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女土匪-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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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满脸全是水,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雨水。琸云抹了一把,贺均平又歪着脑袋在她掌心蹭了蹭,就像很久以前琸云在山上养的那只大花猫,总是大摇大摆地在家里装大爷,可琸云心情不好的时候,它却会聪明地钻进她怀里温柔地喵呜。
琸云心里头闷闷的,有些情绪堵在那里出不来又进不去,难受得很。她想,老天爷到底是怎么了,他把她送到二十年前,难道是为了让她重历那一段痛苦绝望的日子么?那贺均平呢?如果没有她和柱子,贺均平本来应该走怎样的路?
一路上她都这样不停地想这个问题,偶尔想起来,会伸手给贺均平擦一擦汗。
风雨虽大,却没有雷,半途二人在一颗大树下歇息。贺均平背着琸云走了小半个时辰,早已脱了力,才将将把琸云放下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半张嘴嘴巴可劲儿地喘着气,连话都没力气说了。
琸云虽对他依旧心结难解,但今儿二人落到如此地步,说白了都是她一个人的错,琸云越想又越觉得愧疚。有那么一刹那,琸云甚至想向他坦白,但终于还是没有开口。旁的且不论,她要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无缘无故要送他走呢?
“啊——”地上的贺均平忽然发出一声喊,旋即又翻了个身,沾了满头满身的泥。他却丝毫不在意,挣扎着坐了起来,睁大眼睛瞪着琸云,一脸感慨地道:“好多年没有这么痛快淋漓地淋过雨了。”
“好多年?”琸云嗤之以鼻,“你才几岁,说起话来老气横秋。”平日里贺均平总爱说她老气横秋,今儿可算是被琸云逮着机会嘲讽了他一番。
贺均平却难得地一点也不恼,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琸云道:“方琸云你今儿受了伤,我不跟你一般计较。上一回淋雨还是前年重阳的时候呢,那一回我跟京里的一些朋友去城郊东溪川登高,结果竟迷了路,又赶上下了大雨,在林子里淋了大半天,最后还是陆锋大哥把我给找到的。哎,一晃就两年了……”
他来家里头越久,话就越多,到现在甚至有些话涝了,琸云早已习惯了他的啰嗦,并不回话,只安安静静地听他唠叨。过了好一阵,她才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抬头看着他,乌黑的眼睛里全是震惊。
“陆……陆锋……”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甚至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在发抖,原本就煞白的小脸愈发地白得可怕,也衬得那一双眼睛愈发地乌黑幽深,“你刚刚说——陆锋?”
贺均平注意到她的脸色,顿时吓了一大跳,霍地跳起身来,一脸关切地凑上前来问:“方琸云你没事儿吧,怎么脸上这么难看?是不是生病了?”说话时,他又伸出手在琸云的额头上探了探,迷糊地眨了眨眼,旋即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脸上露出惊吓的神色,“你身上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太冷了?我脱衣服给你。”
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要宽衣解带。琸云猛地伸手拽住他的胳膊,乌黑的眼睛里几乎闪着火焰,“你刚刚说谁?是叫陆锋吗?”
贺均平的手腕被琸云狠狠拽住,立刻发出一声痛呼,高声喊道:“方琸云你干什么,赶紧松手,可痛死我了。”说话时又狠狠打掉琸云的手,气急败坏地瞪着她,小脸上满是气愤,“方琸云你脑子没坏掉吧,你今天怎么了,从早上出来起就不对劲,一整天都不怎么说话,到底又平白无故地拽我胳膊。你看,你看,都被抓青了。”他忿忿不平地把胳膊往琸云面前一送,纤细却结实的手腕处果见一圈红,贺均平愈发地委屈,眼眶都快红了。
“明儿早晨起来肯定都淤青了,你也太狠了,等大哥回来我要找他告状。”贺均平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胳膊,忽然又开口,“你刚刚问我什么?陆锋大哥?你问他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认识他?”
琸云也不知该怎么回他的话,只抿着小嘴冷冷地看着他,固执又倔强的模样。
贺均平倒也没有吊她胃口的心思,只满腹狐疑地上下打量了琸云一番,才不急不慢地道:“陆锋大哥是我表哥,他母亲与我母亲是堂姐妹,不过他家不在京城。去年我外祖母六十大寿,他才随着姨母一同进京。你从哪里听过他的名字?是不是同名同姓弄错了人?”
“兴许是弄错了。”琸云低下头,努力地收敛所有情绪,尽量不带一丝感情地继续问:“他是哪里人?”
“泰州!”贺均平回道:“陆家是泰州世家,陆锋大哥是嫡出,在家里头可受宠了。”他扁了扁嘴,似乎是想起了家中的旧事,眼眶迅速地发红,“我……我娘总喜欢拿陆锋大哥跟我比,说我淘气不长进……”他说着说着就哽咽了,一眨眼睛,豆大的泪珠立刻从眼眶滑出来,沿着脸颊迅速地往下落。
泰州陆家的嫡子,这世上还有几个陆锋?
既然是表兄弟,血浓于水,上辈子他为何要赶尽杀绝,连陆锋的一具全尸也不肯留?琸云不能理解,也无法想象那个贺均平究竟是如何的心狠手辣。他少年便遭剧变,从小奔波流离,可这一切又与陆锋何干,便是陆家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惹恼了这修罗,那会儿陆锋已被陆家赶出家门,他为何要把怒气撒在陆锋的身上?
“那狗皇帝听信谗言,诬陷我们家造反,贺家一百余口全都死在了那狗皇帝的手里,就连陆家也被问责,我生怕连累了他们,不敢去投奔。后来,我听说我小舅舅在益州,跟着燕王反了,所以才偷偷南下,一路流浪到武梁县……”
贺均平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抹眼泪,罢了,又巴巴地看着琸云,一脸感激地道:“幸好遇到了你和柱子大哥,要不然,我恐怕早就死掉了。我娘说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方琸云,虽然我不耐烦叫你师父,不过你放心,我以后长大了,一定会好好地报答你和柱子大哥的。”
“那陆锋呢?”琸云冷冷地看着他,一字字地问:“他是你表哥,还曾帮过你,你要怎么对他?日后你去投奔了你舅舅,自然要在燕王麾下效力。那陆锋乃陆家嫡子,自然效力于朝廷,若你二人狭路相逢,你是不是便不顾血缘亲情要与他不死不休?”
“你浑说什么!”贺均平气得一骨碌从地上跳了起来,小脸上满是羞恼与气愤,“方琸云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老是说这些奇怪的话?你当我是白眼狼么?不管是你,柱子大哥,还是我表哥,我便是舍了性命也绝不会对你们不利。”
他义正言辞地说完这些话,气呼呼地一跺脚,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一截儿,忽然又想起琸云崴了脚不能动的事儿来,又气鼓鼓地冲了回来,板着脸瞪着她,转过去蹲下身子,生气地闷闷道:“赶紧的,快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哎,工作忙的时候真想辞职啊。
大家有没有这样的想法过呢。
第十五回
十五
回去的路上雨渐渐停下来,风却依旧在吹,每阵风过,两个人都忍不住齐齐地打个哆嗦。琸云一直想着贺均平的话,脑子里愈发地乱成一团麻。
她觉得自己好像魔障了,明明这么多年来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给陆锋报仇,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却忽然犹豫不决、患得患失起来。现在的贺均平和上辈子的贺均平还是同一个人吗?他是否真的如自己所言永远不会伤害陆锋?
可是,陆锋明明死在他手里。
一想到这个,琸云的心又硬起来,正是因为这个念头不断地在她脑子里敲钟,所以她才把贺均平领到这石首山里来,想法设法地要将他遗弃在这里。
可是,她好像有点低估了他。贺均平背着她一路往山外走,丝毫没有被风雨所影响。
“我们进山的那条路被泥石给堵了,所以换了这条。只是绕得远些,方向没错。”回去的路上,贺均平很快就忘了先前跟琸云置气的事儿,主动和她说起话来,“下回我们再进山就从这边走吧,这条路好走些。咦——”他忽地顿住,睁大眼睛朝四周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狐疑不解的神色,喃喃道:“怎么就走到这里了?”
他抖了抖胳膊,问琸云道:“方琸云,你看看这里,怎么好像就到了山下了。这条路竟然还近不少。”
琸云自然是知道的,上山的时候她特意带着贺均平走了远路,就是想他把他给绕糊涂了走不出来,没想到……果然是将来赫赫有名的贺大将军,这点小麻烦怎么能难得到他,琸云一时苦笑。
贺均平虽然练过武,但到底年岁小,气力不济,每走一段路便要停下来歇一阵,这般走走停停,待他们到上姚村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琸云生怕他多嘴说出石首山有人参的事儿,赶紧仔细叮嘱,贺均平不傻,自然晓得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到家时,老太太一见他们这模样立刻大惊小怪地喊起来,“哎呀你们这两个杀千刀的,这是跑到哪里疯去了,玩到这会儿才回来。瞧瞧你们俩这鬼样子,活像个落汤鸡。还有二丫头,好好的自己不走路,干嘛让石头背着——”她话刚说完,立刻注意到琸云肿得高高的脚踝,先是一愣,旋即脸上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喜色。
琸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贺均平小心翼翼地把琸云放下来,抹了把脸,朝老太太道:“您别在这里大呼小叫,赶紧去烧热水去,方琸云淋了雨,又扭伤了脚,得赶紧洗澡上药。”
老太太很是不乐意,斜睨着琸云小声嘀咕道:“一个两个都把老婆子当下人使唤,我真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遇着你们这些不孝的子孙。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让老婆子伺候你们,真是遭天打雷劈。”她见着琸云受了伤动弹不得,立刻就嚣张起来,很不把琸云放在眼里。
贺均平顿时怒了,瞪大眼睛狠狠看她,高声道:“没瞧见她受了伤动不得么?你整天窝在家里头啥事儿不干,不过是让你烧点热水,怎么着你了!”这小鬼发火的时候颇有些气势,眉目间自有一股别样的凛然威严,顿时就把老太太给吓唬住了。
老太太虽有不忿,但被贺均平这么一呵斥,吓得连话也不敢说,赶紧脚底抹油躲去厨房生火烧水。
待确定老太太走了,琸云的脸色这才渐渐缓过来,想了想,从怀里掏出装钱的荷包递给贺均平道:“这个你先收着,我们家老太太不是个东西,眼见着我伤了脚动不得,定要想方设法地从我这里把银子弄走。家里的银钱都先交给你保管,但没有我的话,怎么也不能乱花,知道吗?”
贺均平毫不在意地把荷包往怀里一塞,瓮声瓮气地道:“不过是几两银子罢了,何必搞得这么紧张。老太太虽是嘴巴碎点,可也没什么坏心思,你不必这么防着她。”
“她没什么坏心思?”琸云冷笑数声,脸色愈发地难看,“你是刘大户家的少爷,她在你面前自然小心翼翼不敢放肆,对着我这个孙女,可就没那么客气了。”说罢,又把先前老太太要把她卖到勾栏的事说与他听。
贺均平听罢,顿时傻了眼。虽说京城里大户人家的阴私也不少,但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何曾听说过做长辈为了几两银子要将亲孙女卖进那种脏地方。先前见老太太年纪大还存着一分恭敬之意,而今却只余厌恶憎恨,光是想一想,心里头就慎得慌。
“她怎么能这样!”贺均平很是为琸云抱不平,“这老太婆也太过分了!”
“所以这两天你得仔细看着,”琸云觉得脑袋有些沉,揉了揉太阳穴,有气无力地叮嘱道:“这老太太可是什么不要脸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她又恨我挟制她,趁着这几日我动弹不得,还不晓得要怎么对付我呢。”
“你放心!”贺均平使劲儿地拍着胸脯,一脸的正义凛然,“有我在,她拿你没办法!”
贺均平说到做到。
琸云才将将洗完澡换好衣裳,贺均平就已经在外头敲门了,“方琸云,你好了没?”
琸云艰难地把自己弄到床上去,盖上被子,闷闷地回:“行了,进来吧。”
“烫——好烫——”贺均平用胳膊肘把门推开,手里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飞快地冲进屋把面碗放在桌上,罢了把手举到嘴边使劲儿吹,“可烫死我了。”
到底是男孩子,动作快得让琸云自愧不如,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竟已洗完澡。换好衣服,还去厨房端了面条回来。
“我让老太婆煎了荷包蛋。”自打他从琸云那里听说了老太太的劣迹,贺均平便不那么客气了,每每提及,都只唤是老太婆,“她还不肯,非说要拿去卖钱,被我挤兑得连话也回不上来。”他得意洋洋地仰起小脸,一脸期待地看着琸云,分明是等着她在表扬他。
琸云却偏不如他的意,只淡淡地问:“你怎么挤兑她了。”
“我跟她说,家里的鸡都不是她给喂的,吃两个蛋怎么了。我家每个月送那么多粮食过来,难道还不值两个鸡蛋钱?”
琸云抬眸看了他一眼,嗤笑,“你这刘大户儿子的身份倒是还挺能唬弄人的。”
“可不是!”贺均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直点头,“对付那老太婆,就是得用这种不要脸的招数。”
琸云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知怎么了,心里头忽然有些烦躁。她努力地想要将这颗纷乱而狂躁的心慢慢安静下来,可是却根本做不到。她觉得很不安,可这种不安到底来自于哪里,却连自己也说不清楚。
贺均平见她脸色不好,知趣地没再聒噪,沉下声道:“赶紧吃面,不然一会儿发开了不好吃。”说罢,自己便靠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斯斯文文地吃起面来。
老太太人品虽不好,厨艺却不差,加上他们俩今儿实在又累又饿,只觉得今晚的面条特别香,贺均平甚至一小口一小口地把面汤都给喝完了,罢了又抬眸盯着琸云,一眨也不眨的,眼神儿热切得让人心里发毛。
琸云终于受不住了,抬头看他,问:“你是不是还没吃饱?”
贺均平舔了舔嘴唇,小声道:“你要是吃不完,我倒是……可以帮一点小忙。”这就是将来赫赫有名、威严冷漠的贺大将军啊,竟然还会问着她讨要一口面条吃,实在是——匪夷所思。
琸云皱着眉头,一脸无奈地搅了两筷子面条夹到他碗里,想了想,又倒了点汤进去,“快点吃,剩下的可没你的了。”她三下五除二地把碗里剩下不多的面条消灭干净,罢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贺均平立刻乖觉地去收拾碗筷,根本就不需要琸云吩咐。
如果他不是贺均平的话,还真是个很好的徒弟。
晚上琸云很严肃读拒绝了贺均平陪床的提议,义正言辞地要把他赶出去。贺均平却道:“你不是怕老太婆来寻你晦气么?大白天的她不敢乱来,说不准晚上偷偷过来,你脚受了伤走不得路,指不定要被她怎么欺负呢。”
琸云无力地揉着太阳穴,“她要真来为难我,我再叫你成不?”老实说,她现在不知道应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贺均平,于她而言,他到底是有着滔天恨意的仇人,还是刚刚费尽了所有力气救她回家的懂事小徒弟。
贺均平可劲儿摇头,“不行,那老太婆黑心黑肠的,谁晓得会对你使什么手段。万一你连呼救都来不及呢?不是说你先前还拿着菜刀追过她,说不定她晚上也拎着菜刀来寻你的晦气。”
说罢,他也不管琸云怎么反对了,自顾自地从自己屋里抱了被褥过来,在琸云的床边铺好了,吹灯,安之若素地躺了下来。
“睡吧。”他说,不一会儿,便只听见他均匀而平稳的呼吸声。
琸云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脑袋一沾枕头就开始晕晕乎乎,尔后便开始不停地做梦。
有许多事情她不敢去想,但那些想法和念头却像毒药一般慢慢渗入了她的心,在她最无法防备的夜晚悄然入袭。
作者有话要说: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