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小官人-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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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省,崔詧显得还是淡定,傍晚快下值的时候,狄仁杰寻上门来,狄仁杰落座之后,道:“崔公,相王下榻于宫中了。”
崔詧在批注着一份奏疏,他没有抬头,手中的长笔依旧还在笔画,他淡淡道:“在哪个宫殿?”
“长乐宫。”
崔詧的手不动了,他猛地抬眸,眼眸里露出了几分幽深,他不由道:“长生宫?”
长乐宫靠着紫微宫,因为洛阳宫和长安宫相似,几乎所有的宫殿,都有它的寓意,就如这长生宫,曾是太宗皇帝就寝之处,李家的天子,因为道家学的创始人老子姓李,因而自称乃是李耳之后,所以笃信道学,长乐二字,颇有几分道家清静无为的寓意,等到武则天登基,武则天笃信的却是佛学,因而还在宫中建了明堂,又新建了紫微宫,专门用来下榻和居住。
只是因为长乐宫素来是历代李家天子起居之地,是以自然而然,即便武则天没有居住,可是这里也无人下榻,颇有几分忌讳的意思。
可是如今,李旦却是居住于长乐。
狄仁杰不禁道:“陛下爱相王,虽是父母之爱,情有可原,可是我总是觉得,矫枉过正了。”
崔詧不由道:“想来是陛下老来思念自己的儿子,不免优渥一些。”
狄仁杰忧心忡忡的道:“虽是如此,只怕……”
崔詧皱眉,狄仁杰说出了他心里的心事,李旦的出现,确实是横生了枝节,使他感觉到,原本板上钉钉的事,或许还会生出变数。
狄仁杰想了想,道:“消息传出去,只怕有人要义愤了。”
听到义愤二字,崔詧脸色一沉,不禁斥道:“真是胡闹,万不可有什么闲言出来,物极必反、月满则亏的道理,难道就没有人明白吗?怀英,你务必要吩咐下去,让大家各安其事,万不可横生枝节。”
狄仁杰点点头:“狄某尽力而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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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龙颜震怒
狄仁杰的回答是尽力而为。
话不敢说满。
盖因为人心隔着肚皮,百官当然不可能是人的手脚,可以做到挥如臂使。
这也是狄仁杰的无奈之处,他辞出之后,固然是放出了消息,可是该来的谁也拦不住。
怒不可遏的御史终于有了动作,上书的居然是来俊臣。
来俊臣的‘愤怒’是很有道理的。
周兴之后,来俊臣作为酷吏之首,却遇到了一个极大的危机,当天子立李显为太子的时候,这就意味着,宫中已经和李氏的皇族开始妥协,而来俊臣这些酷吏,之所以能够猖獗,无非是因为当年陛下登基,立足不稳,再加上统治基础并不牢固,反武的声音络绎不绝,其中反抗最激烈的自然还是李氏。
如今这些李氏已经消停下来,来俊臣自然而然也就被边缘化,事实上,他作为侍御史,如今只剩下每日当值的时间里抓虱子玩了。
而更可怕的对于来俊臣来说并不只是如此,作为酷吏,他的手里实在有太多太多的血债,不知多少宗室,被他污蔑,最后遭受他的杀害,等到将来,一旦李显登基,只怕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来俊臣。
来俊臣已陷入了一个困局,他不是五姓七家,没有诺大的家业在庇护他,他不是狄仁杰,恰恰相反,他不但没有清名,反而声名狼藉,也不是绝不是秦少游,秦少游虽然也与李家有些恩怨,可是毕竟这个恩怨,不过只限于李隆基,如今李隆基已死,至多也就是一些宗室对他心生方反感罢了。可是人家毕竟是突厥汗和当今陛下的女婿,也是太子殿下的妹夫,有这层身份在,再加上本身的实力,足以自保。
来俊臣则不同了,若是放任自流,一旦武则天驾崩的那一日,就是他被千刀万剐的时候。
现在的他,必须得行险,就比如这一次,李旦的入京,让来俊臣感觉到机会来了。
李旦不但入京,而且还住在了长乐宫,当今太子,也不过是下榻于龙兴宫呢,长乐宫乃是天子居所,很显然,陛下的这个孟浪举动,对李显颇为不利,这当然可能只是陛下一时高兴的举动,可是很明显的是,太子的地位却受了挑战,来俊臣这样做,无非就是借此来结好李显。
所以他连夜上书,次日清早,便送入了宫中。
奏疏之中,倒是颇有水准,他没有指责武则天坏了规矩,而是很委婉的说,陛下见了相王殿下十分高兴,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只不过……到了这里,他开始抨击李旦,说陛下乃是慈母,见了儿子而喜之忘形,让李旦入住长乐宫,本是好意,可是李旦呢,身为一个藩王,居然不拒绝,反而坦然入住,须知君臣有别,便是太子都不过入住龙门,李旦既为太子之弟,又只是亲王之身,却是如此泰然,借了陛下的慈爱之心,而心有所图?
奏疏被人胆战心惊的递了上去。
当奏疏递上去的时候,紧接着,所有人都被牵涉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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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门飞马至孟津的庄子,传达了陛下的口谕。
秦少游对这宦官的到来颇为奇怪,他请那黄门至中堂,随即道:“陛下有什么口谕?还请告知。”
这黄门脸色冷峻,道:“陛下有言,凡三省大臣,以及各部堂首,会同诸将军,以及秦上尉立即入宫觐见。”
入宫……
秦少游皱眉,昨日那李旦就入了宫,怎么转眼之间,自己就入宫了?
他倒是不敢怠慢,忙是骑了快马,飞奔至宣武门,宣武门外,恰好见到武三思要入宫。
武三思见了秦少游,忙是打了个招呼,秦少游便上前,行礼道:“见过梁王殿下。”
武三思比之从前要萧索了一些,他本是生的相貌堂堂,可是这一年来的变化却是极大,如今身躯也业已佝偻,可是看到秦少游,他还是勉强打起精神,道:“秦上尉不必多礼。”
二人索性并行入宫,秦少游不由问:“却不知陛下为何急召众臣?”
武三思对此,似乎并无甚太大的兴趣,他只是叹口气:“本王岂知,宫中的心思,谁能料的中。”
秦少游不禁苦笑,他见武三思闷闷不乐,也晓得他现在的处境,这些年来,哪一日不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伴君如伴虎,陛下一个心意,既可让人春风得意,也可让人惶惶不安,武家春风得意地日子已经过去了,而接下也是到了该为他们自己的前途而担忧的时候。
秦少游本想安慰几句,却发现无处下口,索性也就不言,只是默默的穿过长廊和甬道。
待到了宣政殿,里头的气氛似乎很不好,颇为诡异,宦官进去禀告,过不多时,便请武三思和秦少游二人进去,秦少游入殿之后,左右张望,便见许多人已经到了,崔詧、狄仁杰、杨再思、郑荣人等,还有各部的尚书,以及几个将军。
更让秦少游意外的是,站在上首的位置,太子李显一脸阴沉的垂头站着,另一边,这个人却是不认识,不过他的相貌酷似李显,秦少游心里便知道,此人应当是相王李旦。
李旦的神色也是忧心,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因为这个时候,武则天高高盘踞于御案之后,面带愠怒之色。
秦少游行了礼,而后便在一个位上站定。
似乎武三思和秦少游的到来,中断了武则天的话,武则天在沉吟了良久之后,才冷冷的道:“母子之情,尔等就可以这样作践吗?李旦也是朕的儿子,他是儿子,入住宫中,为何却有人如此闲言,朕现在还活着呢,朕还没有死,朕若是有一日,当真是驾崩,却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人,会欺凌朕的儿子到什么地步!”
殿中大气不敢出,李显更是吓得冷汗淋淋,后襟都已经湿透了。
武则天厉声道:“太子,你出来说。”
李显忙是出来,道:“母……母后……儿臣万死!”
武则天恨铁不成钢的道:“你何罪之有,朕又说是你的过失吗?朕要你说的是,你的皇弟是不是就不可以入住在宫中,是不是就可以被人这样的作践和羞辱。”
李显道:“不,不可以,相王乃是儿臣的亲兄弟……”
武则天冷笑,道:“是啊,母子和亲兄弟都可以这样挑拨,可见有的人,心术坏到了什么地步,那来俊臣,实在是太放肆了,他以为他是谁?”见众人默不作声,武则天又加大了音量,道:“他以为他是谁?”
站在班中的秦少游这才明白,原来陛下所怒的,是来俊臣的那份奏疏,显然这一次,来俊臣的马屁拍在了马腿上,陛下这一次动怒了。
一份小小的奏疏,本来实在没有必要如此的大动肝火的,可是陛下却叫来了天下最核心的人物,纷纷齐聚在这里,表明自己的立场,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就不免让人深思了。
显然……陛下对相王李旦是尤为看重的,而这种重视,如今却化为了滔天的怒火。
大殿之中,依旧是鸦雀无声,大家只是听着武则天的训斥,没有人说话。
而武则天似乎还是余怒未消,她猛地抬眸,随即一字一句的道:“来俊臣胆大妄为,胡言乱语,妄议宫中,此万死之罪,朕念及他平日颇有苦劳,就免了他的死罪,可是必须要将他流放至三千里外,终身不可踏入洛阳一步。”
一个曾经深受武则天信重的酷吏,居然就这么垮了。
所有人都不由震惊,因为虽然武则天对来俊臣失去了以往的信重,可是这个人,毕竟曾是武则天最重要的爪牙之一,平时武则天待他,也还算是厚重,素来不曾有亏待之举,可是这才多少工夫,说完蛋就完蛋。
许多人不由打了个冷战。
可是在这冷战背后,却似乎又有了新的意涵。
来俊臣的彻底完蛋,只因为他说错了一句话,而这一句话,其实未必就伤害到了相王李旦,而如今,陛下对相王李显的青睐,却是来俊臣真正垮掉的重要原因,由此可见,此时的李旦是何等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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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晴天霹雳
来俊臣固然是人见人恨,早有人恨不得将他置之死地。
可是这并不代表,所有人乐见于今日来俊臣会以这样的理由而被流放三千里。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脸色都已垮了下来。
很明显,这一次敲山震虎时机选择恰如好处。
假若武则天因为此事,而要‘敲打’的是别人,或许在场诸公,还会据理力争一二,可是敲打的却是来俊臣,意味就全然不同了。
来俊臣人见人憎,不会有人为他说话。
来俊臣乃是宠臣,连他都如此被陛下弃之如敝屣,可见陛下对相王的厚爱。
这传达的是什么样的讯息?
殿中默然无声,无人说话,每个人的心头,似乎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李显一脸错愕,他是极讨厌来俊臣的,甚至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可是现在,他只剩下了慌乱。
猛然之间,他那苍白如纸的脸上,又添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恐惧。
这个场景实在是过于熟悉了,那一幕熟悉的场景,就如幻灯片一样在他脑海中一一的浮现。
那个对自己厚爱的母亲,突然变了颜色,是了,就是在十年前的那一日,那一日按理正是朝议的时候,他如往常一样出现在宣政殿,那一日,气氛也如今日这般诡异,那一日,殿外传来乱糟糟的脚步声,他甚至还可以清晰的回忆到,那甲士身上明光铠因为剧烈运动而发生的摩擦,还有那粗重的呼吸声。
靴子重重的踏过地面,由远而近,宛如鼓声如雷。
那一日他看到了自己的母后,母后对他再无慈爱,她是被一群甲士拥簇而来的,她的目光幽深,脸上只是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那一日他还看到了自己的皇弟李旦,李旦战战兢兢的跟在母后的身后,他没有抬头。
当时对自己的记忆,李显显然已经不清晰了,他只看到母后轻轻拉起了李旦的手,然后宰相裴炎宣读了懿旨,大抵那个时候的自己,理应是一屁股瘫坐于地,他只听到有人用尖锐的声音怒吼:“快请庐陵王殿下下殿……”
几个宦官欲拉李显下去,一个宦官拉住了他的长袖,李显慌乱的甩开,高声大叫:“我无罪!”
那一日,当他愤怒的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也如今日一样,大臣们如死一样的沉寂,宦官们急的大汗淋漓,却是无法将他拖下御座,而后他的母亲突然抬起了手,母亲一手拉着自己的弟弟,一只手微微抬起,那只手曾慈爱的将李显抱在怀里,轻抚摩挲他还在襁褓时的肌肤,那只手也曾牵着他,让李显感受过母亲温暖的手心,可是那一日,那只手举起,旋即,那默然无声的甲士仿佛动了,他们纷纷按住了刀柄,铿锵声中,一截截雪亮的刀刃脱离了刀鞘。
刀刃上寒芒阵阵,带着飕飕的凉意,可是最凉的却是人心!
“我无罪!”
“我无罪!”
这个不甘愿的声音,只是盘绕在殿中,可是李显已经知道,当自己母亲铁起心肠的时候,一切……都不过是徒劳而已,那一刹那,他猛地抬眸,看到了母亲脸上的冰冷,还有……李旦似乎轻轻抬起了眸子,那眸子里,除了一丝紧张,似乎……还有贪婪和YUWANG。
现在……李显抬起眸,他看着李旦,李旦低垂着头,面带惶恐之色,可是李显的眼眸,似乎能洞穿李旦的心。
李显开始颤抖,无法遏制的颤抖,转瞬之间,他竟发觉手心已经沾满了汗水,汗水顺着指缝滴淌下来,落入冰凉的地面,此刻,他的心亦随着这冷汗不断的沉下去。
他抿着嘴,不发一语,母后对李旦的厚爱,犹如一把利刃,已将他的心,彻底的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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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儿子,她依旧还在愤怒之中,她面色冰冷,犹如万年不化的坚冰,她愤怒的声音依旧还在殿中环绕:“朕对儿子,素来一视同仁……”
呵……李显心里在笑,笑的有些苦,一视同仁吗,假若是一视同仁,又怎会如此厚此薄彼。
“朕不过是与相王一叙天伦之情,竟是惹来如此的闲言碎语,你们不是说……相王心有所图吗?好,好得很!”
武则天的眼眸里,划过了一丝诡异:“相王没有理由住在宫中?那么,朕就敕相王为洛阳都督,辖制二十卫禁军,拱卫洛阳宫……”
猛地……
在一片慌乱和错愕之中,所有人都惶恐起来。
洛阳都督,辖制二十卫……这是何等的权柄。
当年的太宗皇帝,也不过是个天策上将而以,而如今,陛下的身子已经大不如