攻取临淄,恐怕就难上加难了!”说着痛心地叹口气道:“就算最后攻下来,今日跟将军出征的将士,恐怕也没几个能活着回去了……”
听了王贤的话,刘信眉头拧成个疙瘩,喃喃道:“军师说,汉王不会出兵……”
听到刘信自相矛盾的话语,王贤摇头笑笑,站起身道:“我得到可靠消息,花老三已经派出信使,火速去乐安州求援,至于汉王会不会派兵,很快就有结果。毕竟,临淄离乐安州,距离也很近。”
刘信脸上的神情愈发纠结,神色中已现慌张之情,呆呆坐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知道将军和刘俊刘护法素来不睦,但将军不要被个人恩怨,害了自家兄弟的性命。更不该听人挑唆,被人当枪使啊!”王贤丢下最后一句,飘然而去。
刘信则枯坐在那里,一直到天黑……
三更天,王贤的帐中依然亮着灯,他身穿褐氅,手持书卷,正在看书。面前桌上却摆着酒菜,还有两副碗筷,酒菜碗筷丝毫未动,好像在等什么人。
一旁的戴华倦意连连,打着哈欠道:“先生,您就这么确定他一定会来?”
“应该会来。”王贤翻一页书,淡淡道:“刘信既是容易轻信的莽夫,又最重兄弟义气,他手下兵马都是跟他从博山走出来的乡亲子弟,我不信他会不担心。”
话没说完,就听到外头有踯躅的脚步声,然后是邓小贤警惕的声音:“谁?”
“刘信……”接着传来了刘信吞吞吐吐的声音。
“哈哈哈!”王贤笑着长身而起,大步走出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