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帝-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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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还能攻下不可。”
“怪不得我想不出好主意,原来制定一顶计策这么难。”韩孺子就是不肯顺着对方问下去。
柴悦看了一眼韩星,说:“我觉得倦侯是最合适的守城人选。”
“你一定弄错了,我不会带兵打仗,匈奴人也没必要非得攻击我,让我守卫边城,无异于投羊喂虎。”
“不不,倦侯请听我解释……”
韩星挺起身体,开口道:“我也觉得不妥,过于冒险了,倦侯身份特殊,真有意外,我没法向朝廷交待。柴小公子,你还是另寻他人吧,实在不行,也就算了,反正匈奴大军明年怎么也会来打一场。”
柴悦极不情愿地应了声是,退后两步,再不说话。
韩星笑道:“倦侯不要多心,让你来一趟,不只是为这件事,大军从后天开始分批撤回马邑城,我打算让倦侯带一只军队试试,不知倦侯意下如何?”
“大将军太客气,尽管下令就是。”
“倦侯没意见就好,唉,来了一大堆勋贵子弟,上书的时候全都慷慨激昂,真到了疆场上,一个个娇惯得不成样子,风吹不得、日晒不得,我想试用一下都不敢,唯有倦侯是个例外,哦,柴小公子也不错。”
韩孺子告辞退下,柴悦站在一边没有吱声。
勋贵营里的帐篷一顶顶争强好胜,有几顶看上去比大将军的住处还要华丽,虽然明令只能带两名随从,许多人都超出了限制,在大营以外数里,还有许多零散营地,里面居住的奴仆更多,随叫随到。
韩孺子的帐篷与普通士兵一样,只是里面的摆设稍好一些,住的人也少,一眼看去,就像是旁边那顶大帐篷的附属之物。
东海王站在大帐篷门前,大声问道:“怎么样?能留在马邑城吗?”
天已经黑了,别的营地都很安静,只有勋贵营里欢声笑语一片,隐约还有女子的笑声。
韩孺子进入自己的帐篷,东海王跟进来。
帐内已经点燃蜡烛,韩孺子坐在床上,东海王自己掇了一只小折凳,坐在他的对面。
“你是猜的,还是早就知道?”韩孺子问。
“你在说什么?没头没尾的。”
“大将军要让我带军,你早知道了吧?”
东海王笑了几声,“说实话,这个真是猜的,你有镇北将军之号,又是……倦侯,不让带兵说不过去,打仗的时候不放心,撤退时总可以试试。韩星说是哪部分军队了吗?”
韩孺子摇头,“你再猜猜,我觉得你猜的事情都很准。”
东海王又笑了,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意外的话,肯定包括勋贵营,韩星对这咱们这些人一直不满,却不敢管得太过分,早就想交给别人,你最合适:熟人少,身份高,天天不苟言笑的,像是位将军。”
韩孺子哼了一声,东海王之前还说自愿留在倦侯身边,其实是不得不如此,韩孺子若是稍微糊涂一点,很可能会被感动。
“我能帮你,这些勋贵我基本都认识,你说想收拾谁,我立刻能提供把柄,让他心服口服,一句怨言也没有。”
“我不想收拾谁。我在大将军那里见到了柴悦,他向大将军进言献策。”韩孺子将柴悦的计划简单说了一下。
东海王听到一半就已摇头,韩孺子刚闭嘴他就道:“这明摆着是个陷阱,借匈奴人杀死你。我可听说了,柴家人恨你入骨,据说衡阳主亲口承诺,满堂儿孙谁能杀死你,谁就继承侯位。”
韩孺子也有耳闻,皱眉道:“跟柴韵一块去归义侯府的有好几个人,为什么非恨我入骨?”
“谁让你保护归义侯的儿女,还将他们放走了呢?在柴家看来,整件事就是你与胡尤勾搭成奸、骗杀柴韵。”
韩孺子眉头皱得更紧,一边的张有才忍不住道:“主人之前根本不认识什么胡尤,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东海王并不回头,只对韩孺子说话,“我相信你,可柴家不信啊。”
“反正我拒绝了,大将军也没有强迫,柴家人想报仇,放马过来就是。”
只要不去守卫孤城,东海王就满意了,起身道:“别想那么多了,咱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到马邑城好好玩一冬天吧。”
韩孺子不想玩,他有一只千人军队,却不知该用在什么地方,颇为郁闷。
东海王没回自己的帐篷,去找狐朋狗友喝酒去。
韩孺子在帐中看书,打算等外面的喧闹声消下去一点再睡觉,心中在想,等自己获得正式任命之后,该不该给这些勋贵子弟一个下马威。
外面有人咳嗽一声,“倦侯安歇了吗?”
张有才惊讶地走出去,很快回来,小声道:“柴悦柴公子求见主人。”
柴悦还没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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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两位公子
柴悦个子很高,一身长袍遮住了身形,背部微驼,脸上总是一副沉思默想的模样,好像受惯了冷落,不愿显山露水,却因此更讨人嫌。
韩孺子并不讨厌他,却不能不提防。
刚到边疆不久,就有传言说柴家人要向倦侯寻仇,可倦侯的地位摆在那里,甚至没几个人敢公开与他说话,更不用说寻衅滋事了,勋贵营中的确有几名柴家子弟,顶多表现得比别人更冷淡一些而已。
柴悦是第一个敢于采取行动的人。
韩孺子倒有点佩服他,可又觉得招数过于直白,因此想听听柴悦还有什么花言巧语。
柴悦拱手鞠躬,他是无名无位的衡阳侯庶子,韩孺子踞坐在床上,微点下头,故意表现出傲慢,没有下地还礼。
柴悦的礼貌也就到此为止,一开口就显得生硬而急迫,好像众人皆醉我独醒,而他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大声呼喊之后,众人还是不肯清醒。
“我能跟倦侯单独交谈几句吗?”不等倦侯回应,柴悦向两名随从分别拱手,希望他们能出去。
张有才和泥鳅可不听他的命令,等了一会,从倦侯那里得到明确的示意之后,才一前一后走出帐篷。
韩孺子依然坐在床上,没有请客人坐下。
柴悦站在那里,身子微弯,像是怕碰到帐篷顶部,其实相隔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倦侯不相信我吧?”
“你的计策?嗯,我相信那是一条妙计,只是对我来说过于冒险了些。”
“不不,与计策无关,倦侯明显不信任我,因为我姓柴吗?”柴悦直愣愣地问道,颇有一番追根问底的架势。
韩孺子也算认识不少勋贵子弟,还从来没见过如此不通人情世故的公子,柴悦与渔民出身的马大倒有几分相似,于是不怒反笑,“我问你几件事。”
“请说。”
“你恨我吗?”
柴悦一愣,“我与倦侯此前从未谋面,怎么会恨你?”
“你觉得我与柴韵之死有关吗?”
柴悦摇摇头,“我早已打听得清清楚楚,当天夜里,倦侯与其他人一样,只是陪着柴小侯四处游玩,去哪里、怎么玩都是柴小侯的主意,他的死……与别人无关,唯一该负责的是金家。”
说起那位备受宠爱的侄子,柴悦目光微垂,显出几分小心来。
“是我将金家人带到边疆,让他们回草原的。”
柴悦耸了一下肩膀,“归义侯已经死了,再追究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柴家必要的时候也得尽弃前嫌。”
柴家庶子的口才比望气者可差远了,韩孺子正色问道:“换成你是我,会信任一位初次见面的柴家人吗?而且这位柴家人还想让我去当诱饵。”
柴悦张着嘴寻思了一会,“换成是我……我不会信任柴家人,但是我想倦侯不是寻常之人,而且我的计策与金家……”
帐篷外面的喧闹声突然大起来,张有才的尖细声音清晰可闻,似乎在阻止什么人闯帐。
韩孺子虽无明确的军职,但毕竟顶着倦侯和镇北将军的头衔,位比诸侯王,从来没人敢公开在他面前胡闹,不禁有些纳闷,扭头向门口看去。
柴悦大概觉得这是一个讨好倦侯、取得信任的机会,大步走向门口,“有我在……”
话未说完,从外面冲进一个人来,正撞在柴悦怀中,柴悦双手将那人推开,只看了一眼,立刻松手,踉跄后退,好像真被撞得站立不稳似的。
来者是崔家二公子崔腾,他也是勋贵散从之一,大哥崔胜留在父亲军中,他则与其他勋贵子弟一样,跟在大将军韩星身边,对于各大家族来说,这是向朝廷表露忠心的常规做法。
崔腾明显喝醉了,两颊通红,目露凶光,身子摇摇晃晃,先是盯着柴悦,没认出是谁,目光又转向韩孺子,脸上慢慢露出傻笑,“呵呵,妹夫,你怎么……不跟我们……喝酒啊?”
张有才跑进来,气急败坏,却也不敢拉扯崔腾,崔家二公子有名的暴脾气,一言不合,举拳就打,打了也是白打,谁拿他也没办法。
韩孺子向张有才摆下手,表示自己能应付得了,张有才站在门口,泥鳅则守在外面,不让其他人再进来。
夸下半句海口的柴悦尴尬地向倦侯点下头,匆匆离去,他可惹不起崔腾。
崔腾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印象,一步三晃地走到床前,坐在韩孺子身边,打了个嗝,酒气直奔韩孺子涌去。
“妹夫……”
韩孺子侧身躲开最浓的味道,“叫我倦侯。”
“嘿嘿,没有外人,那么客气……干嘛?”崔腾的脸色平时很白,酒后显得特别红润,“你怎么不去喝酒啊?”
“白天太累了……”
崔腾瞥见床上的书,拿起来看了一眼,随手扔回去,“累了还看什么国史啊?”
“找我有事吗?”韩孺子忍不住想,大将军若是真让自己掌管勋贵营,第一个需要收拾的人大概就是这个家伙。
崔腾收起笑容,严肃地说:“你升官了。”
“升什么官?”
“呵呵,跟自家人还要隐藏吗?大将军要任命你当中护军,领兵三千,还有五百散从小将,都归你管。”
韩孺子的确“孤陋寡闻”,连自己的事情都知道得比别人晚一步。
“我还没有接到任命。”
“一两天的事。恭喜你啊,大家让我来请你喝酒庆祝呢。”
韩孺子摇头道:“匈奴远遁,咱们寸功未立,中护军也不是多大的官儿,有什么可庆祝的?”
“说得有理,不愧是我的妹夫。”崔腾做势欲呕,韩孺子急忙下地,让在一边,崔腾拍了拍额头,笑道:“没事,我能忍住。妹夫,帮我一个忙。”
“叫我倦侯。”
“妹夫,你放我回京城吧,我实在受不了这个鬼地方了,白天热、晚上冷,风沙又大,再这么下去,我会死在这里。”
“刚来一个月,你就受不得了?”韩孺子对崔腾本来就没好印象,现在更瞧不起他了。
“一个月?我觉得有十年了,我要回京,老君和母亲也盼着我回去,崔家的男子都在北疆,总得有一个留在家里吧,这也是人之常情。回京之后,我会替你争功,让你当更大的官儿,取代韩星那个老家伙,就是他迟迟不肯派兵出击匈奴,才会一直耽搁下去。整个冬天啊,妹夫,起码让我回家过个年,明年我再来,一开春就回来。”
韩孺子无奈地摇摇头,“我帮不了你,就算我真当上中护军,也没有随意放人回京的权力。”
崔腾努力站起身,凑过来低声说:“回京之后我替你看着妹妹,不让她接触别的男人。”
韩孺子怒道:“你把小君当成什么人了?”
崔腾在额头上敲了一下,“说错了,妹妹不是那种女人,我是说我帮你看着侯府,不让别的男人靠近,城里寻花问柳的高手我都认识……”
韩孺子更怒,冲门口的张有才使个眼色,对崔腾说:“天色已晚,你回去休息吧,不要再喝酒了。”
“我没喝多少,真的,心情不好,这边的酒也不好。妹夫,你一定要让我回京,自家人帮自家人,你帮我一个忙,我一定会十倍、百倍回报……”
张有才过来搀住崔腾,向门口引领。
韩孺子不愿与酒鬼争执,因此沉默不语。
崔腾已经走到门口,突然转身,推开猝不及防的张有才,扑向韩孺子,可是距离计算失误,没有扑到人,而是重重地摔在地上,他也不在意,爬行两下,抱住韩孺子的小腿,鬼哭狼嚎般地大叫:“我要回家!妹夫,我要回家!我不想死在这儿……”
这么一闹,崔腾连最后三分人样也没了,韩孺子哭笑不得,与张有才一快用力,好不容易才将崔二公子抱腿的两只手掰开。
“嘿,他居然睡着了!”张有才既鄙视又佩服。
崔腾仰面朝天,呼呼大睡。
“我去叫崔公子的随从,把他抬回去。”张有才道。
韩孺子摇摇头,这毕竟是崔小君的亲哥哥,不能以常礼对待,“把他抬到床上去,让他在这儿睡吧。”
“让他睡我的床。”
“反正我也睡不着,正要出去转转。”
韩孺子和张有才一块将崔腾抬到床上,张有才叹道:“夫人那样一位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人物,居然有这样一位哥哥。”
韩孺子也解释不清,笑道:“去把崔家的随从叫来吧,让他们守着,等他醒了,自会离开。”
崔腾带来了五名随从,都在帐外守着,听到招唤,马上进来,不停地向倦侯道歉。
韩孺子出帐,从晁家渔村跟来的泥鳅吁了口气,“我还以为是来打架的呢。看到这帮家伙,我算是知道百姓为什么过得苦了。”
夜色已深,连勋贵营也安静下来,韩孺子不能随意乱走,于是来到旁边的大帐,想听听东海王有什么好主意对付崔腾,二公子醒来之后肯定还会再闹。
东海王果然没睡,对进来的韩孺子笑道:“领教崔老二的本事了吧?”
韩孺子对东海王的兴灾乐祸不在意,对柴悦的在场感到奇怪。
柴悦原本坐在东海王对面,这时起身道:“怪我一直没说清楚,倦侯还不知道吧,金家兄妹已落入匈奴人之手,危在旦夕。”
东海王道:“说这个没用,早告诉你了,想让倦侯涉险,你得提供更大的利益才行。”
“有。”柴悦肯定地说,“我的计策对倦侯大有好处。”
韩孺子示意两名随从退下,来到两人身边,坐在一张凳子上,看着一桌残羹剩炙,说:“给我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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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最后一次机会
烧鸡只剩下骨架,熏肉唯余一些碎渣,浊酒微凉,韩孺子饮下一杯,点头赞道:“的确比军营里的酒好一些,是从马邑城买来的吗?”
东海王笑道:“马邑城可没有如此好酒,这是母亲派人从京城送来的,没剩多少,早让你过来品尝,你却总是推三阻四。”
自从遭到舅舅的背叛之后,东海王比从前老实多了,但毕竟锦衣玉食惯了,受不得苦,即使在塞外,吃住也要舒舒服服,只比崔腾强一点,没有哭着喊着要回家。
韩孺子打量斜对面的柴悦,“说服我吧,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这次没成功,今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柴悦稍显慌乱,双手按在膝盖上,姿态拘谨,想了一会才说:“请允许我从头说起。”
“嗯。”韩孺子晃晃手中快要见底儿的酒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这就是给你的时间。”
柴悦更显慌乱,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又思考一会,坐在主位的东海王微笑着旁观。
“是这样,我一直在收集匈奴人的情报,发现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金家兄妹三人一个月前进入草原,很快就与匈奴军队取得联系,但是东单于忙着应对楚军,没有见他们。”
韩孺子将杯中酒喝下去一半。
柴悦稍稍加快语速,“匈奴的一位王子喜欢上了金家的女儿,向她求亲。”
东海王饶有兴趣地观察,韩孺子没有任何异常表现,扯下一根鸡骨,啃食上面最后一点残肉。
“匈奴王族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有贵族提出反对,理由有好几条,比如怀疑金家并非真心归顺,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