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王侯-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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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这次朝廷大军对南昌的围攻,大家普遍的观点,都认为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攻略战。还有人根据情报推算出南昌的存粮可以支应半年以上,在弹药和粮食用尽之前,没人认为朝廷能攻下南昌。
朱厚熜府中有专门的纪善,也就是教导王储的教师,这些人都是饱学宿儒,学识渊博之人。按他们的分析,这场战争也会持续数月乃至一年之久,甚至他们从极限的角度考虑,认为南昌可以守两年左右。
不过杨承祖是唯一对此持反对意见的,他坚定认为,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一个月已经是战役的极限。由于世子和他走的近,这小半年的时间里,几乎每天都会过来,跟杨承祖对很多问题进行交流。
这种交流越来越像是学与教的关系,那些本来承担教授之责的纪善,自然对出来误人子弟的杨承祖有许多不满。是以这次战役的走向,也就成了两下的一场较量,到底谁是不学无术,正好可以拿这次的事当作试金石。
杨承祖属于在安陆小有名气的文士,也就不会有人白痴到上门向他挑战,通过比试来决定谁的文化更高,谁更适合教授世子,游戏不是这么个玩法。纪善们连向王妃告状都不能,只能在袁宗皋那里告一些状,再接下来,就是在一些问题上希望世子真正看明白,谁才是真正的有识之士。
朱厚熜本来也是支持纪善们的说法,南昌被宁王经营多代,堪称宁藩的基本盘。据说起事之后,还在南昌城外修筑了许多小型堡垒,以小堡垒拱卫主城,堪称是铜墙铁壁固若金汤。
再者宁藩军中有巧手匠人制造的精巧火器,在之前的战斗里,这些火器已经给官军制造了许多麻烦,在这种防御战里,这些火器必然发挥巨大作用。说不定每一寸土地,都要用人命来换,这样的仗,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打完?
杨承祖将手中的塘报大声宣读出来,上面的消息是官军已经将南昌城外的的堡垒一扫而光,全部拔除完毕。贼军被斩杀俘虏无数,官军即将对南昌展开进攻,想来必可一鼓而破,灭此朝食。
由于战争的影响,整个江南商路不通,湖广的生丝、粮食、茶叶、木材都难以运出,外省的商品进入湖广也比较困难。导致湖广物价腾贵,所有人都深受战乱之苦,全盼着仗早点打完。
一听说这消息,一众军官全都大为欢喜,有人道:“这仗眼看就能打完了。只要打完了仗,咱安陆的日子就好过了,生意也能好一些了。”
朱厚熜与陆炳则与杨承祖走进里面的书房之内,这半年来,他们几乎每天,都会在这个房间里进行长时间的谈话,或者叫授课。杨承祖一开始的时候,不过是说一点自己的见解,不过后来,就变成了他每天向这两人灌输自己的想法,然后再由他们自己判断是听还是不听。
他从没想过改造谁的想法,或者说让谁的认知产生变化,古代人的身子顶个现代人的脑壳。他想的无非是,让自己在世子的心中影响越来越大,将来才能够在对方的心中占一个重要位置,可以飞黄腾达,换个好出身。
随着正德进攻宁王的战争接近尾声,这种需求就越发迫切,他有一种直觉,恐怕正德的生命已经所剩不多,兴王世子一飞冲天的日子为期不远了。
对于这种授课,仪卫司的人早已经见怪不怪,虽然不知道蒋大郎是什么根脚,不过想来,多半是王妃的亲族吧。乱军围王府时,这蒋大郎和陆炳带着几个人,将蒋国栋的腿生生打断了,那模样确实够凶悍。
通过那事,大家也知道,他是陆炳的好朋友,也是杨承祖的小跟班,这几个人关系好,在一起说些什么也算正常。他们说的,这些军官听不大懂,或者说没什么心情去听,所以也没人参与进来。只是按例送来了茶水点心,又切了几盘果品过来,然后大家就各自去忙各自的事了。
杨承祖指了指那些瓜果“凑合吃吧,没冰。我们这些仪卫有鲜货吃就不错了,那王府的藏冰,我们可不敢使,所以你们别嫌难吃。我上次弄那冰激凌,你们爱吃是吧,等回头吧,什么时候弄点冰出来,再给你们做。今天咱们要说的,也是你们最关心的,估计就是南昌的战局吧。”
朱厚熜点点头“没错,我一直觉得,那一仗怎么也要打上几年时间。南昌城高壁厚,又有那么多犀利火器。去年咱们王府面对那些乱军时,那样的不利局面,都能坚守数日,如果继续打下去,未必不能守。可为什么南昌外面那么多地堡,这么容易就丢了?连一点作用都没发挥,就被官军拔了,这是什么原因。我想听一听。”
虽然是个世子,可是此时的朱厚熜,表现的也就像是个普通的熊孩子,眼睛里充满了求知欲。于他而言,杨承祖的铁口神断,几乎就是诸葛亮一般的人物,自然就成了他的偶像。是以他想听杨承祖分析战局,让自己明白这么一座坚不可摧的要塞,是怎么这么快就被人清理了干净。
杨承祖笑了笑,抓起一块瓜放到口里,边嚼边道:“这个啊,其实也不难想,不过呢,你们今天是想听这个,还是想听三国。只能听一个,不能说我分析完了这个,你们又找我说故事,现在还有几百新招来的兵等着练呢,没那么大功夫。”
朱厚熜却是分毫不让“我既要听你分析局面,又要听你说故事,你要是不做,我就去告诉我姐,到时候啊,有你好受的。”
第四百六十八章帝师(三)
杨承祖和朱秀嫦的关系瞒住了蒋妃和王夫人,却没有瞒朱厚熜,这也是杨承祖自己的意思。他不认为这种关系可以长时间瞒下去,毕竟朱秀嫦在安陆呼风唤雨,挡了不少人的财路。
这里面不考虑外面那些人,就是自己家的亲戚,就有不少人恨朱秀嫦入骨。像是这种问题,有不少人愿意抓住之后借题发挥,将朱秀嫦掀下马来。现在他们是没抓住证据,将来的事,难说的很。与其到那个时候被朱厚熜发现,还不如自己坦陈,先说个明白。
具体交谈的过程,是由朱秀嫦和朱厚熜姐弟两人进行的,杨承祖并没有参与。只知道这次谈话之后,朱厚熜对他的态度又亲切了不少,或者说,他是真的拿自己当做了亲戚看待。
不过这样的情形也有个后遗症,就是他多了个制约自己的杀手锏,朱厚熜本来不想拿出世子架子来压人,但有时又想让杨承祖答应自己一些要求,就拿出姐姐来威胁。
见他又祭起法宝,杨承祖也只好拱手投降“好吧,咱们先说打仗的事吧。我知道,王府的纪善也跟你说过战局,他们都觉得这一仗会打很久,而且说的都很有道理。能在王府做纪善,身上也都有点料,肚子里有学问,他们可以跟你聊兵法,也能跟你说实政,比如南昌有多少钱粮,有多少子药,城池多坚固,兵力有多少。这样计算一下,感觉朝廷的大军兵力上并不占太大优势,又要面对坚城,很难拿下来,对不对?”
“是啊,其实不光是纪善们,我也是这个看法。去年乱军攻王府时,咱们那么点兵,也没有那么多厉害的火器,不一样守的很好么。这南昌为什么那么不禁打?这是不是因为南昌没有杨大哥你这样的大将,又或者民心向背,所以宁王就不禁打了?”
杨承祖抓起一块糕塞到朱厚熜手里“罚你把这块糕吃了,我都教了你这么久了,怎么还跟那帮夫子一样。你知道这样想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么?就是三个字:不务实!论大将,虽然宁王这个人行事很糊涂,用了一帮没打过仗的带兵,不过他手下还是有一些可以打仗的大将的。那些人都是真正的军班子弟,真能指挥千军万马的主,比我这个半瓶醋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至于说民心向背,宁王这个家伙在南昌的声望未必就低了,说不定还有个贤王称号。这次官军攻克南昌外围屯堡,斩首无数,其中不知道有多少是官军杀的手滑,将南昌附近百姓砍了抵数的。所以要论人望,恐怕是顺德军比官兵更受欢迎一些。”
朱厚熜虽然吃了个训斥,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有任何的怒意,反倒是津津有味的吃着糕,歪着头想了一阵,摇摇头道:“确实想不明白了。按你这么说,顺德军一有民心二有坚城三有良将,粮食物资也足,那怎么也该能打一仗啊。按杨大哥教我的东西我想了下,还是想不出,怎么会输的这么惨。”
“很简单,他们输的这么惨,就是因为南昌当地的豪强,不想打了。仗打到现在,江南的商路断绝,大家不知道损失了多少银子,谁还想打啊?一般人不想打,最多是抱怨几句,说说闲话,然后就是骂娘,别的什么也做不了。可是南昌的那些宗族头领,士绅头目可不一样,商路断绝,让他们损失了太多的银子。他们一开始呢,可以让子弟跟着抢东西,立军功,也算不无小补。再者,他们当初也是在投资,万一宁王真能得了天下,他们从龙有功,不愁公侯之赏,所以图的就是个大富贵,一些小损失,自然可以接受。”
“可是仗打到现在这样,大家都看的出来,宁王输定了。那些宗族头目再跟着他走下去,就是自己蠢了。而且南昌打的越久,那些人的损失就越大,不管是死人,还是损失钱粮,都是挖他们自己的肉。仗打到后面不知道要从他们身上挖走多少肉,所以对他们来说,自然是希望仗越早结束越好。从凤立松反水,其实就可以看出来一个端倪,那些宗族头领,要换马了。”
朱厚熜想了想道:“杨大哥,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宗族豪强,乡绅乡贤,就没有一个好人。他们控制的武装越强,朝廷的控制力就越弱,万岁的旨意不能下县,吏员不能进村,让朝廷头重脚轻,根基不稳。我当时还是难以理解,如今想来,这宗族如果真能做到让宁王的乱军顷刻间就输掉战争,那也未免太可怕了。”
“本来就可怕啊,宁王的军队分几部分,一部分是那些所谓的江湖好汉,绿林豪杰。从各地来投奔他的,这些人啊,都是图个富贵,或者说想要投机,还有的,干脆是白莲教介绍来的。现在仗打成这样,这些人剩的就不多了,主要跟着他干的,就是江西的人马。这些兵马,很多都是南昌宗族子弟的良家子,族长乡绅对他们来说,比自己的主官说话还管用。就拿咱们安陆举例,我去年布防的时候,那些乡绅族老说句话,就能从安陆营拉出那么多人走,就是个例子。”
“现在那些族老想要换马,一声令下,那些地堡修的再坚固,枪炮再厉害,没人使用又有什么用呢?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么,握枪的手,永远比枪更有力量。现在就是那些握枪的手反叛了,宁王指挥不动部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可以信任谁,又不能信任谁,连睡觉都要睁开一只眼睛,这样的城池不管多坚固,火器不管多厉害,又有什么用呢。”
朱厚熜一边咀嚼着米糕,一边又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良久之后,他问道:“为什么几位师傅们说的,和杨大哥说的,差这么多呢?他们教我的,总是一些圣人的道理,不管是宁王和朝廷谁打胜谁打输,他们都归到圣人的道理上。认为是宁王不重视道德,失去了道,所以才会打输。但同时,他们也认为,是天子失了道,才会有宁王之乱。而杨大哥你说的,比较踏实,全都是看的见摸的着的,你们说的,我觉得都有道理,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的观点差那么多。师傅们都觉得,南昌的仗,打赢打输,都是要看人心所向。可是按杨大哥所说,却是看的是宗族子弟的眼色,我怎么觉得,那些师傅说的太飘,摸不到呢?”
“好好吃你的糕,王府的纪善,都是饱学之士,他们也不是糊涂虫,怎么会不明实务。不过他们是你的师傅,是王府的纪善,他们要教的,不是事实,而是道理。在他们眼里,你是王府未来的当家人,是世子,要教你的,都是大道理,要把你教成一个圣人。在我眼里,你是世子,是我的主人,但也是我的亲戚,我的朋友,我自然要对你说一些实话,一些臣子不想和主君说的实话。包括我这段日子教你的,也是那些纪善们绝对不会教你的东西,因为这不是道,而是术!或者叫做,帝王术!”
第四百六十九章帝师(四)
眼下这个时候,提帝王两个字,很是犯忌讳,搞不好能惹来杀身之祸。朱厚熜是个亲藩,本就是朝廷重点盯防对象,要是知道有人教授他帝王术,怕是马上就能抓到凤阳高墙里去圈禁。
不过房中这三人数月相处,不分彼此,已经没有那么多的隔阂,包括一些有僭越嫌疑的言论,也不用避讳。事实上,正是因为他们偶尔会有一些大逆不道的言论,让彼此之间更多了几分认同感,反倒是让他们的友谊更为深厚。
朱厚熜道:“帝王术?这种东西教我有什么用的,我不过是个藩王,所谓封国,也不过就是这小小的一方天地。方圆三里的王府,也用的上帝王心术?”
“你啊,你以为皇帝的师傅,就会教他帝王心术了?”杨承祖笑了笑,又拿了块切好的瓜过去“其实王府的纪善,和天子值经筵时,那些教授明经的翰林教的东西,没太大区别。都是道德文章,礼仪廉耻。这些读书人,其实很厉害的,能做到这个位置上的,基本就没有笨人。他们不是不懂得真正的实务,你把这些人放到地面上做官,也一样能把庶务搞好,但是他们教皇帝或是教王爷时,却只会教你们这些。像帝王心术这种东西,不但不教,谁教了,还会被他们视为异端,口诛笔伐,恨不得将之粉身碎骨才好。”
“我当初在滑县见过当今天子,跟他也聊过,他其实就是看透了,知道那些师傅们知道什么是对的,却不肯教他。所以呢,他干脆我行我素,你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偏不做什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不知道做什么一定是对的,就只好与那些人教的反着走了。”
“你看啊,我写那封神演义里,为什么纣王是昏的?因为他文足以饰非,武足以拒谏,有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天子在,还要大臣做什么?大臣当然就不喜欢他了,他们喜欢武王那样的废物天子,什么都不会,只需要老实听话,按他们说的做就好了。”
“那他们教皇帝圣人之道,也是为了这个?”
“圣人之道不是错的,就像当初收租子时,我跟你说的一样,谁也不能说那些话是错的。不过学这些话的前提,是让天下真的变成一个圣人世界。如果所有人都是圣人,那么这个天下确实就太平了。可是大家都不是圣人时,皇帝就不要去做个圣人,甚至不要考虑去做个明君。因为一旦成了所谓的明君,就意味着你的一言一行,都要按着圣人的标准去要求自己,最后,也就成了一个傀儡。坐在龙椅上,看上去风光无限,实际上一言一行,都在阁臣操纵之中。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这是从宋朝开始读书人的追求,到了现在,他们始终没有放弃过。”
朱厚熜点头道:“大家希望皇帝是一个盖章的木头人,按着他们的意愿,在他们喜欢的东西上盖章。驳回他们不喜欢的东西,然后,就是明君了?可他们想没想过这么一种情况,如果皇帝先是装做按他们的想法那样,仿佛是一个明君,等到他们放松警惕之后,再一点点做回自己,到时候,那些老师傅们,又会如何?”
他说出这番话时,目光中多了几分期待或者应该称之为狂热,仿佛已经看到那些被愚弄的宰辅之臣,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不过很快,他的目光又恢复了正常,谦卑的一笑
“不过这也就是随便说说,想来那些阁老都是一等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瞒的过他们。若果真如此,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