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第4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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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套排场,以侯蒙的身家尚且折腾不起,在大宋也只有少数大地主与几乎全部的海商,有资格摆弄这些排场……当然,蔡京也摆弄过这一套。赵兴初发家时,也不曾摆弄这套玩意。
侯蒙看到赵兴的排场,心中不忧反喜。他以前不止一次见过赵兴,但赵兴没有给他单独见面的机会。而赵兴眼下下辖无数个州县,还要加上大宋海外、比宋朝本身疆域还要辽阔的贸易领,所以他身边总是围着一群阿谀奉承的人,以及无数的、等候接见请示公务的州县官员。
在这种情况下,侯蒙总说不上几句话,就被官员的汇报打搅了话题,像今天这样私下里单独的接见,还正是侯蒙所期盼的。于是,他不客气的坐到了赵兴身边。马上也有一群女使围了上来伺候,侯蒙不客气的享用着这一切,悠闲的等待赵兴开口。
赵兴比他耐性好,他听完歌伎们演唱的一折《错斩崔宁》戏,兴趣盎然的唤来另一班女伎,嘴中说:“我新近得到一套新乐器,名叫管风琴……来,揭开那个绸布,让侯大人听一听西洋乐。”
绸布刚揭开,侯蒙忍不住叹了口气说:“这哪里是新乐器、什么管风琴,明明是来自‘回回国(中亚的花拉子模)’的‘兴隆笙’,陕西早已流传,不是新玩意……啊,那伴奏的也不是新货,是‘浑不似’……
我听说,当初太尉这栋楼房落成的时候,胡娘客氏曾经舞了一曲踢脚舞,艳惊四座。据说当时在场的都是一代名人,可惜我如今看不到了。”
“浑不似”的另一种称呼为“火不思”,是突厥语qobus的音译;它是一种“七十二弦琴”,即坎农琴。宋人以为这种琴来自印度,或者来自“报达国(阿拉伯东部某土邦,现代认为或许是波斯的布达多)”。而“兴隆笙”则是宋代对管风琴的称呼法。
侯蒙所说的“踢脚舞”,是宋人对佛拉明戈舞的称呼,这种舞是后来踢踏舞的始祖,在舞蹈过程中,有节奏明快的踏脚动作,也有欢畅动人的甩裙动作,这种舞如果放在明清时代,或许会认为是淫荡的,是诲淫诲盗的,但在“封建礼教严苛的宋代”,它那自由、奔放、明快的节奏却深受宋人喜爱。
侯蒙发这番感慨,不是说他渴望欣赏佛拉明戈舞。这种舞蹈,现在伴随着赵兴征讨海外的不断成功,已经随许多海外风俗一起流行于大宋。侯蒙真想欣赏这种舞蹈,出了茉莉园城堡大门,往左一拐,路边的小店中就能欣赏到——他这么说,是告诉赵兴:眼前的舞蹈没意思,咱们还是谈正事吧。
赵兴恍若未觉,他笑着摇头:“胡姬客氏正在接待阿拉伯使团,她已经说了,今后的日子不打算再为别人舞蹈,只求为我一人而舞,所以,别人是再也看不到她的舞了……少游兄(秦观)还说想将这种舞蹈编入戏剧中,求我多次,我都没有答应他。”
赵兴所说的“求了我多次,我都没有答应他”,是在暗示侯蒙他的要求自己难以接受。
可侯蒙自觉的他在扬州与赵兴合作的不错,无论怎么说,在那场赵兴发动的、整个大宋心知肚明的、但朝臣们却不肯承认的兵谏当中,他侯蒙与赵兴是行动发起人,这使得侯蒙在士林中享有了很大的声望,一时之间,人都以为他是赵兴的死党。如果这次来,他连几杆枪都要不回去,那会很没面子的。
丝竹声的间隙当中,侯蒙叹了口气,直截了当的说:“人都以为赵相公有割据之心,独我以为否。但如今南洋军械局研究出了新武器,可相公却不愿与我们分享,为何?”
侯蒙的指责很严重,当然,他要真以为赵兴有割据之心,也不会当面提出这一质疑,因为真有割据之心的军阀最忌讳别人提出这个问题,一旦有人揭了军阀的龙鳞,那是要丢命的。
赵兴不以为然的笑了:“我前不久接待了西洋藩使,通过交谈,我发现西洋藩使已经知道了我们火药的秘密——至少知道了我们黑火药的秘密。因为这种火药配方记载在《武经总要》上,西洋人只要做几个实验,剔除无关紧要的物质,就能获得真正的配方。
我们已经研究出三种火药,但我们的工艺水平达不到,我们无法生产出质量更好的枪管,以更换上威力更强,更大的火药。所以,我估计在今后几百年的时间里,我们现在使用的宣和式步枪将是无法替代的,那么,这种步枪一旦泄露出去,带给我们的损失也是无法估量的。
我现在担心的是,这种枪给了北方事务局,北方事务局能否保证不泄密?能否保证军中不会有人盗卖?能否保证不会有人携枪私逃?能否保证我们的敌人不会在不久用这种枪对付我们?”
侯蒙愣了一下,他认真的思考了片刻,回答:“我确实不能保证完全不被盗卖——朝廷禁止军粮外售,但依然有人私售军粮,朝廷禁止茶盐铜钱私椎,但依然有人私售,我听说密州水军私售辽国禁售物,还是相公在密州时开创的,我怎能禁止?……”
第三百七十一章 晁盖果然出现了
稍停,侯蒙又继续补充:“不过,如今硫磺不是控制在北洋事务局手中吗?火药这东西是大量消耗品,没有了日本的出产地,外人想要获得大量的硫磺,恐怕有心无力。
此外还有硝,目前硝石唯有小琉球出产,再就是成都府硝洞,陕西硝厂出产少量供道士做丹药。我听说以往道士们炼硝时也曾从人粪、鸟粪中提取药硝……但只要我们将小琉球牢牢控制在手,别人即使搞到配方,也不免要刮取茅厕墙上的硝土……
我细细想来,北方未曾听说过有大量的硝矿出产,只要我们控制住硝的产地,我想,即使有一两杆枪泄露出去,在别人来说那也是废物。”
谁说北方没有硝矿的?
赵兴记得中国最大的硝矿就在内蒙古,而宋徽宗权力削弱后,受到最大利益损伤的就是道士。而原本终宋一朝都尊奉道家为国教,特别宠着那群道士,但还有道士们北上向胡人献地图,勾引蒙古人来屠杀,现在这种状况就更难说了。
道士们对于硫磺与硝并不外行,火药原就是道士炼丹的副产品,这时若有一个被流放的道士私自外逃,将配方兜售给辽国人,金国人,或者西夏人,那赵兴改变的历史又将回到原来的轨迹,只是这样一来,可能胡人对于中华文明的破坏将更加巨大。
“天下不止一个日本,也不止一个小琉球,日本琉球有矿产,不等于别处没有,这些枪在南洋事务局,我可以严格控制,因为我的军队有条令在,我可以做到每杆枪支登记在册,严禁他们携带回家,但我想,北洋事务局做不到。”
侯蒙想了片刻,转而从其他方面进攻:“太尉已经知道西洋人搞到了配方,为什么不扣下那批西洋人——我记得太尉也曾做过类似的事情。”
赵兴轻轻点头:“成本与效益——我当时是这样核算的:我们与西方通商,每年能至少获得一亿贯的收益,而扣下这群西洋人,我们能获得什么。当然,扣下他们不花什么成本,但由此带来的连锁效益,会导致我们的贸易受到巨大的影响。
我仔细衡量过了,制造这种枪支,不是个人力量所能完成的,它需要在一个巨大的工坊里完成整个一百三十七套工序,我大宋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完全可以依仗我们的国力与经济实力建立这样巨大的工坊,完成一整套流水作业,而西洋却不行。
西洋都是小国,他们的一个国家比不上我们的一个路,有的国家甚至比不上我们的一个贸易领的疆域与人口。即便是这样的眼屎小国,即便现在他们还在一致对外发动一场神圣的宗教战争,但他们的大陆上,国与国之间依然内讧不止。这样的小国寡民,想集结起足够的人力物力资源,生产这种耗费巨量金钱的新式武器……我估计没几个国家玩得起。
更况且,我前面还说过,这些小国之间彼此攻伐不断,在这样的情况下,谁都不希望自己的敌人能获得这种超越时代的武器,所以他们必然会相互钳制,相互拆台,不可能同力协作。所以,他们即使搞到了配方,制造出这种火药,也数量有限,威力有限。
最重要的是,我们宋军正在出征非洲,按我的计划,他们将在非洲占领一座储量巨大的硫磺矿,失去了非洲硫磺矿的支持,我想他们生产火药的数量有限,顶多也就是进行一下国内战争。而我们大宋国力超出他们想象,真要有一天,如果我们跟他们起了冲突,只要我们还保持现在的强盛,我相信,欧洲小国单凭一国之力,无法与我们抗衡。
所以,我想来想去,与其封锁他们,延缓他们得到火药的时间,不如放他们回去,与他们开展硫磺贸易,而我们主要将精力用于维持我大宋的强盛——用从他们那里获得的金钱来维持眼前的繁荣,这样方是正途。搞阴谋诡计的小破坏,成不了大器。”
侯蒙听赵兴说了实话,他趁胜追击:“如此说来,你也要向阿拉伯人出售火药了?你给交战的双方都出售火药,岂不两边赚钱?
换句话说,你不怕西洋人、阿拉伯人获得火药,为什么怕我北洋事务局获得新式武器?你还说自己没有割据的嫌疑?我们也是宋人,你还是宋官,为什么你肯把武器卖给西洋人、南洋人,却不肯卖给我们?”
赵兴竖起了一根指头:“你弄错了,我卖的是火药,不是火枪,尤其不是新式火枪?而这种新式火枪工艺复杂,我们现在制作的火枪,枪管寿命有限,工匠们虽然竭力全力,但现在生产出来的火枪,成本率连一半都不足,可我南洋有五万军队嗷嗷待哺,哪能兼顾上北洋事务局?”
侯蒙吃了一惊:“五万,你哪来这么多军队?我听说你不是只有三万人吗?这三万人当中,火器军不过六千,怎么眨眼之间,你的势力膨胀的如此快?”
“不止!”帅范此时推门进来,他不放心赵兴这里的交涉,反正他从来都是唱黑脸,便跑过来扮演自己的角色。他一边推门,一边懒洋洋的回答:“五万士兵是十天前的数目,昨天我们青龙白虎军团正式成军,两军共六千人,辅助兵约五万,加上朱雀、玄武军,我们总共有十一万军队。”
侯蒙结结巴巴的说:“不算妖魔鬼怪军,南洋事务局已经有十一万军队?……你要这么多军队干嘛?”
帅范马上回答:“妖魔鬼怪军如今除了平妖军驻守大理,监视吐蕃之外,其余三军驻守海外都不够,自然要力行扩军,以应对意外之变。”
侯蒙眨了一下眼睛,赶紧回答:“铁骑军翻不出大浪花来,枢密院已经秘密行文北洋事务局,让我们不要协助他们,前几日铁骑军要求沿京东西路南下,我们已经拒绝了,韩相公告诉赵良辅,说花石纲过后,京东西路一片哀鸿,一片仇恨,如今北洋事务局正忙于安抚地方,恐怕供应不了铁骑军粮秣,而铁骑军一旦自京东西路行进,怕有百姓不堪其扰,转而攻击大军。
赵良辅接到我们的拒绝,已经改道经麓路南下,我听说因为地方不愿供应粮草,铁骑军每日行军不过二三十里。”
侯蒙说的是铁骑军南下这件事,看来枢密院对铁骑军南下这件事也心存不满,他们知道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去威胁赵老虎,有可能擦枪走火。所以虽然明面上缺不过宗室子的要求,调铁骑军南下“换装”,但私下里已经通知了各县,希望他们不要配合。
当然,他们不敢通知赵兴,唯恐赵兴知道这支铁骑军三心二意,会抢先解决掉这支禁军当中珍贵的、唯一的骑兵。
他们不知道,赵兴这里四神兽部队已经实现了半骑兵化。
侯蒙说这话,是向赵兴表明他支持赵兴上次兵谏的主动,而北方事务局在这方面,即使不是赵兴的同盟者,也绝不是反对者,所以他不必担心枪支外泄后,会把北方事务局武装起来针对赵兴本人。
赵兴憨笑着:“铁骑军,我从来不会以为它在针对我们,这支肉鸡部队只是官家的又一种收藏品,它不是用来打仗的,是用来表演和舞蹈的,我从不担心肉鸡会变成凤凰。
不过,你这么一说,倒叫我不好意思不分配给你一些新式火枪,这样吧……”
赵兴伸出三根指头,他没有说出数目,帅范已斩钉截铁、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三百杆,我们只能挤出三百杆来,这枪威力巨大,三百杆足够装备北洋事务局将领的亲兵,多了也没有,爱要不要。”
赵兴结结巴巴的望着帅范说:“我本来想说三十杆的!”
帅范气结。
侯蒙忍了又忍,大怒:“三百杆,打发叫花子吗,赵离人,你以为我是来乞讨的吗,我有枢密院的正式公文,要求你广南军械局按数量拨给我们军械,少一杆我不答应。”
赵兴笑嘻嘻的说:“别心急,我不是没说不给你嘛,只是我们每日生产的量有限,你要是用这个态度来问我要,我只好告诉你,等我们生产够了,一定会拨给你的!”
侯蒙慢慢的坐下:“我们是朋友,曾经是朋友,是吧,你老实说,我需要等多久?”
赵兴还没回答,依旧是帅范抢着说:“三千杆新枪,怎么说也需要五年,或许十年也不一定。”
侯蒙还要发作,赵兴抢先说:“我们是朋友,你非要宁要,我先把士兵手里的枪收回一部分给你们,但你也知道这种枪需要专门的子弹,三百杆枪,我可以配给你足够的子弹——每枪一万发、备用枪管三根,但你要三千杆,我每枪只能配备一百发子弹,备用枪管一根也没用。”
侯蒙眼珠一转,马上又笑了:“我记得小琉球应该归北洋事务局管理,但南洋事务局把日本交给了我们,却一直拖延不交还小琉球,赵相公,我们是不是接着谈一谈何时交还小琉球?”
被捏住痛脚的赵兴讪笑的说:“侯大人,元功兄,小琉球那没什么大的出产,也就是一群晋代逃人在那里建立的几个部落,他们靠打鱼为生,朝贡的物品不过是珊瑚贝壳,北洋事务局初创,接过小琉球去,不仅没有什么收益,还要贴补许多金钱去巡海,得不偿失呀。不如我南洋事务局财大气粗,能维持这条航线的正常运转。所以你们就不要与我争了,这样赔本的买卖,还是扔给我吧。”
侯蒙数期一根指头,清算说:“南洋事务局去年从小琉球那里共运走三百船硝石,相当于每天从南洋发送一船硝石。如今你南洋事务局的船越早越大,这每一艘船怕要装载一千料的货物……现在硝石是什么价,小琉球即使不出产别的,光硝石买卖,也够维持这条航线了,所以糊弄人的话就不要说了。”
谈到造船,赵兴笑的更憨厚了:“北洋事务局现在都造什么船,木料够吗?”
说到这点,侯蒙有点心虚了。历史上,北方出产的硬木不多,但还是有的,直到蒙古人讨伐日本,将辽东的硬木资源砍伐绝种,这才使北方再也没有大型的造船业存在。
现在还没到蒙古人崛起的时间,但即使是这样,北方造船的木料出产不多,按沈括记载,此时的山东,数目已经砍伐殆尽了,连石头上都不长草,而大宋已知的造船业都在泉州以南,因为南方硬木资源丰厚,能够供应造船所需。
也就是说,现在的北方事务局无力独立发展,仅靠从辽国走私过来的那些硬木资源,远远不能满足造船所需,而南方大量的硬木资源所在地,都在赵兴控制之下。
侯蒙想了半天,艰难的说:“琉球我们不要了,但造船所需的木头……”
赵兴笑的越来越像一个老实人:“何必呢,你们何必费事另起一套造船的摊子,只要有钱,我南洋的造船厂卖给你们现成的船,保证跟南洋事务局一模一样,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