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狂士-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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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族闹得乌烟瘴气,着实令武则天不满。
“女儿不敢说…”
“说!”
太平公主战战兢兢道:“他骂驸马是魏王的狗,事实上驸马从不和魏王交往,实在被打得冤枉。”
太平公主实在太了解母亲,她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虽然她说的这些话看似在挑拨武氏内部的关系,但她只要不提李氏皇族,只要不提李显和李旦两位兄长,那就不会触犯母亲的大忌。
母亲反而会认为她已经完全把自己视为武家媳妇了,是在替丈夫告状。
太平公主不仅仅是因为收了武芙蓉的夜明珠,她还有更深的一层考虑,武三思和上官婉儿走得太近,她需要利用武承嗣来削弱武三思的权力,利用武承嗣和武三思的矛盾来分化武家,从而将武家的一部分势力抓到自己手中。
而把武承嗣从囚禁中救出来,就是她拉拢武氏势力的最好机会。
太平公主心里很清楚,她如果直接提出释放武承嗣,母亲未必会答应,但她如果迂回暗示,提醒母亲要注意武氏内部的平衡,母亲或许就会想到武承嗣的作用了。
武则天被女儿一番话扰得心烦意乱,她负手慢慢走到窗前,久久注视着远处的明堂凤顶。
她当然知道武家内部矛盾丛生,最初为了分封、赏赐不公而闹得不可开交,后来渐渐分化为魏王和梁王两派,因势力得到平衡而终于安静下来。
现在魏王被囚禁,梁王又开始闹事,使得本来已经平静的武氏内部又陷入不安宁,难道真的只有把魏王放出来,才能平息武氏内部的纷争吗?
武则天叹了口气,明天就是新年了,还是让他回去过年吧!
就在这时,武则天忽然醒悟过来,回头看了一眼女儿,冷冷道:“令月,你来给武承嗣说情的吧!”
太平公主吓了一跳,她心思竟然被母亲看穿了,她慌忙道:“母亲,驸马被梁王打伤是千真万确之事,女儿不敢欺骗母亲,并非…并非是为魏王说情…”
说到后面,她一阵心虚,竟说不下去了,武则天坐回位子,注视了她片刻,淡淡道:“你替武承嗣说情也没什么不可以,朕也可以答应,但有些事情你表现得令朕不太满意。”
太平公主低下头,不敢再多言,武则天拾起桌上大理卿李元素的报告,略略翻了翻,又注视着她意味深长道:“同样是内卫,一个副统领扳倒韦什方、全歼白马寺恶僧,胆识过人,另一个副统领却碌碌无为,令月,你推荐的人不得力啊!”
太平公主立刻明白了母亲的暗示,就是希望她在薛怀义之事上也有所建树,不要让上官婉儿夺取全部功劳。
她原本不想再过问薛怀义之事,在这件事上向上官婉儿认输,但母亲的暗示使她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她心中又开始活络起来,她该从何着手?
……
就在太平公主替母亲收拾房间的同时,上官婉儿也在自己官房内替武则天批阅各地送来的奏卷。
每年年末年初也是她最忙碌的时刻,每天都有堆积如山的奏卷送来,这时,小娥在门口低声禀报道:“姑娘,沈御医来了!”
“请他进来!”
片刻,沈南谬快步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参见舍人!”
沈南谬是上官婉儿的祖父上官仪介绍进宫当御医,一晃就过去了二十年,但上官仪的知遇之恩,沈南谬一直铭记于心,所以宫中普遍都认为沈南谬是上官婉儿的人。
上官婉儿放下笔,拾起一张新年当值名单问道:“上次你告诉我,今晚除夕是你当值,但这张名单上却不是,这是怎么回事?”
“回禀舍人,原本是我当值,但王御医说初三他有事,想和我换一下,所以我就和他更换了,我初三当值。”
上官婉儿脸色阴沉下来,“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卑职不知今晚当值很重要,如果舍人觉得不妥,我换回来就是了。“上官婉儿将名单重新画掉,递给他道:“今天很重要,必须由你当值,否则,我还会派人去你家中把你找来。”
沈南谬接过名单,惶恐道:“卑职这就换回来!”
上官婉儿脸色稍霁,又缓缓道:“上次我给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吗?”
沈南谬低下头,半晌才道:“卑职…考虑好了。”
上官婉儿笑着点了点头,“很多事情需要机遇,抓住机遇,一夜间便可以平步青云,若任由机遇从手指间溜走,那你一辈子也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御医,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
“好了,你回去吧!记着把名单调回来。”
沈南谬行一礼,心事重重地退了下去,上官婉儿也没有心思再批阅奏卷,她放下笔,负手来到窗前,凝视着远处的马球场,她忽然想起了李臻,不知他今晚怎么过除夕?
……
朝廷官员虽然在除夕还要上朝半天,但对于普通民众便已经是新年休假的开始了。
除了树杆子、贴门神,准备鸡鸭鱼肉以及屠苏酒外,很多人还要在除夕去寺院还愿,将这一年曾经许过的愿在佛前还掉,再全身轻松地迎接新的一年。
李臻今天没有什么事情,一早去皇城卫署逛了一圈,将办理酒志和张黎的调动事宜交给了长史崔少颖,李臻便回了家,他早就说好今天要陪同大姊去净土寺还愿。
“阿姊怎么不去弘法寺?”
李臻笑着问道:“弘法寺就在南市旁边,规模也不小,大姊却偏要去净土寺,是不是因为孟婶的缘故?”
李泉脸一沉,没好气道:“别跟我提她,提到她我就是一肚子气。”
“怎么了,你们又吵架了?”
在李臻记忆中,大姊的婆媳关系一直很紧张,隔三差五就要吵架,从前是为钱和自己争吵,现在家里也宽裕了,她们怎还吵?着实令他不解。
李泉冷哼了一声说:“以前她在弘法寺当居士,捐钱给弘法寺,我倒也不说她,半个月前她却被麟趾寺的净光如来迷住了,成为那个妖尼的忠实信徒,还不到半个月,就捐了几百贯钱给麟趾寺,她当我的钱是抢来的吗?”
李臻知道那个所谓的净光如来就是河内老尼,和韦什方一起被薛怀义弄进京,只是她名声被韦什方更臭,洛阳人也逐渐看透了她的真面目,都叫她妖尼,怎么孟婶会被这个妖尼迷住了?
“无非是那个妖尼许诺她能延年益寿呗!那老太婆怕死得要命,听说捐钱可以长寿,她就被迷住了,在敦煌做尽了蠢事,跑到洛阳还是做蠢事,我都没法说她。”
“阿姊,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想开点吧!”
“嗯!我也是这样安慰自己,好在佛奴对我还不错,否则我绝不允许她这样败家。”
李臻不想再说下去了,他指着前方成群结队的人流笑道:“莫非大家都是去净土寺吗?今天真热闹了。”
“你不知道吧!除夕还愿是洛阳的风俗,今年当然人多,阿臻,我们上了香就走,别在寺院耽误太久。”
“知道了!”
姐弟二人渐渐走近寺院,果然见人潮涌动,整个寺院前挤满了来还愿的人群,寺院前的空地上停满马车,他们想找地方存放牲畜都很难。
“阿臻,人太多了!”
李泉无奈地望着寺院前人山人海,她上完香要到什么时候了,她还回去张罗店铺呢!
李臻四处张望,想寻找一处存放马匹的地方,这时,他隐隐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李公子!李公子!”
李臻一回头,见不远处跑来一名中年男子,满头大汗,向李臻行一礼,“李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李臻向他来处望去,只见数十步外停着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旁边跟着五六名骑马随从,这时,车帘拉开了,李臻看见一个美貌的女子,正是王轻语,她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阿臻,那个小娘是谁啊!长得这么俊俏?”李泉也看见了王轻语。
李臻低声对大姊道:“阿姊,她就是王元宝的妹妹。”
李泉顿时一阵惊喜,原来是王元宝的妹妹,那她一定要认识认识,王氏酒坊现在可是她的衣食父母。
“阿臻,还不快上去,人家姑娘在等你呢!”李泉催促兄弟道。
李臻了解大姊的心思,他实在不愿意大姊和王轻语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但既然遇到了,也只能去打个招呼。
他翻身下马,慢慢走上前,拱手笑道:“王姑娘怎么在洛阳?”
王轻语在兄长王元宝出事后,便担负起来王氏家族的全部生意,一直在洛阳和长安之间往来,一个月不见,她明显比嵩山时瘦了一圈,下颌也变尖了。
王轻语看见了李臻身后的李泉,她便猜到此人应该就是李臻的大姊,坐在马车上说话,就显得无礼了。
她连忙下了马车,嫣然一笑道:“家父就在洛阳,新年到来,总要全家团聚嘛!”
李臻挠挠头,“说得对,是我糊涂了。”
李泉却在李臻身后偷偷打量王轻语,见她长得美若天仙,身穿一件白狐皮袄,下穿金丝罗裙,身材修长,气质高雅,似乎比那个狄燕还要美貌几分,又见她含羞带笑地望着兄弟。
她立刻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轻轻咳嗽一声,故意问道:“阿臻,这位姑娘是谁啊?”
第0152章寺院偶遇
李臻对老姐的种种胡思乱想着实感到头疼,自己身边只要出现一个年轻女子,不管是侠女还是道姑,她都会想入非非,今天遇到王轻语,老姐明知故问,李臻就知道她又开始展开丰富联想了。
李臻无奈,只得又给大姊介绍一遍道:“这是王姑娘,你是老弟在长安认识的朋友。”
他又对王轻语道:“这就是我大姊李泉,我好像给你说过。”
王轻语连忙向李泉盈盈施一礼,浅浅笑道:“轻语早就听李公子说起大姊,轻语年少不知礼,还请大姊多多包涵。”
李泉笑得嘴都合不拢,这个王姑娘真的很懂礼,王轻语,这名字多好听,她对王轻语笑道:“这个臭小子怎对姑娘说到我,是不是抱怨我对他很凶?整天敲打他。”
王轻语眼波流动,轻轻瞥了一眼李臻,又柔声对李泉道:“在别人看来是凶,可在轻语看来这却是李公子的福气,有这样关心他的阿姊,他应该知足,轻语很羡慕他。”
王轻语的话说到李泉的心坎上去了,她就恨不得再狠狠拧兄弟耳朵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几时才懂事?
李臻只觉一阵头痛,连忙岔开话题道:“王姑娘,你兄长怎么样了?”
“他精神好一点了,在家静养,这不,今天我就是来替他还愿,没想寺院人这么多。”
李泉叹了口气道:“就是啊!今天寺院人山人海,这要排队要何时去?”
王轻语抿嘴一笑道:“王家在净土寺奉有香油,不用排队,不如泉大姊也跟我一起来吧!”
李泉大喜,不用跟人群拥挤当然好,她连忙道:“那就麻烦王姑娘了。”
“大姊请上我马车,我们去寺院侧门。”
王轻语吩咐随从替李泉照看毛驴,她又对李臻笑道:“李公子不一起上车吗?”
李臻笑着摇摇头,“我就不用了!”
“王姑娘,别理这臭小子,我们一起说说话。”
李泉跟随王轻语上了马车,马车内布置的奢华舒适令她赞叹不已,坐这样的马车去长安她也愿意啊!
一行人向寺院侧门缓缓而去,李臻骑着马跟在后面,隐隐听见马车内不时传来大姊的笑声,看得出两人颇有共同语言。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寺院侧门,这里也聚集了不少香客,不过这里是僧房,侧门主要供僧人出入以及运送蔬菜米面,香客不能入内。
已经有随从先来联系,一名老僧等候在侧门外,这时,马车缓缓在侧门旁停下,王轻语和李泉从车内走了下来。
老僧连忙迎了上来,合掌施一礼,满脸堆笑道:“欢迎王姑娘来鄙寺上香!”
“寺院这么忙碌,还要慧远大师在这里等候,真是过意不去。”
“哪里!哪里!王姑娘是净土寺贵客,我们欢迎还来不及,王姑娘请随我来。”
王轻语吩咐手下在侧门外等候,她向李臻点了点头,随即对李泉笑道:“泉大姊,我们进去吧!”
“阿臻,别磨磨蹭蹭,快跟上!”
李泉喊了兄弟一声,连忙跟着王轻语进了寺院侧门,李臻慢慢悠悠跟在她们身后。
尽管寺院内人潮汹涌,但并不影响贵客上香还愿,老僧请她们在贵客房稍候,他立刻去安排香位。
“阿姊,我去走走!”
李臻听大姊没完没了给王轻语讲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他实在受不了,闷声闷气说了一句,便向屋外走去。
“阿臻,我们烧了香就在这里等你,别走远了。”
“知道了!”李臻远远回了一句。
“这个臭小子还害羞呢!”
李泉咯咯笑了一阵,又眉开眼笑对王轻语道:“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说他参加乡贡武举,大姊,后来呢?”
“那件事说起来我就是一肚子火…”
…
寺院里仿佛变成了公园,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人在游逛,后院有一片梅林,梅树已经结了花芽,最多再过一个月就要盛开了。
在路边种有十几株开得正艳的腊梅,腊梅嫩黄,散发出浓郁的幽香,在腊梅两边聚集了大量的香客,迷醉地嗅闻着它高雅的芬芳。
李臻本想找个幽静之处,但眼前全是游人如织,令他不胜其烦,这时,他发现寺院最后面有一座极为安静的禅院,院内没有游客,他走进了这座院子。
院子中间也静静地矗立一株老腊梅,枝干虬曲苍劲,黑黑地缠满了岁月的皱纹,仿佛早已枯死,但就在这苍老的枝干顶端,却涌出了无数鲜活的生命,花瓣黄得不夹一丝混浊,轻得没有质地,只剩下片片色影,娇怯而透明。
只见一名年迈的老僧正仰头注视着这些梅瓣,久久被它们吸引,仿佛痴呆了一般。
李臻觉得打扰了老僧的修禅,正要悄悄离去,老僧却转过身,和李臻打了个照面。
“阿弥陀佛,原来是李公子!”
老僧佛号中透着惊喜,李臻也认出他来,竟然是敦煌大云寺住持灵隐大师,李臻也又惊又喜,连忙上前施礼,“大师怎么在这里?”
“呵呵!这里是我年轻时出家之地,四十年前我去了敦煌,这次来洛阳有事,就暂时在这里挂单。”
灵隐大师又笑道:“没想到在洛阳遇到李公子,真是有缘啊!不妨进来坐一坐。”
李臻也想向他打听一下师父的情况,便欣然跟他走进了禅房,两人分宾主落座,一名小和尚给他们上了茶。
李臻喝了一口热茶,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师有我师父的消息吗?”
灵隐大师点点头,“我临行前正好接到了一封他写来的信,他在信中还问到了你的情况,他很关心你啊!”
“我师父他现在在哪里?”
“他在婺州义乌县双林禅寺修行,他已经不打算回敦煌了,哎!路途实在遥远,他的身体也承受不起这样的长途跋涉,李公子倒是有时间去看看他。”
李臻默默点头,自己稍微有点时间,一定要去婺州看一看师父,了却他的心愿。
“李公子是来洛阳参加武举吧!”灵隐大师又笑问道。
“正是!最近我遇到不少从敦煌过来的故人,很多都是来参加科举和武举,不知大师怎么想到来洛阳?”
停一下,李臻又笑道:“还有那座大云弥勒佛像,现在进展如何了?”
灵隐大师眼中露出忧虑之色,叹了口气道:“我就是为那座大云弥勒佛像来洛阳化缘,原本索家承诺负担所有塑像费用,不料两个月前他们又变卦了,不肯再承担费用,由于塑像工事浩大,官府的援助只是车水杯薪,目前塑像已经停工,我只好来洛阳募捐,希望能得到洛阳巨富们的支持。”
李臻没想到雕塑大像会出现这个波折,建造大像的石壁就是他捐给大云寺,和他有着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