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吉祥-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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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众臣而言,今日可谓好戏连台高潮迭起。煞尾令人匪夷所思,更是极富戏剧性。只有福王与耿进原是幸灾乐祸,此刻的心情又跌回谷底。但二人万分庆幸的是,无论最后如何收场,至少不用再为耿超的性命担忧了。
安贵侯被两名侍卫架出金殿,犹不甘心的一路高声怒骂杨致。只是他缺了两颗门牙有些漏风,含含糊糊的听起来颇为滑稽。杨致则是由侍卫紧跟其后押送,笑嘻嘻的自己走出去的。
金殿重归清静之后,皇帝脸色阴沉的问道:“众卿对今日之事有何看法?徐卿,你与杨致有八拜之交,对此事有何高见?”
徐文瀚奏道:“微臣以为,忠武公揭告谋逆一案与安贵侯丧子一案密不可分,可并案处置。安贵侯丧子一案因果分明事实清楚,可据大夏律酌情了结。至于忠武公揭告安贵侯谋逆证据确凿,但后果虽不堪设想,却尚未演变成真。在综合考虑情、理、法之前提下,充分权衡功过,还得兼顾皇家体面,因此只宜大事化小,以免震动朝野骇人听闻。以上仅是微臣愚见,一切有待皇上圣裁。”
既是事实清楚,为什么要“酌情了结”?既是证据确凿,为什么又要大事化小?群臣之中有多半听得满头雾水,首辅宰相王雨农与太尉陈文远眼中却尽是欣赏嘉许之意。
徐文瀚一番话说穿了其实一文不值:两案分为三方,各打五十大板。什么叫权衡功过?就是看怎样处置对皇帝最为有利!
皇帝默思半晌,点头道:“徐卿所奏,实乃老成谋国之言。但你是杨致义兄理当避嫌,不便参与此事。传旨:杨致揭告谋逆与国舅丧子两案,交由太子会同内阁大学士王雨农、枢密院太尉陈文远商议处置。恒儿,朕给你三日期限,如何?”
将此等牵涉外戚与军方两大集团、再加上一个新晋崛起的强势怪物的巨案交由太子处置,摆明是给他一个在诸方势力中扩大影响力的机会,为日后承继帝位着手铺路。
太子赵恒竭力掩饰着心头狂喜,恭敬的道:“儿臣领旨。”
“散朝!”
“朕要在此小憩片刻,任何人不得打扰!”散朝之后皇帝紧绷着脸来到御书房,唬得一干内侍、宫女与侍卫连大气都不敢出。
皇帝侧躺在宽大舒适的龙榻上怔怔出神,慢慢泛起一脸笑意,后来竟是笑不可遏:“你个狡诈的小兔崽子!连朕都差点被你装进去了!——来人!把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拿来,朕今日要好好喝上一杯!”
第075章我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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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等等我,哥哥心里有话说。羞答答的为什么……。”杨致一路满不在乎的哼着小曲,由四名大内侍卫的押送回府。虽衣裳不整脸上爪痕迹宛然,但显然心情不错。
这段时间以来,内廷禁卫府临时抽调人手在忠武公府与安贵侯府守卫。老爷子虽奸商兼土财主的本色不改,但远比那些道貌岸然规矩森严的王公侯伯要可爱得多。杨致平时性情极为随和,从不与下人与侍卫们为难。去杨府当值的感受反倒如在寻常百姓人家一般,有股子亲切的浓浓人情味,被视作既轻松又实惠的肥差。
杨致像个孩子似的跟安贵侯打了一架,四名侍卫见他居然还如此高兴,也不禁觉得好笑。一名侍卫讨好的笑道:“公爷,您哼的曲儿可真好听!”
“是吗?”杨致笑道:“哥几个在大内当差难得清闲,待会儿不如在我府上喝上几杯再回宫复命?”
一般侍卫不像有职分的太监一样时常能有点“灰色收入”,都盼着在大内苦熬几年外放至军中博个前程。眼前这位大爷的声誉如日中天,已被当成了整个大夏军方的金字招牌。能与这样的大人物喝酒,那是毕生的荣耀。如果还能侥幸与之攀上交情,想要放出去做个校尉都尉什么的,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四名侍卫登时大喜,就在路上磕头拜谢道:“小人谢过公爷!”
杨致回到府上,果真一进门就直嚷嚷着让阿福拿酒来,还每人赏了五十两银子。四人与杨致喝酒时兴奋得满脸潮红,又各自报了姓名叩谢之后,欢天喜地的去了。
沈玉随后讨来衣裳让杨致换了,张罗着让下人打水来给他洗脸,嗔怪的道:“今日不说是去上朝么?又上哪儿野去了?怎地弄得这般狼狈还如此高兴?”
杨致也不管还有仆婢在场,捧过沈玉的俏脸狠狠啵了个响,嘻嘻笑道:“今日上朝得了个彩头,我这个鸟公爷恐怕做不了几天了!”
“啊?”沈玉还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但看他又不像“旧病复发”的样子,羞红着脸替他理了理衣襟,柔声劝道:“相公,做那公爷像个菩萨似的让人供着,反而累得紧。不做便不做,只要你没事就好。”
杨致只想让沈玉远离那些尔虞我诈的纷争,也懒得跟她多做解释。唤过阿福交代道:“你去叫厨房多买些菜。再去把徐先生和秦公子请来,就说我今日亲自下厨请他们喝酒!”
阿福好奇的道:“少爷,您已经很久没亲自下厨做过菜了。”
“我高兴,我手痒!哦,还有,你去告诉老爷,这三天的进门费翻倍涨到一千两。嘿嘿,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应邀而来的却只有徐文瀚一人,秦空云仍然不见踪影。杨致问及时,徐文瀚叹道:“皇上又开口向秦氏要钱了,二弟他能不忙吗?”
大夏目前的国力,与养有一支多达百万之众的庞大军队四处征战明显不相符,财政紧张的问题只怕还会长期存在。
杨致苦笑道:“与突厥的春季大战,不仅突袭军团全军覆没,朔方军也死伤数万。我今天在金殿上那么一开唱,至少又唱没了皇帝几十万两银子,不过也算为战死的兄弟们做了件好事。十万两黄金送来长安还不到一年,秦氏就算是个聚宝盆,也填不满皇帝的无底洞。”
徐文瀚摇头道:“此番皇上要钱,绝不仅是为了恩恤死难将士。去冬塞外大雪,今夏酷热难当,与往年相比气候天象大为反常。据我推演,今秋恐有暴雨成灾。司天监专司其事,推演应该更为详实。皇上筹谋灭唐占取江浙财赋重地,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春因突厥掣肘未能如愿,今秋若逢长江大汛,必会出其不意顺势发动。”
“大哥是说皇帝这次问秦氏要钱,是为了趁秋汛发动灭唐之战?这回就是打死我也不去了。对了,今日皇帝最后是怎么收场的?”
徐文瀚答道:“皇上为考究历练太子,利用这等朝野瞩目的大事为其渐树铁腕之威,给了太子三日期限处置。东宫能智之士甚多,应当不会有所偏差,耿超他们顶多在这四五日内便会开释出狱。今日的官司着实精彩!你那般不留丝毫余地的紧紧相逼,连我都为你出了几身冷汗。逼皇上主动开口削职降爵,与你自请折罪自然大不一样。不过也应了你先前所说,要赚便赚个足实。”
“自请折罪?凭什么?”提到太子,杨致很自然的想起委托越王赵启去做中间人的那桩交易:“此事过后就看太子是否有意购置那谪仙居了。他心境到底如何,买与不买一试便知。”
徐文瀚不解的道:“三弟,你我相交日久,愚兄却始终捉摸不透你的心思。你今日在朝堂之上虽大获全胜,却也犯了人臣大忌。依你的头脑心机,应该知道大可不必如此弄险。”
杨致嘿嘿笑道:“我的心思其实一点都不难捉摸。记得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本一心想承继家业做个土财主,无忧无虑的享受人生。以前我一直想就那么混着,可怎么都混不过去。这次沈玉受辱也让我想明白了,没有一定的地位与实力,想在乱世之中过几天安生日子根本就不可能。但我又天生不喜受框束,便只好争取最大限度的自由了。”
“我是个懒人,也是个俗人。对做官没兴趣,功名利禄我更不稀罕。皇帝手上的东西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力,可我在他眼里却有重大利用价值。我敢说皇帝不是没有想过,干脆杀了我来个眼不见为净。但一来他未必杀得了我,如果惹翻了我与他为敌,也怕会吃不了兜着走。二来实际上我已反复表明对他没有威胁,所以他也舍不得。我这次花费那么大的心思,就是为了告诉他:以后要我卖命并不是不行,但得看条件合不合适,看我高兴不高兴。怎么样?够明白的了吧?”
徐文瀚恍然失笑道:“原来如此!自请折罪皇上是心安理得的两不相欠,逼皇上自己开口便是他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皇上的用人之术对你毫无作用,日后若想用你,只怕先要煞费苦心的想好条件。做臣子做到这个份上,三弟堪称古今第一人了!问题是皇上能看明白你的心思吗?”
“所以我才事先上呈那份密奏。何况我今日在金殿之上几次三番点到了,他不会听不出来。”杨致嗤笑道:“若到此刻他还看不明白,那还做什么鸟皇帝?时逢乱世,正是海阔天空,哪儿不能去?他不会蠢到一定要逼我搬家吧?”
“三弟,你年未弱冠,来日方长啊!”徐文瀚默然半晌,面无表情的道:“皇上已年过五旬,体胖而多劳,权重而多忧,必非长寿之人。越王年幼且无逐鹿之志,太子与其余二王各有千秋难分伯仲,皇上未必还有足够的时间为太子铺路,将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这我知道。但那是他老赵家的事,与我何干?”杨致见他说一半留一半,催促道:“有什么话你倒是直说啊!”
徐文瀚眼神森冷的道:“有些话我已埋藏心底很久了。皇上或有容你之量,后继之君是否仍会如此待你那就难说了。难道你就真的没有想过,若是如今便韬光养晦,将来在大夏做个孟德仲达似的权臣,此生便再无迁居之忧?”
古之权臣如曹操、司马懿者可谓极品:今日可为臣,明日即可为君。君臣分际就在一念之间,就看你什么时候高兴不高兴了!
此时屋外天色昏暗乌云密布,枝头树叶一动不动,杨致起身踱至窗边淡淡一笑:“要下雨了。”
第076章有人欢喜有人愁
徐文瀚推心置腹的提议,杨致并不是没有想过。那是一条将终生在权谋与杀戮中度过的路,对他来说太过艰辛遥远。一旦踏上这条路,就将永远无法回头。所谓声名人望高官厚禄,仅仅是借以保护自己与家人的盔甲。盔甲同时也是束缚手脚的负担,何况这世上不存在任何坚不可摧的盔甲。现在他最大的本钱仍然是他自己,也只有他自己,其他什么都没有。所以,那不是他的路。至少现在不是。
既然不是自己的路,那就先想点别的,比如说眼前和不久的将来。
无论皇帝在金殿上的雷霆之怒是真是假,杨致总算是随机应变借着安贵侯送来的枕头就势躺倒,让皇帝有了一个暂时和稀泥的台阶下,尽管这个台阶颇具特色。
将烫手的山芋狠狠加上一把火,又塞回到皇帝手上,无疑是件令人愉快的事。皇帝闭门思过的禁令对杨致并无多大实际意义,真想出门谁敢拦他?谁又拦得住他?但他实在没必要为了这点屁大的事跟皇帝较劲,该给的面子还得给,否则就是自己没事找事了。
杨致非常乐观的估计,这桩事了结之后,应该可以好好过上一段清静日子了。最首要的任务,当然是完婚。
沈玉等于是在皇帝、老丈人和舆论的推动下,懵里懵懂的与一个“死人”买好了票。现在死人变成大活人,再不上车就是有病了。怎么说也是人生四大喜之一,糊弄谁也不能糊弄自己。婚礼、喜宴、洞房……,该有的一样不能少。不就是三天不能出门吗?有了这桩喜庆的念想,那还不好打发?
次日一早起来,就向杨炎和沈玉挑明这个想法。一个想抱孙子早就想疯了,一个深感长秀公主始终是个压在心头的巨大威胁,想实质性的成为“少夫人”也想疯了,闻言都是狂喜。
婚礼三人筹备委员会立刻宣布成立,老爷子是家中长辈,熟谙人情世故精于成本核算,理所当然的荣膺筹委会主任一职。不仅屁颠屁颠的着手开始全面规划,而且没忘了在第一时间对外发布这个好消息。忠武公的喜酒你喝过没有?我就喝过!杨炎已深刻体会到儿子的招牌商机无限,仅是上面这句话就具有无限广阔的盈利前景。人财两得那才叫双喜临门啊!
对沈玉而言,诸如新郎新娘的行头准备、新房的布置陈设……,甚至深谋远虑到了日后婴儿衣物用品的添置,足以令她压抑已久的刁蛮天性有了充分释放的出口,对美好未来的想象力也有了足够的用武之地。
在婚礼筹委会宣告成立的那一刻起,杨致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沦落为排名最末的甩手闲人。看着老爹和沈玉欢天喜地的折腾忙活,那也是一天大的乐子。
沈玉告诉杨致,老丈人沈子通在遣人送她来长安之前,便说在中元祭祖之后便会自庐州赶来长安。杨致对那个清高刻板的老腐儒没什么好印象,但他总是自己的老丈人,能赶来长安的话婚礼无疑将会更显圆满。反正无他不少有他不多,来就来吧!
杨府是喜得不亦乐乎,安贵侯一系是雪上加霜凄凄惶惶,福王与耿进弹冠相庆之余仍是忧心忡忡,太子却是愁得一塌糊涂。当庭领旨确实是喜不自胜,回宫一细想又如一桶凉水兜头浇下。他入朝理政已有十余年,当然不难想到这既是树威的大好良机,又是皇帝对他的考究,同时也看出了其中蕴藏的巨大风险。
太子赵恒是李皇后亲生嫡长子,按理说被立为太子接掌大夏江山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前朝覆没后天下大乱,数十年间一直处于群雄割据的动荡乱世。赵恒自小性情温和文弱,才智也并无特别出色之处。这样的太子,显然不是正在急剧扩张且任重而道远的大夏王朝所需要的,所以夏帝继位登基以后长期举棋徘徊不定。
期间群臣也旗帜鲜明的分为两派。保守派以立嫡立长兼培养守成治世之君为由,坚决拥立嫡长子赵恒。激进派则以立贤立能兼为一统天下的长远计为由,坚决拥立性情果敢刚毅的皇次子赵当。
两派一直相持争斗到夏历武成十年,夏帝发动征灭原盘踞山西一地的北汉之战,为争取以李氏为代表的金城及关中士族豪强势力在政治与经济上的支持,加之其时次子赵当年幼且其生母吴妃早死,无力相抗争储,夏帝才下定决心立赵恒为太子。为了安抚激进派平衡政局,同时分封皇次子赵当为宁王,皇三子赵敢为康王,并且有意识的着重培养二人的军事才能。
时过境迁,现下已是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太子已到而立之年,宁王与康王也分别统兵坐镇一方自成势力。册立太子之后十五年来,夏帝为了摆脱对外戚集团在政治与经济上的依赖,不仅提拔任用了一大批少壮派文臣与军方将领,还一手扶植起了像秦氏这样的新兴财阀。以李氏为代表的外戚士族豪强势力日渐式微,激进派文臣与军方势力已在大夏朝堂全面占据上风。
赵恒被立为太子时已年满十五,试问在这样的背景下怎能不如履薄冰日日自危?是以自入朝理政以来不敢有片刻懈怠,一直战战兢兢勤勤恳恳,唯恐让人抓住把柄,为夏帝提供改立太子的借口。时常午夜暗自扪心,自感这十几年的太子做得还真不是一般的窝囊。
好在夏帝随着年岁渐老,已发现诸子争位将导致大夏瓦解分裂的重大隐忧,近年来逐渐着手为太子培植威望与军方势力。去年秘而不宣的劫杀秦氏黄金之事,实际上是太子与宁王第一次真刀真枪的交锋。幸亏有了杨致适逢其会,才算是扯了个平手。
太子赵恒虽才智平庸,但并非笨人。李氏一族是他赖以立足的根基,卫飞扬是大夏第一名将岳父卫肃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