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1906-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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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立端刚“呃”了一声,又立刻随着口水吞了回去,王铁锤这样的胡子领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他呆呆愣愣的看着一脸正气的王铁锤,似乎想仔细辨认这个装斯文的大汉会不会有可能是王铁锤的亲兄弟啥的。
“说不出话了吗?难道是你理亏?又做些仗势欺人的勾当么?”
王铁锤提高了声音,胸膛挺了挺,又悄悄的将肚子收了收,气势也变得威武起来。
金立端连忙叫回那几个狗腿子,上前谄笑道:“王大人,您说笑了。我哪有仗势欺人,这几个人无理取闹,我是怕他们吵了店里的生意。”
王铁锤哼了一声,黑着脸瞪了对方一眼,转头向韦明同拱了拱手,说道:“韦大少,多年未见,重逢竟又是于此地。你我且不忙叙旧,不知为何在此吵嚷?”
韦明同当年在胭脂沟是见过王铁锤的,但并不熟络,有些忐忑不安,状着胆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一一遍。
金立端倒是并不在意,若是林虎或者高金虎在此,他还担心被揭穿,这王铁锤就是个粗豪汉子,没这么多的心眼。
王飞雄远远的站在一边,冷冷的盯着王铁锤,仿佛完全与他无关,只是眼神在射向楚楚动人的韦镜心时,才有些热切与急不可耐。
金立端搞出这些事来,是为了拍俄国人的马屁,自己过来本来是瞅瞅韦应太的儿子有没有能耐从金立端手中讨得便宜,但见到了美貌的韦镜心,却是迈不动脚步了。
王铁锤在听着韦明同叙述之时,也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四周,金立端时不时的望向牵着马远远站着的老毛子,看样子这事与那个老毛子脱不开关系。
“金老板,这吕纪之画,果真是假的吗?是他们典当时便是假的,还是你故意造假?”
王铁锤死死的盯着对方,仿佛是在用眼神从对方身上剜下块肉来。
“怎么会是假的呢?兴许是他们想来讹诈罢了,我金立端可不是那么好讹诈的,唬谁呢?”
金立端直着嗓子,满不在乎的瞥了眼韦明同,强自克制自己对王铁锤的畏惧。
王铁锤早看穿了对方的色厉内荏,竟然想要威胁自己,让自己别管着档事情。
“哦?那就是真的了?这副图轴果然是他们当初典当的那副吗?”
“这是自然,本典当行也是有些声誉的,京城与奉天等地十余处铺子,到现在都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他们毁我声誉,我没教训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金立端随口回答着,却暗自诧异,这王铁锤忽然转了性了?啥时候这么斯文过,还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王铁锤自我感觉良好,偶尔装斯文一次,却是装上了瘾,转头向韦明同询问道:“韦大少,你们是不是看错了?既然这副画还是之前你们典当的那副,那么定不会是假的。金老板要敢在我面前耍滑头,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韦镜心仔细琢磨着,这个汉子说话虽然漫不经心,但隐隐是在帮着自己这边,不由上前说道:“这位大侠请了,这副画果真不是先前我家的那副,吕纪的真迹可不是这样子的,表面看一般无二,却没有吕纪画中应有的风骨。”
金立端眯着眼,暗自得意,要是王铁锤这样的人能分辨出这画是真是假,那太阳可是从西边出来了,只怕是连吕纪的画是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吧,一群土包子。
只要一口咬定这画是真的,对方就奈何不了自己,横竖自己都占了先机。
小样,跟我斗,你们还嫩着呢!
第一卷漠河金矿第十五章醉金刚怒惩恶霸(2)
王铁锤小时候就做过大侠梦,那时娘亲逼着他读书写字,他虽然抗拒,但家中的许多书他还是爱读的,比如《水浒》与《三国演义》,还有一些演义小说,更爱听叔叔伯伯们讲的许多英雄故事。
这几年他跟着林虎打响了名气,做些行侠仗义的壮举,虽然苦了些,但是他却乐此不疲,便是源自于儿时的梦想。
大侠,我是大侠么?
听到温婉可亲的韦镜心称呼他一声大侠,他只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如此的满足过,只觉得过去的那些苦没有白吃,仿佛是打了鸡血一般,挺胸叠肚,豪气倍增。
韦镜心浑然不知自己的那声“大侠”让某人那粗糙的内心世界忽然多了许多温柔圆润,只见那位“大侠”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禁羞红了脸,却并不觉得厌恶对方。
“哦,哦,是么?可这里并没有人是行家里手,能分辨的出这画到底是真是假。”
回过神来的王铁锤有些挂不住,讪讪的回答,不敢再看对方如秋水般的眼眸,只是眼神偷着飞扫过对方如云霞般嫣红的脸庞,心不争气的跳着。
他姥姥的,从前手刃多少恶霸仇寇,都没有这样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这货,居然装斯文装到这个地步。
金立端拱拱手笑着说道:“既然怀疑这是假的,那么不妨请行家仲裁,这样对大家都公平。”
这话说的是公允,可他的笑声听在耳中却是阴测测的。
胭脂沟这种地方,哪里找得到此道的行家,这明着就是在坑人。
王铁锤暗自思索,这金立端不惜坏了规矩做这事情,只怕是另有目的,那个老毛子一直在关注着这里的情形,脸上的神情很是急切,如此看来,似乎心中有了点数。
“这个倒是容易,我虽然不学无术,对这个字画还是有些涉猎的,不如让我先看看,领略一番吕纪的真迹。”
不仅是金立端,在场的许多人都几乎掉了下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王铁锤的口中说出。
今天的王铁锤太反常了,一改往日豪迈不羁,竟是斯文有加,而且还说出对字画有所涉猎的话来。
大哥,您识字不?知道谁是吕纪不?您家中有字画不?
金立端瞠目结舌,暗自腹诽一番,简直不知所谓嘛,王铁锤是字画行家,那母猪都能上树了。
王铁锤拿过有争议的那副画,仔细的观摩着,至少是有模有样的捧在手中观看,那神情,仿佛真的是仔细辨认是否吕纪真迹。
大哥,您就装吧。
虽然搞不清楚王铁锤故弄玄虚的用意所在,但金立端并不认为对方有什么能力将自己设的局给破掉。
“果然好画,雪山飞鸟,这鸟栩栩如生,工笔重彩却笔墨清新。雪上山石犹如大斧开凿,苍劲有力。”
王铁锤皱着眉头,一付专注的样子。
韦镜心一直在仔细打量着王铁锤,见他虽然相貌粗犷,但谦恭有礼,让她生出几分期许,盼着这位大侠能够为她们主持正义。
可听到对方连声赞着好画等语,不禁脸色骤变,难道是在说这画是真的?可他寥寥几语评点,分明恰到其份,正是吕纪的风格。
殊不知,王铁锤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想起了这几个词语,总算是没有出丑。
这倒真要归功于他的母亲,作为官宦人家出身的小姐,自是一身的文才不下于男儿,吕纪之类,他小时便是耳熟能详的,家中的墙壁上便挂着几幅。
之所以耳熟能详,倒也有一段典故,他父亲虽说是抢了个老婆,但对他母亲却是百般疼爱,为了讨好他母亲,不惜到处搜刮她喜爱的书籍字画,其中就有吕纪的书画。
更为稀奇的是,他父亲竟然附庸风雅,在家每日都要与母亲探讨些诗书字画之类,可想而知,一个马匪头子这些举动是多么的滑稽可笑。
王铁锤回忆起当年的点点滴滴,却是有了新的感悟,父亲的许多滑稽举动,也不是那么的难以理解,不由自主的看了眼韦镜心,心头暖暖的。
金立端讨好般的凑上来说道:“王大人果然大才,一眼便看出了吕纪画中的真意,我辈真是拍马也不及的。”
王铁锤大笑一声,说道:“别拍马了,再拍都是无用。我只是评点吕纪的画而已,并没有说这幅画就是真的。”
他忽然敛了笑容,将画举起向众人说道:“众位请看,明宣纸流传这么多年下来,必定光亮平滑古色古香,而这副画所用之纸色泽暗淡,于光下一照便知,浓淡不均且有火气。金老板,这画只怕是用烟熏出来的吧?”
金立端大吃一惊,顿时腿脚软了下来,强自镇静,结结巴巴的说道:“什么烟熏?这画生来如此,与我何干?”
王铁锤冷笑一声,也不理他,继续说道:“这吕纪的落款只怕是从别的画上挖来的吧?再者,这吕纪之印泥与韦家避尘轩主人印泥居然都为暗红色,难道,他们竟是一个年代的不成?”
金立端心神俱震,暗道不妙,这画伪造的过于急切,竟然忽略了几处重要之处,不过他本来就没打算造的惟妙惟肖,即便识破他也另有依仗。
“这个,这个,王大人所说我倒不敢认同,只是你一家之言,我许多亲朋多看过此画,哪有甚么你说的这些?”
王铁锤见他不死心,冷哼一声,用力将画一扯,当场扯成了两半。
“喏,看看,这从中撕开的纸新旧不一,毛边中竟有许多白点,可见是新纸造旧了的,随便找个行家来看,这纸是假的,既然纸是伪造的,那么画就不用再看了。”
金立端眼珠子都要掉了出来,没想到王铁锤竟会使出这一招,虽然野蛮霸道了点,但却是直指致命之处。
一时间惶惶不可终日,口干舌燥,竟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王铁锤暗自得意,背后却是一声冷汗,他刚才只是仗着一些疑问之处心口胡说一番,却不料都被他说中。
他父亲为了讨好他那位书香门第出身的母亲,没少买过字画,也没少买过假货,后来更是钻研此道,成了鉴别书画的高手,这些雕虫小技,对于他来说,从小就是耳熟能详的。
也幸亏他父亲的这些不羁之举,关键时刻居然帮了他的大忙。
此刻王铁锤恨不得自己再重回小时候,多听些父母的教诲,多喝些墨水,也好在韦家小姐面前附庸风雅。
韦镜心暗自惊叹,这汉子能熟知吕纪书画,能鉴别真假,想来也是有些造诣的,又干净利落的扯了字画直指要害,作风极其雷厉风行,果然有大侠风范。
王铁锤用力将字画扔在了金立端的脸上,狠狠的啐了一口,怒道:“想不到金老板竟然行此小人行径,为了一副字画,能颠倒黑白,反诬于人。朗朗乾坤之下,天幸让我王伏白遇上,倒要管一管,万不能叫你这小人坏了胭脂沟的规矩。”
不自觉的向韦镜心瞥了一眼,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顾盼自雄,心中打定了主意,从今往后,便用母亲给自己取的名字行走江湖。
他早年也用过王伏白这名字,可多年草莽生涯,让他觉得还是王铁锤这名字顺口,如今却只觉得太俗,恨不得立即宣告众人,他恢复了原先的本名。
金立端早就软倒在地,瑟瑟抖,浑身瘫软,犹如丧家之犬一般,如今把柄捏在人家手中,想要逃脱一劫怕是难了,王铁锤的凶名他是了然于胸的,也忘了为何对方忽然改名叫做王伏白。
王飞雄狠狠的盯了两眼韦镜心娇艳面容,不甘的转身就走,无视王铁锤那冷冷扫过来的冰冷眼神,这档子事他可不想管,可别惹上一身骚。
可走了两步,又想到些什么,于是混进了人群中,继续观望事态展。
“韦大少,既然真相大白,这厮便交由你来处置。你别怕,有我呢!”
这货一挥手,威风凛凛,看到韦镜心望向他感激崇敬的眼神,更是得意万分。
韦明同躬身一礼,感激万分的说道:“今日意外蒙羞,想不到是王大人解了我的危难,不然,倒是叫这些歹人坏了名声。我怎敢随意落他人,既然他做出这事,便由王大人处置,我只求能拿回那副画便可。”
王铁锤暗叹一声,果然是大家公子,气度是有了,可太过菩萨心肠。
“哼,你这厮,装死不成,快起来,先把真画拿了出来。”
王铁锤让手下兄弟将金立端拽了起来,眼下要出真画才是关键。
金家的几个爪牙却不服气,上来便要动手,让王铁锤白白的耍了回威风,三下五除二便打倒在地。
要不是顾忌到韦家小姐,让她对自己生出粗鲁的印象,只怕这些爪牙都要被他打断骨头,断不会只是略加教训。
金立端暗叫倒霉,为了一幅画,居然得罪了王铁锤这样的凶人,眼下最要命的,却是这幅画并不在自己手中。
当初老毛子库鲁诺夫看中了那幅吕纪之画,他为了抱粗腿,便想出了这个调包的计策,没想到却被王铁锤识破,这可不是寻常百姓,能够以势压人就能摆平的。
可恨那库鲁诺夫眼睛看向别处,意思显然是让他自个将事情扛了,可是拿不出真画,却又叫他怎生来扛?
得罪了老毛子,自己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可得罪了王铁锤,眼前便是一场祸事。
一时间,竟是两难了。
第一卷漠河金矿第十六章醉金刚怒惩恶霸(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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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的典当行,除了皇当、官当,民间当铺也是与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许多**活动都与典当行有关。
在京城与奉天等地,金家的典当行遍地开花,便是得益于家族与权贵之间的关系。
在胭脂沟,当初金家也参与了挤走袁大化的阴谋,后来更是依附老毛子,成为了老毛子的走狗。
眼下刘竣代表袁世凯执掌胭脂沟,权贵门下客金家却不想放弃胭脂沟的产业,便是看准了胭脂沟是一块肥肉。
袁世凯又能怎样,有京城的权贵照应,加上老毛子的扶持,金家还真的不怕什么。
金立端只是知道王铁锤不好对付,却并没有多少真正的畏惧之心,反复思量,将心一横,决意将此事揽下,一力担当。
“韦公子,这画老朽一时保管不当,竟然失窃,也是我猪油蒙了心,怕声誉受损,想要蒙混过关,真真该死。没说的,如果你没异议,就照规矩来办,损一赔一,你看怎样?往后你我都要在这胭脂沟营生,伤了和气可是不好。”
老狐狸果然狡猾,绕过王铁锤,直接与韦明同这个苦主商量,又是自降身份,“老朽”二字都出了口,软硬兼施起来。
关于当物失窃、毁损,官府是有详细法规的,金立端所说照规矩办,便是依《大清律例户律》规定,当物被盗,损一赔一,“无论衣服米豆丝棉木器书画,以及银钱珠玉铜铁铅锡各货,概照当本银一两,再赔一两;如系被劫,一两再赔五钱,均扣除失事日以前应得利息”。
王铁锤人虽豪放不羁,但人却不笨,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当物入行时,都是刻意压价的,尤其是韦家当时财物失窃,急于到手银子,这幅字画的当价定然是压的极低的,就算损一赔一,付出两倍的银子,都远远及不上这幅字画的真正价值。
无论如何,金立端都是赚的,毕竟要买一幅字画给老毛子送礼拍马,需要的银子可远远不止这些。
更为关键的是,《大清律例户律》中还有这样一条,“如赔还之后,起获原赃,即与典主领回变卖,不准原主再行取赎”。
也就是说,典当行一方面虽负有赔偿遗失当物之责任,而另一方面又享有变卖查获赃物清偿本息之权利。
到时候即便王铁锤追查到那幅字画在库鲁诺夫那里,只要推托遗失之物已经找到,并由当铺清偿,王铁锤怎么都奈何不了他。
金立端须臾片刻,便想出这个前后呼应毫无破绽的计策,实在是老到之极。
韦明同迟疑着说道:“事已至此,我也无法。既然能够损一赔一,好歹能弥补些,只是,只是这幅字画是我妹妹心爱之物,遗失了也委实可惜。”
虽说有些犹疑,但意思还是倾向于赔偿,毕竟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奈何不得对方,更何况他刚到胭脂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