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王侯-第3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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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些东西,以及一些团成团的废纸,上面潦草的写着杀新军,迎许洋,胡秉章的面色大变“倭寇……倭寇进城了?”
“胡太守,镇静一点,做官的,讲点体面行不行?倭寇不是还没来么,城里只是一点倭寇内应,我已经派人去拿了,放心,搞的定。本官身为视察东南海防钦差,练兵之事也是由我主持,打仗的事,我责无旁贷。你是父母官,该你做的事也推不掉。招募民壮,维持治安,这一次只要打胜了,我保你个好前程。”
“那……那大观客栈是怎么回事?那里住的都是体面人,总不可能是倭寇,怎么让人去抓他们?”
“事涉机密,无可奉告,那是锦衣卫的事,胡太守就不必多问了。总之,锦衣卫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太守身为朝廷命官,应该以身作则,相信朝廷。如果连你都有所退缩,那么其他人怎么办?赶快回衙门,把事情做好,其他的事,交给我来做就好。”
胡秉章虽然做不了什么,但还是能在一边看着杨承祖如何对待这些台勇,这帮人好歹也有一千出头,难道全杀了?
见他搜出了兵器毒药,这些台勇已经吓的面无人色,不时就有人指向身边,高喊着是受了其指使,自己是无辜的。杨承祖哼了一声
“无辜?如果说无辜,你们中有资格称这两个字的,十个里未必有一个。总算这段日子的戏没白听,精忠报国没白讲,你们之中,总是有人心怀朝廷,主动出首。等到打完了仗,这些人都可以获得升赏。剩下的人,没那么好运气,下面我念到名字的,拉出来砍了。”
他手中拿出一张长长的名单,念出上面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被念到名字的人即使想要混过去,身边立刻就有人指正,接着就是被捉出来就地斩了。这些人手上没有兵器,想反抗也没有本钱,杀起来丝毫不费力。
一口气斩了六十几个人,鲜血洒满了大地,人头滚的到处都是。杨承祖这才高声道:“现在,本官给你们一个机会,城外就是倭寇。只要你们跟着本官杀出去,把倭寇打退,那么今天的罪过,就可以免了。如果有人想要反水,继续跟着倭寇干,没关系,你们有权继续错下去。本官会做什么呢?我会到台州去,杀你的全家!不但你自己要死,你的家人要死,就连你的宗族也要受牵连!想想金云翘,想想精忠演义,想想杨家将。再想想几个月前在台州发生了什么。我告诉你们,朝廷有没有你们,都可以打赢这一仗,之所以让你们出阵,只是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洗刷耻辱,捍卫自己家园亲人的机会。至于能否抓住这个机会,就看你们自己了,我只说一句,向前者生,退后者死!凡是上阵的,犒赏一律依新军例,一人退后,全伍皆斩,一伍退后,全队皆斩!怕死的,就留下来当夫子,想要拼一拼的,就站到前面去顶着。”
台勇的雇佣费用虽然高,但实际上勇兵所得的报酬极少,新军一天三分银子,于他们看来就是巨款。如果算上人头奖励,以及战场浮财,这笔财富的数字,就值得他们去杀人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现在他们根本没的选。留下来当夫子,日子也未必好到哪去,以眼下的兵力对抗倭寇,夫子填上去是早晚的问题。与其到了那一步再填,还不如现在主动请缨,看上去官府胸有成竹,大人物压根也没跑,或许,这一仗是真的可以打赢的吧?
抱着这种想法的台勇,基本全选择拿起武器上了战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此时此刻都对于胜负没有什么印象,只是把希望寄托在大人物心上。在另一方面,宁波城内,一场对于世家大族的打击,也以闪电般的速度进行,在有心算无心的打击下,这些大户的抵抗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担任内应的海盗以及豪族准备的武装,并没做出多少反应,就被斩杀逮捕,扫荡一空。
第七百八十三章竹床美人
海盗登陆之后,并没有立即展开进攻,或者说即使想要进攻也进攻不了。总兵力超过八千人的庞大部队,登陆不是一息而就的事。这些海盗并不是官军,跳下来时,乱糟糟的没有队型,将他们整顿起来,到能发起攻击,需要一个时间。在这段时间内,他们要做的是保持防御,避免被官军打了埋伏。
一千余名真倭既包括了许洋借来的七百余人,也有其船队中本来拥有的三百多真倭,这些人分别属于不同势力,出身来历不同,成分各异,指挥他们也是一件极为费力的事情。宗智信以自己本家的两百兵士作为骨干,收拢队伍,草草的布置阵形。从城内狼狈杀出的海盗,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逃了过来。
宗智信坐在马扎上,一本正经的等待吃饭,这属于开战礼仪的一部分。船上已经准备好了打鲍、捣栗与昆布,以及三杯煮酒。打鲍五枚、捣栗七个、昆布五片,这种日本的开战礼仪,对于武家来说意义非凡。一本正经的吃饭,意味着宗盛信将这看成了一场对等的战争,而不是一次劫掠。在他的感染下,连那些平日里只知道杀人抢东西的真倭,也变的严肃起来。从思想到身体,状态渐渐调整到最佳。
听着海盗的回报,先行进城的内应已经被杀的十不余一,所余人马就全都在这。一向在大明国内呼风唤雨的豪绅,这次也似乎失去了效应,被一群什么都不顾的官军扣押了起来。担任护卫的武师,稍微露出抵抗的态势,就被无情的斩杀当场。
如果这些豪绅往日全盛时,丘八绝对不敢如此冒犯,敢下这种杀手,只能说明,恐怕官军已经寻找到了士绅与许洋联合的证据,要动硬的了。
“谋略失效了么?这其实也很正常,要是很轻易就能拿下宁波,这一战也就变的索然无趣了呢。”饮下第三杯酒的宗智信,并没有表现出有多慌乱,“身为武家,功勋最终是要靠手中的长枪与太刀来夺取才行。我从来就没依赖过奇策,所以这一切对我没有影响,传令下去,全军列阵,准备与明军交锋,杀光他们!”
根据探马回报,宁波方面并没有闭门死守,相反是带了兵出城迎战。以往明军并没有与真倭野外对阵的勇气,甚至几十名真倭发动一次冲锋,就能冲散几百官军的阵势。对上真倭,官军方面往往只能凭城而守,像是这种出城应敌的,要么就是对自己的部队有着充分的信心,要么就是不知死活的愣头青。
决不能轻视自己的对手,任何一点失误,都可能导致军势的坏灭。从侧近众手中接过马缰的宗智信飞身上了坐骑,心里回想着第一次出阵时,父亲对自己的教导。大明人,就要你们见识一下,鬼刑部的雄姿。
新军五营,每营的下辖三部,每部辖两司,每司辖四局。杨承祖所带的这一营,除了三部之外,又加强了一个护卫司,一个火器局,接近三千六百人。由于分出一部支援绍兴,手上的兵力,也有接近三千。加上台勇方面的人马,其总数差不多是三千五百人。
这种兵力,对上八千以上的海盗,按照胡秉章的想法,还是凭城死守。有视察东南兵备的钦差在,东南各路军头,哪怕是失守了自己的防地,也得不顾命的派救兵过来,至少宁波的围是可以解的。但是杨承祖的战略,却大出他的意料,只留下新军一司守城,带领将近三千人马,出城直接与倭寇野战。
留守宁波的忠字甲营坐营中军李纵云,是安陆仪卫司的旧人,他出身就是安陆的普通军卫子弟,后来杨承祖在仪卫司招兵,他才被招募进去。再后来,于王府守卫战中立了战功,跟着杨承祖去救过永寿公主,也就成了自己人。
他每次出阵基本都会受伤,甚至是受重伤,但是每次都是伤而不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生龙活虎的活过来。在当下这个医疗条件下,这只能说是个奇迹。从一个农家小子,不过两年时间,现在已经领了四品同知衔,实授坐营中军,提升速度,比杨承祖也慢不到哪去。
到浙江后,杨承祖还为他找了浙江都指挥的女儿做妻子,于用兵而言,他比不得许泰、戚景通等人,可若论忠诚,五营头领中,他绝对得算第一。胡秉章的意见,对于李纵云根本没有意义,杨承祖只发了道令,他便带着兵开拔出城,胡秉章除了跌足叫苦外,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一阵环佩之声,身穿命服的薛娘子大方的从外走入“胡太守,听说倭寇大举来犯,我宁波商会不能坐视不管。大家是一条船上的人,多余的话不用说,商会已经准备了白银五万两,专为募勇之用。防务之事,咱们两家总要一肩担起来。”
胡秉章闻言大喜“薛夫人,久闻你是巾帼英雄,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本官是个文臣,领兵作战非我所长。夫人若是能指挥作战,本官情愿让贤。”
“如此,小女子就只好得罪了。我们商会募集的六百勇士已经上了城,加上留守官军,纵然倭寇八千贼一起来攻,我们也能守的住。现在要关注的,就是城外的胜负了。太守在府内少歇,妾身要到城头上,看一看外面的军势。”
宁波城外,四名强壮军汉,抬了一张巨大的竹床放到战场上。杨承祖斜卧在竹床上,郭九姐一身大红,头戴百凤攒珠冠,手中提了大枪,在他身边站着。身旁十几名美貌侍女,怀抱琵琶、三弦、笙管笛箫各色乐器,在一旁演奏起来。似乎将战场,当做了一次大型的春游。
他看着排列整齐的新军,大声问道:“尔等是谁的兵?”
“万岁爷爷的兵!”
“尔等为何而战?”
“为万岁爷爷尽忠!”
“说的好!这次发卖贼脏,所得钱款全在宁波府库内,并未运转。现在你们和海盗,只有一方可以拿到这笔钱。想要为家里谋个富贵,想要挎上雁翎刀的,就给我杀上去,用海盗的首级,换个封侯拜将!本官就在这里,躺在床上,抱着美人,听你们的捷报。如果被海盗杀到我眼前,那就都别想着拿钱,明白了吧?”
李纵云腰板拔的笔直,抽出刻有自己名字的雁翎刀
“放心,李纵云有三寸气在,就不会让倭寇接近您的仪仗。儿郎们,想要功名富贵的随我来,杀倭寇去!”
红旗滚滚,如同火墙,包含了台勇营在内的队伍,向着兵力倍于己方的敌人逆袭而上,两条洪流随即撞在一处,鲜血和生命构成的浪花,四下飞扬。
第七百八十四章试探
城头上,薛氏在十几名女护卫的拱卫下,手中执一个千里望向着城下远远的看过去,心里则向漫天神佛祈祷,希望用自己余下的生命,换取情郎取得胜利。失去赖恩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悲痛,但是如果失去这个男人,她无法想象自己将怎么活下去。
由于太过全神贯注,身后之人连喊了三次,她才听到有人在。回头望去,却见是鄞县知县方文冕带着衙役上了城,正在一脸讨好的看着自己“薛夫人,城下局势如何?官军能打的赢么?”
他原本认为是杨承祖对自己的女儿有意,虽然把嫡女送给锦衣指挥为妾,说出去有损清名,这官也不好做。但是在宁波事件发生后,方文冕的乌纱及戴乌纱的脑袋都有危险的前提下,名声之类的东西,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可是等到他把女儿送过去之后才知道,杨承祖压根就没想过把他女儿收为己用,而是送到京里,由天子享用。这于方文冕来说,就是一场豪赌,赌的是自己的前程官声,甚至于整个家族的未来。不过幸运的是,他赌赢了。
天子据说对自己女儿很是宠爱,这次送来的嘉奖旨意里还特意褒奖了方文冕勤勉清廉,如果不出意外,很快他的官职就能得到提升。大明皇帝不与文臣勋贵联姻,并不是成文法,事实上在英宗以前,皇帝的宫中始终有勋贵之女。
土木之变后,渐渐变成宫中都是寒门小户的女子,乃至成为不成文的定例。加上明朝的小政府模式,宫中选秀的消息一传出来,从官员到百姓,就都忙着给女儿找婆家,所以大明的内宫中,已经很久没有官宦之后,名门淑女。
方小姐这次算是开了个先河,即便是守旧大臣,也很难找到确实的理论依据来反对嘉靖宠幸一个官宦之女。当然,方文冕以后在清流之中就没了地位,可是他这个人本来就活的比较实际,不能混清流又怎么样?只要自己能够靠着皇亲身份飞黄腾达,就算被说成幸臣,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这一切总要等到仗打完了再说,如果宁波再次失守,自己这个皇亲,怕也只能得点土地养老。有了这种觉悟的方文冕,反倒是比胡秉章表现的更为积极,亲自带人上墙,也更关心战局。
薛氏从杨承祖那知道,这个方县令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倒也不敢过于冷漠。但是她又怕说的太多,引起这位国丈过多心思,并没有接话,随手做了个手势,一个女护卫又递了个千里望过去。方文冕接了千里望向远方看着,半晌之后无力的把千里望放下“这乱成一锅粥,到底是输是赢,谁看的懂啊。”
事实上不但是他,即便是躺在竹床上的杨承祖,也看不懂到底是胜是败。这个时代的通信条件差,观测手段也不放大,杨承祖虽然在安陆打过仗,但那个时候兵力有限,他的实际作用也不过是带着心腹亲随发动反冲锋。
这种几千人的野战,已经超出他的能力上限。虽然看到旗帜在不停的变换位置,战鼓敲的山响,喊杀声铳炮声不绝于耳,但是到底是胜是败,他就完全搞不清楚了。
倒是郭九姐不愧是将门虎女,虽然本身武艺稀松,但是看胜负的本事总归是有的。“相公,现在的局面,其实还是僵持,官军与强盗互有胜负,谁也没有奈何谁。这种僵持意义不大,大家只是在进行试探,寻找对方的弱点,等到找到了,就会给上致命一击,到那个时候,就是真的要分胜负了。”
她小心的看看四周,这些美姬都是戏班子里胆大的姑娘,来到这种战场上也不怕,反倒是弹弄着乐器,卖力的表演。冷飞霜手执令旗,频繁摇动,俨然三军司命。稍远的地方,则是杨家的亲兵,九姐无奈的摇摇头
“我说,你就真听那个贱人的话?她让你这么做,你就真敢做,不怕一个弄不好,倭寇杀上来,你想跑都跑不了。”
刘五儿的名字太过敏感,郭九姐也不是不清楚轻重,不会在这种时候宣诸于口。不过她心里恨极了这个主意以及出主意的人,称呼和语气上都很不客气。上次宁波大乱时,杨家的护卫如果一开始就杀出去,黑鲨帮以及那些江湖人早就被打残了,护卫始终打的不温不火,把黑鲨帮牵制在这,直到最后才真正开杀,其实也是出自她的计划。
这次带着竹床美人,临阵高卧,同样是她定的计谋,只是她自己身份特殊不好出来,只能在家中等消息。
她在清楼时,就读过兵书,跟了正德以后,为了讨天子欢喜,对于军事也上过点心。论才干和思路,算不上优秀的军师,但却可以算做一个毒士,用的计谋都属于阴毒之类。
这次的作战,刘五儿不能就指挥上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但是她跟着正德征过江西,对于打仗的事有点办法,剑走偏锋,邪门歪道的手段是有的。再者,就是她对于人心,倒是比军事更为擅长。
杨承祖不是军官,而是钦差,如果他提着刀杀到前线去,先不说危险,首先会给士兵一个信号,就是战局很危险,大人物都可能填进来。她想的这个主意,就是要给士兵信心,大人物那么悠闲,就说明这一战自己赢定了,你们这些丘八,就没必要担心胜负,只要听从主官吩咐,向前撕杀就够了。
现在在前线担任撕杀任务的,是新整合的一千多台勇,他们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