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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锦衣王侯-第4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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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去工作,就那么不上不下的吊着。不少人都觉得,这种身份的大臣,既然与天子联姻,就该挂冠而去。可是祖宗成法里,也没有这一条,就算是想弹劾,也找不到借口。

雪娘嫁入皇室,娘家倒是不用准备什么彩礼,天子给孙家的赏赐,以及赐给雪娘自己的钱财,蒋氏的见面礼等等,折算起来,就是一笔巨款。

赏赐中包括了钱财,田地,以及各色珍玩器物。雪娘把所有的钱财以及田地,都投资到了杨记,这事做的一点都不隐秘,还让人广为宣传。很快,京师里街谈巷议,很多人都知道,杨记背后,有皇后这尊大佛,谁要想跟杨记为难之前,都要自己掂掂分量。

杨记和皇后联合后,那些家里商铺的大臣,就在心里叫了不止一声苦。他们想要给杨记找点麻烦,都已经不怎么容易,再加上一个极受万岁恩宠的皇后,地方上的势力,已经没有多少有胆子,去惹这种怪物。

听说,蒋圣母那里,也要出资入股,杨记身上,原本有很重的官商色彩,这些入股的事如果都弄成,那就彻底成了皇商。这样的巨大商号,一般的商人甚至于大族,都没有力量抵挡。很多人原本想的是如何对抗杨记,现在想的,就是如何保全自己了。

清晨,杨承祖在九姐那里起来,一旁玉环抱来名为天佑的小娃娃,孩子刚降生不久,长的白白胖胖,很讨人喜欢。本来他已经被玉环哄睡了,结果被无良的老爹一阵逗弄吵醒,随后大哭大闹起来,玉环只好又抱过去哄。

九姐虽然生了孩子,但依旧大大咧咧,像过去一样没有规矩,天气还算温暖,她身上连一件遮羞的布片都没有,就这么赤着身子抱着丈夫睡着。杨承祖醒来逗孩子,她也醒过来,没好气的踢了丈夫一脚“天佑好不容易睡下,你就去闹他,回头玉环又要哄半天。”

“这孩子,一哭一闹,就是半夜,能折腾,这点像你。我觉得,就得白天多折腾他几回,这样晚上他就能乖乖睡觉,玉环就能解脱,免得从早到晚伺候这个小祖宗。”

九姐从背后抱住杨承祖,毫不害羞的摩擦着他的后背,嘴里阵阵坏笑“玉环晚上不伺候咱儿子,不还是要伺候你?怎么,我是不是生完孩子就不好看了,你就不想碰我,只想着碰通房了?要是这样,要不要我从娘家多给你找几个丫头回来?”

“那是你给自己找床伴,别栽赃在我头上,昨天晚上还没喂饱你?那好,现在吃个早餐也不是不行。”

见丈夫回过头来要扑自己,九姐笑着推开他“别闹,今天你不是要去工地上转么,别耽误了工事。再说,昨天你是睡在我这,今天就要睡到公主府,得留足了力气伺候千岁,我不占公主的那份,我们家是大忠臣,哪能占皇家的便宜?”

慈寿宫的修缮已经完成,蒋氏和张氏搬了进去,为着宫殿造成,嘉靖又赏了杨承祖不少珍宝财物,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根本就是皇后的报恩。

夏皇后那边,本来也该像过去一样住过去,可是出了点问题。她的精神没有恢复,反倒是病的越来越厉害,经常说胡话或是大喊大叫,参考张太后现在的身体,显然就不适合。天子下了旨,准她在白衣庵带发修行,陪同永淳公主一起出家。

永淳出家的事,是在演戏之后确定下来的,说出来的旗号,是为蒋氏祈福,保证母后无灾无病,不再受惊吓。行孝这种事,谁也不能说有问题,再者,考虑到永淳婚姻上的坎坷,已经差不多成了驸马终结者,一般的男人,是没勇气娶这么个灾星,嘉靖和蒋氏都不再反对。

白衣庵,是修在皇城附近的一座小庵堂,由杨记的人负责修建,管事的尼姑,则是一位僧录司里选拔出的老成可靠的尼姑,最大的优点,就是哑巴。有这么个人做主持,保证不会多说少讲,永淳出家就方便多了。

永淳出家的时间,选在年后,按照工程进度,大概冬日里,就能完工。杨承祖先是到工地看了看,这种庵堂修起来没有什么难度,只是表个态度,说几句勉励的话即可。按照日程,他是该去永寿公主府上,陪自己的公主外室,可是人刚刚到工地不久,一名护卫送来了拜贴:杨慎求见。

第九百七十八章振聋发聩(上)

杨承祖和杨慎虽然在东南一起共同主持过抗倭事,但是私下并无来往,共事的经历,并没让两人成为朋友,当然,也不至于是敌人。大家更像是两条平行线,没有交集,见面之后,不冷不淡的说几句话,始终相处不来。

杨廷和的私德还是可以的,虽然现在身为首辅门生故吏遍布朝堂,但是并没有用这些资源为自己谋什么实惠,家里有田地,但那是在四川,在京师附近没有占田庄圈地也没开铺子赚钱。杨记的商业发展,跟首辅家没什么瓜葛,上次弹劾的事后,两边算是隐约对立,这次的来访,就透着有些古怪。

等到见面之后,杨承祖却发现,杨慎只是个引子,实际要见自己的,竟然是首辅杨廷和本人。

这位老人穿着便服,坐在这间小茶馆内,仿佛个普通的富家翁,可是只要多看几眼,就会感觉到这老人那如同山岳的气势,让人不敢小觑。眼前放着一壶香茗,一名中年文士,小心的侍奉在一边。这个文士从相貌到穿着,都很普通,进入人群里,多半就再也找不出。与神采飞扬的杨慎相比,很多人都会下意识忽略掉此人的存在。

杨承祖执掌厂卫,对于这个中年文士的情形却是了解的,知道他实际是杨廷和心腹幕僚谈放鹤,既是杨廷和的门生,亦是重要参谋。首辅的一些书信都由他代书,乃至庶务处理上,他也可以替首辅拿主意,论起在杨廷和家中的地位,与杨慎其实也差不了太多。

见他进来,杨廷和很随意的点点手,就像是长辈招呼自己家的后辈一样,将杨承祖叫了过来。谈放鹤为杨承祖也倒了一杯茶,然后退到杨廷和身后,如同杨廷和的影子一般,不再引人注目。

杨承祖恭敬的施了个礼“只当是升庵兄找我有事,不想居然是杨老翁见召,工地上事多,来的有些慢,老翁千万莫怪。”

明时,老翁算是交往中最顶格的敬称,另一个时空里,严嵩被人称为老翁,称呼者被指责为阿谀,就可知这个称呼的效力。杨承祖对杨廷和的尊敬也不是假的,不管怎么说,这个老人对于帝国的贡献在这,地位也在这。即使大家不是一路人,应有的礼数也不该短缺。

杨廷和随和的一笑“不敢当,大都督公事繁忙,老朽这边也是俗务缠身,早就想见你一面,结果咱们都没抽出时间。今天,耽搁大都督一点时间,坐一坐聊几句,闲话家常,大都督肯赏光么?放鹤是我的门生,慎儿与你在东南一起共过事,大家都不见外。这个茶馆的东家,老朽也是认识的,今天这里只招待咱们一桌客人,不用担心外人打扰,只看大都督是否有空。”

“元辅以一己之力,扛起整个大明天下,肩膀上的担子,比起晚辈要重的多。在您老面前,下官可没有胆量说一句没空。”

杨廷和做了个手势,杨慎与谈放鹤都坐了下来,气氛倒是很融洽,仿佛真是几个知己忙里偷闲,在茶楼小酌。但是这几人不论身份,还是地位,都不可能抽出时间来喝茶小聚,杨廷和此来,自然是有他的用意。杨承祖并不知道自己哪方面引起了这个首辅的重视,只好一脸安详的看着他,等候着这位帝国重臣发话。

“前些时,黄河水患,听说杨记出了很多力气,又是捐银两,又是捐粮食,还组织了大批工人帮办河工。黄河年年肆虐,每一年,都要造成大批流民。今年,倒是难得的好情形,几个要紧的地方都堵住了,有些地方有流民,但是也被杨记安抚,没造成乱子,可称一个善字。以往老朽就说过,遇到天灾,商人救灾,往往比官府更快。用他们,比衙门效果更好,至少可以少死些人,可惜啊,因为这个主张,老朽总是被人诟病,说我为商人说话,无视生民死活。杨记的事,算是让大家看到了,救灾这种事,到底谁做的更好。”

“元翁过奖,您是个做实事的人,下官是佩服的。商号做事比官府积极,因为他要赚钱,所以也就敢拼了。用他们确实可以多救些人,但实际情形往往是多救了一些有钱人,那些没钱的总归还是要死。杨记对于有钱人没什么兴趣,更喜欢救穷人,终归还是有区别。杨记是个商号,力量有限,最多在官府旁边帮帮忙,出点力气,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这次救灾真正有功的,还是地方官府。”

“要说下官有微末功劳,那就是时刻记得朝廷,记得万岁,没想着利用天灾赚钱,所有物资平价发售,不从中取利。商人在天灾时,不想着从中牟利,百姓的日子,就能好过得多。可是我自己也知道,这根本做不到,商人们勤快,无非是趁着天灾,收田地,收工人,再不然,就是千方百计的为自己谋份身家,虽然看上去救了人,实际上有时会闹出更大的问题。太多的人吃不上饭,没有田种,运气好的成为佃户,运气坏的就会铤而走险。如果让他们活下来成为反贼,我倒更愿意把他们饿死,免得动摇江山。”

杨慎品了一口茶,面色一正,“世兄,你这话说的,似乎不够仁义啊。京师中很多百姓夸奖杨记降了粮价,是大救星大菩萨,若是让他们听见,不知道做何感想。”

“哈哈,升庵兄说笑了。我算的什么大救星大菩萨,左右不过是个酷吏。我做这些事,都是为了万岁的江山稳固,天下太平,万岁的日子过的逍遥,就是做大臣的尽了本分。至于百姓如何看我,说真的,我从没在乎过。”

杨承祖又朝杨廷和拱拱手“元翁是明白人,心里也装着百姓,您来说说看,让那些流民成为盗匪,寇掠四方,杀官夺府,对于百姓又是什么好事了?有时一些话虽然难听,但是做起来,反倒是真正的慈悲。当然,能做的到的话,我还是希望多救一些人,既不用饿死,也不用杀头,人们高呼万岁圣明,安心做良民,我就算功德圆满。”

杨廷和未置可否,只点了点头“大都督少年英杰,于万岁有忠心,大明有你这样的官,是朝廷之福。商场有你这样不求利的商人,对于那些穷苦之人,也确实是好事。老夫也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有些事经的多,见的也多了,今天算是倚老卖老的说一句,大都督,大明很大,应该百花齐放,不该一支独秀,给其他的商人,留一条路走吧。”

第九百七十九章振聋发聩(中)

杨承祖先是连称了几声不敢,随后又问道:“元翁,下官实在是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这杨记做的是不小,可是毕竟根基浅,在商场上,只能算是个小字辈,要说求,也是要别人给我路走,哪有我给别人路的资格,身份差的太远了,您这可是要捧杀我了。”

“大都督,明白人不说糊涂话,你做的事,老夫已经听到了消息,前不久,兵科给事中王启年上本,言自开中废除以来,九边边储日乏,军用不足,请复开中法,以保证九边将士用度。附和官员也有不少,内中还有几个品级不低的,这些人,多半就是你夹袋中的角色吧?”

他今天来召见杨承祖,核心目的就在于此,之前杨承祖动粮食,他还没能引起足够的重视,可是盐是大明的敏感神经,只一碰,这边就有所反应,立刻表示出了对这事的高度关注。

明朝盐价比宋朝为高,可是国家的收入,反倒远比宋朝为少,盐商后来连开中法都废掉了,其能量自然可见一斑。即便是首辅家中,盐商也有自己的关系,未必能左右什么,但是说一些话,求求情,总是能做到的。

对于杨廷和而言,他未必有多喜欢盐商,但是他更不喜欢杨记,尤其盐利之厚,作为首辅,心里是有数的。这种肥肉,如果落在杨记手里,那就等于天子采到了一座金矿。所得的收入,足够他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他所想的,是把盐利掌握在户部,确保可以由太仓占据主动权,而不是由天子内帑占据主动。在限制君权这个大的目标下,即便是盐商的一些小心计,首辅也可以接受。与其说是保盐商,不如说,他是要保一个大局,确保天子不与民争利这句话落到实处,不变成一句空谈。

另外一点就是厂卫侵凌言路这种行为,已经超出了杨廷和的底线,他始终认为言路应该自主。朝廷大佬们,在科道体系里安排几个自己人,这个倒很正常,但是任何一支力量都不能彻底掌握科道,如此才能保证言路通畅。厂卫本身就有访查缉捕的权力,如果再把科道掌握住,还有谁能制约他们?这次厂卫威胁言官的事,绝对是手伸过了河,他有义务出来,敲打敲打。

“大都督,你的年纪还轻,将来的路,还有很长,做事就更该稳的下心,操之过急往往会顾此失彼,即使是好事,也会做成坏事。你现在做粮食生意,摊子已经铺的足够大,如果再把盐务拿到手,就算是三头六臂也做不过来吧。下面的人,一旦有人做事疏忽,到时候,百姓吃不到盐,是会闹事的。这不与你兴办商业的初衷南辕北辙?”

“元翁,您误会了,下官在您面前,不说假话。上本的言官,算是得了我的授意,我们之间,也达成了一些默契。可是下官只是希望恢复开中法,并不是真的要把盐业独占在手里。”

谈放鹤微微一笑,忽然开口道:“大都督,话不是这么说的,当年废开中法,就是因为开中法一实行,盐商都活不下去。这个法已经废了三十几年,你现在又告诉大家,要恢复开中了,人怎么受的了。到了那时候,要么是盐商罢支,要么就是盐价飞涨。不管走到哪一步,都是杨记要出来接收,最后还是会一口吞下去。学生并不是说大都督这样做有什么问题,只是想替那些商人说一句,他们……不容易。做人做事,总是留一条路走,您觉得呢?”

他能在杨廷和身边做幕僚,谋略很是了得,杨承祖所想的后招,基本都被他计算出来。只是算出来是一回事,能否化解就是另一回事,官商一体的威力在于身份随时可以互换,他和杨廷和在家中推演了几次,最后还是要承认。如果杨记铁了心下场,盐商们用正规的手段,恐怕很难起到阻击的作用。

杨廷和咳嗽一声“大都督,朝廷里很多读书人都觉得,我们读的是圣贤书,讲的是道理,告诉人圣人之道就够了,商贾的事不该参与。可是老夫不这么想,这个天下,终究是有商人才能繁荣起来,商道繁荣,四民才能兴旺。如今百姓安居乐业,朝廷藏富于民,才是江山兴旺之道。大都督的用意,似乎想要藏富于国,民穷国富,这条路,老朽是不会认同的。”

君子相交以道,两人同殿称臣,立场不同是寻常的事,官场中人,也不至于真为立场分歧就视对方如仇敌。杨廷和拿出长辈的架势,细心的讲解

“朝廷派到河南总督河道的官员,修筑堤坝时拒绝使用杨记提供的材料,后来就被锦衣卫锁拿进京,现在人还下落不明。三法司找你们要了几次人,都被顶了回去。有杨记的管事在淮北支盐,明明在他们面前,有一些商人拿引等盐已经等了三年还是支不到,可是杨记的人一到,立刻就支到了盐,后来又在两淮盐道衙门外面收盐引,每引只肯给人一半的银子低价收购。不肯卖的,就支不到盐。这些手段,我不是说出自大都督授意,但是当一个商号官商一体之后,就算你想与人为善,下面的人,也会觉得自己了不起,然后主动去欺负人。老夫虽然不是商人,但好歹也知道一件事,生意,不是这么个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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