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第6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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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要是把赵王换成汉王,王贤绝对不敢冒这个险,只是因为赵王多谋寡断,顾忌太多,他才敢这么做……
三日后,原本是封后的日子。
赵王以不能让父皇太过悲痛为由,至今阻止人将王贵妃薨逝的噩耗禀报皇帝。郑和虽然觉着有些不妥,但赵王所言终究也有道理,以皇帝现在的情况,确实承受不得一点风波了。只能寄希望于朱棣彻底糊涂,忘记了封后冲喜之事。
然而事与愿违,这一日朱棣明显很不安生,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不起来,他一直努力睁着眼,喉咙嗬嗬发着声音,好像在苦思到底有什么事一般。
赵王从旁伺候,故意装作没有察觉皇帝的异样,收拾起桌案上散落的几本书,那是他给皇帝读书解闷用的。‘一不小心’,一枚竹签被他扫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赵王忙弯腰去捡,余光却紧盯着皇帝,果然见朱棣死死盯着那竹签。赵王的嘴角微微上翘,得意的笑容一闪即逝。
站在一旁的郑和,见状面色巨变,但此情此景,容不得他多嘴。
“冲喜……”果不其然,朱棣一下子想了起来,口中含糊道:“今天,是冲喜的日子吧?”
赵王身子一僵,肩头微微抽动,似乎在背对着皇帝抹泪。
“王贵妃呢?”朱棣这才想起,已经有三天没见到王贵妃的人影了,“怎么大典还没开始?”
“父皇……”赵王哽咽道:“贵妃娘娘病了,大典今日举行不成了……”
“为什么?”朱棣嘴角抽动,神情焦躁起来。
“贵妃娘娘病了……”赵王又重复一遍。
“那也不能误了冲喜……”朱棣声音含糊,但语气不容置疑道:“今日必须举行。”
“举行不了了父皇!”赵王猛地转回头来,满脸都是泪水,神情沉痛无比。哆哆嗦嗦地哽咽道:“贵妃娘娘薨了……”
“什么?!”朱棣如遭雷劈,一下子竟挣扎着要坐起来,当然毫无疑问,又重重摔在床上,若非一旁的郑和眼疾手快,非得从龙床上掉下来,摔个再度中风不成……
“他……他说什么?”朱棣喘息如拉风箱一般,死死盯着郑和,嘶声问道:“真的吗?”
“皇上,保重龙体节哀啊……”郑和只能含泪点头道:“三日前贵妃娘娘暴毙,为了皇上的龙体着想,一直瞒着皇上没禀报……”
“嗬……嗬……”朱棣两眼发直,剧烈地喘息着,大量的口水从歪斜的嘴角淌下,郑和赶忙给皇上推宫活穴,赵王也上前给皇帝擦去嘴边的涎水。
“是谁干的?!”朱棣喘息稍定,无力地看着赵王,从牙缝中挤出这四个字。朱棣再糊涂,也明白王贵妃此时暴毙,肯定不是意外。而是因为有人不想让她当这个皇后!
“赵公公已经在彻查了……”赵王跪在皇帝面前,沉声说道:“儿臣斗胆怀疑,是有人想阻止冲喜!不希望看到皇上龙体好转!”
朱高燧巧妙地偷梁换柱,将封后和冲喜偷换概念,朱棣竟没有察觉出来,咬牙切齿道:“太子,就这么等不及吗?!”
“还不能认定是大哥,他人在南京……”赵王竟然替太子说情开了。但那是因为他太了解朱棣的刚愎自用,这时候越是说情,就越是把太子往火坑里推。反而自己落个好名声。
“不是他还能是谁?!”朱棣发直的眼冒着寒光,颤抖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冷冽:“他真以为朕已经是死人不成?!”说着嘶声咆哮道:“连朕的贵妃都敢杀,下一步就是弑君了!”
“皇上!”郑和和赵王几乎同时跪在皇帝面前,前者哽咽道:“太子仁孝,断不至于干出这种事来,皇上……”
“你闭嘴!”朱棣目光冷峻地扫了郑和一眼,郑和一下子便不敢出声。
“父皇,不管是不是皇兄指使,但宫里肯定有内鬼,朝里也一定有贼子!”赵王厉声说道:“那些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干得出来!”
“查!给朕彻查!”朱棣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双眼,一张脸都涨得通红,近乎发紫。“他们要让朕死,朕先让他们死!”
“由谁查,从谁查起,先抓哪些人?还请父皇示下!”赵王急声追问道。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门庭若市
“你一个,赵赢一个,英国公一个,成国公一个,荣国公一个……”朱棣两眼发直道。
“啊……”赵王有些发蒙,荣国公乃是姚广孝,皇帝怎么提起这个死人来了?只好结结巴巴问道:“荣国公几年前已经去了……”
“胡说,他没死,他昨天还和朕说话来着……”朱棣已经开始说胡话了,表情愈发不自然,瞳孔也有些涣散,最后只能两眼紧闭,咬紧牙关。
“皇上!”郑和哭了出来,膝行上前,大声道:“您不能再劳神了,龙体要紧啊!”
“父皇,事关太子,需要您的明旨啊!”赵王却不依不饶,大声紧逼道。
“王爷!别说了!该怎么查,你心里还不清楚?你是要逼死皇上吗?”郑和怒视着赵王,听到身后朱棣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他忙高声道。“还不快传太医!”
赵王也看到朱棣面色由红转紫,又由紫转青,整个人都意识涣散了,这才赶紧打住话头,一起喊太医过来。
然而好一会儿都没人响应,两人这才想起,太医院的那帮太医,已经被赵赢一股脑抓到东厂去审问了。居然没有给皇帝留一个侍奉的……
等到赵王派人通知赵赢,从诏狱中提出两个,外形相对比较完好的太医,再急匆匆赶到寝宫,皇帝已经陷入了昏迷……
太医很快诊断出,皇帝二度中风,赶忙给皇帝下针,一直忙活到半夜,朱棣才脱离了危险,但依旧昏迷不醒。
“皇上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赵王把那名姓周的太医叫到外头,沉声问道。
周太医苦着脸道:“这谁也说不准,可能三五天后会醒,也可能十天半个月醒不了,还有可能……”后半截话他压住没说,但谁都能听明白,朱棣有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醒来后,皇上会不会好转?”赵王幽幽问道。
“不可能了,皇上暴怒血苑于上,风阳痰火与气血阻于脑窍,横窜经络,病情已是严重恶化。”周太医叹气道:“罪臣等竭尽所能,也只能为皇上续命而已,无法阻止病情恶化。”
“你的意思是,即使皇上醒来,也会是神志不清,耳聋失语?”赵王这些日子侍奉朱棣,已经是脑卒中方面的半个大夫了。
“是。”周太医点点头,为了推脱责任,他又强调道:“就是扁鹊再世,也没法让皇上清醒了。”
“很好……”赵王下意识说一句,惊得周太医毛骨悚然。赵王自知失言,死死盯着他道:“你治死了王贵妃,本当是死罪,是本王把你救出来的。”
“王爷的大恩大德,罪臣铭感五内,来生衔草结环也要报王爷的恩德。”周太医其实满心委屈,毕竟他当时可认为王贵妃得的不是伤寒,而是食物中毒。虽然后来屈从了金院判,但金院判也明言他自己负全责,与旁人无关的!
当然周太医也知道,这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无论如何,只要东厂认定他要对王贵妃的死负责,就可以抄他九族,这点是不用怀疑的。
“本王不需要你来生报答。”朱高燧冰凉的手指搭在周太医颈间道:“只要你现在报答本王即可。”
“王爷有何吩咐,罪臣万死不辞。”周太医赶忙应声。
“从现在起,替本王守在皇上身边。”赵王沉声说道:“你得保证,如果父皇将要醒来,本王是第一个知道的。”顿一顿道:“我得让父皇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我。”
“王爷不是一直守在皇上身边吗?”周太医小声问道。
赵王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言语。周太医一缩脖子,赶忙小声道:“罪臣知道了,如果皇上有要苏醒的征兆,一定第一时间通知王爷。”顿一顿,又不放心地问道:“万一王爷一时赶不回来怎么办?”
“那就让皇上晚醒一会儿。”赵王冷冷说道。
“呃……”周太医打了个寒噤,没想到赵王如此胆大妄为,有些瞠目结舌。
“你办不到吗?”赵王不悦地看着周太医:“那就换别人来做。”
“办得到!”周太医可不想再回诏狱了,连忙点头道:“罪臣有办法让人昏迷,想昏迷多少时间都成。”
“不会让你久等的。”赵王这才拍拍周太医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寝宫。
杨太监送赵王出去,跟在一旁小声问道:“王爷,您不在宫里坐镇了?”
“不了。”赵王叹口气,看看外头的光景道:“宫外有许多事,还需本王亲自出马。”说着嘴角一翘道:“若非父皇又中了一次风,本王还真不敢离开这寝宫半步。”
“王爷放心去吧,奴才给您看好这儿,不让任何人接近皇上!”杨太监赶忙讨好道。
“这正是本王要嘱咐你的。”赵王轻声吩咐道:“周太医废物一个,你给本王盯紧了,千万不要出岔子。”顿一顿道:“尤其是内阁那几个家伙,千万不能让他们接近父皇。”
“奴才记住了,王爷放心吧!”杨太监满口答应下来。
“多留点儿神,千万别大意!”赵王又叮嘱一句,这才坐上抬舆离了寝宫。
按规制,只有年迈老臣和功高劳苦的宠臣,才会得到禁宫坐轿的资格作为赏赐。赵王虽然贵为亲王,但年轻力壮,朱棣并未恩准他可以在禁宫中坐轿。只是如今皇帝已经不省人事,自有大太监巴结赵王,给他准备了抬舆。赵王也坦然受之,丝毫没有此乃僭越的自觉。
赵王离开西苑不久,京中便掀起了滔天巨浪。东厂番子在宫中疯狂搜捕,太监、宫女、侍卫近三千人被投入东厂诏狱,严刑拷打,逼问他们和谋害王贵妃的内贼有无关联。尤其是那些有权势的太监、侍卫,更是遭到重点招待。乖乖向赵王效忠者,很快被无罪释放,不肯效忠赵王者,则十死无生!
每日里,都有几十上百人被推到菜市口斩首、腰斩、乃至凌迟处死!鲜血将菜市口染成红色的海洋,让最爱看热闹的京城百姓都不忍围观,全都避而远之。
然而这只是开始,东厂番子很快借由逼问的口供,开始大肆逮捕朝中官员,文武公卿,甚至连堂堂侯爷,都无法幸免。京中已经戒严,官员们被勒令留在京中,依次接受审查。这时候官职、爵位、乃至免死金牌都统统成了狗屁,东厂根本不理会那些,只要被牵连进来的官员,就可以抓进诏狱审讯!
在东厂的酷刑之下,有之前被抓进去的上千人,什么口供得不到?什么人牵连不到?
一时间,朝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不过有了宫中的先例,文武大臣们都很清楚如何才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所有人都很清楚,皇帝昏迷不醒,根本没人能阻止这场大狱,唯有向赵王臣服,才能得以幸免。
赵王府门外,不分昼夜的车水马龙,无数文武大臣排队等候赵王的接见……赵王府的看门太监,一下子成了全天下最肥的差事,门包从最初的十两银子,涨到一百两,五百两,乃至一千两!官员们一掷千金,只求能早日见到赵王,不用再惶惶不可终日下去。
毕竟晚一天见到赵王,就多一天被东厂抓去的可能,被东厂抓进去一天,就有可能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啊!
赵王府花厅中,送走了诚惶诚恐的刑部徐侍郎,赵王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对侍立在一旁的韦无缺道:“今天就到这儿吧。”
“照这速度,一个月也不够。”韦无缺面无表情道:“今天至少再见十个。”
“时不我待啊……”赵王不禁叹了口气,朱棣已经撑不了多少日子,自己必须要抓紧了。“我就是菩萨,也受不了这么多磕头虫啊。今日才明白,万家生佛乃是苦差事。”
“需要重点收服的二十六名勋贵武将,目前只来了五个,连个零头都不到。”韦无缺淡淡道:“六部九卿的正堂官一个都没来,侍郎这也才是第二个。”
“你怎么变得这么尖刻,就不能让孤自我感觉良好一会儿?”赵王苦笑道:“好吧,好吧,再接再厉。”
“下一个。”韦无缺沉声道。
花厅外,小太监的通禀声次第传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名穿着二品武官服色的中年武将,满头大汗进来,扑通给赵王跪下,恭声道:“臣金吾左卫指挥使熊年,叩见赵王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王原本有些疲惫的脸上,登时神情一振,看了看身旁的韦无缺,意思是终于又有一条大鱼上钩了。
“熊将军快请起。”赵王伸手虚抬,嘴上说得客气,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谢王爷。”熊年这才爬起来,赵王又让人赐座看茶。
赵王府的小太监将刚刚撤下的茶盘又端出来,其实还是之前给徐侍郎的那碗茶。这碗茶,已经待了十几名客人,却愣是没有一个敢喝的。
小太监也就乐得偷懒,把同一碗茶撤下端上,端上撤下,十分省事。
谁知熊将军在外头等得心焦,见有茶水,也顾不上那么多,端起来就喝,入口茶水冰凉,登时愣在那里。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拼了!
喝了赵王殿下的凉茶,熊将军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这是什么意思?嫌我来迟了不成?’
看到熊将军的异常,赵王眉头微皱,旋即舒展开来:“熊将军来见本王,所为何事?”
熊将军忙压下心头的慌乱,满脸小心道:“王爷,末将是来求救的。”
“求救,莫非将军也被东厂盯上了?”赵王玩味地看着熊将军。
“哎,俺在金吾左卫多年,常在宫门把守,难免和守门太监称兄道弟,年节里也有些馈赠。”熊将军苦着脸道:“可这都是正常的人情往来,俺从来没有和他们勾结的念头,也没干过不法的事儿,可那帮阉竖却胡乱攀咬,非说俺和他们是一伙的。”说着满脸掩不住的惶恐道:“这两天,东厂里的熟人透出风来,说上头已经准备拿俺去诏狱讯问了!王爷,救救俺吧,俺是冤枉的!”
“熊将军真没有问题的话,我想东厂也只是例行公事了,和他们说清楚了就是,不必太在意。”赵王不慌不忙地淡淡道。
“王爷,那是个说理的地方吗?”熊将军苦着脸道:“王爷,俺求求你了,帮俺这一次吧!”
“唔……”赵王一脸为难道:“熊将军太瞧得起小王了,东厂办案,素来惟上是从,本王就算担着藩王干政的骂名替你说话,恐怕也不好使啊。”
“王爷……”熊将军看似憨厚鲁莽,实则精细非常,哪里不知道赵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扑通一下跪在他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只要王爷能救俺这一把,末将日后便为王爷的马首是瞻,火里来雨里去,眉头不带皱一下的!”
“哎!”赵王满脸无奈道:“熊将军呐,你这不是让本王为难吗?见死不救也不是,越权干政也不是……”
“王爷,末将不才,在上直卫中尚有一票兄弟,愿为王爷说和,让他们一同效忠王爷!”熊将军知道,不拿出点干货来,赵王是不肯松口的。
“你把本王当什么人了?我是那种野心勃勃之辈吗?”赵王假假地说一句,然后好似下了多大决心似的道:“好吧,我尽力替你说和,成不成不敢保证。”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熊将军赶忙磕头如捣蒜。
“起来吧,回去耐心等着,成不成本王都会让这位公子给你个信儿。”赵王微微歪头,让韦无缺进入熊将军的视线。
“俺静候佳音,静候佳音。”熊将军知道,自己不用再担心东厂了。不过等那赵王身后之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肯定会有天大的烦心事等着自己。
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先顾眼前!
待熊将军千恩万谢退下,赵王冷冷瞥一眼那满脸心虚的小太监,淡淡道:“把他拖出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