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帝-第2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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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可是外人不这么看,尤其是宫里的人,太后一直提防着崔家,现在让她找到了现成的理由,她没立刻下令将崔家满门抄斩,已算是宽宏。还有我,她也在提防我,解决崔家之后就轮到我。”
谭氏摇头,“别想崔家了,先说刺客……”
“刺客已经死了!”东海王怒声道。
谭氏轻轻地嗯了一声,东海王立刻转怒为笑,“我是说刺客那边真没什么可查的,你不会……你不会知道些什么吧?”
“我能知道什么?我只是见过云梦泽的人,奇人异士不少,但要说凭他们自己的本事就能在京城隐藏数十号人,还让其中一人辗转靠近皇帝,我可不大相信。”
东海王心中一震,“我也见过云梦泽的人,有一个人还给我当过护卫……你说得没错,他们对京城人生地不熟,没本事藏得那么好,必须找人相助。”
东海王想了一会,转身向门口走去,“我得去见个人。”
“见谁?”谭氏不允许丈夫自行其事。
东海王停下,转身笑道:“跟随陛下探望崔宏的人都被扣押在崔府,其他人则被留在倦侯府,可是有一个人,对刺驾之事了解得很多,却不属于陛下身边的亲信,也不在两府之中,应该还保持自由身。我要去找司法参军连丹臣。”
“你能出府?”
“能,不过会有宫里的人跟随我,没关系,就让他向宫里报告吧,起码让太后知道我心怀坦荡。”
话是这么说,东海王出府的时候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提前想好一堆借口。
刚走到前院,迎面跑来一名仆人,脚步匆忙,带面惊慌,东海王心中一惊,紧接着全身一凉、双脚一软,差点坐倒在地上。
难道皇帝不行了?难道太后要动手了?自己这回还能逃过一劫吗?
东海王心中冒出一连串的念头。
“殿、殿下,有位大、大人求见。”
“哪位大人?”
“那个……那个……”仆人回答不出来。
东海王又怒又急,要不是抬不起腿,真想狠狠地踢上一脚,“一个人,还是许多人?”
“一个人。”
东海王稍松口气,如果是宫里来抓他,绝不会只派一个人。
“去请进来。”
仆人领命退下。
东海王向大门口望了一眼,宫里的两名太监也在看他,东海王没敢对视,急忙转身,进到前厅里,想倒杯茶,发现自己的手臂抖个不停。
没过多久,仆人将拜访者带进来,东海王大大地松了口气,原来是国子监祭酒瞿子晰,同时心里还有一点纳闷,敢在这种时候登自家门,这个儒生胆子不小。
“瞿大人。”东海王笑着迎上来,示意仆人去端热茶来。
“东海王殿下。”瞿子晰恭敬地还礼。
“哪阵风把瞿大人吹来了,快请坐。”
瞿子晰摇摇头,“坐就不坐了,我只问几句话,马上就走。”
“好啊。”东海王茫然道。
瞿子晰盯着东海王,“刺驾之事与你无关。”
东海王一边跺脚,一边指天发誓,“若有半点关系,让我现在就遭天打五雷轰。”
“据朝中传言,慈宁太后明天要召见宗正卿韩稠和宰相申明志,共商立储之事。”
东海王大惊,“慈宁太后?这、这怎么可能?”
“这不重要,关键是不能让韩宗正参与立储。”
“对,不能,陛下一直不喜欢他,甚至……”东海王犹豫一下,决定还是透露一点秘密,挥手命令端茶进来的仆人退出去,随后低声道:“陛下早想将韩稠绳之以法,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而且韩稠与刺驾一事不清不楚,我真搞不懂太后是怎么想的。”
“慈宁太后深居宫中,所见所闻都是韩稠的好处,当然不会怀疑他。”
“唉,也是陛下不常回宫,有些事情隐藏得太好。”
“所以得有人向慈宁太后说明真相,起码让她不要太信任韩稠。”
东海王两手一摊,“我可没办法,瞿大人想必看到门口的太监了,那是宫里的人,我连出自己大门都不自由,更不用说进宫劝说太后。”
“我知道你不能进宫,我想请东海王推荐一个人,既熟知内情,又能进宫面见慈宁太后。”
东海王挠头,“京兆尹司法参军连丹臣了解一些,但是进不了宫,其他人都被留在崔府和倦侯府,更没办法进宫。”
“陛下经常召见的勋贵子弟和儒生当中,就没人了解内情?”
东海王想了一会,摇摇头,“陛下召见这些人商议的不是军情就是治理天下的大事,与韩稠没有直接关系。”
“再想想。”瞿子晰已经找过与皇帝接近的读书人,一无所得之后才来拜访东海王。
东海王又想了一会,“瞿大人对韩稠也有看法哈?”
瞿子晰正色道:“现在不是彼此试探的时候,我在洛阳待过,而且陛下让我看过一些东西,所以我知道绝不能让韩稠掌权。”
东海王有点不太情愿,可事到如今,由不得他再有所保留,“景耀,为了对付韩稠,他也曾得到陛下的召见,他好像不住在倦侯府,也没跟着进崔府,或许还有行动的自由,能够进宫说明真相。”
“前中司监景耀?”
“对,他被陛下释放,做一些杂事。”
瞿子晰点头,“还有吗?”
“据我所知没有了。”东海王凑近一些,“宫里有消息吗?”
“朝中事务我略知一二,宫里的事情我一无所知。就这样吧,告辞了。”
瞿子晰转身要走,东海王叫住,“等等,连丹臣调查的是刺客,或许也有用,瞿大人可以去见一面,如果可能,让连丹臣最好来找我一趟。”
“好吧。”瞿子晰匆匆离开,在王府大门口向两名盯着他不放的太监大声道:“在下国子监祭酒瞿子晰,心无私念,专与乱臣贼子作对,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两名太监吓了一跳,同时摇头。
瞿子晰大步走出门,虽然皇帝只是表露出一点意思,虽然还没有正式进入御史台,他仍然觉得自己有义务、有责任对付韩稠。
至于皇帝的生死,他不作考虑,自己的生死,更是无关紧要,无论如何他都要斗到底。
厅里的东海王深感庆幸,一个大麻烦就这么转到了别人手里。
第四百一十一章 太监的算计
景耀胆战心惊地等了三天,结果一直没人上门抓他,仔细一想,他明白过来,自己被遗忘了。
一想到堂堂的前中司监沦落到了这种地步,景耀由惶恐变得沮丧。
就在这时,他转运了。
老儒生郭丛登门拜访,他在宫里教授经书时,与景耀相识,说得上话,而且他现在无官无职,没什么可怕的,所以坚持由自己代替瞿子晰出面。
“东山再起、荣华富贵,全在此一举,请景公深思。”郭丛毕竟为官多年,也了解景耀的为人,知道如何劝说,“韩稠若得势,必立亲信子弟为帝,宫中又是一轮替换,景公资深旧人,何以出头?若能将真相带给慈宁太后,乃立一大功,无论陛下清醒与否,景公前途皆无忧矣。”
景耀被说动了,找出家中的酒来,要与郭丛歃血为盟,“此事宜早不宜迟,韩稠一旦明日进宫,再难劝说慈宁太后回心转意,我今晚想办法进宫,无论如何也要禀明真相。宫中交给我,朝中却要依靠大人。来,饮此一杯,以见诚意。”
两个老头子,实在没多少鲜血可以挥霍,于是象征性地伸出手指在酒杯里蘸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
景耀又道:“非是我不相信大人,兹事体大,由不得我不谨慎行事,请问一句,朝中支持大人的还有哪位?”
郭丛想了一会,“国子监祭酒瞿子晰。”
景耀摇头,“一腔热血,可惜职位太低,据说韩稠已经获得宰相的支持,宫中此刻正需要大臣的支持,我若扳倒韩稠,总得给慈宁太后另一个选择,瞿先生不行。”
郭丛又想了一会,小官不行,就得大官,“吏部尚书冯举、礼部尚书元九鼎,这两位可否?”
景耀点头,“一位是武帝指定的顾命大臣,一位是熟知礼仪的老臣,够了。这两位真的支持大人,不会等我推荐给宫中之后,他们却一无所知吧?”
郭丛笑道:“景公放心,冯尚书即将入职御史台,有机会拜相,元尚书东海国归国,一番辛苦,功劳却归韩宗正,此两人皆有不满之心,我早就与他们谈过,只要慈宁太后宣召,他们就愿出面。”
景耀彻底放心,送走郭丛,立刻着手行事。
他现在的身份是中常侍,按理可以进宫,那跟回家一样,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家”中已乱,连现任中司监都被扣押在崔府不得回宫,一名前中司监更没资格了。
好在景耀的人脉还在,天黑之前,他终于辗转联系上宫里的人,到处打听、劝说,向一些人许以厚利,结果只是得到一堆流言,其中几条让景耀感到吃惊,但是没什么用,他还是不能进宫,甚至找不到人向慈宁太后递个话儿。
慈宁太后正处于疑神疑鬼、一触即发的状态,宫里没人敢去招惹她。
景耀有点急了,为宦多年,他非常清楚时机的重要性,韩稠只要明天进宫,自然有办法将慈宁太后哄得团团转,在那之后,别人再说什么都很难改变太后的印象。
必须是今晚,必须抢在韩稠之前。
他又通过中间人劝说几位妃子,她们的立场与慈宁太后一致,应该不受怀疑,起码能向慈宁太后引荐景耀。
他对淑妃邓芸和另一位妃子佟青娥寄予厚望,可是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二更已过,宫里仍无消息传出来,反而有新客人登门。
一名陌生的太监敲响院门,景耀开门之后先是一喜,随后一愣,看服饰,此人并非宫里太监,而是来自王侯之家,“阁下是……”
“你是景耀?”
“是,阁下是哪一府的?”
“待会你就知道了,走吧,景公,我家主人请你去一趟。”
景耀更加吃惊,想要关门,已经来不及了,又有四名奴仆出现,撑开院门,架起景耀,塞进附近的一顶轿子里,抬起就走。
景耀没敢反抗,猜出了邀请者的身份。
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等到半夜,主人终于现身。
韩稠的精神与他的肚子一样饱满,脸上堆笑,一进屋就拱手道:“好久不见,景公别来无恙?”
两人也算是老相识,韩稠在洛阳时,经常给京中权贵送礼,景耀是得到重点关照的人之一,关系颇为融洽,等到景耀失势之后,这种关系也就结束了。
“一把老骨头,苟延残喘而已。”景耀笑道,他可不愿意当面与韩稠对抗。
韩稠示意看守景耀的太监退下,上前几步,亲切地拍拍景耀的肩膀,“听说陛下将最重要的任务交给景公,肩负如此重任,那可不是老骨头,是硬骨头。”
“韩宗正真爱开玩笑,我这身骨头,扔给狗,狗都不吃。”
韩稠收起笑容,“景公,咱们交情不错吧?”
“没得说。”
“这么多年来,我可没亏待过景公。”
“那是当然。”
“既然如此,景公何以恩将仇报,要在背后算计我?是埋怨我没在景公危难之时伸出援手吗?可你知道,我当时当洛阳,鞭长莫及,初入京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待我得势,怎会忘记从前的老朋友?”
景耀脸色尴尬,“韩宗正何出此言?我一个沦落宫外的老太监,怎么能算计到朝中重臣?”
韩稠神情一冷,“郭丛那个老家伙找你做什么?你三番五次与宫里的人联系,又为什么?景耀,别怪我说话直接,你现在就是一只苍蝇,捻死就捻死了,就算陛下醒来,也不会在意,何况他十有八九醒不过来了。景耀,你是聪明人,强弱之势,你应该看得清清楚楚,我有太后和宰相的支持,郭丛有什么?”
景耀思忖良久,黯然道:“吏、礼二部。”
韩稠马上明白过来,大笑道:“原来是那两个家伙,皆是无能之辈,不足为惧,过两天就让他们去守边疆。”
景耀肯松口,韩稠又恢复亲切的模样,走到门口,命仆人送来酒食,与景耀对面而坐,连饮数杯之后,他又问道:“景公还知道些什么?”
“陛下曾经召见……”景耀住口,“韩宗正这是在邀请我站在你这一边吗?”
韩稠点头,“能得景公,如虎添翼。刘介这个人不识抬举,又没能保护好陛下,他的中司监算是当到头了,宫里马上就会需要总管之人,还有谁比景公更合适?”
景耀举起酒杯,“我虽获赦,家产却未归还,如今是一贫如洗。”
“哈哈,些许小事,不劳景公操心,三日之内,我保景公‘富比王侯’。”
“明天我要与韩宗正一块去见慈宁太后,有什么话我会直接说,不用别人转达。”
韩稠马上警惕起来,“景公想对太后说什么?”
“我会说,陛下曾经召见我与东海王,让我两人出主意扳倒韩宗正。”
“果然是他。”韩稠恨恨地说,“景公还会说什么?”
“我会说,东海王觉得采取正常手段费时费力,不如栽赃陷害,韩宗正毕竟收留过刺客,由此深挖,总能给韩宗正安一个罪名。”
韩稠哼了一声,“崔府的刺驾呢?也是东海王安排的?”
景耀摇摇头,“东海王没这个胆量与本事,刺驾在他意料之外,但他已经炮制许多对韩宗正不利的证据,想要借机抛出来,我会提醒慈宁太后小心,不要上东海王的当。”
韩稠大笑,“就是这些?景公还会说别的吗?”
“还有一些琐事,是我在东海国打听到的,与另一位太后的身边人有关,与韩宗正无关。”
韩稠犹豫片刻,没有追问,“景公可以随我进宫,请你再将要对慈宁太后说的话斟酌一下,不要让人觉得这是编造的谎言。”
“我说的全是真话,可以当面与东海王对质。”
韩稠再次大笑,“慈宁太后会喜欢的,用不着我帮忙,景公就能在太后面前立一大功。”
“没有韩宗正,我怎么能见到太后?引荐之恩,不敢或忘。”
“我就欣赏景公这种人,今天太晚了,改日,你我一醉方休。”
景耀笑着饮下杯中之酒。
次日一早,景耀与韩稠一块进宫,但他没能立刻见到慈宁太后,韩稠对他仍不是完全信任,让他等在广华阁外,自己先与宰相申明志汇合,与慈宁太后商议过正事之后,才能让景耀进去。
景耀没有选择,只能老老实实地等在外面,看着熟悉的景致,偶尔还会看到熟悉的面孔,心中悲愤,暗暗发誓,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风风光光地重返宫中。
等了整整一个上午,连饭都没吃上,终于有太监出来宣召景耀。
景耀趋步入阁,跟在太监身后来到楼上。
慈宁太后端坐在椅榻上,宰相申明志坐在太后右手的一张凳子上,韩稠没有座位,挺肚而立,而带戚容,还有几名太监与宫女守在太后身边。
景耀立刻上前几步,跪地磕头,向慈宁太后请安。
慈宁太后没吱声,也没允许景耀起身,她不太喜欢这名太监,若不是韩稠力荐,根本不会允许他进宫。
“景耀,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对太后说说吧。”韩稠道。
“是。”景耀没玩花样,将昨晚对韩稠说过的话添枝加叶又讲了一遍,供出东海王、冯举、元九鼎、郭丛等人。
慈宁太后没什么反应,申明志冷笑不已,一听就明白,冯举野心大了,不仅想进御史台,还觊觎宰相之位。
韩稠很满意,景耀没有食言,自己再无后患,就算事后出现不利的证据,都可以归为东海王的栽赃。
“景耀,还有别的事情吗?”韩稠问道。
“还有一件事。”一直趴伏在地上的景耀这时抬起头,第一次与慈宁太后对视,“宫里一位妃子怀有身孕,一直没敢透露,太后知否?”
慈宁太后神情骤变,一下子站起来,紧紧盯着景耀。
韩稠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