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第3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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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还不是最可怕的人”翟哲回想草原的历程,说:“如果皇太极能多活十年,我们不知乘船飘到那座孤岛上去了。”
多尔衮的能力与岳托在伯仲之间,他今日取得的成就是站在皇太极的肩膀上。
见翟天健神情迷惑,翟哲笑笑,把近年来自己所思全部吐露出来,道:“你要记住,汉人要是能团结一心,不被私欲蒙蔽,就算有满清有成百上千个皇太极和多尔衮般的人物,也只能在跪在大明的旗下俯首称臣。所有的祸事都是自取,勿需怨天尤人。”
“孩儿知道了”
翟哲笑笑,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他知道的还少。
权术一途,也需要天赋。
翟哲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擅长玩弄权术的人,但他也慢慢学会制衡和利用。
此次出征,明军正兵九万,府兵和民夫十万齐聚扬州府,江南精锐尽出。
如此大规模的征战,对江南百姓不可能不产生影响。
翟哲突然发动的北伐,其实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北伐,只是大明与清廷争夺江淮之战。此战可看做北伐的前奏,也可看做是收复江南的续曲。
以东南立国者,很少有长久只固守长江沿线。
清廷自失去江南后一直没有回过神来,连续被姜镶和吴三桂反正牵制。若等清廷缓过神来,没有纵深的长江防线会像一根绳子勒在南京城的脖子上。
战事起,最开心的当属富阳县的三家兵器作坊。
柳泰广回到南京城,按照惯例,他在回家第二日来到柳随风府上拜见族叔,他父亲柳全与他同行。商人的儿子早当家,这几年他一直在执掌柳家兵器作坊。
柳泰广为人精细,但锐气不足。他出生后,家中已经很富裕,因此比他的兄长柳泰熙更像纨绔子弟。否则也不会闹出收买胡家工匠盗取燧发枪样品那样荒诞的事情。
柳随风不是很喜欢这位柳家二公子。
柳泰广一入门,坐了不到一刻钟,开始习惯性的指点江山,道∶“叔叔,您这府邸也太陈旧了吧”
柳随风原本对柳全含笑,听言立刻沉下来。
柳全对柳泰广招手道:“你过来”
柳泰广不知何事,走到父亲身前。柳全站起来,突然伸出手来,狠狠的打了他一个耳刮子。柳泰广条件反射般挡了一下,很快收手站立不动。柳全发怒,他屁也不敢放。
柳全毫不手软,接连抽了三下,柳泰广两边脸很快肿了起来。
“好了,别打了”柳随风坐在椅上没动。
柳全这才停下手来,骂道:“目无尊长,行事鲁莽,今日让你长长记性”
柳泰广眼泪在眼珠子里打转,不解自己随口一句话,为何惹来这么重的责罚。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柳全一直在南京,心中有数。去年,晋王裁定燧发枪由三家工坊共同研制,兵部优先向胡家订货。在那之后,晋王对柳随风冷淡了许多。
今年,范永斗没有升官,柳随风也没有升官,内阁还是被江南望族把控。
柳随风摆手道:“好了,年轻难免会犯错”
柳全余怒未消,说:“我柳家经商,一向以诚信为根基,就算不要燧发枪的利润,也不能被胡家瞧不起”
柳泰广才知道,那件事还没有结束。
去年十月的余怒,直到翻过年晋王离开南京城才爆发出来。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莫要再责怪孩子”柳随风苦笑,道:“我当时也是糊涂了,有季弘在,什么事情能瞒过王爷。”翟哲可以容许他犯错,但不能容忍他欺骗自己。
“哎,江北战事紧张,兵器工坊要加紧了,不要拖大军的后腿为好”
柳全摆手,命柳泰广退去。
老苍头不知道转到什么地方去了,院子中只剩下两个人,兄弟两人。
“大将军府前日传达命令,命三家兵器作坊在应天府建立分号”柳全说话吞吞吐吐。
柳随风道:“把大将军交代的事情做好,才是正道”
柳全看上去很苦恼,说:“王爷突然北伐,又让江南人完全把控朝廷,实在是猜不透他的心思”这是北下者近期共同的烦恼。柳家是随翟哲北下势力最大的家族。堵胤锡掌控户部后,很多事情都不好做。
“何必要猜,王爷急于北伐,是不想让江南人和北下者的矛盾爆发出来”柳随风笑笑,他能看清楚晋王的心思,那又如何?
“内阁那几个人,都是被王爷挥鞭驱赶的牛,陈尚书和堵尚书,在北伐一事上都会坚定的支持王爷。如果今年不北伐,王爷难道要留在南京城看我们和东林党斗吗?”
第584章不好过
季节的脚步不会因世人的挽留而慢上半分。
高邮城头,阎应元正在督促民夫和兵丁加固城墙。
这里真的很脆弱,否则也不会在逢勤面前不战而降。
周边的凡是没有来的及逃远的百姓都被征集到城中。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在江阴举事之前,阎应元当过最大的官是典吏。三年,他已经证明了自己能成为一个优秀的领军将军。
曾在江阴城协助他守城的王公略和陈明遇是他的副将,江阴城内几乎全是江阴的子弟兵,还有大半的讲武堂第一批学员。
收复江南后,南直隶义军中江阴人被划分为正兵者最多,因晋王对江阴城牵制清虏重兵的优待,也是对阎应元的信任。
城头,两个人且行且说话,陈明遇和阎应元已是生死之交。
民夫已经忙碌四五天,这座城在阎应元眼里仍然是千疮百孔。
陈明遇负责城墙修葺,见阎应元一直颜面不展,觉得颇为过意不去,感慨道:“高邮城,哎”
一言难尽。
“进度还要加快些,要昼夜施工,我猜清虏就快要南下了”阎应元不是对陈明遇不满,他本就是不苟言笑的人奈何,高邮城的底子太差。
站在城头往南看,一支车队正在逶迤而来,车上覆盖了挡雨的篷布。
陈明遇转身时看见;伸手指向远处,道:“大人,应该是火器到了”
阎应元摸了摸城头的青砖,昨夜细雨稀稀拉拉下了一夜,砖头的凹槽中有些积水。
“大人,你看”陈明遇指向车队之后的旗帜,声音惊奇,道:“好像是大将军来了”
阎应元眯着眼睛看,他的视力不好,连忙从腰上摘下千里镜,目光在千里镜中一晃,他立刻放下千里镜,道:“真是王爷来了”
晋王亲自来高邮城巡视,有两种可能。
晋王对高邮城防不放心,或者是清兵南下的兵马太强。
那都说明高邮城可能要面对守军能力之外的攻势。
阎应元“噔噔噔”走下城楼,他军中只有两百匹战马,还是逢勤击败鳌拜后从俘获中分给他的。
晋王的骑兵越过商队。
亲兵卫轻甲骏马,一直行进到高邮城前,带来的压迫感如藏鞘的锐刀。
阎应元站在城门外道边,单膝跪地拱手行礼,“拜见王爷”
翟哲下马。
四处都是忙碌的民夫,高邮城外仅有的几片丛林现在只剩下的光秃秃的树桩。
“起来吧”
阎应元起身。
“带我到城内看看”
“遵命”
阎应元转身在前引路,方进招手率二十四个侍卫落后三四十步相随,其余兵马驻扎在城外。
高邮城高两丈,护城河中水波粼粼,水面宽度约在五六丈左右。
翟哲走上城头转了一周,城头只有两门锈迹斑斑的铁炮。工匠正在垒砌炮台,阎应元为自己争取到五十门守城炮,经验丰富的炮手正在选定合适的摆放位置。
阎应元和陈明遇在前引路,在每个施工的处都做个简明扼要的介绍。
城头走了一周,一行人来到县衙,这里比城头还要破旧。阎应元暂时没工夫来修这里。
阎应元招待翟哲上座,他这里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招待晋王。
“多尔衮就要来了”
坐下来后,翟哲说出的第一句话就带来了浓厚的紧张气息。
这是从北京送出来新鲜出炉的情报,大清的摄政王亲自出征。
没有意外,清廷做出了对他们最有利的选择。
阎应元欠身,道:“末将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他知道翟哲对高邮城还是不放心。他不是大将军的嫡系,与大将军没有私人情谊,在朝中也没有后台。南直隶起兵的义军十有八九被解散回家为民,或者是编入府兵,唯有他升任总兵,他知道该怎么做。
“清廷大军有女真人两万,汉八旗六万,加上淮安城内的两万人,共有十万大军”
阎应元把自己高昂的脖子稍稍放平。
“这只是首批兵马”
翟哲抿着嘴微笑,他没有从阎应元身上看见过分的紧张,也没有看见轻佻的气息。
他二人年纪相仿,他并不了解阎应元。如果不是逢勤的火器军另有重用,他不会把高邮城交给阎应元。
现在看来,他比阎应元紧张。
为将者只需坚守一地,为帅者要统筹全局。
翟哲问:“你需要什么,只管向大将军府提”
此言一出,阎应元心里明白,他的命运已于这座脆弱的县城连在一起。宽厚的条件意味着严苛的使命。
“我要得东西都已经上报了”
“好”翟哲轻轻点头,“我来这里是特意要告诉你,在大军攻破扬州城前,高邮城没有援军”
阎应元心中咯噔一下,他脸膛很红,上涌一点血色也看不出来。
“末将知道了”
“清虏为救扬州城可能会绕过高邮南下,所以我必须要留有兵马阻击,但只要高邮城不丢,多尔衮只能轻骑突袭,无法在高邮城南立营。”
翟哲在给阎应元详细说明他做出这个决策的原因。他无需如此,他一向如此。
这几日说得豪言壮语太多了,阎应元抿了抿嘴,不好意思再重复表态。
“你要做什么要尽快了,我命逢勤北上在高邮城东阻止淮安府清兵骚扰,你也只剩下七八天的时间。”
也许是晋王带来的消息太吓惊人,也许不敢好太主动。听翟哲说完话后,阎应元和陈明遇两人僵立在那里半天不动。
翟哲招手,问:“有再多的事情要做饭也要吃,午时都过去好久了,你这里有饭吗?”
陈明遇忙不迭的答应:“有的,有的”
“军中吃什么,给我随意上些过来,不要再另外准备了”
阎应元和陈明遇心中忐忑,但不敢违抗翟哲的命令,招待晋王吃了一顿简陋的午饭。
翟哲没有在高邮城久留,吃完饭后随即踏上归途。
他与多尔衮是老对手。战场互有胜负,他输的最惨的一仗当是卢公命陨石巨鹿。那不是他的原因,但战场从不讲原因。
随后的几天,整车整车的物资不断运向高邮城,阎应元想不到晋王真是舍得,他没要的东西也送来了不少。
在此之前,他虽统领正兵,但因为在兵部和大将军府没有人脉,装备火器和兵甲一直落在人后。这几日,除了没有最新的燧发枪,他军中配备了江南兵马最精良的装备。
一万正兵全部配上盔甲,虎蹲炮、鸟铳和各式毒火球堆满了库房,粮仓里的稻米足够城内的守军和百姓吃到年底万事俱备,他要是守不住高邮城,也真没脸去见晋王了。
高邮城离扬州与淮安城距离相仿。
淮安城的形势与高邮相仿,装满粮食的木船不断从水路运过来。
鳌拜被抓回北京城后,淮安城的守军由李成栋统领。当然,他管不住镶黄旗的女真人。
摄政王的大军未到,粮草押运官正白旗贝子达春先到淮安城。
李成栋的兵多,但在满人的朝廷里没什么地位。他一面派斥候侦查明军情报,一边在淮安城布防,凡是可能出过错的事一律不粘手。
总兵府的后院。
一个揣着木拐的人慢腾腾在廊道中行走。
李元胤逃回淮安后一直在养伤,他右小腿被鸟铳铅子击穿,万分幸运没有击中胫骨,否则很可能会落得终生残废两个仆从远远的跟着他,他不愿让别人来扶。
“爹”
李成栋坐在凉亭中回过头,眉头微弓,责怪道:“你有伤在身,到处跑什么”
“没有事的,皮肉伤”李元胤脸色有些苍白,强笑道:“听说鳌拜又被放出来,这次还随摄政王一同南下。”
“嗯”李成栋面沉如水。
“前次战败,鳌拜恨我们入骨,他脱罪后,不知摄政王是否会听信他的谗言。”
李成栋也正在担心此事。
他清楚鳌拜与摄政王的矛盾,但那毕竟是满人自家的事情。
他略一迟疑,道:“我对大清一片忠心,又与明廷结下死仇,摄政王英明,不会被那个莽夫蒙骗。”
“希望如此”李元胤挪动脚步,艰难的坐在李成栋对面的石墩上,用忧愁的目光看着父亲,问:“难道我们只能为大清效力吗?”
李成栋猛然惊醒。
“你在说什么?”
李元胤垂下头。
“你想爹死吗?我在江南杀了那么多人带发人,即使翟哲现在能答应我什么条件,但陈子龙那些人迟早会找法子杀了我。”
文官的是最靠不住的,也是气量最小的。李成栋阴森的目光落在李元胤光溜溜的头皮上。
他们不是亲父子,养子和亲生终究不一样。李元胤竟然说出这番话来,让他警觉顿生。
“你回去好好养伤,没事不要到处乱跑,不要胡思乱想,更不准乱说话”
“是”李元胤出着拐杖站起来。他能感受到父亲的怒气和不满,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说的太唐突了,但那句话他已经憋了好久。
李成栋一直盯着儿子离去。
这世道,原来每个人都不好过。
第585章久违
四月中旬,清兵数万铁蹄踏过山东平原。
多尔衮在郯城停留一天,率一万八旗骑兵到达淮安城淮水北岸。而此时,扬州城已在明军的炮火下坚守了二十多天。
兵贵神速,大军一日渡过淮河。多尔衮召集留守在淮安的四千多女真人。
此事,他在淮安城已经拥有了一万四千女真骑兵以及两万多汉人劲卒。
江北四镇的高杰怎么想不到,他挥师北伐被许定国陷害丧命,他的部下如今却成了清虏的帮凶。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明军缺少骑兵,多尔衮初到淮安立刻蠢蠢欲动。
李成栋和达春等人前来拜见,各自禀告敌情和粮草状况。
李成栋心中不安,道:“明军现在集中兵力猛攻扬州城,据斥候情报,明军过江的兵马有近二十万人,高邮城有两万守军。”他是把过江的民夫也当做士卒。
“二十万人?”多尔衮倒吸一口冷气。他想起鳌拜和李成栋曾被比自己人数还少的明军击败,问:“明军战力如何?”
李成栋舔舔嘴唇,不敢随意开口。迄今为止,他只与明军交过一次手,被杀的大败而归,他又不敢太夸强明军。
多尔衮不再强问,道:“你把当初被明军击败的过程给我说说”他已听鳌拜禀告过那一战。鳌拜说李成栋迎敌不力,导致溃败,他心中已经相信了七八成。
汉卒打仗不行,在满人眼里已是根深蒂固。
李成栋把当初如何在高邮城下与明军偶遇,骑兵冲击如何被明军铁炮击败,最后他的步卒维持不住战线过程详细讲述一遍。
多尔衮不是没打过仗,听完立刻明白谁说的是假话。
“李总兵,你做的不错明军有奇巧火器,战败情有可原”
李成栋心中转暖,摄政王果然明察秋毫。
其实即使多尔衮知道他临阵脱逃,也不会责罚他。满人还要利用汉人卖力打仗,汉人领兵的将领都在人心惶惶,多尔衮当务之急是笼络人心。
多尔衮好不掩饰的责怪道:“鳌拜轻敌了,骑兵稳稳掌握主动权,为何要蠢笨的迎明军铁炮冲锋?”
李成栋唯唯诺诺。
赏罚分明,乃是行军打仗第一要务。安抚好李成栋,多尔衮传达命令:“我明日要率军南下,你带上骑兵给我引路”
“遵命”
北京城还要留兵马驻守,清廷其他兵马会陆陆续续赶到,多尔衮已经等不及了,他要尽快展现清廷对扬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