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隋好驸马-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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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年纪最大的也没有及冠。学问底子都是不如萧铣。
策论的做法,本来就强调在论。所以比之其他古代教书科目那种师长填鸭式教学、学子们自己埋头用功的科目不同,策论需要师生常常互辩,或是学生们相互讨论切磋。故而半天时间下来,萧铣也把一起的人认了个七七八八。
在一次讨论中,萧铣见到旁边一组一个陪着小心和杨暕切磋得体的年轻人,约摸也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每每可以把杨暕的舛误圆回来,又不伤了杨暕的面子。显然那人的学问也是不错,比杨暕要高出许多,在在场诸人之中,纵然不是仅次于萧铣,也绝对是算不错的了。观那人形貌,虽然算不上很帅,长相比杨暕还略微差一些;但是儒雅谦和的气度很是得体,也每每被虞世基赞扬。
萧铣看得狐疑,便压低声音偷偷询问杨昭:“表哥,那位贤兄是……”
“哦,你还不认得吧,那位是宇文总管的三公子,宇文士及。”
靠!这就是宇文士及?看起来还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啊!萧铣惊得目瞪口呆。
此前他见了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两兄弟两次,而且对方还陷害他,所以让萧铣对宇文家的人都生出了强烈的恶感,总觉得他们一家子都该是獐头鼠目不堪入目之辈。没想到这个宇文士及与两位兄长倒是完全不同,怪不得表妹杨洁颖原本也不反感见到这个宇文士及了。
萧铣强行压下自己心中的暗暗不爽,把心思收拢到听课上,也没有表露出任何对宇文士及的敌视。虞世南的课程,便在平平淡淡中度过了。
……
王府上的学堂,每天只有半天授课,其余时间都是学子自行安排。而且毕竟还是正月里,更不可能压得很繁忙。所以剩下的时间,萧铣空下来也就自己写一些骈文、论述练练手。
第二天,便是八叔萧瑀授课了。萧瑀名义上是萧铣的八叔(堂叔),但是实际上年纪只比萧铣大了八岁而已。容貌俊秀程度丝毫不再萧铣之下。凭着这副长相和家世,五年前萧瑀成功娶了独孤皇后的娘家侄女独孤采蘅,如此一来,他不仅是杨广的小舅子,还成了杨广的表妹夫,更受信赖。这也是萧瑀最近数年被杨广委以代笔表章的重要原因。
刚刚见面的时候,萧铣免不了提前迎出去私下给萧瑀问安行礼,萧瑀也非常谦和,并无大家族各支之间因为嫡庶或者支派亲疏之见。只是勉励萧铣好生用功。
杨昭本来第一天就是来给萧铣混个脸熟的,并不是要学习这些应试的课业,所以这一天便不来了。杨昭没来之后,杨暕自然也可以名正言顺不来,再加上专门陪读的人,所以第二天人数比第一天着实少了不少。仅有几个扬州本地重臣子弟中的庶出旁支,靠着祖辈荫官得不到什么好职,觉得本科机会难得,才来听得认真。不过令萧铣诧异的是,宇文士及按说完全可以靠宇文述的封荫和朝廷推荐直接得官,却也来读书不辍,没有显出任何懈怠,让萧铣对这个对手的警惕又高了几分——这是一个持之以恒的慎独之人,远比他那几个喜怒形于色、三分钟热度的兄长要难缠的多。
一旦把心思集中到课业上,萧铣便逐步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确实用功,另一方面,也是萧瑀所讲的东西实用性比虞世南的课程要强得多,而且很有针对性。尤其是对于目前大隋科举制度没什么了解的萧铣来说,有很强的扫盲价值。
“我大隋自开皇七年首次试行举荐-笔试以来,至今又有十一载。如今才第二次再行此法。故而精于应试之道的人才,实在是寥寥无几,许多寒门子弟虽然得了消息,却不一定可以得到举荐,纵然得了举荐,也不一定明了如何笔试,而尔等诸子若是可以钻研考试的章程,便可比那些不擅应试之人获得不少优势。
本科清平干济,首考文赋一道,由朝廷命题,须得叙事言志,兼论时政得失,此为赋题。另有朝廷时务,拟朝廷要务难决者命题,令诸生各抒己见,并陈述解决之方案,以上书奏表形式书写,以考公文写作……”
听着萧瑀的细细讲述,萧铣心中越来越有信心:后世科举虽然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是那是建立在读书人普遍众多、而且考试题目常年重复的大环境下的。如今还是隋朝,单单抚摸着手中的书卷,就能让萧铣产生很强的优越感和自信心——他们手上的书卷,还是卷轴形态的,一根木轴或者象牙轴,上面绕了一卷摊开后数米长的素纸。
如今这个时代,别说活字印刷术,连雕版印刷术都还没发明呢!雕版印刷术,要到中晚唐才出现。而官方统一刻印五经,更要到五代十国时的不倒翁冯道做宰相时才开始主持。书籍的不普及,让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占比,比后世北宋至少要少十几倍,相对的,科举的竞争烈度也就相应地弱了许多。
除了书籍的不普及、读书人少之外,让萧铣感觉到信心的第二个重要原因便是萧瑀讲授的这一桩桩大隋举士的细则。越是听得多,萧铣越是觉得其中有很多重要的技巧,而自己有内部消息,显然比那些寒门子弟盲人摸象要强得多。
这种感受,就好像你是一个21世纪初的高考考生,有充分的应试技巧筹备。而你的竞争对手则是八十年代的老三届,什么策略都不懂——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以开皇七年那一场作为天下第一场科举的话,如今开皇十八年这一场,可不就是真材实料的“老三届”么!
前世萧铣也不是没意淫过“要是可以穿越重生到老三届时代,也和那些学霸文里的主角一样对着60后高考生大杀四方”的桥段。结果没想到穿越千年,居然在大隋朝赶上了一次老三届的待遇。
……
努力学习看上去总是那么的困难,不过那往往是因为用功了之后不能短期获取成就感。若是成就感就在眼前,可以不时地收获一些显摆机会的话,人的拖延症就会缓解得多。
萧铣如今的处境,可是冲刺挣扎一番后,成效就能立竿见影的,所以这半个月他过的着实充实无比。元宵节过后,从京师回复给杨广的敕书总算是到了。敕书中,杨坚并没有对杨广在新年贺表中提到的时政事务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对于提交的参加三月“清平干济”、“志行修谨”二科贡举士子的名单,也丝毫没有异议。
得到这个消息后,萧铣心中最后一丝不安终于暂且放下了。这说明,自己已经得到了这个机会,隋文帝杨坚并没有一看到自己的身世和名字就喊打喊杀。或许是因为天下已经太平久了,自己当初又年幼,没有威胁了;也有可能只是觉得事情太小,就给杨广和萧妃夫妻留点情面。不过很显然这个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剩下的,命运已经彻底掌握在萧铣自己手中,只要他表现足够好,他就可以彻底解决这个危机。
正月二十,杨广、萧妃一家子收拾好了,便踏上了回京述职和拜见父皇母后的行程。和杨广一起的,还有部分扬州总管府的属官也跟着。
而清平干济等科目按照朝廷定下的日程,是在三月初七开考,以扬州到大兴两千多里路的距离,所以留给萧铣的时间也不多。
为了避嫌,萧铣乃至杨广举荐的其他参加考试的贡举士子当然不可以和王府的人一起走,所以必须错开一个时间差。在扬州挨到正月底,萧铣才与欧阳询师兄弟二人结伴同行。不过因为从扬州北上时有邗沟古道可以走水路,所以免不了和其他几个相对不是很熟的、同被地方官举荐的扬州士子一起租船同行。
后世人常以为隋炀帝开了大运河,则大运河全线都是隋时才有的。实则不然,比如江南河就是先秦乃至两晋时期分段开凿的,而沟通长江和淮河的邗沟,则是春秋末年吴王夫差便已经挖掘过。只是这些河段后来多有淤塞,或因为南北朝割据多年,水运废弛后缺乏疏浚,要么断流,要么浅狭不堪。
但是总的来说,淮河以南的水路航运还是保持地相对不错的,只要不追求坐大船,从扬州出发,沿着邗沟可直达淮阴,而后到寿州以北一带,才改走陆路。如此一来,从寿州再去大兴的陆路可以缩短到两千里之内。在后面从寿州陆路到汴州、洛阳、走崤函古道、经广通渠,便可到大兴
萧铣便是走的这一条路,算算时辰,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也就可以到了。
第二十章内外侯官之巅
时间回溯到正月初五午后。
虽然正在年节休沐假期之内,百官罢朝。不过大兴宫千秋殿内,素来勤政的大隋皇帝杨坚依然坚持审阅群臣表章不辍。
大兴宫位于京城大兴正北面,兴建于杨坚开皇二年,历史上后来一直沿用了隋唐两朝,只是唐人后来改了名字罢了。大兴宫的正北门,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玄武门了。宫殿结构南半部分是外廷,有三省六部的办事场所,以及御卫侍军的驻扎地。中段是数层大殿,再往北则是内廷后宫。
紧邻三省六部办事机构的第一道大殿便叫大兴殿,是大兴宫最大的主殿。平素有半个月一次的大朝会或是逢年过节的朝贺时,就在这里举行。大朝会是所有在京五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的,所以人数众多,一般有数百人列席。连同殿上武士宫女宦官等,可能有近千人之多,也只有大兴殿这样最大的主殿才装得下。
但是平常日子,为了办公效率,显然不可能都搞那么大排场,故而隔日一朝的小朝会,则在大兴殿再往北一进的两仪殿举行。两仪殿的小朝会要务实得多,只有三省六部职官参加,议事日程也是直奔主题就事论事。但是若是连两仪殿小朝会都没有的日子,皇帝如果还有办公需要,一般则会放在两仪殿两侧的偏殿千秋殿、万春殿,并无定例,全看帝皇个人喜好。在杨坚一朝,可能是出于习惯,便常常在千秋殿办公。
百官都不用办公,那么皇帝手上这几天来能够拿到、并且需要处理的,无非也就是一些地方总管、宗室亲王们上的贺年表章,亦或是……一些不需要通过外廷官员处置的直达天听的密奏。只有这些东西,才不用通过内史令、内史侍郎等提前分拣,就可以直接送到杨坚手中。
杨坚时年已经五十八岁,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纵然养尊处优如皇帝,也免不了老迈衰弱、目力和记忆也颇有下降,很多东西看过之后记不清楚,只有多方旁证,才能印象深刻。
此刻,坐在御案上翻看着一本扬州送来的内外侯官系统所陈密奏,杨坚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七月间,晋王妃遭邪秽,晋王召请天台禅师智顗至扬州行金光明忏。兹有通行俗家弟子萧铣,因故认为晋王妃族侄。后经查,萧铣为七年前高智慧逆乱案主犯、前梁萧岩嫡孙。晋王知其尚在不赦,隐匿在府。外臣不敢欺瞒,谨奏以闻,唯从圣裁。”
高智慧逆案?嗯,便是当年陈叔宝刚刚投降时,三吴之地不肯臣服时候的事情了。萧岩?似乎是一个当年被吴中反我大隋的乱军拥立之前梁宗室?杨坚在脑子里细细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这些人物关系,毕竟已经过去好多年了。不过相对于萧岩的陌生,萧铣这个名字却又让杨坚有一丝熟悉,似乎就在这几天便见到过一般。又想了许久,才恍然大悟。
“不对!好像前天收到我儿的新年贺表之中,提到的清平干济、志行修谨二科举荐名单中,便有这个萧铣?”
念及此处,杨坚抬头对一旁服侍的小太监说道:“去找内史薛卿,把这几日批过存档的贺表都给朕重新拿来。”
小太监赶紧答应一声,便跑出去找当职的内史侍郎薛道衡——大隋制度,贺表和密奏虽然可以不经过内史直达天听,但若是皇帝看过之后,觉得没啥大不了的内容,无需保密的话,还是会习惯性发还内史处归档——不一会儿,就看到薛道衡碎步趋跑着走进千秋殿,手中托着一大摞地方总管和驻藩宗室的贺表进来,都是杨坚已经看过批阅过的。
“薛卿,把晋王和其他江南臣僚的贺表都给朕找出来——唔,寿州总管宇文述的也要。”
“臣遵旨!”薛道衡很快挑出几封表章,恭恭敬敬递给杨坚。
杨坚拿出二儿子的贺表,找出附在其后的附录,那是一份对今科扬州总管下辖各州对清平干济、志行修谨二科科目考试的举荐应考人员名单,以及简单的身世履历、并举荐他的对应地方官。最后还写着一些谦虚谨慎的话,说是唯请圣裁,若有不当之人,可圣裁从名单内剔除。
这份东西,杨坚前天根本没有仔细看,只是浏览了一番上面对应的地方官,基本上是每个刺史每科各自推选了三个名字,一一对应。毕竟杨坚相信在有了追溯之后,地方官也不太会搞得太出格,不然真让学问太烂或者有问题的人应考之后,也会牵连到地方官自己的名声不是?
可是如今再看,有了针对性,情况就不一样了。
“萧铣,江陵人士,祖籍南兰陵,祖萧岩……”
杨广果然是举荐了萧铣参加了清平干济科,而且大大方方把此人身世都写明了,并没有隐瞒。
“怪不得这一次如此慎重,贺表之后附这么长一段附录,只怕便是为了这个吧。朕倒还以为纯是为了对国家抡才大典慎重呢。”杨坚自嘲地发出一丝苦笑,自认为看清了二儿子的目的。想来,定然是自己这个二儿子不想在自己老婆面前丢了人,所以给了老婆娘家人一条受朝廷赦免的明路吧。
当然,杨坚心中并不是非常反感或者说彻底否定这种事情。即使是萧岩和萧献,如今已经死了七年,在杨坚记忆中的印象也已经模糊了,当初将这叔侄俩处斩,也不过是对方当时是三吴民变的主心骨,不杀不足以平息民变,而且对方吴中兵败逃余杭。余杭兵败逃东瓯的顽强也着实令当年的杨坚愤怒,在斩杀那些人时有一种甩脱牛皮糖的快感,但是也仅此而已。
“萧铣……当年逆案时才五岁……唔,内外侯官的奏报上说是已经六岁。两者差距不大,应该没有造假的可能。东南平静了那么多年了,若是再继续追究当年之事,只怕已经安定下来的人心反而惶惶不安……”
这么想了半晌,杨坚觉得这个萧铣确实没有以刑罚处置的必要了。而回复给杨广的敕书已经发出去了,敕书中也准了杨广所奏请的参考人员名单,再追及修改反而有失朝廷体面,所以就没必要折腾了——再说,这毕竟只是一个参考资格而已,如果杨坚不想的话,最后不要让考中也就是了。但是是否要把萧铣作为招降的标杆,进一步安抚南朝故地人心,杨坚心中还没有想好。
他只知道,从二儿子的表章措辞以及字里行间的隐喻来看,自己这个儿子是建议继续在吴地以抚为主。只是不知道这里面有几分是为了国家,几分是为了杨广的妻族。
想了半晌,合上杨广的贺表,杨坚对薛道衡说道:“薛卿,这里便没你什么事情了,你退下吧。”
另一边,薛道衡一离开,杨坚又对服侍的太监说道:“去把柳述找来!”
……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黄门侍郎柳述适时出现在杨坚面前。
柳述年约三十,和杨广差不多同岁,姿容仪态颇为俊秀风雅——不风雅也不可能,因为柳述的另一个身份,是杨坚的小女儿兰陵公主杨阿五的驸马爷。一个男人,若是长得不帅,别的官职还有可能得到,但是是断断做不了驸马爷的。
兰陵公主是杨坚最宠爱的女儿,所以柳述这个女婿自然也是在杨坚面前备受恩宠。从他的官职黄门侍郎来看,三十岁便做到如此显位,没有额外的荣宠是不可能的,君不见和柳述平级的薛道衡都一把胡子了,也才做到这个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