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第2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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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屁军心突厥人已经被咱们打得落荒而逃了。”罗士信大骂蹲下身便欲背独孤林出谷。背后的身体却如生了根在岩石上般任他怎么用力都扛不上肩。
“士信你听我说咱咱们不能单独回去。要等李二公子和屈突通将军大伙大伙汇集一处才才好开进雁门郡。”耳边传来独孤林断断续续的声音听得罗士信越来越心凉。“咱们没没有像宇文将军那样冲进城里和皇上同生共死而是而是在外围牵制附和附和用兵之道却却不和君臣之礼。此此外咱们是和阿史那骨托鲁私下结盟可以说是事急从权也也可以说私私通外番!”
“狗屁哪个乱放狗屁我我亲手掐死他!”罗士信气得浑身抖眼泪差一点滚下来。最终他还是将独孤林放下搀扶着对方站于寒冷的夜风中等待其他各路兵马的消息。论领兵打仗和把握战机罗士信和旭子自问不输于独孤林。论对朝廷上门道的了解他们两个加在一处也达不到独孤林的一半。
大隋皇帝陛下最在乎的是别人对他的忠心其次是臣子们是否恭顺至于将领们的决策的对错反而要远远地排在后边。在起初遇到突厥人袭击时独孤林所带领的后军没有和中军一道退向雁门而是选择了距离雁门足足有五十余里的崞县牵制敌人在皇帝眼里这恐怕已经是个大错。况且齐王杨暕一直在他的军中如果皇帝陛下不幸被突厥人杀死了此人将是皇位的第一继承者!
独孤林曾经力主大军不要贸然冲入雁门独孤林曾经赞成李旭与骨托鲁订立秘密协议。得知突厥人要连夜撤军的消息大伙先分头截杀然后再入城面圣的计策也是他积极谋划并推动的。虽然每一个决定都有其他将领参与但没有人官职比独孤林高也没有人与齐王杨暕关系比独孤林更近!
罗士信猛然想起了下午大伙商议军务时的情形。未时骨托鲁派心腹送来了突厥人要撤军的密报。经紧急商议雁门城外的隋军决定兵分四路。两路由一队由屈突通和尧君素带领在沿滹沱水西岸向繁畤的道路上埋伏。另外两路狂奔到连接马邑和雁门两郡的牛喉谷在此截杀敌军。当时独孤林还补充了两条建议其中之一是天擦黑后再行动。第二条便是派人去崞县通知云定兴和齐王要两人带领其余兵马火前来接应。
第一条建议很好理解隋军大营距离突厥人的营垒很近天黑后行动不容易被敌人现。而突厥人当时忙得鸡飞狗跳也的确没现连日来如芒刺一样扎在其背后敌寨已经变成了一座空营。至于独孤林的第二条建议当时罗士信和李旭都认为他多此一举留给云定兴和齐王二人的兵马都是些老弱伤病即便他们能及时能赶到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不是多此一举那是为了不授人以口实!刹那间罗士信和李旭都明白了独孤林的良苦用心。不由得感到一阵悲凉。
他们不怀疑独孤林对皇帝陛下的忠诚事实上如果没有崞县在身后牵制雁门城早已被突厥人那下。如果独孤林真的想立拥戴之功他至少有数十种方法让雁门城内的守军对失去等待援兵的希望。然而同伴们的信任不等于皇帝陛下的信任况且皇帝陛下身边还有一堆唯恐天下不乱的奸佞。
“你重木你可能太多心了!”半晌旭子笑了笑低声安慰。
他的笑容非常苦就像嘴里正咀嚼着一把黄莲根。这就是他不顾生死捍卫着的大隋朝廷对自己国民的提防永远比对外寇还认真。可他又没有别的选择放任其被外敌摧毁所有人都要跟着殉葬!
“我很怀念跟你们一道在齐郡的日子!”独孤林叹了口气转过头将目光对上了夜空中的星斗。这一夜是如此之长天空中的星星简直是固定在半空中不曾稍做移动。在星光和火把的照耀下他的脸是那样的白净就像草尖上由秋露凝成的霜几乎看不到任何尘杂。
同样的夜露打在始毕可汗的脸上让他的头脑渐渐恢复清醒。布满死亡陷阱的山谷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背后他麾下的大部分兵马已经脱离的险境。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开始检讨这次兵败的原因。
“是骨托鲁一定是该死的骨托鲁将大军撤离的消息通知了隋人!”答案几乎是在眼前明摆着不用费任何心思始毕可汗就能想到谁出卖了自己。经此一劫他的嫡系兵马损失了三分之一。对麾下诸汗的威慑力大减。而受益最大的人将是骨托鲁他不但完整地保全了自己的实力并且通过在撤军前最后一刻的表现收买了人心。
很多看似扑朔迷离的事情其实很容易分辩出背后的真相只要仔细看看最后受益最大的那个家伙是谁一切迷雾便于瞬间烟消云散。始毕可汗恨得牙根都痒痒后悔自己没早点动手宰了骨托鲁这头养不熟的公狼。但同时他又暗自佩服骨托鲁的果断与奸猾这才是阿史那家族的天性像却禺那种空有满肚子坏主意做起事来却畏手畏脚的终究成不了什么大事。
想到却禺他心里猛然又涌起了另一个谜团。“谁把我的撤退路线告诉隋军的?骨托鲁根本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答案还是呼之即出是阿史那却禺!只有这条老毒蛇才具备偷偷将御营兵马行动路线透漏出去的条件。别的将领和幕僚要么没接触到核心机密的机会要么命运和他始毕可汗息息相关将撤退路线出卖给大隋他们得不到任何好处!
“来人把却禺叔父请过来!我有事情向他请教!”找到此战失败的‘真正’原因后始毕可汗微笑着出一道让所有人迷惑不解的命令然后用刀尖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河滩。“咱们先到那里歇息一下顺便清点损失!”
“大哥这里距离长城还很近!”阿史那俟利弗匆匆跑上前大声反对。他的半边胡子被火燎了个精光因此一边脸乱如草窝一边脸整整齐齐看上去异常滑稽。
“哈哈哈哈俟利弗看你那个熊样子。”始毕可汗哑然失笑“不就是输了一场仗么咱们兄弟又不是从小到大没输过。你看看身后边的弟兄他们身上烟熏火燎的再不洗洗怎么赶路。况且你自己也得好好梳洗梳洗用刀把两边胡子都刮了。还甭说你这半边脸看上去年青十好几岁!”
“大哥!”阿史那俟利弗急得直跺脚。“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思捉弄我!咱们离开山谷还不到二十里一旦敌人从背后追上来弟兄们……。”
“俟利弗特勤说得极是大汗咱们不能停下休息。弟兄们全凭一口气撑着。这一坐下去没有小半个时辰站不起来!”却禺刚好匆匆赶到接过俟利弗的话头大声劝谏。
“那不是正合了叔父的心愿么?”始毕可汗在鼻孔里冷哼了一声打断了阿史那却禺的话。
已经憔悴如七十岁老翁的阿史那却禺身体猛然一缩头快抬起“大汗却禺没做半点对不起大汗的事情长生天可以作证如果我阿史那家族的却禺曾经背弃大汗就让天雷砸上我的脑门!”
“不必冬天不打雷!”始毕可汗冷笑着摇头“等下次打雷时估计我的心已经被你挖出来献给骨托鲁了!”
说罢他快一挥手刀尖利落地在阿史那却禺的喉咙上划出了一串血珠。
第五卷 水龙吟 第四章 干城 (三 下)
火光照耀下从始毕可汗刀尖上甩落的血珠分外妖艳。“咯咯咯!”阿史那却禺握住自己的喉咙瞪大眼睛。他不敢相信始毕可汗居然毫无情由地向自己痛下杀手自己已经没有兵没有了领地对大汗毫无威胁了呀……在目光溃散之前他看见了阿史那俟利弗和阿史那咄苾嗣兄弟同样诧异的双眼心头一松仰面朝天栽倒于河滩上。
感到诧异的远不止是俟利弗和咄苾嗣两兄弟其他突厥贵胄也刹那间脸色变得雪白。按辈分阿史那却禺是始毕可汗的亲叔叔虽然阿史那家族中为了争夺汗位父子反目成仇的先例屡见不鲜。但那都是在双方势均力敌一方对另一方有极大威胁的情况下才生。像却禺这种既没有实力对大汗态度又恭顺的长辈始毕可汗应该对他表示最基本的尊重!
不是因为同情却禺的遭遇而是始毕的做法违背了最基本的规则。这规则涉及到所有人安全不由得大伙不心惊。转眼之后贵胄们脸上的震惊就变成了愤怒进而出了鼓噪。
“大汗却禺梅禄犯了什么罪要劳您亲自对他下手?”第一个出来问话的是阿史那莫贺家族中他的辈分和却禺相同因此难免兔死狐悲。
始毕可汗不想回答莫贺的话与却禺一样莫贺在家族看不见的争斗中也失去了领地和部众。阿史那家族之所以养着他是希望借鉴这些老狼的经验。却不是留下他来置疑大汗的威严。
“大汗却禺纵有不赦之过您也应该把他交给族人共同审理。怎能一言不合即拔刀相向!”见始毕对莫贺满脸轻蔑阿史那乌亦拉阿史那牙地蛮也拥上来质问。
阿史那亦贺阿史那德云阿史那嘉勃6续围了上来掌心皆握住了刀柄。他们都是始毕的嫡系部将但此刻却站在了始毕的面前。
狼群也有狼群的规则当年迈的老狼对狼王表示屈服并露出自己毫无防备的腹部时即便再凶暴的狼王都不能像老狼露牙齿。否则它就要面对群狼的愤怒。
“他向敌人出卖了咱们撤退的行踪!”看到群情激愤始毕可汗也很后悔自己挥刀之前有些欠考虑但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他只能咬着牙硬扛。“两万多兄弟尸骨无存就是因为却禺贪图汉人的财货把行动路线告诉了对方!我不杀他无法给弟兄们交代!”
这个时候始毕可汗自知不能再牵扯阿史那骨托鲁否则只会让自己的作为越看越像找借口倾轧同族。但阿史那却禺私通敌军这条罪名显然无法令人信服包括阿史那俟利弗这个缺心眼的家伙居然顺口抗议道:“可却禺叔已经对着长生天下雷誓了大汗是不是冤枉了他!”
草原上树木相对稀少因此每年风暴来时总会有牲畜或人被闪电劈中。牧人们无法解释其中缘由所以都认为被雷劈中是长生天给降下的惩罚。久而久之雷誓便成了上致王族下致普通牧人最看重的誓言。阿史那却禺刚才誓如果自己曾经背叛大汗就会遭天打雷劈。在很多贵胄眼里已经等于证明了他的清白。而始毕可汗在明知对方清白的情况下还动手行凶则有一万条理由也无法令人接受。
“马上就冬天了怎么可能打雷!等到明年春天我早被他用阴谋害死了!”始毕用力瞪了自己的傻瓜弟弟一眼怒喝。
说来也怪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沿着河面居然传来了隐隐的惊雷之声。不太清晰但由远及近夹杂在夜风之间震动得远处的水波都微微颤动。
“上马!”阿史那咄苾嗣扯着嗓子狂喊了一句。这次他的小聪明绝对用正了地方。不是雷声那是万马奔腾的声音沿着河道正有一支人数庞大的骑兵快冲过来。
“上马整队整队!”大小特勤、伯克们再也顾不上和始毕可汗争论却禺是否该死了狂喊着跳上坐骑。他们的动作明显比平素慢两条腿和整个后背都好像不是自己的酸酸地用不上力道。
“呜呜――呜呜――呜呜!”号角声犹如孤狼的悲啼突然在河畔响起声声带着绝望。
很多突厥士卒还蹲在水边清洗身上的焦痕也有人正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猛然听见来自大汗身边的号角声很多人本能地向起站。身体稍一动立刻感到眼前黑天旋地转。
“有毒!”无数突厥武士大喊。“汉人在水里下了毒!”有人不顾耳边炸响的号角声蹲在地上用手指扣住嗓子眼大吐特吐。河水中有毒吹过来的风有毒身边的树木干枯的野草都有毒刹那间武士们惊惶失措乱成一团。
恐慌比毒药还致命就在武士们手足无措之时。羽箭从夜空中射了过来箭头上带着点点星光仿佛无数不甘心的灵魂。当星光破碎之后惨叫声骤然而起。人群最外围的部族武士就像被雹子打了的庄稼般倒了下去血流成河。
“老毒蛇的建议对不该休息!”始毕可汗突然开始后悔。在这么宽水流如此急的一条河里投毒那得准备多少大车毒药?没有人中毒大伙头昏脚软的原因是先前跑得太急后来停下的又太突然。但是他没法办法将自己的分析传递给全军武士们已经乱了他们眼中不再有号令不再有大汗不再有狼子狼孙的尊严。
这一刻他们只想活下去用尽所有手段活下去。已经跳上战马的将领和贵胄们不顾始毕可汗的愤怒用鞭子狂抽坐骑。没有力气上马的士兵们则拉着牲口的缰绳跌跌撞撞向北跑。雷鸣般的马蹄声和羽箭都来自南边。因此只有向北只有向北才能逃得生天!
“呜呜――呜呜――呜呜!”始毕可汗终于听到了敌军的号角声龙吟虎啸般穿透所有黑暗。不光是正南方西南正西西北除了河面方向一级沿河向北其他各方位都传来了进攻的号角声。有的雄浑有的高亢有的绵长而有力有的短促而激越。黑夜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向突厥武士起进攻连星光下的远山和脚边的河面好像也动了起来化作愤怒的洪流加入这复仇之战。
始毕可汗知道大势去矣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再有机会将武士们组织起来。被亲卫们七手八脚地抬上坐骑后他也加入了逃亡者的队伍再顾不上家族的荣誉和大汗的尊严。
一哨骑兵从侧翼夹过来边跑边放出羽箭。黑暗中不断有人落马在这种被动挨打形势下突厥人伤亡极其巨大。很多牧人并不是被对方射死而是不小心被受伤的坐骑摔到地上然后被后背冲过来的自己人活活踩死。但马背上的武士不敢迎战只顾跟在始毕可汗身后逃一味地逃。
始毕可汗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呼吸困难。他身边的侍卫摔下马背者不多但每隔数息总有一支冷箭突然而来放倒其中一个。这一刻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头无助的傻狍子而对手则是一群老练到极点的狼。借着黑暗的掩护扑上咬死其中一个。然后退入黑暗再等待下一个机会。
身后的哀嚎和呻吟声此起彼伏始毕却丝毫不敢回头。在数万武士的保护下他才是突厥的大汗。失去了大军的保护他什么也不是。另一队骑兵斜刺靠过来露出“牙齿”始毕大声求救十几个忠勇的侍卫硬着头皮上前堵住对方的去路。来人先是放箭然后藏弓挥刀。动作干净利落顷刻之间就将十几个侍卫击落于马下。
侍卫们用生命为始毕赢得了时间他用力打了坐骑两鞭子在千军一之际从攻击者身边冲了过去。然后他听见了有人落水的声音听见了自己麾下的武士在大声求饶。听见懦弱的哭声绝望的叫喊。
“撤开撤开!保持队形不要缠斗!”下一刻始毕可汗听见了一名青年人的呼喊。声音还略带青涩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随后这个声音便被乱哄哄的马蹄声所淹没大队大队的部族武士从背后跟了上来重新把始毕包裹在中央夹着他一道逃命。
“这好像是我们突厥人的战术!”猛然间始毕可汗意识到了这一点。突厥狼骑对付比自己人数多的敌军时总是采用这种反复骚扰寻找敌军破绽然后给以致命一击的战术。如果与敌军相距太近他们就会快躲开减少自身伤亡并伺机动下一轮进攻。
下一轮进攻很快就开始了还是那个年青人在指挥。所有的角声都在配合着他的命令。始毕可汗知道自己和敌军主将近在咫尺也知道如果自己整顿身边的人迎上去可能会创造奇迹。但他没有创造奇迹的勇气周围已经成为惊弓之鸟的部族武士也不会听从指挥。在敌人又冲进他的队伍将数百条生命掠走之前他能做的只是一件事猛然回头看清楚敌军将领的脸。
那是一张非常年青的面孔连胡子都没有。笑容热忱目光冷酷。仿佛也看见了始毕可汗此人居然向他点了点头然后弯弓搭箭一箭射了过来。
羽箭来得非常急并且预先算清楚了始毕的马以及河边的风向。从来没有一刻始毕觉得死亡距离自己这么近。他在马背上扭转身体挥动弯刀去磕那支箭刀刃只来得及将箭杆碰得歪了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