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隋好驸马-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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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这两天脑子都在想骁果军的事情,早把那看过一眼的消息抛在了脑后,这方面的敏感哪里能和不用操心国事、一心扑在儿女身上的萧皇后可比?
“萧铣不是还在吴郡郡守任上,给朝廷征讨高句丽督造海船么?颖儿自然和她夫君在一处,怎得朕便批了他们回京面圣?”
“陛下真是善忘——去年时,有东海倭国国使来朝,但国书无礼,铣儿把倭国无礼之处密奏上闻,陛下也是盛怒之后让倭人悔改再来。东海烟涛渺茫,半年才得一次通航。倭国国使今年四月才归国、九月时重新讨了新的国书来中土。铣儿细细看了,并无失礼之处,再密奏给陛下。当时陛下看了,随手就批了让他护送倭国国使入京,免得倭人沿途失礼,损我大隋威仪。颖儿也是趁着这个机会,好回京省亲。”
杨广一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当时他确实批了让人护送倭国国使进京,但是不记得批了让谁来,但是萧铣自己来了,貌似也不算错,而且女儿能够回来看自己,做父亲的总归是高兴的,这么一想,也就随意了。
“大朝会却是何日?”
“大朝会便是后日——十一月初一,有大朝会。”
“既如此,今日先见了你那女儿女婿,倭国国使先安排到鸿胪寺,两日后大朝会时再见。”
第二十二章尽释嫌疑
大兴宫,两仪殿。
“孩儿参见父皇。”
杨广迟缓地抬起头来,目光聚焦了好几次,才看清对面萧铣的面容。四十几岁的他,看来已经因为纵欲而出现了视力模糊的症候,不得不感慨岁月不饶人。杨昭已经死了,次子齐王又不中杨广的意,长孙年纪还幼小,一切的一切交杂起来,让杨广觉得天下开拓之功,更应该在他自己有生之年彻底完成。
“平身吧。”杨广嗓音苦涩地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梨膏汁润润喉,“倭国国使的事情,办得不错,没让那些狂悖之徒直接上京,惹得朝廷失了体统。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既然回来了,先说说给朝廷海路军马营造的战舰如何了。”
“回禀父皇,至今已建成三百余艘巨舰,且其中部分船只比将作监原本拟定的四百料规格更大,其容积或二三倍、或四五倍,故而三百余舰可抵原本将作监规定形制六百艘之用。到明年秋天,臣便能凑其二十万人渡海作战所需舰船。”
这个速度,在杨广看来,应该说是中规中矩,不过多少有些意外——因为以萧铣此前的经历,原本给他压这些营造的任务,他总能超常发挥,超额完成,这次却没什么明显的神速进度。不过杨广却不知道,其实萧铣已经比他历史上的那位同行干得好得多了——至少材料很充足,不用靠不合格的原料多费周折强行上马,民夫日夜浸泡海中累死病死的也要少得多。只是这些,如今没了对比的参照系,你做到了别人也就当这事儿本该如此,作不得功劳。
“这也罢了,朝廷讨伐高句丽的日子你想来也知道了,押后到后年二月。如此一来,舰船的进度总归是赶得上的。说点儿别的吧,朕新议草创骁果军,兵源倒是足够,然兵甲器杖驮马靡费,朝廷岁入不堪使用。你这孩儿素来理财上颇有办法,可有什么想法?”
“孩儿此次入京,原本倒也有些新奇之物要敬献给父皇。既然蒙父皇说起骁果军装备,孩儿以为以如今所处吴郡物产,倒能为朝廷分忧其中一二。”
杨广颜色一亮,不动声色:“那便让人取了呈上,再细细说来。”
萧铣吩咐了旁边候着的宦官,宦官自然出去传令,等了良久,有萧铣的从人取了些物件,由宦官带回。却是一些衣物,看着很是厚实,还有几匹布帛。杨广拿起来好奇地看了看,若有所悟的样子,却也没正式看出名堂来。
“父皇,这几件物事,分别叫做‘棉袄’和‘棉布’。乃是用从林邑郡引入的长绒白叠子花所抽出棉絮制成、棉袄可直接将絮团状白叠子棉丝塞入双层绸缎、麻布衬里,起御寒之用。至于那棉布,则是用棉絮先弹去棉籽,再牵张拉伸成细棉丝、后并条搓揉纺成棉线,便可如蚕丝一样织布。只是如今用缫丝的器械抽取棉丝颇为不易,以至于这棉布竟然工本比丝绸还贵上数倍,难以推广。将来朝廷攻打高句丽,乃是在东北苦寒之地,少不得要为将士置办御寒衣甲。
如今吴郡既然尚有余力,而且孩儿夫妻在吴郡治理产业颇有余饶,募民屯垦桑茶,已将食邑限额实用大半。如今朝廷用度不足,愿为朝廷提供二十万骁果军所需棉袄、战袍。至于兵器铠甲,则非吴郡所能供给了。若是父皇应允,一应事物,届时自然先入朝廷,而后朝廷统筹用度即可。”
兵器、铠甲、马匹、军服。朝廷需要为骁果军置办的四大件东西里头,军服应该是最便宜的一块了。但是萧铣既然主动提出来承包这一块,杨广也已经甚为欣慰——毕竟萧铣只动用了一个郡的力量。如此,若是别的郡也能积极一些为朝廷分忧,就算兵器铠甲这些分摊给三四个郡完成,那只要有十几个郡愿意出这个力,不就凭空解决了骁果军除了军粮之外的开支了么?
萧铣还有一点很聪明,他没说自己直接给骁果军发放军服战袍,而是宁可多一道弯子、多被中间的经办人贪腐一些好处,也要把东西先捐输给朝廷,再让朝廷下发给骁果军。如此,则是示人以他萧铣无意施恩于新军,一切恩惠皆出自于上意。这一点很重要,就好像明初沈万三何其有钱,朱八八没钱修南京城城墙,他沈万三自告奋勇掏钱来修,但是坏就坏在他掏了钱还想出名,居然用自己的名义干这件事情,最后落得被朱八八斩首抄家的惨祸——朝廷重器,是你一个有钱人有资格卖好的么?
果然,杨广听了萧铣的小心谨慎之后,虽然苦笑了一下,似乎是叹息天家亲情之淡薄,但是内心还是颇为赞许的:“爱卿是说,此物乃是白叠子花所制成?便是御苑里头种着让人赏玩的那种白叠子花么?”
萧铣恭敬地肯定了杨广的判断:“父皇圣明烛照,一语道破其来历。”
“居然如此,倒是天佑我大隋成功了——然此物若是大规模种植,亩产几何,可物美价廉么?”
萧铣整理了一下思路,把账目算了一下,谨慎地说道:
“这白叠子花很轻,若是用重量来计算其产量,则是颇为不合时宜,而且一亩地着实也就仅产三四十斤而已。若是论大小,以升斗衡量,也因过于蓬松,无法度量。不过孩儿以为,可以用等效之法衡量——
一亩地的白叠子花产出,配上棉麻绸布,制成棉袄,却也抵得十几件羊皮袄子的御寒之用。而若是在北地草场牧羊取皮制袄,这些皮袄也得七八亩草场牧羊方可。若是将来不用于填充棉袄,而是织成棉布,则一亩白叠子花可织布八匹,同样一幕桑林养蚕,仅可织绸两匹有余,是故棉布的原材料耗费,仅有丝绸四分之一,只是如今棉纱牵纱纺线的工艺尚不成熟,所费人工还在缫丝数倍,故而难以推广。”
“亩产等效羊皮八倍、丝绸四倍——如此,倒着实是一件国之重器了。”杨广终于面露喜色,沉吟了一下,用玩味的语气问萧铣,“卿以为,朕当如何赏赐此功?”
“孩儿不敢邀赏,此物孩儿只是试制,并未能将其推广,要想推广其中还有老大难处,非父皇圣断筹措不能为。”
“哦?居然还有这种事情,但说无妨。”
“孩儿在余杭,只是小范围试种此物,花费不小,只因为这白叠子花喜旱厌湿、需长日照射,南方潮湿,且春夏日照不如北方长久,大范围种植,实为不易。孩儿也潜心寻访民间隐逸闻达之人,最后才得知我华夏大地上,要想种好这白叠子花,一是要在河西祁连山外,二便是在齐鲁的登莱之地。父皇若要推广,还需责令地方官员组织,孩儿无力为之。”
后世中国种棉花最主要的产区就是新疆和山东半岛,但是新疆现在还没有在朝廷手上,只能退求甘肃。杨广一想,这两块地方果然都是夏日日照很长且少雨的所在,所以也就没有看出萧铣真正的心思所在——萧铣其实完全可以只说山东半岛,而不说甘肃,但是那样的话,他个人的倾向性就太明显了。现在,给杨广选择权,萧铣依然有把握杨广会按照他预想的来选择。
果然,杨广稍微想了一下,就拍板了:“河西胡汉杂处,雨水虽少,灌溉也颇为不便。那便放到登莱之地推广好了。朕下诏让齐郡张须陀处理此事——嗯,不过此物是国之重器,尤其这两年产出,都要纳入军用,光靠张须陀也不好。那就让张须陀总领此事,但巡防察验交给在那里编练水师的来护儿好了。他们一文一武,一个筹备民户钱粮土地,一个筹备巡查监督。”
把总领此事的人都定下来之后,杨广又想了想,试探性地问萧铣:“此事,卿可有别的经办与闻的人选?”
“孩儿如何能有人选?张郡守、来大将军都是国之干臣,齐鲁地方哪里还寻得到更加可靠的了。”
“没说替换他们俩——他们毕竟兼着牧守一方、统兵一方的重责,不可能全力投入此事,终究要具体经办的官吏的。卿便没有相熟之人举荐?”
真是多疑啊。看来,杨广在选定了山东半岛这个区域之后,似乎稍微有点回过味来了,觉得萧铣一开始提出的河西备选项那就是下了个套,早就知道他杨广不可能选河西了,多一个选项只是为了“令自上出”的面子罢了。如此怀疑了之后,少不了多试探试探:既然你中意在齐地开展,莫非有想要任用私人的打算?
“怎么办,说自己毫无人选可以推荐?那肯定显得虚伪,真任用了私人,或者说出一些自己不该认识的人,又显得早有预谋……有了!”
萧铣心念电转,终于找到了应对之策:“孩儿此生都没有去过齐地,要说熟悉那里的人物,定然是不能的。不过思来想去,倒也有一二数面之缘,同时觉得其才学干练着实可用的。”
杨广知道戏肉来了,依然不动声色:“喔?不知果为何人?”
“回禀父皇,孩儿当年出身,乃是开皇十八年朝廷开清平干济科。当时先帝将孩儿取在第十二名,孩儿一开始自负才学,还以为是为了打压孩儿年少、戒骄戒躁。不过那日看榜时,因一时感慨,偶遇了一个齐郡之人,名叫房乔,乃是当科头名。后来孩儿与之交谈不过数次,才知学问干练之道,果然是天外有天,才收起少年锐气。听说那人后来回到本郡任用,却不知如今是否还在齐郡,若是在的话,倒是可以一用。”
杨广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当年萧铣路遇房玄龄,叙同年中举之谊,是内外侯官上报过的,杨广也知道萧铣和房玄龄并无其他深交,如今萧铣举出这么一个人来,可见是纯乎出于公心了。如此忠君绝无二心的臣子,真是少见啊,当初为了一句萧梁当重兴的童谣,便把萧家打压数年,真是做错了。
第二十三章貌似乌龙
萧铣回京拜见杨广,毕竟是借了监视护送倭国国使入京的事宜。所以,后面自然是杨广正式接见倭国国使的戏码了。
两日后,大兴宫,十一月初一日的大朝会。
倭国国使小野妹子——哦,他告诉鸿胪寺的人的那个名字,已经正式改成汉名苏因高了,因为萧铣提前提醒过他,“小野妹子”这个名字在汉人看来太过惊世骇俗,就没必要说出来了——此刻正恭恭敬敬跪伏在大兴殿丹墀之下,不敢仰视三十步之外数重白玉陛阶之上的大隋皇帝杨广。
中原宫廷气象,着实令小野妹子震惊,相比之下,如今的倭国还处在飞鸟时代,并无定都,每一代天皇登基之前住在哪里,登基后就把居所所在的市镇就地改为国都,其居所便改为宫廷。有些体面有余财的天皇还会在登基之后休整一番,如果没钱的话就住旧房子——甚至于,连天皇这个称呼的正式确立,都还要数十年后由律令明定。
所以,大兴宫别处暂且不说,仅仅是小野妹子有资格路过的承天门、外宫横街两旁的三省六部衙署、以及如今身处的正殿大兴殿,就已经足够他震惊了,大兴宫无论是纵深还是宽阔,起码都是如今推古天皇政殿的十几倍规模。也幸亏这一年杨广为了讨伐吐谷浑和新建骁果军的事情,在大兴居住的时间算是大业年间各年中最长的,否则此刻在东都洛阳新建的紫微宫里接见小野妹子的话,他更要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上头呈送的国书里面,汉译本的称谓已经被改成了“倭国大国王敬白中原皇帝陛下”,小野妹子偷觑了一下杨广身边的宦官,见对方开始展开国书汉译本宣读,内中大意当然是东海番国仰慕天朝教化,到中土求取佛经、高僧等项。杨广听了并未发怒,小野妹子心中不安才算放了下来。
这一年里,他回去的日子可不好过,最后之所以弄出了这个两不丢脸的局面,其实还是他被软禁在苏州驿馆里的时候,萧铣教导他的法子所致。
按照萧铣的指点,大业五年四月底,小野妹子回到倭国的时候,对国内宣称了国书丢失,自请推古天皇与圣德太子惩罚。私下里,则是秘密把国书和中原皇帝斥责的密旨私下拿给推古天皇和圣德太子,澄清原委。与此同时,在出行之前,萧铣免费赠送了日本人一百套雕版印刷的八十卷本《妙法莲华经》作为表示诚意的礼物,供小野妹子打通关节。
果然,小野妹子丢失国书一事,马上遭到了撤职流放的重罚,流放到了淡路岛。然而区区三四个月之后,他的罪行就被圣德太子赦免了,重新任命为新一次的遣隋使,推古天皇也重新给了他一份国书,让他再次去海西求取通好。
这新一份的国书上头,日文版——如今的日文还不是后来晚唐之后发明了万叶假名后成了体系的日语,而是纯注音的蝌蚪符号一般的原始文字——内容抬头依然是“东天皇敬白西皇帝”,这是给国内公卿看的,好不堕了倭国国内的体面,不损天皇尊严。而对外的汉译本,则是做了阴阳合同,翻译上自谦了一些。
小野妹子被起复任用的事情,在倭国国内自然引起轩然大波,许多朝臣对于其担任使节丢失国书如此大罪却仅仅流放四个月就算过去了表示很不可思议,无奈圣德太子力排众议,也就没人好闹腾出花样。
实际上,小野妹子那是把朝廷的丢脸揽到了自己身上,这种自己受辱免得主子受辱的人,怎么会真的被主子重处呢。
而萧铣之所以敢给他出这个主意,那是因为历史上小野妹子最后也是用了这一招过关了——所不同的地方仅仅在于,历史上小野妹子第一次来没有被人阻拦,成功见到了杨广,然后被斥责赶走后,回程时才假装丢了杨广回复的诏书。而现在仅仅是在萧铣这里就提前骂回去了,算是双方都没丢脸。
……
“贵国向佛求学之心,朕已深知。我天朝上国,礼仪之邦,有心慕教化之番国来习学,自然都是欢迎的。留学生事宜,自有鸿胪寺、文林馆安排;僧人来游方求学,有礼部祠部司主管。”
“外邦小臣,叩谢皇帝陛下圣恩!”小野妹子双臂都贴到了地板,正是正宗的五体投地朝拜,让杨广心中自信心顿时爆棚——看看,不仅四夷臣服朝贡我大隋,连万里海外的岛夷都来了。
心情好的情况下,照例当然要多问一些番邦外国的风土人情了,一来听到了匪夷所思的事情可以满足猎奇的**,打法千篇一律生活的无聊,二来听到了不堪入耳的事情则可以告诉那些蛮夷中原天朝这方面是如何如何的,以获取优越感——历朝历代中原皇帝,凡是好大喜功者,莫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