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国魂-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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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手握重兵,大造军械,而且还自掏腰包,这何绍明打的什么主意?
心里犹疑着,又进了辽阳。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何绍明月余未现身,关东军第一师更是踪迹全无,辽阳城内酒肆茶楼内,早就风传何大帅领兵出征了。至于征谁,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去了吉林在珲春打老毛子的,有说四处剿匪的,还有说去了朝鲜的。
话的都是市井百姓,没什么见识,杨士骧也就一笑了之,没当回事儿。往回走,一路无话,月余工夫回了天津卫。刚进城,正巧遇见李鸿章的美国幕僚比格德拿着一份儿报纸皱着眉头立在街头发呆。
杨士骧上前询问这才知道,比格德正在纳闷儿,美西战争中美军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华人雇佣军师。比格德曾为美国驻天津副领事,因仰慕李鸿章这才入了其幕府,身为一名美国政客,他对美国的形势可是清楚的很。即便废除了排华法案,美国也没有只招募华人组建一个师,而且是作为雇佣军使用的道理。
“美国多了一个华人师……何绍明与关东军第一师失踪……会不会?”
杨士骧越想越觉得可能,脑门子上不禁显出了冷汗。何绍明和美国佬的关系不用说,那是众所周知的事儿。要说何绍明瞒着朝廷替美国人出兵,没准儿真能干出来。杨士骧担心的不是何绍明与老美的关系,他担心的是,如今关东军军营里明面上就两万多人了,再加上出去的一个师,他何绍明暗地里还不知有多少军队呢。养这么多军队,还瞒着朝廷,他何绍明难道想做曹操?
心中忧虑,辞别了比格德,朝总督府急急赶去。这才有了方才的情景。
“中堂,莲府看到的听到的还有猜测到的,可都跟您说了,您倒是拿个主意啊?”杨士骧说了半晌,却见李鸿章只是在闭目沉思,不发一言,心中不免有些焦急,是以出言催促。
李鸿章睁开了眼睛,抚着胡须笑道:“莲府,你说的那个美国华人师,本官也很疑惑。当初还特意询问了美国公使,美国公使向本官拍着胸脯保证,断不是何绍明之关东军。呵呵,莲府多虑了。”
“中堂……”
李鸿章一摆手,继续道:“话分两面说,就算是关东军又如何?何绍明上的折子上写的明白,五年之内练成三师新军,他何绍明有何必要隐瞒啊?”叹口气:“如今这大清风雨飘摇,咱们北洋是举步维艰呐。旁人都瞧着本官身为天下督抚之首,又领着北洋大学士,觉着本官风光。呵呵,到底如何别人不清楚你们还不清楚么?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么些年下来,这破房子本官也修葺够了。要真有那么一位站起来,替本官扛了这差事,本官还巴不得呢。莲府、幼樵,你们什么心思本官知道,依着本官看,他何绍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还没那么大能耐,曹操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北洋现在就是出头鸟儿,全天下人都看着,朝廷既用咱们又防咱们,眼瞅着就成一盘死棋了。这时候要是再蹦出来一只傻鸟,未见其不是好事。”
“中堂所言甚是。莲府兄所言不过是臆测罢了。”张佩纶在一旁附和道。
杨士骧气血上涌,待要再言,却见李鸿章掏出怀表,道该当班了,随即撇下他向签押房走去,步履之间有些蹒跚。见此,张佩纶几步跟上去,在一旁搀扶着。
看着远去的二人,杨士骧立在原地久久不语,半晌,狠狠一顿足:“中堂老糊涂了!北洋不能就这么眼看着被人吞了!好好好,既然中堂不管,那我杨士骧就出回头!”
北京城,颐和园。
一条画舫泛在湖上,两侧几名健壮的太监慢悠悠地撑着杆子,画舫缓行,一条条波纹向两侧荡漾而去,波光粼粼中,隐隐有色彩斑斓的鱼儿随之起伏。
仲夏时节,天气闷的很。名义上在此颐养天年的太后老佛爷慈禧,每日间午后时分都要在小湖上畅游一番,以消暑气。
画舫上,两名太监打着遮阳伞,一名宫女端着果盘在旁伺候,慈禧身后则俏生生站着一十**的女子,眉目如画,身材婀娜,一双大大的眼睛顾盼生辉。此刻,正专注地给慈禧拿捏着。这姑娘不是旁人,正是大太监李莲英的胞妹,李大姑娘。当初李莲英感叹自己虽然有权势,可也不过是一权监而已。安德海被人砍了脑袋,这事儿时刻扰得他不得安生。
恰逢光绪大婚,李莲英便叩请慈禧,说自个儿有个胞妹,即通文墨,又知书达理,人才更是百里挑一,恳请让其侍奉慈禧左右。李莲英深得慈禧重新,几乎就是有求必应,当下也就应了。就这么着,李莲英的胞妹进了宫,随侍慈禧左右,人称‘李大姑娘’。
实际上,李大姑娘根本就不通文墨,不过仗着模样好看,性格直爽,倒是很得慈禧的喜爱。
“老佛爷,您这出来有些时候了,湖上风凉,莫着了凉,还是早早回去吧。”李大姑娘道。
慈禧闭目享受着,轻嗯了一声,道:“不急,再游一会儿。”
“老佛爷,您可别图一时痛快,回头病了身子。这大清全靠着老佛爷支撑着呢,您这一病,臣子们没了主心骨,还不乱了套?您啊,还是莫叫天下人惦记了。”
慈禧睁眼不屑地一笑:“惦记?是啊,他们惦记着大权,巴不得哀家就这么病过去呢。这皇帝长大了,开始有野心了,有心人就开始撺掇着问哀家要权了。外头不是都说,牝牡司晨,天下大乱么?”
“老佛爷您这话儿听谁瞎掰的?”听了这话,下首的李莲英可不乐意了。“自打老佛爷垂帘听政,在外平长毛之乱,在内灭肃顺乱党,扶持皇帝,开办洋务,如今这大清四海升平,还不都是您的功劳?”李莲英弓着身子上前几步,声音放低:“这百姓可念着老佛爷的好儿呢。至于那些清流,嘿嘿,表面上一脸正气,其实还不是为了那么点儿权?整日上蹿下跳穷折腾,老佛爷抽空治治他们,一准儿这天下就太平了。”
一番马匹拍得慈禧脸上露出了笑容。“小李子,你这嘴啊,就跟抹了蜂蜜一样,甜的人直起腻。也不知有几句是真的啊?”
李莲英脸色惶恐,肃容退后,一抖马蹄袖,跪伏在地,连连叩首:“奴才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虚言,天打五雷轰,出门儿让车撞死……”
“行了行了,好么央儿的发什么毒誓啊?起来吧,哀家信你。”
“谢太后老佛爷。”
李莲英站起身,却没有退下去,而是立在当地,嘴唇嚅动,似乎还有话要说。
慈禧一瞧,笑着低骂道:“小李子,又是收了谁的好处,想求哀家办事儿啊?”
李莲英嬉笑着回道:“奴才就是老佛爷的耳目,老佛爷看不到的听不到,奴才都得帮您看到听到。有忠心耿耿的大臣想要为老佛爷办事儿,奴才自然得告诉您一声不是?”
“甭饶舌了,痛快说吧。”
“喳。老佛爷,前些日子西安将军荣禄知道您办大寿缺银子,特意给您捐了寿礼,拢共四十万银子。悄没声儿的送到了内务府,连个话都没留。您满朝廷瞧瞧,有几个能捐这么多的?奴才可听说了,为了这四十万银子,荣禄把京城的宅子都给卖了。啧啧,老佛爷,这忠心可鉴日月啊。”
慈禧点了点头:“荣禄外放两年,这性子倒是磨出来了。不枉哀家藏了他八年。”
“谁说不是呢。老佛爷,荣禄当年打长毛可是一把好手,满人里头知道兵事的,如今就数他了。”
慈禧笑了,瞟了一眼李莲英:“小李子,收了人家多少银子啊?”
“老佛爷,奴才忠心老佛爷天地可鉴。嘿嘿,奴才也就是跟在老佛爷身后发发小财。”李莲英继续嬉笑着。
慈禧思索了下,点了点头道:“荣禄放西安那地方确实屈才了,回头让军机处琢磨琢磨,换个地儿吧。小李子,你说换哪儿好呢?”
“老佛爷,荣禄一心为朝廷分忧,想着的就是为大清守着万里边疆。依着奴才看,倒不好驳了他的一片忠心。这样,您看放到盛京如何?”
“盛京?盛京将军早有人了啊?”慈禧反问道。
李莲英神秘一笑:“盛京将军是有人了,可何绍明的关东军……”
这话说了一半,精通权谋的慈禧当即就明白了。不用说了,肯定是世铎、礼亲王他们出的主意。这帮人是想推出个了解兵事的荣禄,到时候派到关东,只需给个比何绍明大的钦差名份,在外压制何绍明,在内打压帝党,正是一举两得。
慈禧心里一琢磨,也无不可。帝党前阵子确实闹的太厉害了,自己这边儿的黄带子红带子,没少跑过来诉苦。趁着这个机会,正好打压一下,让他们知道,如今这大清,还是她老佛爷的大清。
想罢,慈禧道:“真亏他们能想得出来,得,依着他们,就给何绍明找个婆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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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内焦外困
六月的天,正是炎热的时候。北京城除了几条青石板铺就的官道,其他胡同巷子被太阳烤得泛着一层厚厚的黄土。车马行人一过,那叫一个乌烟瘴气。大中午的,往日里提笼遛鸟的爷们儿都猫在了茶馆儿,听一曲京东大鼓,喝上碗凉茶,谈论几句朝堂上的新鲜事儿,倒也惬意。
“听说没?何绍明要倒霉了,嘿,我就觉着这小子也该倒霉了,年纪轻轻就红了顶子,这得招多少人厌?”
“胡咧咧什么?何绍明那是帝党,皇上宠着,翁中堂护着,这事儿到底如何还没个准数呢。”
“你还别叫板,如今这天下可是西边儿那位做主。他何绍明再得宠,到了老佛爷面前也得乖乖盘着。”
“说不准啊,年八百辈子旗人出一人物,结果这满臣要打压,汉臣要护着,这话儿怎么说的?看不懂啊看不懂,太后怎么不分好赖人儿啊?”
街头巷尾,闲逛的老少爷们儿聚拢在一起,少不得谈论几句,一时间到处都是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
外头闹得满城风雨,朝廷上更是吵得不可开交。
这边儿,世铎、奕劻带着一帮满清权贵力捧荣禄。是,何绍明是有能耐,也立了大功,可年纪实在太轻了。荣禄戎马半生,颇知兵事,派荣禄过去为正,也好看护着后生不是?
这话说的漂亮,谁不明白这是后党要拿关东军下手了。关东军如今成了帝党朝外一大臂助,帝党自然不肯就此罢休。御史清流纷纷上书,一面儿说朝廷如此作为,恐伤臣子拳拳之心;另一面儿,将荣禄的祖宗八代查了个遍,历数其犯的过错,说荣禄这人能力一般,德行有亏。
朝廷还是那个朝廷,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能引发相互攻讦。这么一闹,可就不好收场了。大殿之上,光绪皇帝皱着眉,有心维护何绍明,却恐惧于身后不知脸色如何的老佛爷,急切间只得向翁同龢投去求助的目光。
翁老中堂挺直了身板,引经据典,舌绽莲花,一直从三皇五帝说到康乾盛世,抑扬顿挫小半个时辰说下来,听得身后的清流纷纷起来喝彩。这文章,不用修饰,直接拿到科举考场一准儿是三甲。趁着后党一时哑口,又跳出几个清流,哆嗦着身子摇头晃脑酸溜溜一段文言文一甩,直接将世铎等人说灭了火。一时间东风压倒西风。
后党文采不成,权谋之术却一点儿不差。你不是说荣禄德行有亏么,好,那咱们就说说这德行。翌日后党直接将几个蹦的最欢清流的那么点儿龌龊事儿呈了上去,侵占民房的,挪用公款的,不尊礼法的,一桩桩一件件写得明明白白。
老佛爷直接一句话,让几位清流回家抱孩子去了。就此,帝党后党就这么耗上了,数日间多位朝臣被罢了官职。
十来天的工夫,这口水仗是越吵越凶,楞是没吵明白这荣禄到底该如何安置。这时候,老佛爷终于站出来说话了。“不就是安排的地方儿么?盛京将军裕禄剿匪不利,著降一级,迁伊犁将军。西安将军荣禄领汉军旗都统,升盛京将军。关东军提督何绍明,练兵三年,念其苦劳,领汉军旗副都统。”
老佛爷积威在那儿呢,这话一说,朝堂上无论是光绪还是翁同龢都不敢出言反驳。荣禄安置一事就此定下。
散了朝,帝党众臣子聚拢在一起,无不唏嘘。如今这天下,还是老佛爷说了算。回头一琢磨才,老佛爷早不说话,偏偏等着吵到不可开交,革了几位大臣职,这才盖棺定论,感情是借此打击帝党呢。
好深的心机,好辣的手段!清流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无不咋舌。当年肃顺被灭门,鬼子六被圈,可都是出自老佛爷之手啊。论起权谋,翁中堂跟西边儿那位差远了。此刻,略显清癯的翁同龢,就伫立在大殿门口,昂着脑袋,不见半点儿落寞。
文廷式不禁上前劝慰道:“中堂,来日方长,皇上都已经大婚了,太后早晚得放权。”
翁同龢嗤笑一声,头也不回道:“权哪儿是那么好放的。没了兵权,咱们就是秀才造反!等着吧,这事儿没完!”
没几天,朝廷明发旨意,著西安将军荣禄升盛京将军,即刻启程。
荣禄高高兴兴前脚刚上路,后脚朝堂上又吵吵开了。
老中堂翁同龢直接在朝议上提出,当效仿英吉利诸国,皇族领军,以图振兴社稷。如今遍观大清,督抚拥兵自重,朝廷政令不通,此为皇族手中无兵之故也。想那荣禄、何绍明等皆为能征善战之辈,关东强军更是屡立战功,宗室子弟交与此二人锤炼一番,一来他日必可成器,二来正好掌控新军。
你后党不是打关东军的主意么,好,咱得不到的东西你们也别想那么轻松就得到。一帮子纨绔派过去,够荣禄头疼的了,有工夫插手军权才怪。再者说了,万一宗室要是真出那么几个人物,回头掌握了关东军的兵权,到头来这帮人还不对皇上感恩戴德?至于何绍明,那是人才,不能荒废了,大不了提到军机,也好为皇上出力不是?
如果此刻正在船上的何绍明知道翁同龢出了这么一损主意,一准儿提了手枪朝老翁脑袋上打满六颗子弹。这叫什么?损人不利己,汉奸!一门心思算计权谋,真把自个儿当满清的走狗了。
且不论翁同龢打的什么主义,单说这一番话说的是义正言辞,占着大义的名份,一时间无人反驳。太后老佛爷慈禧琢磨半天,也没反驳,就这么应下了。直气得几位满族亲贵直跳脚。
“这翁同龢也忒损了,宗室领兵?那帮子纨绔上去,还有好?”
“人家占着理儿呢,甭管结果如何,”
“折腾吧,到头来大家伙一拍两散,竹篮打水一场空。”
“甭管怎么着,那帮子清流没了兵权,就等于是没牙的老虎。这事儿啊,咱们就算达到目的了。”
六月二十九,走到一半的荣禄收到圣旨,转道北京,先领了一帮宗室子弟,再赴盛京。此事一传出,诺大的京师吵吵嚷嚷得沸沸扬扬。七月三日,新晋盛京将军荣禄进了京城。面圣之后,随即开了衙门,统筹宗室领兵一事。
宗室子弟有的干脆托门子找关系,死活都要赖在京师。“去关外那地儿喝西北风?姥姥!”有的摩拳擦掌,就等着过过将军的瘾头;一打听去辽东当大头兵,当即就没了兴致,该遛鸟的遛鸟,该抽大烟的抽大烟。几天的工夫,闹得满城风雨的总是领兵,颇有点儿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办理宗室领军的衙门口,一时门可罗雀。
市井百姓,升斗小民这会儿都等着瞧热闹,如今可不是二百年前,就那些纨绔、破落户去领军?等着散架子吧。
“只可惜,辽东何帅这回是遭了殃了。这朝廷不是卸磨杀驴么?嘿,等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