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第一国师-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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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有了刘同寿之后,很可能会动摇龙虎山独大的局面,至不济京城也会有一番龙争虎斗,然后,一直压在佛门头上的铁幕会随之松动,露出一丝空隙来。
佛道不同流,他们想投靠是不大现实的,但多少可以趁机留下点交情,若是将来刘同寿斗败龙虎山上了位,会网开一面也未可知。
若是两边势均力敌,或者刘同寿稍处下风,和尚们也不吝伸出援助之手,让道门的内斗进行的更加激烈一些。
所以,尽管充当了小道士的仪仗队,可一众大小和尚的脸上,却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各宗门的首领都只能充当仪仗,有资格陪在刘同寿身边的人,身份自然非同小可。
一直扳着个死人脸的熊大人,此刻已是满面春风,他毫不避讳的让出了车驾,并陪坐一旁,丝毫不见三品大员的架子。那随和中带着恭敬的态度,就算是他身边的亲近家人,也只是在熊大人幼时,老太爷还在世时方才见过了。
“小仙师,连日来衙门事务繁忙,招呼多有不周,还望多多担待啊。”
“好说,好说。”刘同寿微笑颔首,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神情。
熊荣心下略略一松,但他却不敢当真,他知道刘同寿比布政司王建兴还要早些,也更详细些,他才不相信,小道士会这么好相与呢。
“敢问小仙师接下来的行程如何?”
“此间事了,贫道当然要回观清修啊。”刘同寿一脸的理所当然。
“呃,小仙师得意却不自满,技高依然向勤,果然是不愧高人风范,本官敬服。”熊荣口不对心的恭维着,心中大是不以为然。
回观清修?鬼才相信呢!
张孚敬此番行事虽不张扬,但身为同党,熊荣也是知道些内情的,别的不说,单说皇上子嗣之事,若非有了提示,那谒语中怎么会多了那么一段?神仙无所不知?那上次怎么没见这段谒语?
俗话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熊荣虽然自居君子,但在官场沉浮了这么久,他也不惮于应用一下小人之心。在他看来,刘同寿分明是早有预谋,一心想循着邵元节的轨迹往上爬呢。
当然,人往高处走,这种心情无可厚非。况且,小道士又是个有本事的,先前的一系列事情,和今天这场神迹结合起来,登天之路已然畅通,只要静待旬月时光,一切自有分晓。
只不过,刘同寿说话的方式,却让他很有些意外。对方的神态语气,以及话里话外滴水不漏的架势,又哪里像是个十四岁的小道士了?若不是明知对方的身份,他几乎错以为面对的是个返老还童的老妖怪呢。
虽然还有些局限,但毫无疑问,这小道士确实是有些道行的,熊荣心中凛然,暗自提醒自己,千万莫要轻视了对方。
本来熊荣还要替张孚敬解释一番,说明一下布政司面对的局势,以免生出误会,令小道士怀恨在心就不美了。可两次试探都不得要领,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沉吟半响,无话可说,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熊大人,怎么不见王、李二位大人?”打破沉默的是刘同寿。
“呃,城中居民涌入涌出,秩序混乱,为防止有宵小之辈趁乱作祟,两位大人已经回衙门坐镇去了。等到诸事料理清楚,自然会来拜会。”熊荣随口说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实际上,那两位现在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当然不是为了治安问题。神迹所带来的震撼远未到消退的时候,正随着更多人的加入,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纵有那么几个小贼,又焉能酿成什么大麻烦,需要这两位大员坐镇?
能给他们带来麻烦的,也只有地位更高的那些大人物了。
“有人来找过本官吗?”刘同寿还远在城外,布政司衙门前,王建兴已经匆匆下了马车。
“日前来过的那几位,除了那位吴先生之外,都来过了……”
“天!”王建兴捂着额头,只觉头疼欲裂。这三拨人,没一个好相与的,今天这场大会,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成功,同样也有可能带来大麻烦,决定此事性质的关键,就看这几位使者怎么决定的了。
“带路吧,本官要先见见那位骆同知。”王建兴选择了一个最好说话的。
“回禀大人,骆同知只是从门前经过,让小的知会您一声,他已经走了。”
“走了?”王建兴吃了一惊,不用问,骆安是回京报信去了,所以才这么急不可耐。这事儿在情理之中,但对他来说却不是好消息,没了锦衣卫和张阁老的牵制,剩下的这两拨使者却要如何应付啊?
听得城外喧哗声渐近,王大人的头更疼了。
第79章无法善罢
丑媳妇也得见公婆,再怎么不情愿,王建兴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见人了。不过,他也不是全无准备,而是动了点小心思。
两边的使者,一边代表的是朝堂上的两大派系联盟,另一边代表的是龙虎山,目的虽然很接近,但两边并没有实质上的联系,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先前会面的时候,王建兴是一个一个见的,这次他却自己在花厅安坐,把两边一起请了过来。
“邵道长,欧阳大人,因为大会的事耽误了,让二位久候,实是怠慢,还望二位海涵。”说是安坐,但王建兴也不敢怠慢,远远听到脚步声,便言笑晏晏的起身相迎,半点架子都没有。
“王大人太客气了,下官何德何能,当得起王大人如此礼遇。”这复姓欧阳者,正是夏言的使者,这人官职不高,只是礼部的一个主事,但身份却颇不一般。他不但是江西人,而且还是南京吏部尚书严嵩的小舅子。
严嵩和顾鼎臣都是弘治十八年的进士,有同年之谊,两人的性格也颇为相似,为人处事都是八面玲珑。身处派系虽不同,但和朝中各方势力却也没什么冲突,相处颇为融洽。
嘉靖初年,大礼仪事起,当时严嵩在南京翰林院当侍读,虽未积极参与政争,但却与同在南京的张孚敬、桂萼私交不错,常有诗书往来,多所颂扬。
王建兴当日一见这位,他就明白了,夏言那边八成有所顾忌,而顾鼎臣更是秉承着一贯的作风,根本就没打算把事情彻底揽到身上去。他们派了这人过来,打的算盘就是能成事最好,不能成事,也不至于跟张孚敬搞得太僵。
这位欧阳主事也很有自知之明,姿态放得很低,见王建兴起身相迎,当即也是一个大礼还了回去,丝毫不显桀骜。
“王大人,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前些天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宫中事,皇上早已经有了定论,绝不容许节外生枝!你现在这又是怎么搞得,闹出了这般动静,最后又要如何收场?你是打算给皇上添乱么?”那位太常博士邵小真人就没那么客气了。
尽管看到欧阳必进时,他也愣了一下,不过也仅是如此而已,他马上就回过了神,满脸通红的高声质问。
王建兴脸上青气一闪,也是大为恼火。他客气待人,只是因为不想得罪人,却不是地位真的低过对方。别说只是个曾孙,就算邵元节亲至,双方也不过对等论交罢了。
想想刘同寿处事的老辣果决,再看看眼前这位邵小真人,王建兴也是暗自腹诽,同样都是弱冠少年,同样都是道士,两者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邵道长,想必您今天也在现场观看,你认为,本官应当如何做法,才能遂了您的意,如了您的愿啊?莫非要把那位刘道长赶回去不成?可邵真人的信中说的清楚明白,除非刘同寿自己拒绝,否则无论如何也要邀他到场,你倒是让本官如何交待?”
王建兴两手一摊,不软不硬的顶了一句回去。
“你身为布政司,总该有些办法才是!”
这年头,道二代比官二代要凶猛得多。龙虎山虽然还只能算是暴发户,但邵时雍打懂事开始,就一直在京城长大,这些年被人捧惯了,哪里受过这个。他立时便火了,脖子一梗,冲着王建兴就嚷嚷了起来。
他能有什么办法?
因为要避忌旁人耳目,他没亮身份,也没上画舫,只是在湖畔寻了个位置。结果刘同寿奇招一出,他当场就吓懵了,别说阻止对方了,就连怎么回的城,他都不知道,路上他一直都是迷迷瞪瞪的,到了衙门口,被从人唤醒这才回过味来。
他年纪不大,心性也不甚好,但毕竟是家学渊源,对装神弄鬼的勾当还是有些研究的,如何不知道刘同寿这一手的价值?
对方能不能威胁到龙虎山的地位,他并不怎么在意,可是,想到曾祖第一次郑重其事交托自己办的差事,就这么变得一塌糊涂,他简直都快发疯了。
龙虎山内部,很多人对邵元节的安排都不满意,邵元节虽然大权独揽,但被人在耳边说得多了,却也有些心动。近来一段时间,邵老道将亲信的弟子门人轮番带进宫做法事,算是个考验的意思,试图在龙虎山内部挖掘点潜力出来。
邵时雍这次下江南,就是在这种情势发生的。来之前他想的美美的,将差事办得漂漂亮亮的,说不定能接过曾祖的班也未可知。
谁想到,眼下差事没办成,局势反而恶化到这般田地,又让少经世事的小邵如何不气急败坏?
“邵道长这么想,本官也是无话可说。”见对方已经自乱阵脚,王建兴冷冷一笑,转向欧阳必进道:“欧阳主事,今日种种,你也看到了,本官行事到底如何,想必几位大人自有公论。”
欧阳必进躬身一礼,恭恭敬敬的应道:“王大人放心,必进必当秉持公心,如实回报。”
“王大人,你的意思是贫道不讲道理,歪曲事实了?”听到这边的应答,邵时雍更是怒不可谒。他站起身,指着王建兴的鼻子喝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大人,你别当贫道年少可欺,你以为你暗中做下的手脚,你当贫道不知道吗?”
“邵道长,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啊?”王建兴摆出一脸的无辜相,肚子里却在大骂。邵元节聪明一世,怎么做事却这么没分寸?如此重要的事,却派了这么个二世祖过来,真是老糊涂了。
“哼!”邵时雍气哼哼的说道:“我听说,衙门中有人做了准备,待那刘同寿船至湖心的时候,要将船凿沉,却被大人暗中斥退了,此事不是贫道攀诬阁下吧?”
“……”王建兴气得都说不出话了。
谢家为什么要在大会上做那种准备?双方的仇怨甚深,难以化解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在会场上动手,可以让他王某人背黑锅!这笔帐,他已经记下了,将来若是有机会,总是要算一算的。
关系复杂,可里面的道理却是简单,这个纨绔小真人居然看不出来?真是个草包!
“我还听说……”
见王建兴哑然无语,邵时雍的气势更盛,他得意说道:“是大人准许刘同寿上小瀛洲的。王大人,若不是你给了他这个机会,他本事再大,又怎将那符箓放出来?都是你的暗中纵容,才助长了他的气焰啊!现在贫道给你机会设法补救,你还推托怎地?”
“好,好,好!”王建兴怒极反笑,纨绔到这个地步,也算是邵元节教孙有方了,他抬手指指邵时雍,然后转过身,向欧阳必进拱拱手:“欧阳主事,你都看到了,其中的是非曲直,就有劳了。”
“下官省得了。”欧阳必进心中暗暗叫苦。
王建兴是老狐狸,他早料到了可能会出现眼下这种情况,结果拉了自己来做见证。这事儿当然不能怪王建兴不努力,事先谁能料到,那小道士有此逆天之举呢?
也不知这邵小真人到底是自己草包,还是秉持着邵元节的意思。要是前者,这个见证做了也就做了,无伤大雅,要是后者,那就麻烦了。邵真人从前的确很精明,可岁月无情,谁又能抗得住呢?
“眼下城内外乱成一团,衙内事务繁多,本官还有事待处理,就不送二位了,告辞。”见欧阳必进点头,王建兴更不迟疑,随便找了个借口,当即拂袖而去。
“王大人,王建兴,你以为我是谁,你居然敢……”邵时雍没想到王建兴居然就这么不甩他了,一时措手不及,等到他反应过来,怒吼着咆哮时,对方却早已去得远了,又哪里看得见人影?
“欧阳大人……”他又寻欧阳必进,想压迫着对方达成共识,然后重新找王建兴谈判。可一回身,却发现偌大的花厅内,只剩下了他孤零零的一个人。除他之外,只有个仆役在门口探头探脑,一看见他,急急忙忙的缩了回去,竟是把他当做了瘟神般的人物。
“气死我也!”邵时雍仰天怒嚎,震落了房梁上的灰尘无数。
再怒,这里也不是京城,龙虎山在杭州的势力几近于无,他也是无法可想,只能恨恨不已的离开了。出了衙门,立时有人迎了上来,来的不是龙虎山的人,却是柴家老爷德美。
“小天师,事情……不顺利?”邵时雍此刻名符其实的灰头土脸,柴德美迅速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换上了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老匹夫欺我,那姓欧阳的也是贼滑!”可算见到了自己人,邵时雍一股脑的倾述起来,“……柴先生,你是个有办法的人,你告诉我,现在要怎么办?怎么做才能解决那个刘同寿?”
“小天师有命,柴某自当尽力。”谢家爷孙连气带吓,已经去了多半条命,彻底陷入了混乱,但柴德美却还在坚持。
谢家在衙门里有些关系,他通过这些关系得知了一部分内情,于是在衙门前守株待兔,结果真的给他撞上了这位草包小道士。
邵时雍是个草包不假,但他的身份却可堪一用。这一次能不能翻盘,翻盘之后能否善后,就都着落这位草包小天师身上了。
“小天师,柴某这里有上中下三策,不知……”
“三策?”邵时雍眼睛大亮,没口子的赞道:“好,很好,你且说来听听,若是好计策,我一定重重有赏!”
“那就先谢过小天师了。”柴德美笑着施礼,然后凑到了邵时雍的耳朵边,嘀咕起来:“其实……”
邵时雍听得连连点头,半响后,他长长吐了口气,呵呵大笑道:“那就有劳柴先生安排了,我这就写信回京城,将此事告知曾祖,求他设法。”
“小天师,一定要快!锦衣卫的番子已经动身了。”柴德美提醒道。
邵时雍傲然一笑:“放心吧,龙虎山门下,做事自有法度。”
第80章天下道门
在人间天堂的杭州城内,福临客栈是很不起眼的一处所在。
与那些造就杭州销金窝之名的青楼酒肆不同,这里就是纯粹的一个给往来者落脚的地方。针对的顾客,主要以过路的行商为主,一些家境贫寒的来杭州赶考的士子,也喜欢选择这里落脚,原因无他,就是这里的价格相对便宜。
这么个大众化的地方,真正的豪客当然是不会来的。但就在今天,福临客栈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人物,名副其实的让这里蓬荜生辉。
门口那条可供十架马车并行的大道上人山人海,被挤得水泄不通,客栈的大门更是差点被挤爆了。跟着大队来的,以及闻风而至的,人们蜂拥向前,都想着更接近那个万人瞩目的对象一点,仿佛这样就能百病不侵,长命百岁一样。
开始的混乱过后,客栈付老板迅速做出了应对。他定了个规矩,想进客栈大门,得按人头付钱,价格很快飙升起来,从开始的一百文,迅速翻了十倍,变成了一两白银!即便这样,依然挡不住人们的热情。
付老板定这规矩也是出于无奈,客栈统共就这么大点地方,哪里容纳得下这么多人啊?为了避免被人戳脊梁骨,他收钱时也说得清楚,这钱乃是代小仙师收的香火钱,他自己定然是分文不取的,否则就天打五雷轰云云。
想拜见有名的文人,得出润笔费,见神棍则要奉上礼金,这道理众人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