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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篡唐-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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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珉心中一喜,可算是找到了由头,“还有哪个半缘君?王兄,你不免孤陋寡闻了。”

“你是说……”

“没错,就是那个‘鹅,鹅,鹅’……”崔珉说着,还故意伸长了脖子,做出鹅颈状。

而后,他把酒杯摔在了桌上,轻声道:“这几个月,满耳朵尽是听到什么鹅公子,半缘君。好像这世上除了那黄口小儿之外,再也没有一个能入得世人之眼的人物。

我就不明白了,这天底下名士无数,有才华的人更是如过江之鲫,怎么就让一个小子抢了风头?不说别的,就以王兄你来说,也是师出名门,偏就无人知晓……”

王通的脸色,顿时阴郁。

他强自一笑,“崔兄,你也莫说这个,但以才情轮,这鹅公子的确不凡。”

“是不凡,写了两笔字,做了两首诗,这就算不凡吗?

王兄你饱学诗书,当知经史为重。这般下去,大家只想着作诗去了,谁又愿受那寒窗之苦?要我说,什么神童,什么半缘君?就是一个妖孽,要为祸苍生的妖孽。”

脸上一副不以为然之色,可心里面却是暗自赞同。

王通笑道:“崔兄,你有些言过了。”

“言过吗?”

崔珉哼了一声,“你见过有哪个真名士,会去贪恋财货?

我等读书人,乃天下人之楷模。他郑言庆一介区区小儿,仗着写了些许诗词,竟不顾廉耻。不说其他,就以那二月春风似剪刀为例,又有谁会为了自家的生意,跑去作诗呢?他可倒好,堂而皇之的写出诗篇,如今这市井中,谁又不骂他无耻?”

“这个嘛……既然如此,何不找人好生教导他,莫要让他步入歧途。”

“哈,谁敢教导他啊!”

崔珉忍不住大笑一声,旋即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他至今未曾拜师,岂不是说,世上无人可教之?此前我妹妹还劝我妹婿,让颜籀把那小儿收入门下。可你知道那小儿怎么说?”

“他怎么说?”

王通顿时凝重起来。

颜籀颜师古,那可是个人物啊!

崔珉冷笑一声,“他竟与颜籀立下赌约,要解注三国……你说说,一小儿,竟敢言三国?”

“猖狂,忒猖狂。”

崔珉却一声长叹:“你我皆知其猖狂,可世人仍由之。

将来,此人长大,岂不是要为祸士林……昔日曾有孔圣人言少正卯五罪,怒而斩之。

可如今,郑言庆做淫靡之诗,心达而险;贪好财货,行僻而坚。此二者,皆列于五罪之中。圣人言,得一而可诛之。只是少正卯重生,而孔圣人却不知于何处。”

“够了!”

王通啪的把酒杯摔在了桌上,面色铁青。

“崔兄,世人非不愿,实不敢也。

我王通哪怕是被天下人所指,也要揭穿此獠嘴脸!”————————————————————————————

第卌七章我本一俗物(上)

皇帝和太子不合,谣言越传越广,已开始波及河洛。(本书转载1⑹K文学网)

世族门阀依旧按兵不动,但在民间却广为流传。版本有很多,但最为人们所接受,莫过于太子看中了皇帝身边的妃子,于是向皇帝讨要,被皇帝拒绝,并甚恶之。

原来太子的脑袋瓜子里进水了!

郑言庆听到这个传说之后,忍不住偷笑。

不过这个版本,倒是和他前世所知道的版本有些相近。看样子一个故事的完善,还需要时间的反复锤炼。他觉得那街坊中讲述传言的人,一个个好像趴在仁寿宫的宫墙上,亲眼看见一样。说的是有鼻子有眼,可怎么听,都觉得那么可笑。

“这是有人在搞鬼。”

一天中午,杜如晦和言庆溜溜达达在伊水畔散步,杜如晦突然说起了这件事情。

当然是有人搞鬼,否则怎可能会有这种谣言传出。

杜如晦说:“此事牵扯到了圣人身边两位最得宠爱的妃子,看起来是源自于宫内。”

谣言中,隐隐指出,杨广看中的妃子,是宣化夫人和荣华夫人。盖因这两位夫人的年纪不大,倒正配杨广的年纪。而且宣化夫人还是南朝陈宣帝的女儿,也就是陈后主的妹妹。当初杨广平陈,曾驻留于江都。后来送俘虏至长安,宣化夫人就被留在宫中。当时独孤皇后尚在,杨坚也不敢放肆。独孤一死,宣化夫人就得了宠信。

言庆笑呵呵的在一旁听着,却不开口。

这种事情,他不好表达太多意见。

不过杜如晦的这份判断,倒是和早先李基的判断隐隐吻合。

李基曾说,这谣言最后可能是出自于乐平公主杨丽华等人手笔。杨丽华,是北周皇帝宇文赟的皇后,宇文赟死后,周静帝登基。这位周静帝,也就是杨丽华的儿子,隋文帝杨坚的外孙。当时,杨丽华曾恳求杨坚保留周静帝的性命,但最后还是莫名其妙的死去。

独孤活着的时候,威仪甚重,杨丽华不敢表示不满。

但她拼命的收敛钱财,并占据了长安附近不少的土地……是不是出于报复之心呢?

独孤皇后死,杨坚沉迷于酒色,杨丽华的监管,也就随之放松。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杨丽华对杨坚的仇恨也单薄了许多。

可偏偏她的一个面首,被杨广抓住了把柄,按律当斩。杨丽华于是派人求情,却被杨广驳斥,依旧坚持以开皇律,处斩面首,被杨丽华记恨在心。心爱的面首死了,又激发了她昔日对杨坚的仇恨。不过这时候她把对杨坚的仇恨,转移到了杨广身上。

在太子之争的时候,杨丽华就站在隐太子一边。

如今……

如果是外人制造谣言的话,怎可能了解到那么多深宫中的事情?

所以李基推测,最有可能制造谣言的人,就是杨丽华。当然,除杨丽华之外,肯定还有一帮子人在里面。甚至有可能连那谣言中的主角之一宣化夫人也参与其中。

毕竟,杨广平陈,和宣化夫人有毁家灭国的仇恨!

“杜大哥,管这些做什么?”

郑言庆笑道:“此事与我等市井小民无干,如今正是龙门景色最美的时节,莫辜负了这大好美景。”

“也是,也是!”

杜如晦大笑点头,朝着龙门山方向行去。

听说龙门山里,有二十品魏碑,后世名为龙门二十品,凝聚了汉魏以来碑帖之精华。

整日在家读书也不是个办法,索性入山走走,也可以放松精神。

只是言庆没有想到,一场针对于他的阴谋,却在洛阳城中,悄然无声的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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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崔珉的想法,搞垮雄记,就必须要对付郑世安。

其实一个郑世安并算不得什么,关键是他那妖孽孙儿在后面,令他不得不顾忌万分。

崔珉当然不怕言庆,但是却不能不怕,那个把言庆引为知己的司隶台大夫。

除了裴世矩之外,还有一个不知道是唐国公李渊家族的什么亲戚,以及纥豆陵家族。

这些人凝聚在一起的力量,莫说是崔珉,只怕整个郑州房都无法承受。

但如果能搞臭了郑言庆的名声,裴家、窦家、李家也不可能真的站出来和崔家翻脸。没有了这三家的支持,郑世安祖孙又算得了什么?当然了,还需有人站出。

王通毫无疑问,是最为合适的人员。

此人也是出身大家,河东四姓之一的太原王氏家族,与裴氏家族关系密切。他的学问又好,而且颇为好名。常在私下里,以圣人而自居,有着超乎常人的虚荣心。

只要王通肯出面搞臭郑言庆,谁也说不得什么。

了不起说他一个以大欺小,但对于王通这样的人而言,又岂会在意这些?

再说了,他是正义的,是为了士林揭穿一个小人嘴脸,只怕这心里面会更加快活。

崔珉所要做的,就是散播谣言。

一方面他命人在街坊中散布谣言说,郑言庆的那些文章诗稿,是找人捉笔,抄袭得来。

而另一方面,又不断的宣称,郑世安欺行霸市,靠着他那孙子的名气逞威风。

反正,这谣言也就是上嘴皮和下嘴皮一碰就出来的事情,他崔珉又不需要费什么气力,何乐而不为呢?仔细想来,崔珉的谎言并不难拆穿。可问题是,谁愿意拆穿?

市井小民们本就存着那种仇富的心理,特别是雄记剪刀迅速崛起,令许多人眼红。

所以非但不会拆穿,反而变本加厉。

不得不说,从古到今,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沸腾的八卦之血。于是这谣言越来越离谱,甚至还有人站出来,说那咏鹅体是他所创,不过被郑言庆学会而已。不过这种事情却没有人相信……君不见那谣言也只是针对言庆的才学和德行,却无人拿咏鹅体说事。若说是你所创,拿出证据来……郑言庆可是有孙思邈做证人!

杜如晦和郑言庆在山里呆了七天,回来时,却发现自己已成为风暴的中心……

“言庆哥哥,外面现在有好多人,说你是沽名钓誉,没有真才实学。”

郑宏毅气呼呼的坐在言庆的书屋里,恶狠狠的咬了一口言庆从山里带回来的水果。

“那些人都是乱讲,他们是嫉妒言庆。”

窦奉节也是一脸的不乐意,对于他而言,郑言庆就是他的偶像,岂能容人欺辱?

“他们爱怎么说,就随他们说去吧。”

郑言庆笑呵呵的拿起一把团扇,轻轻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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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卌七章我本一俗物(下)

已进入小暑,天气越发的炎热,不过雨水也越来越多。竹楼里很凉爽,不管是窦奉节还是徐世绩郑宏毅,都喜欢没事儿跑来竹园里避暑。

言庆也听说了这些谣言,但他还不知道,这谣言是从何而出。

所以,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看清楚状况再说。

“可是那些人,真的很可气嘛。”

郑宏毅放下水果,撅着嘴道:“言庆哥哥,你干脆站出来,再做两首新诗,让他们说不出来。你不知道,前几天有一个叫王通的人,还跑来找老师理论,说他太过于容忍你呢。”

王通?

郑言庆一下子有些想不起来。

这也难怪,当初他回洛阳的时候,郑为善的确是和他说过王通。

可一眨眼三个月过去了,王通却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郑言庆一开始还小心戒备,但时间一长,也就忘记了。加之李基离去,家中的事情又多,他那会记得这个人?

毛丫轻手轻脚的将书楼里的果核收拾走,然后退了出去。

这楼上的几个小少爷,来历都不一般。

她站在里面,也听不懂在说什么。不过听上去,似乎郑少爷有麻烦了?

毛丫坐在楼梯口,挠了挠小脑袋。

郑少爷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大家都要欺负他呢?之前是崔管家,现在又来了个什么王通,实在是太可恶了。

“小丫!”

毛丫正想着心事,突然有人叫她。

抬头看去,却见杜如晦急匆匆走进楼中,“小丫,小妖是不是在楼上?”

“在的,几个小少爷都在。”

杜如晦点点头,顺着楼梯匆匆忙忙跑上去。

“小妖,都清楚了!”

“什么清楚了?”

郑言庆正在和徐世绩说话,闻听不由得一怔,诧异的看着杜如晦说:“杜大哥,你打听到什么了?”

杜如晦好歹也是官宦子弟,在洛阳也并非不认识人。

他坐下来,喘了口气说:“是王通搞的事情,我听一个朋友说,前两天王通酒后狂言,说你贪恋财货,沽名钓誉,有辱士林清誉。还说要拆穿你,让你身败名裂。”

王通,又是王通!

言庆这一次,总算是想起来了。

“我和他无冤无仇,他干嘛如此针对我?”

毛丫捧上了一碗清水,杜如晦接过来,咕嘟咕嘟的喝了个底儿朝天,然后长出一口气。

“原因我倒是不清楚,不过听我那朋友说,他似乎对你那首咏柳诗很不满意。还说诗词乃高雅之道,却被你用于收敛财货……还说,你以诗词小道而乱士子之心,非雅士所为。

大致上就是诸如此类的言语,还说你是当时少正卯……”

言庆闻听,忍不住笑了,“我若是少正卯,他岂不是孔圣人?此人才是真正猖狂。”

话说到这里,他突然扭头问郑宏毅,“宏毅,你刚才说,你舅舅和街坊中的剪刀店有关系?”

“哦,是啊!”

郑宏毅点点头说:“前段时间,舅舅还找小娘说,想要接手天津桥街坊的铁铺呢。

不过小娘没有答应,说天津桥街坊的铁铺,名义上是郑家产业,但郑家并没有插手。为此舅舅还很不高兴,说了小娘几句……还说小娘不帮他,让一家奴猖狂。”

杜如晦突然问道:“你舅舅叫什么?”

“崔珉。”

“哦,这就对了!”杜如晦说:“我那朋友说,最近王通和崔珉经常一起喝酒,走的非常近。”

言下之意就是说:这件事和崔珉逃不脱干系。

郑言庆不禁摇头苦笑,怎么转来转去,又跑到崔家的身上了?

上一次,因为自己的事情,就令崔道林父子丧命,还累得崔夫人被崔君肃责备。

别看崔家表面上是主持公道,可实际上这心里,只怕是不会舒服。

而这一次又出来个崔珉,如果闹翻了脸,只怕会让崔家更加不快,对自己没有好处。所以,此次要还击的话,也只能针对王通……但若能连带着教训一下崔珉,倒也不是不可以。

言庆沉吟片刻后,起身来到书案旁,铺纸提笔写道:小子起于微末,本不足道。怎奈机缘巧合,偶得薄名,时心怀忐忑。今龙门王生,愿授以圣人之道,庆受宠若惊。涕零之余,亦不免少年心气。小子长于竹园,以竹为题,一香赋十诗,不知王生可否?

另附竹园小品一篇,请王生指教。

竹之十声,一寸之萌耳,而节叶具之焉。

自蜩蝮蛇蚹以至于剑拔十寻者,生而有之也。今画者乃节节而为之,叶叶而累之,岂复有竹乎。

故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急其从之,振笔直遂,以追其所见,如兔起鹘落,少纵则逝矣。

罢了罢了,既然已经盗了许多,索性一次解决。

既然你王通如此嚣张,那干脆就拿你当一块跳板,狠狠的踩上一脚,以免日后麻烦。

言庆提笔盗以板桥之书,并将成竹在胸一词,提前出现。

管他日后如何,先以此来震慑居心叵测之人。而选这篇文章,明里言庆是在说画竹,实则是讽刺王通,没有三分三,莫要上梁山。你如果真想来找我麻烦,且拿出真本事。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子,也当不得大家之名,却不是随便可以揉捏。

书完之后,言庆掷笔一旁。

“杜大哥,我来吟诗,尚请你执笔。”

杜如晦眼睛顿时锃亮,连忙做到了言庆的位子上,提起笔来。

郑言庆漫步窗前,闭目沉思。

竹楼中,顿时鸦雀无声。

郑宏毅似有话要说,但却被徐世绩摇头阻止。楼梯口上,毛丫也不禁握紧拳头,紧张的看着言庆。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杜如晦手一颤,连忙稳住心神,奋笔而书。

“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

“南天春雨时,那鉴雪霜姿。众类亦云茂,虚心宁自持……”

“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

“溪上残春黄鸟稀,辛夷花尽杏花飞。始怜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阴待我归。”

“疏疏帘外竹,浏浏竹间雨……”

言庆背对着杜如晦,面朝窗外竹林,一首首五言和七言自口中出,落于杜如晦笔下。

不知不觉,言庆已吟唱九首。

但这最后一首,他却突然止住了。

所有的目光,一起盯住了他,带着无尽的炽烈。

“言庆,还有一首!”

郑言庆转过身,苦笑道:“要说起来,这最后一首并非即兴而作,杜大哥应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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