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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一方之晨(第一部) 作者:海棠花辰(晋江2013-04-22完结)-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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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若愚道:“我们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他的心思我怎会不知?他宁死也不肯忘却往事,却也定然不愿我在此陪他一道去死。我一早闭气封穴,便是早有准备……白晨呀白晨,你虽一心为我,却不知我宁可你自私地留我在此陪你,也好过独自在那一方城虚耗光阴。”
  
  黑暗的走道之中,忽有女子的声音幽幽叹道:“自苦人间情爱最是伤神伤心,师祖们早有所悟,是以教导后人不可涉世沾情。只是情若毒药,后世弟子却往往难以自持。”来者正是上官楼主,她轻功已入化境,一双莲足踏在地上竟无半点声息,只见裙摆微动,身子已是飘然而至,直如腾云仙子一般。
  
  白冼见了她,忽然一窘,双手一僵,上官若愚差点便从他的怀臂之中跌落出去。白冼大惊,忙又伸出手去搀扶,却见上官楼主长袖一拂,已将她身子托稳。
  
  上官楼主身后传来“噗”地一声轻笑,正是丁一在旁掩嘴偷笑。白冼见状更是窘迫,垂首不语,只觉双颊一阵火辣。
  
  上官若愚却没有心思多作揣测,她望了一眼上官楼主,显得心事重重。
  
  上官楼主道:“你可想好了,若是我内功一施,便再无转寰余地,你与他之间十八年的光阴顿化乌有,他对你的一番深情亦如烟散,再也追寻不回。此后若见,便是路人,纵使你再如何提醒,他亦记不起当年的一分半点。”
  
  上官若愚苦笑道:“难道为了那些情谊,便得眼睁睁看着他发疯发狂吗?他的命与那些时光,究竟孰轻孰重?”
  
  上官楼主道:“若是你问他,他必然觉得是那些时光重要。只是于你,却又不同。”
  
  上官若愚说道:“他想要那些回忆,我却想要他的命。既然两者不可兼得,便只有看各自的手段了。”
  
  楼主诧然:“难道你们之间也要这些算计?”
  
  上官若愚道:“那些回忆他稀罕,我不稀罕。他的命,他不稀罕,我却稀罕。从相识以来,我总是顺着他的心意,如今做了他的妻子,便是由得我任性一回又如何?他要我活着,我却也要他活着,活着便好,别的全都可以不顾。”
  
  上官楼主望着她,静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想好了便好。”说罢,望了一眼丁一,“去吧。”
  
  丁一唇角微微一勾,自怀中摸出三支迷香,点燃了,插入门缝之中。待香燃尽,众从打开铁门,却见白晨仍是那般挺挺地坐着,却是鼻息沉重,已然昏睡过去。
  
  上官楼主道:“现下我要以内力牵引,导助他的内息按‘清心诀’的法门运息,连续三天三夜不可间断。三日之后,他的神思清明,如若新生孩提,于外界人事变得一无所知。尔后一年,记忆才会慢慢恢复,却不完整,只余一些情绪浅浮的事物,那些深伤入髓的贪嗔痴爱必然忘却得一干二净。”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澄透的眸子淡淡扫过上官若愚的脸。
  
  上官若愚只紧紧地盯着白晨的脸,似是要将他的五官深深刻入脑中。
  
  上官楼主道:“经此一事,他心思澄明,再无阻滞,武功必然大进,若是下山,世间便难寻敌手。”
  
  上官若愚唇边这才略微有些上扬,喃喃道:“这就好。你记得与我的约定,待他身子恢复了,要告诉他自己的身份,要让他回一方城。”
  
  “我自会做到。只是如此又有何意义?”
  
  “你记得约定便好。”上官若愚说罢,收回目光,转身便走,她的步子坚定,自此一次也没有回头。
  
  铁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她的后脊挺得笔直。丁一跟出来说:“你放心,楼主虽然说得凶险,便她老人家亲自出马,那定是万无一失的。”言罢,半晌不见她回答,不禁侧过了头去瞧她。只见她咬着唇,满脸的倔强,眼泪却是止不住地静静划落。
  
  丁一玩世不恭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惊讶,忙问:“你哭什么?这不是你自己决定的吗?”
  
  上官若愚吸了口气,伸出袖子用力地在脸上一抹,说:“不哭了,咱们走。”
  
  丁一不想再看她那又红通通的眼睛,于是便跟在她身后五步远,望着她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开口问道:“我真不懂,大少爷他既然情愿死也不想忘,你何不成全他?”
  
  “忘记了,还能再重新来过,若是死了,便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丁一不禁一愕:“‘重新来过’?”
  
  “不错。”上官若愚停下步子,回过头来嫣然一笑,“忘记了,重新再记起便好。”
  
  丁一冷笑一声:“可他若重新再喜欢上你,岂不是重蹈覆辙?仍旧是死路一条。”
  
  “不是还有‘废却武功’这个法子吗?他如果不能没有武功,是因为树敌众多,没了武功在这江湖上无法存活。待我将一方城的对头一一摆平,还他一个太平的江湖,届时即便他没了武功,我二人也可安然归隐。”
  
  丁一暗暗点头,却还是不禁要问:“当真会如此顺利?”
  
  上官若愚牵了牵嘴角,道:“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别的两全之法么?”她深吸了一口气,喃喃低语道,“这是唯一的路,不论前面有千难万险,也只有迎面而上。白晨……你等我十年,至多十年……我欠你的用一个太太平平的江湖还你,十年之后,你欠我的,我要你用整个余生还我。”
  




77

77、七十六 。。。 
 
 
  记忆中,那个人的身影总是很轻灵的,山中的风吹起他的衣衫,就像随时要乘风而去一般。所以小时候的她总是忍不住要拉住他,他的动作很快,她抓不到他的手,往往只能拽住他的袖子。后来,这个动作成了习惯,每当他出现在眼前时,她就会伸手扯他长长的袖子。然后那个轻盈的身影便会停下来,如雪花初定。
  
  他总是先皱眉,接着再用清淡的声音说:“怎么又弄得满身是泥了?”
  
  “嘿嘿……白晨,你帮我把这只雏鸟给送回去呗?那崖壁太滑,我都试十好几次了。”
  
  他抬头望一眼石壁,然后一言不发地接过雏鸟,身子翩然而起,双足踏在叶片上,只微微一颤。将雏鸟放归鸟巢,然后返身回去,就见她怔怔地望着自己,苹果一样的脸蛋红扑扑地,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不禁问:“你做什么?”
  
  “白晨,其实你真的是神仙吧?下凡历练不可暴露身份,是不是?”
  
  “荒唐。”他觉得无聊,甩袖便走,却习惯性地将袖往后甩高,让她可以拉着。
  
  她伸手拉住却没有拉紧,袖子被他一扯便松脱了:“哎哟……”
  
  “又怎么了?”他止步回头,却见她一脸痛苦。
  
  “脚疼……”
  
  “笨手笨脚的。”
  
  “我走不了了,你背我回去呗?”
  
  “你当我是马么!”他扬眉,恼怒起来,转身便走。
  
  她坐在那里没有动,也并不生气,而是抬眼望天,口中喃喃道:“今夜怕会有雨……”
  
  他步子一滞,忽然有些犹豫,回过头来望她一眼。
  
  望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满脸的告饶之色,撒娇道:“白晨,你要是实在不肯背,那能不能扶我回去?天越来越黑了,我害怕。”
  
  他清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摇头:“这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着。早告诉过你,不要多管闲事。”
  
  她急了,叫:“白晨……”
  
  他没再理她,径自转过了山路,不见了。
  
  到了夜里,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她伤了腿,只往前挪动了十几步便再也站不起来了,抬头望天,却望到了一把旧纸扇,转过身,忍不住笑了起来,甜甜地唤道:“白晨!”
  
  他神情淡然:“走吧,我背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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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廊上传来她疾疾的脚步声,“啪嗒啪嗒”,似是赤着脚踏在地上,步子轻快却又毫无章法,全不似个习武之人,他认真教授的那些轻功,不知她都学到哪里去了。
  
  “白晨白晨你看!”她扬着一张纸递到他眼前。
  
  他却注视着她兴奋的脸,尔后无奈地伸出手去,往她的鼻上一指:“写字怎么都写到脸上去了?”
  
  她愣了一下,随手用袖子抹了,雪白的衣衫上印出一大道黑迹也就罢了,还把鼻上的墨迹抹得更大了。
  
  他皱眉:“越擦越脏了。”
  
  她笑着说:“大丈夫不拘小节……你瞧我这字写得如何?”言罢,着急地将纸往他脸前送,似是恨不能一巴掌拍他脸上才好。
  
  他侧头避过,随手摘了下来,只见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雨”字。
  
  他扬了扬眉,道:“这个字怎么写得如此难看?”
  
  她跳了起来,一双赤脚在木板上踩得“啪嗒”作响:“哪里难看了!雨明明就是这样的,不歪怎么是雨?”见他摇头,她一把拉起他的手冲到门外;“不信你来看!”
  
  “你做什么,淋到雨了!”他抽身回到屋檐下,“你也回来,身上都湿了。”
  
  “湿了擦干便好,有什么可紧张的?你看,这样抬起头看,雨从天上落下来,直直地打在脸上,瞧起来与平日里不同,可是有趣呢。”
  
  “雨便是雨,会下会停,又有什么有趣了。”
  
  “你这人,真没意思。我见今日下雨,忽尔心有所悟,特意写了下来给你看的。”
  
  “心有所‘悟’?你的心里一天到晚的到底在悟些个什么?”
  
  “悟这个呀!这个!”她鼓着腮帮,用力地戳了戳他手上的纸,一脸的怨气。
  
  他无奈扶头:“行啦,写得不错。可以进来了吧?”
  
  她指着他鼻梁的手指微微颤抖:“你……你不是真心的!你这是在敷衍我!”
  
  “好了好了……先回来再慢慢品评你的字……快些,你如此没用,淋湿了可就得生病啦。”
  
  她嘟着嘴:“不要!”
  
  他有些恼了,扬手道:“进来!”言罢,飞掠出身,搂过她的腰在空中一个折返,便回到了檐下。伸出湿湿的袖子一抖,道:“疯子!”
  
  一低头,却见她狠狠地瞪着他,良久,大骂了一声:“笨蛋!!”尔后飞奔而去。
  
  他不懂她,呆立半晌,只低低一句:“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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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风吹徐,外头传来树叶沙沙的声响。雨停了,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到树叶上。听到声响,她连忙缩起白色的小靴,将自己藏身在山壁的凹洞中。
  
  枝叶重重之间,可以清楚地看见林子深处一个再眼熟也不过的人影缓缓朝这方向走来。
  
  不会吧?这样也能找到?
  
  那人不紧不慢地走着,风吹起衣袂,明明是从密密的山林间穿过,偏偏他身上就能沾染一丝泥土。
  
  她真的很怀疑啊,其实这个人真的是天上的神仙吧,只是仙凡有别,不可吐露身份……
  
  见他愈走愈近,她连忙闭气,拼命往内缩去,就不信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找着她。
  
  未久,蓝色的靴子停在她面前。
  
  “上官若愚。”那身影蹲下,拨开茂盛的枝叶,对上她惊奇的大眼,细微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有着一丝无奈,“天要黑了,回去吧。”
  
  她仰起头,一时忘记了自己还在与他怄气,脱口赞道:“白晨,你真厉害,连我藏身这种地方你也找得到!”
  
  “不管你躲在哪儿,我都找得到。”伸出手,让她拉住袖子,说,“出来吧。”
  
  她站起身,牵着袖摆的手往上挪了一挪,顺势拉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微微一动,却没有抽离。
  
  这个小小的退步让她心头一喜,不由得得瑟了起来,喃喃说道:“算啦,原谅你了。”
  
  白晨扬眉:“什么?”
  
  “没什么。”她的脸上绽开嬉笑,然后说:“白晨,你闭着眼都找得到我,可你要哪天躲起来,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找不着就找不着吧。”
  
  “那怎么行?”
  
  他忽然一顿,垂下头来望了她一眼,清清凉凉的声音里竟带了一丝暖意:“若怕找不着,那一直呆在我身旁不就好了吗?”
  
  她做了个鬼脸,偷偷低喃:“那可得多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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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想来,昆仑初见的时候,他是这么清冷的一个人,神色寡淡,语调孤冷,任她大哭大笑,大闹大叫,均不会理会。后来,他学会了表示不满,学会了劝说,学会了制止,只是始终学不会“躲开”。每一次拂袖转身,她都笃定他还会折返回来。
  
  她躲到哪儿,他都能找得到她。
  
  走出赏罚塔的时候,她回头望了一眼,冰凉的泪珠一滴滴地滚落下来:“白晨,你说过的话,可要记得。”
  
  有风刮过,天边凝结的云朵被吹得撕扯成絮,尔后化为绵丝,一线一丝地消散在湛蓝的空中,再不复当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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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若愚次日便下山,身旁跟着白冼和丁一。白冼是她向楼主求来的,丁一却是他自己偷偷跟来的。
  
  他笑嘻嘻地问白冼:“少主,你莫不是要赶我回去吧?”
  
  白冼目光自他的身上浅浅扫过,答道:“我打不过你,只得随你。”
  
  回程的路上,丁一捅了捅上官若愚,悄声问她:“以少主的性子,肯答应去做这样的事,当真是奇了。”
  
  上官若愚道:“这是你们楼主与我所做的约定。”
  
  丁一顿了顿,又道:“那你觉得他办得到吗?”
  
  上官若愚还未及张口,走在最前面的白冼忽然定住了脚步,声音像是玉石碎裂,清冽而干脆:“办得到。”
  
  上官若愚望着他,然后笑了笑,开口说道:“谢谢。”
  
  一方城不可无主,她向楼主求来白冼,便是想请他扮作白晨,替白晨撑过一段时日。他们外貌虽然无异,但性子却天差地远,因此回城的这一路上,白冼需得学习白晨的语调表情,知道他的日常习惯,若是想骗过白晨身边最亲近的人,需得要模仿得丝毫不差才行。
  
  白冼清性如水,远没有白晨那么多的欲望,即便同是面色平静,也是一个寡淡、一个冰冷,大不相同。原本以为即使是楼主之令,他也必定不会尽心尽力,哪知这一路来,上官若愚固是悉心教导,白冼却也是学得格外用心。有时遇到不懂之处,甚至还会主动询问。看得丁一在旁啧啧称奇。
  
  白冼学得认真,上官若愚有时望着他,竟会一时恍神,脱口落出:“白晨”的名字来。有时又会兴冲冲地叫着“白晨白晨,你快来看……”,而后看着白冼又一瞬间怔然失落。
  
  白冼望着她,一直静默。一日之中,他学白晨的时间开始变长,而当他做回自己的时候,往往更为沉默。
  
  回到一方晨,上官若愚时刻辅佐一旁,“白晨”却极为笃定地将一切都交予她,自己满心惬意地坐镇在后。人人只道他们又合好如初,却不知白冼虽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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