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强宋-第2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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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禀本来就算是汴梁三衙禁军也算是将门出身,但是他这个将门早就没落多年了,二十多年前就调往西军当中效力。对别人来说,是他家族失势,混不开了,被排挤到了西军这种吃苦送命的地方,但是对自小弓马娴熟,胸怀大志的王禀而言,这却是建立业的好机会!
到了西军所在,他才明白,这里照样是将门世家盘根错节,和汴粱城中差相仿佛,他这种外来户,自然在西军当中吃不开,朝中又乏人照应,一身本事雄心,全都施展不出来,郁郁不得志处,和当日韩世忠也差不了多少。
最后就如杨凌提拔韩世忠一般,童贯将他从泥途当中拔曳出来,信任之,重用之,亲厚之。一路行来,已经成了大宋有数重将,加了观察使衔,官阶也早就入了横班。离加节度使衔这等武臣高峰,也不过就是一步之遥。
童贯对不起天下人,也对得起他王禀!如此大恩,岂能不报?
更不用说,童贯还代表隐相许诺,允许他带领胜捷军入都门,不再和河东晋阳军争锋,也不做那何灌手中的长枪了!
伐燕战事,王禀一直跟在童贯身边。眼睁睁的看着往日还算是有章有气度的童贯完全为私心所左右,再加上年老暮气。将好端端一场伐燕战事折腾得七零八落,一场大败接着一场大败,一场丢脸接着一场丢脸。
几万西军健儿抛尸敌国,西军上下志气消磨,而女真强敌在侧,在燕地每一刻,从辽人那种绝望挣扎的感觉中都能体会到,这个新起大敌到底有多么强悍!
跟随童贯,王禀能将之名也受到彻底打击,别人看着他的目光都有些异样,都以为他这个血战里面厮杀出来,和青唐蕃部死战过,和西贼死战过。和据有八州起事的方腊死战过,一路都是靠着实打实军升上来的重将,仿佛就是靠着对童贯溜须拍马才到如此地位的!
正好同时,又有一个杨凌如彗星一般突然经过。闪耀在每个人面前,虽然得的是文臣出身,却将其他大宋武臣比得都抬不起头来。一番奇迹一般的业,除了让大宋武臣丧气之外,真正有心人却鼓起了不服输之心。杨凌南来之人若此,俺是大宋世受国恩之辈,岂能不如他?
可惜这样的人实在太少,王禀却偏偏是其中一个。
自己转领胜捷军,紧随杨凌之后南下入卫汴梁,憋足了心思就要做出一番事业出来,为国出力,洗刷此次伐燕战事当中落下的名声。
他还指望,自己一旦有,说不定还能具本保自己的恩主童贯。让他能复归汴梁,阵虽然是上不得了,也还有差点败坏伐燕战事的大罪,但好歹为大宋守边这么些年,多少有些劳,也该当有一个荣养善终的日子。
可是才回都门,就有恶心事迎面而来,要知道这不是赏识,这却是侮辱!
其实王禀以下,但凡略有点廉耻的。无不觉得灰溜溜的有些抬不起头来。但是为将来在汴粱能安居计。也为了多少能做一番事业计,王禀还都是捏着鼻子忍了下来。
接下来生的事情,更让王禀觉得深以为耻。
王禀胜捷军快马到河东,熟悉路途。毫无阻碍,军资供应到位,不过时日,便是到了汴梁,也是可见这支雄兵的强大机动性,入都以来。就深居简出,耻于见人,花了大气力来整顿胜捷军。虽然在规模上比不得神策军,晋阳军,但是在纪律严整上,因为王禀几乎吃住都在营中,还是远胜三衙那些还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军队的禁军各部。
在都门这些日子,王禀也一直都在冷眼旁观,他就是再不交接,军中地位摆在那里,又是汴梁土著,还是有不少亲朋故旧的,一旦拜访详谈,这汴梁风光下隐藏的一切却越看越是让他心寒。
三衙禁军之废弛,部门贵人之豪奢,官家之轻率,三司用度之窘迫,朝中党争之烈,用事之人之私心,全都过了他在汴粱之外最恶劣的想象。
最让王禀受不了的是,居然朝中大为有力之辈还不肯放过他,还想以他来压制杨凌,想让他领掌三衙禁军的武臣高位,主持一一至少有相当权力来主持整练三衙禁军事,让杨凌彻底不得出头!
这番烂摊子,自己如何能整练得好?再强的兵马,在这汴梁城中久居只怕也要废了。而且杨凌这等有之臣,为什么偏偏不肯放过他?难道党争之烈,就能这般不顾一切?连做人的底限都不讲了?
自己如果就这般爬到杨凌头上,为他们的帮凶,还不如宁愿在燕地战死拉倒!
王禀已经打定主意,绝不搀合这混水当中,就算是汴粱城中,也是不能长远带下去了,要做一番事业,到底往哪里走,希望在河东的晋阳军不要被何灌整趴了架子,河东可是拱卫汴梁腹心的紧要之处啊……
大宋开国以来,辽人边患方殷,那时河东之地,还是北汉盘踞,从河东山地居高临下出来,轻骑几乎是十余日之间就能直抵汴粱城下,加上北汉连接辽人,虽然只有区区十二州的地盘,加上地方也贫瘠穷困,却一直是汴梁立朝的中原政权的最大隐患。
这个局面其实在后周就已经形成了,正是因为河东这等高屋建瓴,虎视汴粱的态势。才必须在汴梁集结足够的中央直属部队。虽然在南面的对手更弱更富庶,打下有更大的好处。
但是就是河东一地,牵扯得后周一朝只能对南面做持续时间甚短的打击,打完之后,等不得渡过长江攻灭敌国的迁延,就得赶紧抽身回头,防备河东之地可能敌人南下,在辽人得燕云形胜之地,辽人羽翼的河东北汉政权居中原高处,这定都汴梁的中原政权其实就处于最大的战略劣势当中,对手随时可以直扑都门。
之后周传承到了太祖手中,这战略窘境还未曾稍改。虽然艺祖定下了先南后北的战略决策,但是执行过程当中,一半是提心吊胆,一半是靠着运气。
南唐大国,也算是还有强兵,轻易纠缠不得了,就只能看着什么时候机会恰当,先消除南面南唐的羽翼,曹彬伐蜀,朝中上下全都提心吊胆,生怕大军在蜀地崇山峻岭当中迁延时日,都门空虚被南北两大敌国再加上一个实力远大宋的辽国所利用,那就是万劫不复了。
结果蜀国那时候实在太烂,蜀后主上下全都不抵抗,直接投降了事,这对才开国时候的大宋是喜出望外的事情,赶紧就将伐蜀大军撤回来,而且对蜀地一切还都算是镇之以静。
蜀地丰富的财赋输入汴梁之后,开国大宋底气算是厚了一些,但仍然没有轻举妄动,荆湖乃至南汉等小国,都是再自家内乱,最便宜的时候才以大军出动,以短促猛烈的攻势一举灭国,为什么不敢摆堂堂之师,就是不敢打持久战,背后河东连同辽人钉在那里!
等南唐羽翼剪除干净,南人丧胆,南唐上下再无抵抗到底的决心和勇气,大宋才轻易攻灭了南唐,完成了这先南后北的战略的第一步,接着就是剩下几个南面小国望风内附的事情了。
大宋开国,并不是象别人所想的那样摧枯拉朽,反而是从头到尾,都是如履薄冰一般,靠着三分运气,才成就大业。开国太祖为什么对亡国之君那么宽厚?曹彬攻灭南唐更是秋毫无犯?
原因就是不敢激怒那些被灭国家统治阶层和百姓的愤怒,在南面陷入持久战。河东北汉和燕云辽人压迫,倒是大宋的战略态势实在是恶劣到了极点,等河东灭了,大宋战略态势至少好转了一半,政局稳定了,接位的赵匡义还不是该毒死的毒死,该抢别人老婆的抢别人老婆,一个都没放过,南面平定,大宋元气培养一些,整个大宋迫不及待的就去夺回河东之地。
原因无他,这个地方实在太重要了,辽人也次次来援,和大宋开国精锐之师在河东崇山峻岭当中死战,什么叫战略要地,这就叫战略要地!
第四百九十七章 潜雷生(七)
大宋立国的版图打了许久,是哥哥没打下来,弟弟接着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攻灭了北汉一国。想起这么一个小小地方对后周大宋两个王朝的巨大威胁,赵匡义干脆拆平了天下雄城太原了事。
而大宋在攻灭河东之后,战略态势就顿时好转,在西夏还远远未成祸患的时候,立刻就对辽国占据的燕云之地起了持续攻势,试图一举改善大宋战略窘境的全局,而辽人也只有被迫转攻为守,虽然因为赵匡义太不争气,连番战略决断全部出错。
辽国那时也颇有几个牛人,让本来可以成攻之局惨遭失败,可宋人牢牢占据河东之地,随时可附燕云侧背,让辽人就算澶渊强盛的时候,也只能从河北入寇,最后更是河北也次第建立起来的防御体系,终于和辽人相持住,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就是说明河东此处军镇的重要性。
在宋人拿下河东之后,在那里设下了重兵布守,仅仅骑军就有四万有余,辽人曾经入寇河北,却少有能踏足河东一步的,但是到了此等末世,河东军镇,已经荡然无存。
在辽人自己已经衰弱的时候,自然还敷衍得过去。但是现在女真锋锐正盛,兵锋已经占据辽人云内诸州,直面河东,没有晋阳军之前还空荡荡的门户大开,将伊于何底?燕地是杨凌和西军建立功业的地方,现在还有人马留守,和朝廷扯是不是要回镇陕西诸路的皮。
那么这里的事情和王禀不相干,至少那里还有防备力量,而且他也绝对插手不进去。那么最好的建立业,为国效力的所在,就在河东,可是现在呢,留在河东,除了成为何灌掣肘晋阳军的爪牙,王禀实在是想不到自己还有任何作为!
在真实历史上。河东地方,也是抵抗女真灭宋一系列战事当中打得最为残酷激烈的地方。第一次女真南下,河东守住了,女真兵马孤军深入。转了一圈,汴梁将城中财货搜刮一空供应女真,这些胡虏便回头了。
第二次女真南下,河东没有守住,西军纵然还有些人马存在。却因为河东之地也可以直接威胁陕西诸路,这些西军余部不敢也不肯轻出,让汴粱就再没有可以指望的援军了。
两路女真军马在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的绕帅下合流于汴梁城下,北宋灭亡,靖康之耻,就成为了民族历史上永远抹不去的惨痛回忆。
庞大的战略劣势当中,对手随时可以直扑都门之中!再说王禀又何尝愿意为别人所利用去压制杨凌?
当下就也竭力利用他那一点微薄的关系和影响力想让胜捷军早日入住汴梁,可是此事哪有这么容易的,不用说有心人还想留着王禀用来对付杨凌了。一切努力都是石沉大海,反倒是不断有人试探王禀能不能为他们所用。出镇三衙,彻底将杨凌赶出汴梁,甚或栽他一个什么罪名,将他远窜琼崖或者沙门岛去。
王禀也有些意气消沉起来,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对这些引诱拉拢明示暗示都视而不见,只是埋头在自家军营中,约束手底下军将不要被引出去和晋阳军生什么事端。
也当真有人打过胜捷军那些军将的主意,可是胜捷军毕竟不是三衙禁军,是在打过仗的。知道晋阳军厉害,而且但凡是真正见过血的军将士卒,对曾经在一个地方作战的袍泽都有几分香火情。
而且那些军将也都不傻,自家将主下令。那听从是没得说,自己贸然行事,王禀不是轻易糊弄得了的统帅,以后还怎么在王禀麾下效力,自己还有什么前程可言?就是调出胜捷军,还不是在三衙当中任职。可是杨凌现在却和三衙禁军将门世家,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也似!
当下一个个也都装聋作哑,对王禀这里使气力的人都快绝望了,直到今日,才等来了王禀恩主童贯的书信,而且粱师成以他的身份,居然亲临,来说服王禀!枢府节堂当中这一片死寂持续了半晌,突然才为王禀深深拜下所惊动。
“粱宫观,李枢府,耿太傅,此事如何能济?王某力薄任重,但请去位。实不敢再尸位素餐,居于一军将主之位,还望成全!”耿南仲本来是满怀希望的看着王禀,等他慨然允诺的。
今日粱师成到来,先找的他密谈,私下已经有所许诺,耿南仲心顿时也放宽了许多。也对这个事情上心起来,临去位的时候,做得越周密越妥善,就越是得隐相欢心,将家回转汴粱也就更加的容易。
却没想到,这些从燕地打完仗回来的军将,都是这般死硬,童贯亲笔,恩府先生亲临,居然还死死的咬着不肯松口,杨凌就恁般对你有恩,让你这么死死保着他?要不是他这个太傅实在无能,汴梁天子脚下一个禁军军将都使唤不动,也不用来看这王正臣的脸色了!
王禀开口说完,他顿时就是冲冲大怒,拍腿站起:“枢府节堂,岂是你放肆的地方?这号令,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梁师成也是恼怒,对付杨凌,竟然处处不顺,这十余年来对他来说都是少见罕闻的事情了,王禀称他宫观一一粱师威实在差遣是提点宫观,但是提点的实在太多,只好以宫观一名笼统代替了。
而没有隐相恩府先生的叫上一通,让他的不爽更是增添了三分,但是他比耿南仲,自然有城府许多。当下只是一笑,并不说话,耿南仲这般胁迫,是指望不上的了,还好有他一个看重的聪明人李纲在这里。
梁师成踞坐在上,一副不动声色的悠闲样子,微微朝李纲示意一下,李纲端坐在下,心里面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来到王禀身前,亲手将他扶起,自己参与此事太深,虽然没想到最后演变成了这般模样,却也没有脱手可能了……
也罢。自己认定的事情总不会错,如此危难之机,只有硬着头皮做下去了,只要能上位用事。还有拨乱反正之机!
李纲将王禀扶起,诚恳的看着王禀双眼,温言道:“正臣,你莫不是还指望杨凌有功之臣,不当如此。而且整军练军。杨大人也有手段,整练禁军,以实都门,若得杨大人实心效力,当收事半倍之效?”
王禀看着李纲,这文臣给他的印象极好,聪明而不浮躁,行事也踏实。对谁都是恂恂儒雅,不论什么身份都能谈上几句,当下点头。昂然道:“小人所想,正如李大人所言。”
李纲一笑:“然则正臣有没有细思,杨凌用事,这整练禁军事岂是轻易的?必然要寻奥援,寻靠山,这事情才做得下去。而他的奥援靠山何在?无非就是向老公相那里行,老公相初初复位,尚自谨言慎行,一旦羽翼完全,朝局还能如此平稳么?”
这句话背后意思。王禀如何听不出来,杨凌就算能上位用事,现在可以当朝局大半个家的梁师成一党同样要疯狂掣肘,杨凌要稳住地位。就要拼命向蔡京贴上去。
蔡京万一结纳了,就是一场疯狂党争又拉开序幕,不仅整练禁军成不了事,朝局波荡得还要加倍厉害,不知道生出什么变化出来,既然如此。又何必让杨凌上位?还不如扶植一个粱师成他们一党中人上位,蔡京也可以继续老实下去。
朝局不至于更坏,多少还能做一点事情,为大局计,也只有牺牲杨凌这等有之臣了,李纲犹自语重心长的加了一句:“如今之计,平稳就是福分……”
王禀垂不语,李纲说得实在,顾虑也不能说错,可是他就是不明白,一个立下平燕大的臣,怎么就要招致如此对待?如此危局,正当鼓动人人效死力,才可维持。
这般下来,将来谁还肯为大宋死战?李纲看着王禀稍稍放软了脸上绷紧的神色,心下苦笑,嘴里却还在款款而言,每一句都说在了最正大光明的道理上。
“枢府亲下调兵札子,你身为大宋军将,抗命不避。这又是什么道理?军中自有阶级,大宋自有上下度,纵然现在总有不遵法度之辈,学生浅见,正臣兄却不是这般人……枢府对禁军已经是投鼠忌器,然则连胜捷军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