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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一世吉祥-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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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贤侄,我家老爷陪你在此叙话。恕我暂且失陪了。”卫夫人连声答应。

杨致瞧这架势,情知卫肃必定与自己一样不愿对夫人言及一字,有意将她支开。卫夫人的热心关爱虽令他感慨万千,但只是口中称谢并不加以阻拦。

杨致尽管与卫氏父子渊源深厚。今天却是与卫肃第二次正式见面,除了卫肃在朔方那次战前召见,二人再无接触。身负大夏第一名将之名的卫肃仍是一副乡农模样,一脸淡定的笑意,犹如一位朴实的亲厚长者。杨致心下不禁有些恍惚: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卫肃?

目送卫夫人乐呵呵的进了后堂之后,卫肃从容笑道:“贤侄。你我自今春朔方一别已逾大半载,你非但血战大漠功勋赫赫,而且文武双全名满天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我早已说过,你与飞扬名为兄弟,实为师徒,我儿能与贤侄这等人物结为挚交乃平生之大幸!”

杨致这才收敛心神,恭谨应道:“大将军言重了。大将军为国戍边多年,令突厥不得越长城半步,才真正称得上是功勋赫赫。有道是虎父无犬子,飞扬忠肝义胆智勇无双,年仅十六便拜将镇守一方,实乃大将军教子有方所至,小侄岂敢贪天之功?”

卫肃闲话家常般的开场白,既捧起杨致又点出了他与儿子的特殊关系,旨在拉近与杨致的距离。杨致把高帽加以润色再行奉还,虽稍显肉麻,还算将彼此的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二人话中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卫肃的笑容略微一滞:“你我又不是外人,贤侄何须谦谨至此?世人皆曰贤侄胆大狂放,看来是对你多有误解啊!”

“小侄原本就是出身山野商贾人家,自知平日为人行事难免孟浪乖张,若真是有人对我那般评价,却也没有说错。只是小侄的胆大狂放也要看跟谁、分什么时候,又岂敢在大将军面前造次?”

凡事但莫言利,言则利重者先忧。与谋夺皇帝宝座、坐拥锦绣江山相比,杨致的人生理想委实不值一提。这一点在晋见皇后时便已得到验证,卫肃是人不是神,难道他就能免俗?杨致在来的路上就想得很清楚了,同样是试探,卫肃应该比他急。那就以守为攻,且先听听卫肃会是何说法。是以只是跟言应答,抱定主意绝不主动开口往主题上撩拨。

卫肃对杨致的狡狯老练显然还不太适应,他在谦恭应答之后便住口不言,二人一时无话,貌似亲和的气氛顿时掺进了一点小小的尴尬。

相对默然片刻,卫肃轻咳两声,和蔼的问道:“听说贤侄数月前便奉旨出京巡查,此番是赶在年前回京缴旨么?皇上在班师途中龙体染恙,贤侄回京之前可曾觐见天颜?今日莫不是奉旨而来吧?”

果然如杨致所料,卫肃没兜太大的圈子就说到正题了。无一字提到御赐金牌,又字字所指的都是金牌。你出京巡查是“奉旨”,以慰问为名探访两位老臣也是“奉旨”,难道唯独登我的门便是例外?你早不回晚不回,为什么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现身京城?你若没有中途觐见皇帝,又何来事事“奉旨”?若是如此,即便手握金牌也难逃矫诏谋逆之罪!

杨致虽明知二人都是心怀鬼胎,但卫肃此言一出,既令他痛心,又令他心寒。他之所以没有打出奉旨的旗号显摆金牌,是出于对卫氏夫妇的由衷敬重而认为没那个必要。自问以晚辈的身份携礼拜望,至少有五成是发乎真心,殊不料卫肃已先入为主,把他定性为不怀好意的黄鼠狼了!

其实就算卫肃把杨致当成黄鼠狼,也未必冤枉了他。杨致这么一想,好歹找回了一点心理平衡。除了秦氏父子,长安还没人知道他正苦心孤诣的在山东外海擘划属于自己的王国。他相信在太子集团的眼里,自己现在的位置与处境应该十分微妙。且不说多一个朋友,就算稳住他保持中立,也比多一个强势的敌人好。连皇后一介女流都知道为了构筑“统一战线”而向他开出了天价支票,难道卫肃业已早早把他划入了敌人的行列?

卫肃语含陷阱,杨致若如实应对便是上当。尽管他不怕也无所谓,还是没去接招:“小侄今日略具薄礼登门拜访,别无他意。夫人待我与玉儿如同亲生儿女,飞扬待我至诚,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我无一刻不心怀感念。眼下年关将至,飞扬却远在金陵不得承欢父母膝下团聚,小侄只是聊表心意,以代四弟略尽孝心于万一。大将军何出此言?”

杨致心中已然变脸,却习惯性的泛起了一脸慵懒笑意。老子具礼拜望那是看在卫夫人与义弟的面子上,没你什么事。拿了兄弟情谊当幌子开始和你忽悠非常可耻,那也没办法的事,谁叫咱们注定上不了同一条船呢?

第172章口水仗

常言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杨致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凡人,并且已经彻底融入现在这个世界。人在这个纷争的乱世无所谓好坏,他对什么江山社稷苍生福祉兴趣不大,也没刻意想要去扮演哪个角色,他只想做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杨致想得很清楚,即使太子此番弑父篡逆阴谋得逞,其实也不见得一定会将他一门赶尽杀绝。但他绝不能用自己后半生的命运和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做赌注,去押在对太子的那一丝侥幸上。私谊归私谊,斗法归斗法,一码是一码,来不得半点含糊,容不得任何投机的念头。

历史已经不厌其烦的证明,杰出的军事将领并不一定等于高明的政治家,但能将这两种角色融于一身的人,通常都是名载史册的响当当的人物。卫肃究竟能有多大的机会名列其中?

事实上卫肃对于杨致的身手勇悍和狡诈狠辣的诸般光辉事迹早已耳熟能详,不敢对他有丝毫轻视之心。卫肃自杨致进门那一刻起便暗自凝神以对,然而他始终谦恭有礼言语诚挚,卫肃清矍的老脸上登时现出一丝愧色。但他绝没天真到真的相信杨致今日登门仅是为两家私谊,暗自思量这小子的来意值得玩味,莫非他兀自摇摆不定,为筹谋后路而来?

卫肃的细微反应自然逃不过杨致的眼睛,心下暗叹:充当反派也要讲天分的,卫肃距离演技派大师的标准相差甚远,怎么会是弑君篡逆的那块料?

只听卫肃干笑道:“贤侄高义,我父子实在愧不敢当。贤侄文韬武略俱为高绝,深得皇上器重,飞扬年少幼稚,望你日后还要多加教导提携才是。”

杨致不阴不阳的淡淡应道:“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只要小侄力所能及,自然不消吩咐。但愿如大将军所言,日后还能有那样的机会。”

“只要贤侄有这份心意。我便放心了。”卫肃当做没听出杨致话中的机锋,岔开话题道:“皇上尚未到花甲耳顺之年,正值夏秋鼎盛,怎么说病就病了呢?大夏文事武备千头万绪。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正病在这天寒地冻的隆冬时节,真是令我等做臣子的好生揪心啊!”

为人臣子妄议皇帝生死废立之事罪同忤逆,卫肃即使有心一探杨致口风,只能把话说到挨边的份上。

眼下皇上“病”与“不病”全在你一念之间。你丫蒙谁呢?杨致不禁暗笑卫肃演技拙劣,也不去接他的话头,只掉了几句公式化的书袋应付道:“有道是圣天子百灵庇佑,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偶染微恙不过是尺水之厄,定会遇难呈祥一跃而过,我等为人臣子者又何必杞人忧天?”

一来二去,卫肃已醒悟到眼前这一脸慵懒笑意臭小子心机比传说中的更为狡诈老辣,照这么下去就算和他说到次日天亮,只怕都套不出个什么名堂来。

往深处说道:“山中自有千年树。世上难逢百岁人。皇上乃雄才大略之主,断然不至于勘不破这个道理。病来如山倒,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纵然大罗金仙也难保皇上能否安度此劫。大夏连年对外征战,然国力早已难堪重负。当今太子宽和仁厚勤勉稳重又治国有方,承继江山之后如能罢止干戈与民休息,实乃大夏百姓乃至天下苍生之福。”

目光犀利的扫向杨致道:“圣人有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既身为大夏之臣,便断不能尸位素餐。我所深以为忧者,就是怕万一此番皇上有不忍言之事。会有心怀叵测之人蠢蠢欲动,妄图吹皱一池春水!贤侄,你以为呢?”

仅此一番话就足以证明卫肃腹中墨水多多成色十足,不枉大夏第一名将之名。对杨致既是婉言相劝。又有警告他不要插手其中的意味。

如果皇帝真是命中阳寿已尽因病而亡,大夏皇帝爱做谁做,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可问题是现在是你们急不可耐的妄想抢班夺权,妄想帮太子弑君篡位啊!一个对亲生父亲都下得了手的人还有什么人性可言?一个人性泯灭的人还有脸扯什么“宽和仁厚”?一旦这样的畜生登上了皇位,就会成为一个好皇帝?你信吗?反正我杨致是不信。

现在还没到摊牌的时候,杨致自问与卫肃的辩驳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丝毫不怯的昂然迎上他咄咄逼人的目光,熟练的使了一招惯用的太极推手:“小侄虽蒙皇上错爱不胜惶恐,然我无官无职人微言轻,唯求上天佑护大夏国势长盛江山永继。圣人也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小侄不敢妄议国事。”

你有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之勇,有整倒安贵侯一败涂地之智,有在两国议和之时悍然斩杀突厥国师之胆,有三言两语即被皇帝奉为国策之谋,把金枝玉叶的公主搞大了肚子都敢堂而皇之接回府去,你会“惶恐”?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你杨致不敢做?

杨致口舌之利不逊当世任何文士,若论诡辩十个卫肃也不是对手。卫肃明知杨致每一个字都当不得真,偏生这小子又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卫肃不善舌辩,不禁一时为之语塞。而杨致仍是一脸可恶的笑意安然宽坐,并没有就此告辞的意思。

“我曾听说贤侄有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高论,委实令人振聋发聩,我断不相信你是自感平庸、苟求功名富贵、只知明哲保身之人。”

卫肃沉吟片刻,原本和蔼的脸色渐显冷峻,眼中满是忧思深重的疲惫:“我本贫苦农家子弟,尚未到知天命之年而位及人臣官高爵显,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早将功名利禄与个人荣辱看得淡了。都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岂不知改朝换代的兴亡交替,到头来遭罪受苦的都是升斗小民百姓?但凡心怀天下的有识之士,莫不孜孜以求河清海晏天下太平。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才是身居庙堂的大节所在。”

卫肃这番感慨似乎确是发自肺腑,杨致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沉重。诚如卫肃所言,卫氏一门今时今日的声名地位,都是扎扎实实靠真刀真枪拼杀得来,尊荣富贵已至人臣巅峰。难道卫肃助太子弑父篡逆真的只是为了坐稳将来的国丈位子?

杨致对卫肃的既有看法不觉迷茫起来,附和道:“为国为民方为侠之大者,小侄今日受教了。”

杨致自始至终没有摆出一个实质性的态度,卫肃当然听得出连他方才这句话都是言不由衷,苦笑道:“贤侄,你可知大夏人口田亩各有多少?每年岁入几何?其中多少钱粮供百万铁骑支用?皇上登基二十五年以来,大夏为开疆拓域的征伐不曾有一日停歇,姑且不论其他,自我戍守朔方抗御突厥的这十年间,你可知有多少大夏子弟战死沙场?这样无休无止的征战要到何年何月才是个尽头?你能听明白我的意思么?”

卫肃的深重忧虑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杨致总算听出味来了:这位战功彪炳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实际上是一个与皇帝持不同政见的、颇具理想化色彩的和平主义者。他不是简单的抒发感慨,简直是对皇帝穷兵黩武的指控。若果真如此,则与杨致、徐文瀚、秦空云当日密议对卫肃的判断便完全不同了。但那又怎么样呢?

仅只杨致亲历的今春朔方一役,夏军就死伤数万,卫肃的问题他还真说不上来。这一次他没有随口敷衍,而是认真答道:“我明白大将军的意思了,但我不敢苟同。华夏自古一统,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岂能任由群雄割据诸侯林立?大夏国势强盛兵锋锐利,当今皇帝雄才大略雄心勃勃,所谓时势造英雄,这等一统天下的千秋伟业除大夏之外谁可当之?”

“当然我也承认:时不我与的紧迫感,或许令皇帝有些急躁了。依照目前大夏的国力,要支撑长久的战争确实有些力不从心。战争不仅是钱粮与人命的堆砌,更体现了一个国家的战斗意志。有战争就必定会有牺牲,甚至要付出几代人的代价,但国家的铁血意志不能灭!当年秦始皇之所以能统一六国,就是经由十几代国君的不懈努力,历经数百年的积累之后水到渠成。战国以来秦国与六国之间的征战又何曾有一日停歇?他们打了多久,秦国的铁血意志便延续了多久,至今仍然在我们中华族人的血液中流淌!”

卫肃的用意逐渐明朗,幻想说服杨致,将他招安到太子阵营中去。杨致则要现实得多,开弓没有回头箭,何况卫肃只是这场阴谋中一个重要帮凶而已,太子弑父篡逆的步伐已没有紧急刹车的可能。但打这种无关痛痒的口水仗,过一过嘴巴子瘾,杨致还是很乐意的。

卫肃沉吟半响,忽而仰头大笑起来:“说的好啊!贤侄,现在咱们好像有那么点煮酒论英雄的意思了。来人!将皇上赏赐的御酒上一坛来!”

太尉府管家一直侍立在侧,恭听他们高谈阔论噤若寒蝉,面带难色的嗫嚅道:“老爷,您看天气这么冷,您的老寒胃……,这段时日您又吃得很少……。小人是不是先去问过夫人再……?”

“放屁!”卫肃暴喝道:“我还没死呢!快去!”

第173章将暧昧进行到底

在杨致心目中,卫肃虽身形稍显瘦削,却一直是腰杆笔挺、神清气旺、不怒自威的标准职业军人形象。听须发花白的太尉府老管家这么一说,依稀记起卫肃在朔方召见他时,曾无意中提及自己患有胃寒之症。杨致这才留意到,卫肃的衣服穿得比一旁的老管家还要厚重许多,尽管依旧腰杆笔挺,但怎么都掩饰不住瘦骨嶙峋的身板,黝黑的脸色也蒙上了一层透明的蜡黄。

卫肃作为这场惊天阴谋的关键执行者和重要策划人,必定要担负难以想象的巨大精神压力,那能吃得好睡得香吗?身病犹可治,心病如何医?杨致暗自嗟叹:姑且不论成败,卫肃都断非长寿之人。

“且慢。”胃病须禁酒杨致是知道的,叫住老管家,婉言劝道:“大将军,只要有心,香茶亦可作美酒。承蒙大将军看重,依小侄看来,我们以茶代酒也是一样。”

卫肃固执的道:“茶就是茶,酒就是酒,怎会一样?”回头对老管家喝道:“婆婆妈妈的磨蹭什么?还不快去拿酒来!”

老管家只得依言拿来一坛御酒灌了一小壶,饮器却是两只半两的小酒盅。杨致连忙起身接过了,老管家一脸无奈,虽不言语,望向杨致的眼神里满是乞求之色。

杨致略一点头,挥手示意让老管家退下,仍自侍立一旁便可。麻利的执壶为卫肃斟了半杯,却给自己斟了个满溢。举杯相敬道:“既是大将军盛情难却,那小侄便先干为敬了。”

卫肃性情内敛,不过是一时豪气勃发,原本就不是像熊展那样狂喝滥饮的酒徒。与杨致相视一笑,一同举杯干了。杨致不徐不忙的按照方才的章程,将二人的酒盅添上,却又不再举杯相敬。

卫肃又是满脸和蔼之色:“贤侄,你我虽于天下大势各有见解,话却愈说愈近了。其实我也知道天下迟早会重又归于一统。只是不赞成太过激进罢了。你方才也说了,秦始皇统一六国是因为有秦国十几代国君的不懈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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