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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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哈尔大军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下来,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何处。传令兵手执令旗一路高呼:“大军继续向东,不得停留!”察哈尔大军视土默特人如不见,直插向张坝草原。
俄木布汗在归化城西时刻做好逃奔的准备,直到连绵二十里的察哈尔骑兵有半数都过了归化城他才长舒一口气,“果然不是为我土默特而来!”
察哈尔大队骑兵之后是熟悉的汉部黑色战旗,格日勒图看清后忍不住“咦”了一声。
到了归化城前,翟哲命汉部骑兵跟随察哈尔人前行,自己率亲卫奔向熟悉的城市。城门紧闭,城墙上土默特人箭头指向下方,用戒备的眼神看向曾经的盟友。
翟哲下马,命亲兵等候在五百步之外,独身一人到了城门下高声呼喊:“汉部统领翟哲拜见大汗!”
一刻钟之后,城门打开,枯瘦的古禄格从门缝中挤出来,用毒蛇般的眼神盯向翟哲,说:“大汗召见!”
“多谢!”
走进归化城,曾经繁荣的街道一片安寂,四周土默特人的眼神陌生而冷漠,看见城外和察哈尔人走在一起的汉部大军,他们都明白曾经的盟友已成为威胁部落的存在。
翟哲孤身入城,在城门口处,他看见车风正靠在墙边把玩着手中的弯刀,两人在电光火石中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翟哲直奔大汗王府。土默特诸统领都在王府门口站立,翟哲搜寻片刻没见到乌兰公主的身影。亲近如格日勒图此刻也不敢上来搭话,翟哲跟毛罕阴走入王府大门。
王府内一路无人,连仆从的身影也见不到。会客厅内,俄木布汗背门而立。
“拜见大汗!”翟哲的礼节一如往常。
“你的翅膀硬了!”俄木布汗叹息一声转过身来,“是与土默特人为敌的时候了吗?”
“汉部永远是土默特人的汉部!”翟哲躬身,“大汗永远都是汉部的大汗,只是这一场与大清的战争,请大汗不要插手!”
“处心积虑!你们当真很疯狂!”俄木布汗的表情默认了翟哲的提议。
“如此,军情紧急,在下告辞!”翟哲再行一礼,转身处府。有些话俄木布汗不会直接向他服软,说出来的话也未必就是保障,他此来也只是想表明察哈尔和汉部的态度。
俄木布看着他的背影,脸色如六月天暴风雨降临之前的天空。
古禄格、格日勒图、托克博和杭高目送翟哲独自离去,心中所想各不相同。
三万骑兵在张坝草原边缘休整了半个时辰,额哲等翟哲回归,两人商议决定不再等车臣汗的骑兵,大军直压向张家口方向。
第197章偷袭上
夕阳在平坦的草原上拉长草坡的影子,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初夏的白昼时长,从模糊的光亮时奔走到模糊的光亮时,两万八千骑兵一日从托克托草原君子津渡口奔走到张坝草原。骑兵借助月色放马匹进食,张坝草原久无人迹,到处是丰美的水草。
蒙古骑兵三五成团,从皮囊中取出干肉脯、乳酪咬着,汉骑由粮草官挨个分发烤饼和肉块。为行动便捷,大军只携带了五日的粮草,额哲和翟哲都将获取补给的希望放在了女真人身上,若是进展不顺利,只能从土默特部获取。到了生死存亡之时,什么情分也顾不上了。
大军休整,斥候先行,察哈尔斥候连夜奔向张家口方向,季弘也率一百骑兵随之处罚。
“明日不可再这般急行军!到了张家口外就该给岳托点颜色看看了!”额哲神采飞扬,他对此战把握十足。蒙古人从未打过这样的战争,汉人的脑子里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竟然能想出这般计策。从两年前的漠南大战,到此时的千里奔袭,翟哲让他刮目相看,若能得到此人相助,察哈尔重返辉煌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一路顺利,明日夜晚可到张家口集市,最关紧要是要打通入塞的道路,夺下宣府城门!”翟哲还有些担心,蒙古骑兵擅长偷袭野战,攻城非其所长。
“大明官兵若能从内攻下城门,一切不都好办了吗?”额哲没将翟哲的话放在心上。
午夜过去一个时辰,初夏的朝露潮湿得像下了一场小雨,东方天空中启明星还是善良,大军再次开拔。若论在草原急行军的速度,训练有素的汉骑也无法跟上察哈尔轻骑的脚步,翟哲这才体会到难怪没有人愿在草原与蒙古人为敌。
大军再沉默中行走,慢慢向南靠近大明的边境,相隔群山能看清楚耸立在艰险处的大明边堡。翟哲之所以走这条线路正是要告诉关内人,他的大军来了。
午后兵马再休整一个时辰,大军骤然提速,察哈尔骑兵风一般冲向张家口方向。到了此时,近三万大军随时可能暴露行踪,唯快一途才能达到最佳战果。
汉骑的速度赶不上蒙古人,再加上携带盔甲辎重众多,翟哲只能将首战的机会交给了察哈尔人。走过草原故地,沿途的风景都很熟悉,翟哲还能记得当年萧之言带他在这里伏击察哈尔斥候时的情景,那是他在这个世界首次杀人,杀的正是身边的察哈尔人。“偷袭的要诀是什么?出人意料!”想起萧之言曾说的话,翟哲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大明边关五六十里地外数万骑兵急速向东行军,午后天气晴朗,这样的距离能看的清清楚楚。
宣大总督驻地阳和卫毗邻草原,此地汇集了宣大镇三位总兵共一万五千人马。
几日前焦渊博到达时看见到处是乱糟糟的边军,牛马牲畜拉出粪便在大道上无人清理。
焦渊博携萧之言直奔总督府。
阳和卫内安宁,安静的让人感觉不太正常,与外围喧闹的兵营形成鲜明的对比。焦渊博来到总督府前,见门口的守卫个个脸上愁云密布,好想有什么悲事发生。
“烦劳帮我通报一下,就说大同巡抚焦渊博在此拜见总督大人!”
守卫犹豫了片刻,还是扭头入内取了,过了一会出来说:“大人命你进去!”
焦渊博让萧之言在门口等待,自己一捋衣袖跨进大门。
等进了府内,仆从将其引入内宅,焦渊博进了房门,大吃一惊。宣大总督梁廷桢正靠在床头,形体消瘦,面如土色,呼吸沉重。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焦渊博几步走到床头前。
梁廷桢抖动消瘦得就剩一层皮的脸部,喘息着说:“朝廷议我不能抵御东虏入侵之罪,撤我宣大总督之职,已命兵部尚书张凤翼到此接管宣大兵务,缇骑将至,君不见己巳年袁崇焕不能驱逐东虏出塞所获之罪吗?那是凌迟啊!我每日服大黄腹泻只求速死!”
焦渊博满腔的话语瞬间被丢到九霄云外,蠕动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大明的官员就是死也不能到宣大来任官啊,都是温体仁坑我!”梁廷桢还在嗟叹。当年他撤职后花了一大笔钱才谋求复用,没想到掉进了一个大坑里。
看眼前的形势,梁廷桢不可能再领军出战了,焦渊博问:“尚书大人何时能到?”
“就在这两日。”
眼前是悲事悲人,焦渊博不好就留,告辞而出。等走出总督府门,萧之言热切的迎上去问:“何时能出兵?”
焦渊博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似的,目光呆滞。
两日后,兵部尚书张凤翼到达阳和卫,焦渊博前往拜见,并将塞外蒙古形势悉数相告,说:“我也知以朝廷的兵马无法抵御东虏大军,现在有蒙古人主动上门,为何不召之一用,任鹬蚌相争。”
“蒙古人能可靠吗?”张凤翼从未到过宣大,不知边境事,将信将疑。
“再差还能差过此刻吗?若蒙古人与东虏有勾结,早已经入塞了!”
张凤翼思虑片刻,说:“也好,蒙古人想要什么?”
“蒙古人想要大人出兵攻下宣府长城,打通入塞的道路。”
张凤翼听完后半晌没有说话,最后踌躇道:“不如先观望再说。”正在此时,有斥候来报,沿大明边境数万蒙古大军正在向东张家口方向行军。
宣府外张家口地。
繁荣的集市留下的房屋成了大清兵马现成的兵营。阿济格攻破入塞的长城后留下岳托并一万兵马驻扎在宣府长城内监视大明宣大镇兵马,保护出塞的后路,其余大军势如破竹杀向大明最富庶的京师近郊,一路烧杀抢掠,所获财物粮草无数。大明各地勤王兵马正在赶来,辽东镇骑兵不容小觑,他命将掳掠的财物人口分批运送至塞外,只待大军返回时押回辽东。入侵大明时女真士卒最企望的战争,在这里交战最易,所获最多,比追着蒙古人的屁股在草原上瞎跑要强上百倍。驻守张家口集市的是正红旗牛录阿克敦,他攻入宣府随后就被阿济格调回在此地守卫。
每日都有装满货物的骡马大车出塞,最珍贵的宝贝兵士们当然不会交出来。先期送出塞的都是最沉重不易搬运的物资,比如说粮食。天气炎热,士卒们将铁甲扒下挂在墙壁上,用羡慕的眼神投向塞内,同伴们正在肆无忌惮的发泄欲望,而他们只能在此守候,回归后议军工他们得到的赏赐也最少。阿克敦光着膀子在大盛魁内的院子里吹凉风,西边察哈尔人早就逃之夭夭了,兼有土默特人驻守归化,他确实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远处的夕阳坠入看不见的深渊中,大地又归黑暗。草原入口的方向飞奔来三匹战马,一路疾呼:“紧急军情!”沿途兵马自觉闪避,任由信使冲入集市。到了高达气派的大盛魁商号前,三人下马,最前面的兵士径直入了商号大门,中间的骑士下马后还在不同的喘息,他两日一夜马不停蹄从归化跑至此地,已是筋疲力尽。
“归化城急报,蒙古察哈尔部骑兵突然渡过黄河,正朝张家口方向而来!”先入内的是清军的斥候,语气急速向阿克敦禀告。
“什么?”阿克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在巡逻的路程中遇见了归化来的信使,正在大门外等候!”
“带我去见他!”阿克敦三步并两步,走出商号大门,见到犹在喘息的信使,走进喝问:“刚才他所说都是实情?”
信使初被气势汹汹的阿克敦吓了一跳,随后忙不迭点头答道:“正是,头领得了消息后立刻让快马来此地!”
“你的头领是谁?”阿克敦情急之下表现如暴躁的野兽。
使者张开口又闭上,怯生生说道:“岳托贝勒知晓!”
阿克敦这才想起来几十里外长城内的岳托,扭头对斥候下令:“速报旗主知晓!”阿克敦只有两千兵马,但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丢下这满集子的辎重逃向宣府长城。
天色阴暗,这个夜晚不似平日那般明朗,天空随风向西漂浮的白云偶尔会挡住月亮的光华,在草原上留下巨大的黑色阴影在移动。
察哈尔大军跟随斥候的脚步一路不停,到了午夜时分终于见到了进入集市的路口。路上连一个斥候也没碰见,额哲明白清军已探明了大军的行踪,不再隐藏形迹,命前锋营骑兵分散阵型向张家口集方向杀去。与此同时,一列骑兵高擎火把从宣府长城口奔出。丛林相夹的通道平坦,这里不是合适守御的地形,阿克敦没敢分兵在此,前锋营小心翼翼的通过。
集市里房屋的轮廓在幽暗的月色下可见,其内一片黑暗,什么动静也没有,前锋营骑兵绕集子跑了一圈,不敢冒险进攻,点燃火把等候大军到来。
黑暗中和光亮下,两支军队都在监控对方,同时等待后援。
第198章偷袭中
黑暗中的马蹄声像海潮初起,阿克敦伏在地面监听远处的动静,脸色愈发凝重,竟然有数万骑。一刻钟之后集市口方向出现骑兵点燃的火把亮如天上的繁星看不见边际,一波又一波蒙古人从路口涌入,将张家口集市围的水泄不通。
征战十余年,阿克敦首次感受到死亡的阴影。
“来了,有人来了!”伏在屋顶的弓手有人低呼。
一列骑兵熄灭火把急速向集市入口处奔来。蹄声越来越近,埋伏在高处的射手朝动静处射出一箭,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蒙古骑兵丝毫没受影响马不停蹄冲进集市。
“射!”
躲藏在暗处的弓手尽情的施放手中的箭矢,冲到市口的蒙古骑兵是明摆的靶子。“撤!”为首的骑士大喊,随后数百骑兵调转马头退出,市口的街道上留下了四五具尸体,此行是在试探守军的虚实。
“大汗,黑暗中不清楚集市里的地势,不如等天明再攻!”前锋营统领看清楚刚才交战时的情形,前往额哲处请示,他担心贸然进攻损失太大。
额哲点头。大军长途奔袭后人马俱疲,他此行也是本着有机会就给女真人一记教训,没机会就捞点好处的想法,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且包围集市!大军紧密监视宣府大门!”
集市外平坦的草原不大,容纳不下这么多兵马,有部分人马在山林中扎营,半数人马往张家口南封锁住通往宣府的道路。
额哲才歇息还没缓过神来,南边响起嘈杂的喧闹声,斥候来报:“宣府城外冲出了一支兵马?”
“来了!”额哲像触电般打了个激灵,翻身上马率汗帐骑兵往南而去。
起伏的山林中,岳托催骑兵狂奔,等看见前方的火把照亮了天空时,他勒马停住,一切都晚了,张家口集市被围困了。
阿济格留下控制宣府出塞道路一万兵马半数守卫攻下的长城关口,半数驻扎在阳和卫宣大兵马出口的必经之路上。岳托如果接到消息后立刻率长城关口的兵马处罚,早一个时辰就到了,但他不敢。长城关口事关大军退路,蒙古人突然回军让他震惊,再不敢有一点侥幸心理。
只要这五千骑兵进了集子,岳托就有把握抵御住蒙古人的侵扰,集子里有的是物资,他不相信察哈尔人会在这里下血本,何况阿济格的大军近在咫尺,若退兵五日内就可出塞。“现在怎么办?”电光火石间,他必须要做出一个决定,要么杀入张家口拒蒙古人于草原,要么放弃此地回守宣府。
“出击!”岳托突然压下头盔,挥刀向火把的海洋。大清兵马对蒙古人一直有战场优势,察哈尔人长途奔袭后立足未稳,此等机会稍纵即逝,那里还有两千兵马和无数缴获。他不相信七千大清骑兵守不住张家口五日。
女真骑兵各持兵器从山林中穿过。
察哈尔人无暇休整,发出古怪的叫声迎面而来,一边用弓箭骚扰一边后退。岳托指挥兵马从平坦的大道突进,他要在察哈尔人阻止好防线之前取得战果。
黑暗中突然响起节奏三变的牛角号声,侵扰的察哈尔人片刻之后退往后方消失不见。岳托才感到轻松,正面大道上奔袭而来的骑兵蹄声震如雷,一列骑兵直撞过来,与大清兵马短兵相接。
“杀!”察哈尔人将火把扔向对面的骑兵丛中,抽出弯刀肆意挥刺,看不出一点疲乏之态。天空中长箭川流不息,双方都有箭法绝妙的射手,隐藏在后方寻找目标。
接战的最前线成了地狱之口,女真人才挥刀砍中对面的蒙古人,还没来得及拔出刀,咽喉处被一支长箭射穿。躲在黑暗中狙击的弓手决定了战局的走势,女真人利用兵甲之利,不断逼退察哈尔人,沿途也丢下了不少尸首。
夜晚让双方都有些投鼠忌器,岳托和额哲都不知道对方还有多少底牌。
激战了半个时辰,女真骑兵才往前突进了十几里地,岳托心中焦急,入了张家口还要花时间布置防御,这样耽误下去等到天明麻烦就大了。
“突击!突击!”岳托面目狰狞呼喊下令,贴身亲兵也很少见到旗主这般神态。
被催促的女真骑兵濡染不要命的往前冲杀,战马排列密集往前涌动,不再忌讳察哈尔弓箭手覆盖,以身负三重甲的死士为先锋,如尖刀刺入牛肉撕开察哈尔人的战线。
黑暗中长箭如雨点般射过来,有的甲士身中十几箭还在冲杀,箭虽射中不能透甲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